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大喜》
小姐不愿圆房,要为心上人留着身子。
便挑了我去伺候姑爷。
我磕破头求小姐开恩,再有一年表哥便能攒够银两赎我出府。
小姐捏着卖身契:「青楼和给姑爷暖床,你选一个。」
我心如死灰。
后来姑爷日日留宿,不久我查出身孕。
府医说是男胎,姑爷大喜,要抬我做姨娘。
小姐却冷了脸。
生产那日,她身边的大丫鬟给我灌药。
「呸,下贱的狐媚子,侯府长子的生母你也配?」
我血崩而亡,孩子也没保住。
再睁眼,我回到小姐把我送给姑爷前。
我记得,小姐的心上人明日会来府中。
1
「茯苓,明日大哥设宴,你就在后院,别去前厅冲撞了客人。」
小姐挑出一支缠金簪,对着镜子淡淡吩咐。
我心头一跳。
姑爷的大哥赵虞年仅二八便官至四品。
明日宴请同僚。
京中有头有脸的名门公子都会来。
其中就包括小姐的心上人,靖远将军曲围舟。
而老爷看中侯府的势力,利用女儿结姻亲。
小姐即使不愿,一哭二闹上吊喝药,也没能打消老爷的念头。
一顶红轿进了侯府。
新婚夜小姐借口害怕不愿圆房,姑爷怜惜好说话答应了。
可这事却被捅到婆母面前。
赵大夫人不好糊弄,而且府里子嗣稀少,她还等着小姐多生几个好抱孙子。
于是小姐有意从我们几个丫鬟里挑个人,给姑爷暖床。
2
我弯着腰,乖顺应下。
「奴婢身体不适,已经和连翘换了差事,领了凉亭的洒扫。」
「那地可够偏的,」小姐诧异挑眉,随后眉心舒展,「你倒是个识相的,这只玉镯赏你了。」
繁花锦簇的梳妆匣,小姐随意挑了件出来。
一旁的白芷瞧着眼热,阴阳怪气地提醒道。
「小姐给出去的可都是好东西,茯苓你可要当心才是。
「别又毛手毛脚地给打碎了。」
说完一脸为我考虑的虚伪模样。
小姐最大的癖好就是收集珠宝。
姑爷投其所好,曾托人寻来一尊琉璃盏讨她欢心。
阳光下折射出的光芒耀眼夺目,小姐特意命人打了特别的沉香木台摆放。
没放两天,白芷在擦拭木台时脚滑,失手摔碎。
当日正值我俩洒扫,她仗着身份高将责任全部推到我头上,还找了内院丫鬟作伪证。
小姐大怒,不听分辨下令将我押入处罚堂,杖责二十。
我带病上工大半个月,还落下个鲁莽的名声。
白芷替小姐梳好头,朝我挑衅地瞥了一眼。
我低下头,不想与她争辩再生事端。
只等明日,便是我出府的机会!
3
上一世将军府嫡长孙,就是在凉亭落水。
还好曲围舟及时发现,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若这次换我救了他,将军府便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深夜对着烛火,我展开表哥的来信。
隔壁村出了个秀才,他经人介绍找了份教书先生的活计,攒了不少钱。
和我同屋的丫鬟连翘,偷偷从袖兜里掏出几块奶糕递给我。
「快尝尝,还热乎呢。」
烧火嬷嬷是连翘的表姑母,总会偷偷给她留些小厨房的吃食。
连翘一口奶糕一口茶,幸福得眼睛弯起来,像每个晌午来院子里榕树下晒太阳的小猫,一脸餮足。
「对了,你表哥上次是不是说明年就可以把你赎出府了?」连翘羡慕地感叹,「真好,我恐怕要一辈子陷在府里为奴为婢了。」
我苦笑一声没接话。
只怕等不到那个时候。
三天后小姐就该给我做主,让我去伺候姑爷了。
我闭上眼,一晚上都没睡好。
梦里粗喊声和尖叫声错杂交织。
「再使把劲,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产婆大喊一声,原本憨厚老实的脸骤然变得阴沉,她伸出大掌按住我的口鼻,粗粝的掌纹像一张巨网锢得我透不过气。
「老奴也只是拿钱办事,奉命送你一程,你到了下头可别怨我老婆子。」
我挣扎着摇头,手脚始终使不上力气。
「别白费劲了。」产婆提起绸被蒙住我的脸。
姑爷派来等消息的人就在门口。
我拼尽全力伸手,指腹打翻身侧的参茶盏。
好大一声响动。终于有人推门进来。
4
没人救我。
他们的谈话听不真切,我只看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人往高处走,我也不得已,这是你的命。」
白芷捏住我的下巴:「狐媚蹄子,侯府长子的生母你也配?」
漆黑冰凉的药灌进我的口鼻,呛得我不停挣扎,像案板上濒死的鱼。
慢慢地,失去全部力气。
……
今日宴席尤为重要。
天不亮,我就起了。
小厨房锅里煨着鸡汤,灶台上摆满了刚送进府的新鲜食材。
嬷嬷们来布菜时,小姐还在首饰盒里挑选,纠结梳哪种发髻。
我规矩地站在一旁,白芷却突然发难,一把夺过我手上的玉梳。
「昨晚做贼去了?眼圈青黑,明知道府里今日宴客还不上心。
「别以为被邱嬷嬷瞧上,就不把自己当丫鬟了。」
我娘常年在河边捞鱼,风湿是老毛病,我也跟着村医学了几手推拿。
之前连翘腿抽筋疼得满头汗,我便给她按了按,恰好被路过的邱嬷嬷撞见。
之后便属意撮合我和她的侄子邱鸣。
邱鸣喝花酒耍疯,在花楼里和其他富家公子起了冲突,被打断了一条腿。
嬷嬷想找个贴身的人给他按腿,活络经脉。
小姐停下手,来了兴致。
我连忙跪下行礼,解释道:「白芷姐姐可别信外头那些谣传,茯苓只想安分守己。」
白芷不屑一顾,言行一副管事的气派:「嬷嬷的亲侄都配不上了,你倒是心气高。」
小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下去吧。」
5
凉亭范围不小。
却只派了两个洒扫丫鬟。
为了避免错过小世子,我沿湖来回巡查。
银杏累不住地往凉亭一摊,扔掉扫帚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提醒她:「银杏,这样不合规矩。」
若是让管事嬷嬷知道,少不了要挨顿批。
运气不好触了她的霉头,挨顿板子也是要的。
挨完板子也要接着干活,伤口还没愈合再粘连上布料,上药痛得撕心裂肺。
炎症引发高热不退,又没有钱请医,每年都有被草席子一卷丢出府的姐妹。
银杏翻了个白眼:「这地方连个鬼都没有,我再不合规矩,谁会知道?」
「你还没攀上主子的床,就开始把自己当主子了?」
我脸色一白。
「狐媚做派。」
我捏住领口,有些难堪。
衣服小了,每天穿脱都要费好一会儿工夫,而新一轮制衣要等到五月。
银杏又啐了一口,愤愤离开:「你爱干就一个人慢慢干吧,我可懒得伺候。」
府中规矩是连坐制,活干不好,同行的人也要一同受罚。
我认命捡起倒在地上的扫帚,盯着凉亭外的湖面出神。
三月初,春寒还没有完全褪去,湖水依旧刺骨。
昨天才下过雨,阿娘的膝盖又该痛了。
恍惚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水中翻腾。
奶乎乎的呼救声微弱传来:「呜呜……」
「救救我……」
6
内城山地茂密。
阿娘在城外支了个鱼摊,五文一条鱼。
五文又五文,拉扯大我和表哥。
我从小水性就好。
虽然拖着一个人比较费力,好歹他知道我是来救人的,乖乖贴着我,没有在水里过多挣扎。
小世子拧着两道细细的眉毛,小手紧紧揪着我的衣角。
两泡眼泪窝在眼睛里要掉不掉。
等上岸把肚子里吞的水吐出来,迷迷糊糊又晕了过去。
一张小脸白得没有血色。
晚风凉,往湿透的身上一吹大人都要冻成冰雕。
何况脸上还挂着婴儿肥的世子。
我记得前世我怀孕没多久,将军府就张榜遍请名医,多半是他被这场落水伤了元气。
毕竟曲围舟发现他时,宴席都快散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前厅正是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时候。
我脱掉小世子身上湿透的外袍,将之前扔在凉亭的外衣给他披上,把他的小手包在掌心里搓热。
不到五岁的孩子,身边竟然一个侍女都没有。
小姐的弟弟五岁时,专门陪他玩游戏讲故事的丫鬟就有六个。
我低头看向怀里的小世子,哪怕年纪尚小,也能看出眉目间的明睿。
上一世府医给我把脉曾说过,孩子发育得很好,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若是我的孩子能活下来,五年后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能跑能跳?
罢了。
我压下心绪,忍住苦涩准备抱起小世子离开,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凉亭里还有其他人?
我正要转头,后脑勺传来一阵闷痛。
去而复返的银杏握紧木棍,全身笼罩在阴影下,眼里透着志在必得。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你……」
「有劳你救了世子,现在就交给我吧。」
银杏勾起嘴角又补了一棍,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7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连翘坐在床边,见我醒了,连忙去端桌子上的药碗。
「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多久?」
连翘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退烧了。」
没空去在意自己的伤,我更想知道小世子的情况。
昨日宾客众多,银杏想要抢功,太容易了。
「先别说话,把药喝了。
「温三遍了。」
连翘不容拒绝地举起碗,看着我喝下,满意地起身打开窗户透气。
「大夫说了,按他的方子抓药,要连喝三天。
「你吹了半晚的冷风,要不是我去找你发现你晕倒在凉亭,问题可大了。」
连翘皱着眉,小脸严肃。
院外,三五丫鬟凑在一起。
「银杏姐姐,你手上这镯子可真好看,衬得你肤白如雪,华美照人呢。」
「将军出手自然大方,瞧见没有,姐姐的屋里都快堆不下了。」
「银杏姐姐为了救小世子差点把命搭上,这些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姐姐善心才最可贵。」
「听说曲小将军亲自上门道谢,可让我们羡慕死了。」
银杏被包围在人群中心。
「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客气话。
「我这里位置小也放不下,大家有看中的自己拿吧。」
一时间周围的夸赞声更多了。
「又开始了。」
连翘不耐烦地撇嘴:「这都今天第几波了,她也不嫌累。」
「平常为了几文钱,都要跟首饰摊老板讲价半天的人,现在这么大方,半夜关起门只怕都要呕死了吧。」
药苦,我忍着发麻的舌根问:「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什么?」
「她那些东西哪里来的?」我又重复了一遍。
「你说那个啊,」连翘收拾好药碗,「差点忘了你一直昏睡还不知道。」
「昨晚可发生了件大事,将军府的小世子落水,被银杏给救了。这不,今早曲小将军就来送谢礼了。
「说来也奇怪,昨夜小世子失踪的消息没传多久,银杏就抱着世子来了,这运气也太好了。」
我攥紧拳头,透过窗户和银杏对上视线。
她笑得得意,我也没有错过她嘴角的挑衅。
8
我的活变多了。
从面前成堆的衣服里挑出一件,边角脱线,领口发皱,还真是难为她们找来这么破的衣服凑数。
等我晾完最后一件衣服,膳堂里只剩下一堆用过的碗筷和见底的例汤。
「最后吃完的人记得洗碗啊。」
「今天蒸的馒头实在太噎人了,我还是留着明天拿去喂狗吧。」
「哎哟瞧你这话说的,狗就不嫌噎啦,不如给连翘吧。瞧她天天粘在茯苓身边,跟只哈巴狗有什么区别。」
和银杏同屋的丫鬟和旁人打趣,手腕轻晃一上一下地抛着馒头。
耳垂上翠绿的碧玉耳环也跟着颤动。
连翘挪到我身边,握拳愤愤:「她们太过分了,我给你留的吃的全被抢走了,也不怕撑死。」
「走吧。」我拉着连翘回房。
床褥上大团的水渍,枕头还在往下滴答淌水。
「欺人太甚,我们去找小姐做主。」
这些内院恶心人的腌臜事,高门大院见怪不怪,小姐才不屑管。
更何况是为一个没有证据又身份低微的丫鬟撑腰。
「很晚了,别去了。」
去了也没用。
银杏也知道这点,所以她肆无忌惮。
偷偷从怀里掏出两个有些压瘪的馒头。
早料到她们不会给我留饭,我提前从小厨房摸了两个出来。
馒头被压得太扁,干巴又噎人,嗓子被拉扯得隐隐作痛。
「连翘,今晚委屈你了,我能和你挤挤吗?」
面前的小姑娘拍拍胸脯:「跟我说这话客气了不,我就是担心她们再难为你怎么办啊?」
总有办法的。
我透过烛光看向院里的榕树:「曲将军患病去世前得了一块极品玉料,他找了手艺最好的工匠打造成两块玉佩,一块给了弟弟曲小将军,另一块给了自己儿子。」
「你瞧,属于小世子的那块,就埋在那里。」
9
这是银杏第五次来找我的麻烦了。
「梨院的枯枝需要修剪,交给你了。」
「银杏,邱嬷嬷并没有给我分派这个任务。」我抬眼,目光直直看向今非昔比的内院红人。
银杏微微捂嘴轻笑:「对啊,这个任务是我给你的。」
「我们是平级,你没有这个职级指派……」
话音未落就被银杏打断:「你大概忘了,我现在还是将军府嫡长孙的救命恩人。」她得意地挑起眉尾:「闹开了,你猜嬷嬷会帮谁呢?」
我眉眼淡淡。
「你是吗?」
银杏沉下脸色,压低声音凑在我的耳边一字一顿:「不该说的话千万别说。」
「小心祸从口出。」
余光里娉婷袅袅的身影正在靠近。
我垂眼:「听说那晚你假装湿了身子跑到宾客中,是曲小将军解了披风替你解围?」
「没错,」银杏抑制不住嘴角,「不仅如此,将军跟我说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去找他。你是不是很羡慕?」
我假装惊羡:「若是姐姐想脱籍离府,那将军也一定有办法。到时候姐姐无处可去,说不定将军一心软还会留你在身边伺候。」
银杏是家生子,父母三代的身契都捏在小姐手里。
单凭自己脱籍,难如登天。
「那是自然。」
小姐站在长廊里,一言不发地盯着银杏的背影。
「将军人中龙凤,一诺千金。
「世子是将军大哥的唯一血脉,这份恩情自然无比金贵。」
我脸上泛起讨好的笑:「姐姐若是想做将军夫人,凭将军的为人也不是难事,也不枉费姐姐贴身收藏将军的披风,以解相思。」
「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