《婆婆住院那天》

五月的早晨，阳光暖洋洋地照进小区的楼道里。张美玲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楼梯上，手里提着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新鲜蔬菜。

“咚咚咚”，清脆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自从和丈夫李志强开了超市，每天早出晚归的生活让她的腿脚都变得沉重起来。

“美玲啊，今天买的什么菜？”隔壁王奶奶探出头来问道。

“买了些青菜，还有婆婆爱吃的茄子。”张美玲扯出一抹笑容。

走到家门口，张美玲掏出钥匙，意外地发现门并没有锁。“奇怪，婆婆这个时候应该在跳广场舞才对。”

推开门的瞬间，张美玲的心猛地揪紧了——婆婆王淑芳倒在厨房的地板上，身边洒落着半个西红柿。

“妈！妈！”张美玲扔下菜篮子冲过去，发现婆婆脸色发青，嘴角还挂着一丝白沫。

电话打给120时，张美玲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等待救护车的几分钟里，她一边给婆婆擦着脸，一边不停地呼唤：“妈，你醒醒，你可不能有事啊！”

王淑芳今年65岁，平日里身体硬朗得很，天天带着老姐妹跳广场舞，谁能想到会突然倒下。

救护车的警笛声划破了早晨的宁静，张美玲跟着医生护士们将婆婆送上车，然后一路小跑着跟在救护车后面。

医院的走廊上，张美玲焦急地等待着检查结果。电话打给丈夫李志强时，那边传来收银机的声音。

“什么？我妈突发脑溢血？”李志强的声音有些慌乱，“可是超市现在走不开啊，今天进了一批新货，我得在这里守着。”

张美玲咬了咬嘴唇：“那我先守着，你处理完了赶紧过来。”

挂了电话，她又依次给大姑子李美华、二姑子李美娟还有小叔子李志刚打去电话。

“对不起啊，弟妹，我现在在外地出差，这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大姑子的语气里带着歉意。

“我家小明正准备高考呢，这个节骨眼上我走不开。”二姑子的声音透着为难。

“公司最近在谈一个大项目，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回去看看。”小叔子说得轻描淡写。

张美玲握着手机，突然觉得医院的走廊好冷。明明是五月的天气，她却感觉浑身发凉。

主治医生拿着检查结果走过来时，脸色很是凝重：“病人情况不太乐观，需要住院观察，最好有人24小时陪护。”

“好的，我来守着。”张美玲点点头。

“医药费先交一万块钱。”护士递来一张单子。

张美玲在包里翻了翻，找出医保卡和几张皱巴巴的现金。这是今天早上超市的营业款，原本打算去进货用的。

安顿好婆婆，天已经快黑了。病房里只有张美玲一个人，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婆婆，不由得叹了口气。

“美玲啊，你先回家吧，让志强来陪床。”隔壁床的老太太好心提醒。

“他要看店，来不了。”张美玲勉强笑笑。

夜幕降临，医院的走廊渐渐安静下来。张美玲坐在陪护椅上，回想起这些年和婆婆的点点滴滴。

王淑芳是个典型的北方婆婆，爱操心，爱唠叨。结婚这些年，没少挑张美玲的毛病——炒菜咸了淡了，拖地不够干净，超市货架摆得不整齐……

最让张美玲受不了的是婆婆偏心。小叔子李志刚是个公司高管，每次回家，婆婆总是笑得合不拢嘴，连着好几天变着花样做可口的饭菜。

而自己和丈夫，虽然天天和婆婆住在一起，但好像永远都入不了婆婆的眼。 凌晨三点，病房里响起婆婆的呻吟声。张美玲连忙起身，发现婆婆额头上全是冷汗。

“妈，哪里不舒服？”张美玲轻声问道。

婆婆只是痛苦地哼哼，说不出话来。张美玲赶紧按下床头的呼叫铃，护士很快跑了进来。

“血压又上升了，得打针。”护士准备着针剂。

婆婆最怕打针，一见到护士手里的针管就开始躲闪。张美玲连忙握住婆婆的手：“妈，别怕，我在这儿呢。”

打完针，婆婆才渐渐安静下来。张美玲用温热的毛巾给婆婆擦了擦脸和手，又帮她掖了掖被角。

天刚蒙蒙亮，病房外就传来脚步声。张美玲还以为是查房的医生，抬头一看，却是丈夫李志强。

“你怎么来了？超市那边谁看着？”张美玲有些意外。

“让隔壁老王帮忙照看一会儿。”李志强看了看还在昏睡的母亲，“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来守着。”

张美玲摇摇头：“你还是回超市吧，这边我能应付。”

“可是……”李志强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不会累着的。”张美玲冲丈夫笑笑。

李志强离开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平静。张美玲给婆婆擦身子时，发现她的后背已经有些发红。

“这样躺着容易生褥疮。”护士看了看说，“得经常给她翻身。”

张美玲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托起婆婆的身子，像抱婴儿一样轻轻翻动。虽然婆婆身材不胖，但这样的动作重复多次，还是让张美玲的腰酸背痛。

中午时分，医生来查房，说婆婆的情况还不太稳定。张美玲看了看手机，几个亲戚都在家庭群里问候，但没人说要来医院。

“美玲啊，你们老板娘怎么突然住院了？”隔壁的王奶奶拎着保温桶来医院探望。

“脑溢血。”张美玲简单地回答。

“那其他子女怎么都不来啊？”王奶奶环顾四周。

张美玲笑了笑：“他们都忙。”

“你说这些个子女，自己亲妈住院了都不来看看，还是你这个儿媳妇孝顺。”王奶奶摇着头说。

话音刚落，走廊里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美玲抬头一看，是小叔子李志刚的妻子周丽。

“嫂子，听说妈住院了，怎么也不多打几个电话催催我们？”周丽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塞给张美玲。

张美玲连忙推辞：“不用了，你们有心就好。”

“这怎么能不用呢？”周丽硬是将红包塞进张美玲手里，“你先拿着垫医药费，等我们去银行取钱再来看妈。”

送走周丽，张美玲打开红包，里面是两千块钱。她苦笑着摇摇头，这些天光是打针吃药就花了好几万。

婆婆的病情时好时坏，有时清醒，有时又陷入昏迷。每天张美玲都要细心照料——喂饭、擦身、按摩、翻身，事无巨细都要亲力亲为。

“美玲，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护士小张给婆婆换药时问道。

“有吗？可能是太忙了，没注意。”张美玲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这样不行啊，得注意休息。”护士小张叹了口气，“这么多天了，怎么都是你一个人？”

张美玲沉默了。她能说什么呢？说丈夫为了生意，连自己的母亲都顾不上？说小叔子忙着谈项目，连母亲住院都抽不出时间来看一眼？

“美玲，你看这个。”护士小张突然压低声音，递给她一张纸条。

张美玲接过一看，是一张检查单，上面赫然写着”疑似恶性肿瘤”几个字。

“这是……”张美玲的手开始发抖。

“医生怀疑老人家的脑溢血可能和肿瘤有关，建议尽快做进一步检查。”护士小张叹了口气。

张美玲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她扶着墙壁，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连几天，张美玲都没有告诉任何人检查结果。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和谁说。

直到那天下午，婆婆突然醒了过来。

“美玲……”婆婆的声音很轻，但张美玲还是一下子听见了。

“妈！您醒了？”张美玲连忙凑近床边。

婆婆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抓住张美玲的衣袖。张美玲赶紧握住婆婆的手：“妈，您想说什么？”

“对不起……”婆婆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张美玲心上。她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大姑子李美华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妈！我接您回家养着！”

紧接着，二姑子李美娟也出现在门口：“姐，您怎么来了？妈应该跟我走，我家里请了护工。”

小叔子李志刚也开着豪车赶到医院：“都别争了，妈跟我走，我找了全市最好的康复医院。”

走廊里顿时热闹起来，三个子女争先恐后地想接走母亲。邻居们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刚才还不是没人来看吗？”

“听说镇上首富要收购他们的超市，出手阔绰得很。”

“难怪都争着要接婆婆回家。” 张美玲站在病房的角落里，看着突然热闹起来的场景，心里五味杂陈。

“妈，您看您这些天受苦了，跟我回家住大房子。”李美华拉着婆婆的手说。

“姐，您太忙了，还是让妈跟我走吧，我家请的护工可专业了。”李美娟不甘示弱。

李志刚更是直接掏出一张住院押金单：“我已经在康复医院交了钱，妈跟我走最合适。”

病房外的走廊里挤满了人，三个子女的争执声越来越大。

“咳咳……”一声轻咳打断了喧闹。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病床上的王淑芳。

“你们……都来了？”婆婆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妈，我们这不是担心您嘛。”李美华赶紧说。

“是啊，妈，我们这就接您回家好好养着。”李美娟附和道。

婆婆摇摇头，用微弱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

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首富王老板要收购超市的事情，是我让护士放出去的消息。”婆婆说着，艰难地撑起身子。

“什么？”三个子女同时愣住了。

“我……咳咳……我想看看，你们这些子女，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婆婆的眼里闪着泪光。

“这些天，我虽然昏迷，但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是美玲一直在照顾我，端屎端尿，翻身擦洗，连觉都睡不好。”

“而你们呢？”婆婆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说出差，一个说孩子高考，一个说公司忙……现在听说有钱赚，就都来了？”

三个子女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妈……”李志刚想解释。

“不用说了。”婆婆打断他的话，“我早就立好遗嘱了，我的房子和存款，都给美玲。”

“为什么？”李美华惊呼。

“因为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婆婆拉着张美玲的手，“这些年，我对不起她，总是挑她的毛病，可她却从没计较过。”

张美玲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妈，我不要这些，我只希望您快点好起来。”

“傻孩子……”婆婆擦了擦张美玲的眼泪，“妈知道你的心。”

走廊里的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低声的议论：

“真是活该，平时不来看望，现在想分遗产了。”

“还是儿媳妇孝顺，这福气有得享。”

病房里，三个子女灰溜溜地走了，只剩下张美玲还守在婆婆床前。

“美玲，我知道我的病。”婆婆突然说。

张美玲一惊：“妈，您……”

“别担心，我这辈子该享的福都享了，现在就希望能看着你和志强把日子过好。”婆婆笑着说。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病房，给婆婆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张美玲握着婆婆的手，泪水静静地流下来。

人们常说，这世上最难懂的是人心，最值钱的是真心。可在名利面前，又有多少真心能经得起考验？也许，只有那些不计较得失的付出，才是最珍贵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