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结婚九周年纪念日,远在加拿大出差的姜斐娴在家里的远程监控中,看见丈夫钟淮煦惯用的钢笔,从书房笔架移到了茶几上。
恋爱一年,结婚九年。
钟淮煦作为榆市最顶尖的外科医生,有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放钢笔的位置从没变过。
姜斐娴拨通了私人律师的电话:“琳达,我可能要申请单方面离婚,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下。”
姜斐娴和钟淮煦是在英国爱丁堡领的结婚证。
当地法律可以申请单方面离婚。
“姜总,申请单方面离婚,需要满足几个条件……”
琳达的话还没说完,被姜斐娴打断:“我的丈夫出轨了。”
“明白了,姜总,我马上为您安排。”
结束通话,姜斐娴向百达翡丽门店的SA微笑道。
“Sorry,我不需要这款表了,可以介绍一款适合中老年人戴的吗?”
原本姜斐娴想买一支百达翡丽鹦鹉螺限定版手表,当做哄钟淮煦的礼物。
因为他对守时十分苛刻。
而她本来要在今晚九点回家,不料合作商出了问题,耽误了行程。
不过现在没必要了。
姜斐娴给姜父买了一支更贵的Ref.2458PJ.BChampion定制版天文台计时表。
提着卡勒多拉巴十字架购物袋走出商场时。
姜斐娴接到了钟淮煦的电话。
他的声音一贯清冷:“斐娴,我临时有台手术,今明两天都不在家。”
“好。”姜斐娴声音平静。
“厨房的炖盅里温着山药茯苓乳鸽汤,你回来记得喝。”钟淮煦提醒。
听到这句话,姜斐娴一阵恍惚。
最年轻的神经外科正高给自己洗手做羹汤。
钟淮煦爱她。
可是爱具有唯一性和排他性。
当钟淮煦还在对另一个女人念念不忘时,爱就变质了。
“斐娴?”钟淮煦久久没有听到姜斐娴的声音,有些疑惑。
姜斐娴回过神,握着手机回答:“我知道了,你快去医院吧。”
钟淮煦这才挂断了电话。
姜斐娴坐上等候已久的布加迪。
她又让特助安娜包下了一架专机,以最快的速度回国。
……
十三个小时后,第二天,珠光御景壹号。
刚到家,姜斐娴在心底翻来覆去了一夜的猜想被彻底证实。
因为还没输密码,门就被打开了。
站在屋内的女人,是丈夫钟淮煦在高中时的初恋。
——圣约翰高中校花梁思佳。
女人一头酒红的波浪卷发,睡衣有些薄,见到姜斐娴,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斐娴你回来了?你别误会,昨天我在家里扭伤脚,多亏淮煦帮我。”
姜斐娴神色平静:“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两周前,淮煦告诉我,你们家客房空着,我刚回国,懒得找房子,所以……”
梁思佳故意没说完,她想看姜斐娴愤怒或是伤心。
同样是女人,姜斐娴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点头:“原来是这样。”
擦肩而过时,姜斐娴好心提醒:“梁小姐,那你还是要快点找好房子,这里不能一直留你住。”
回到二楼主卧。
姜斐娴眼底是说不出的苦涩。
就在刚刚,她在梁思佳脖颈上看见了一枚用银链串着的戒指。
而这枚戒指,钟淮煦也有。
姜斐娴曾在他书房的抽屉里见过。
刚刚路过厨房时,炖盅里的汤还冒着热气。
姜斐娴的胃不好,当医生的钟淮煦这些年一直帮她食补着。
可现在她再没了品尝的心情。
不知道独自在床边坐了多久,凌晨的时候,做完手术的钟淮煦提前回来了。
当看到姜斐娴没睡,孤身坐在一旁,他先是一愣。
“斐娴,你没睡吗?”
姜斐娴闻声看向他。
白衬衫黑西裤。
最简单的搭配反而能衬托钟淮煦的矜贵出尘。
“不困,就没睡。”姜斐娴回。
钟淮煦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受到正常体温后才松了口气。
“天冷,别感冒了。”
说完,钟淮煦朝着浴室走去。
钟淮煦有洁癖,手术后,会给自己全身消毒。
触碰过别人哪怕是姜斐娴这个妻子,也会洗手,甚至洗澡。
然而,这次他还没洗十分钟,就拿着手机穿着浴袍匆匆走了出来。
“斐娴,思佳在楼下摔倒了,我去看看。”
还没等姜斐娴说话,钟淮煦大步走向门口。
姜斐娴起身出去看的时候,只见钟淮煦横抱着梁思佳满脸焦急。
这一刻,姜斐娴才发现。
钟淮煦的洁癖不是对所有人都有。
梁思佳就是他的例外。
第2章
仁心医院救护车响应很快。
医护人员把梁思佳抬上担架。
姜斐娴拿着长外套给只穿着浴袍的钟淮煦披上。
他好似在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情愧疚:“斐娴,你别误会,我只拿梁思佳当普通朋友。”
姜斐娴还没说话。
医护人员走上前:“你们谁是病患家属,和我们一起去医院。”
“我是。”钟淮煦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普通朋友……
家属……
钟淮煦或许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又改口:“我是她的朋友,我跟你们一起去。”
说完,他看了一眼姜斐娴,才上救护车。
救护车绝尘而去。
姜斐娴一个人站在原地,一颗心上不去,也下不来。
从前,她以为钟淮煦是真心爱自己的。
他有洁癖,却不会抵触自己。
他很忙,却还是会抽空给自己做饭。
他对外人冷漠,却对自己很温柔……
可种种一切,好像在他初恋梁思佳面前,什么都不是。
……
第二天清晨,姜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姜总,您和钟先生的离婚手续已经启动了,相关事实文件已经交由爱丁堡法院……”
琳达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姜斐娴单方面离婚的进度。
姜斐娴戴着金丝眼镜,看着窗外景色,有些恍惚。
“财产分割,您是怎么打算的?”琳达又问。
姜斐娴才回过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我只要珠光御景壹号,其他夫妻共同财产按照法律一人一半。”
珠光御景壹号是她脱离父亲后,白手起家第一桶金买的。
后来父亲去世,这个复式大平层就成了姜斐娴唯一的家。
她不能给钟淮煦。
“姜总,对方出轨,我们可以让他净身出户。”琳达补充道。
姜斐娴苦涩一笑:“算了,财产一人一半,就当是我报答当年钟先生的救命之恩吧。”
十年前。
姜斐娴被竞争对手陷害重病垂危。
是钟淮煦,不顾众多医生反对坚持给她做了开胸手术,最终救了她一命。
所以,给他一半自己的钱,是应该的。
琳达闻言,没再劝说:“一周后离婚判决书会寄回国内,姜总,您看是要寄到哪里?”
在爱丁堡,离婚判决书就相当于离婚证。
“仁心医院。”
仁心医院是钟淮煦除了家,最常待的地方。
姜斐娴又吩咐琳达。
“姜氏要开拓海外市场,总部也会搬到加拿大,所以离婚后,我会撤销对仁心医院的援助,包括慈善基金、医疗器械、实验室和药厂等等。”
这份援助曾经是姜斐娴对钟淮煦的偏爱。
但现在既然要分开,那就不要有任何藕断丝连的机会。
“好。”琳达点头。
姜斐娴又叮嘱:“之前我买的表,替我放在我爸的墓碑前,谢谢。”
“另外给我订一张一周后去加拿大的机票。”
最后她看向琳达:“避免给集团带来不好的影响,离婚的事我不想太高调。”
琳达点点头。
姜斐娴这才起身,走向电梯。
她要去看望梁思佳,看看钟医生一直忘不了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第3章
仁心医院。
刚到护士站,姜斐娴便听到护士们的窃窃私语。
“钟医生一直陪着的是不是他的太太呀,他们两个好配哦。”
“是呀,钟医生还给钟太太喂水喂药,钟太太真幸福。”
姜斐娴神色平静地走过去,敲了敲桌面。
“你好,请问梁思佳梁小姐在哪个病房?”
小护士见姜斐娴戴着墨镜,一副清冷矜贵的模样,立刻翻起了护理查房记录本。
“梁思佳小姐在高级病房1218,需要我带您去吗?”
“不用了,谢谢。”
望着姜斐娴远去的背影,小护士忍不住嘀咕。
“1218不就是钟医生太太的病房?这位小姐和钟太太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姜斐娴眼底都是落寞。
因为她和钟淮煦是在爱丁堡结的婚,知道她是钟太太的人寥寥无几。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毕竟钟太太,真的要换人了。
走到高级病房,1218室。
姜斐娴还没进去,无意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了病房内相拥的钟淮煦和梁思佳。
“淮煦,如果当年我没出国,我现在是不是就是你名正言顺的钟太太?”
梁思佳伏在钟淮煦肩头,红着眼问。
不知为何,姜斐娴的心揪了起来。
她想知道答案,可也害怕那个答案。
紧跟着,她就听到钟淮煦回。
“是。”
悬在姜斐娴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
她敲了敲门,得到准许后,才推开病房门。
在两个人看过来的视线中,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思佳,你没事吧?”
姜斐娴将手里的水果递了过去。
梁思佳伸手接过:“谢谢,我没事了,都怪淮煦,他太担心我了。”
钟淮煦解释道:“斐娴,昨天思佳情况特殊,我才会在医院陪护,你别生气。”
姜斐娴点头:“放心吧,我理解。”
她一直都是这么善解人意,可今天钟淮煦听着内心却觉得有些不适。
病床上的梁思佳又开口:“斐娴,淮煦从高中起就是这样,面冷心热。你放心,等我好了,我就会搬出你们家,我不会再麻烦淮煦了。”
她几句话既彰显了和钟淮煦高中开始的亲密,又能表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姜斐娴干脆顺着她的话说:“我工作忙,淮煦在医院也忙,我们确实照顾不到你,不过……”
“我给你请了护工,也给你找了离医院近的公寓,方便你养病。”
话音刚落,两个护工就推着梁思佳落在珠光御景壹号的行李进来了。
梁思佳顿时脸色一白,她求助似的看向钟淮煦。
可能是钟淮煦也觉得让前女友,一直住在家里不方便,他没有反驳。
“思佳,斐娴说得没错,护工比我们更专业。”
梁思佳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钟淮煦抬腕看了看表盘。
他看向姜斐娴:“我还有一台手术,你先回家,不用等我。”
“好。”姜斐娴点头。
钟淮煦离开后,两个护工也相继去忙自己的工作。
病房内只剩下姜斐娴和病床上的梁思佳。
梁思佳神情倨傲,她嘲讽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钱才接近的淮煦,如果没有他,你住得起市中心的房子吗?”
她冷冷一笑:“像你这种贪慕虚荣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不过你放心,你和淮煦离婚,我会让他给你一笔补偿费。”
听到这话,姜斐娴只觉可笑:“钟淮煦没有告诉过你,我是谁吗?”
梁思佳嗤之以鼻:“你是谁重要吗?淮煦不爱你,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失去我太痛苦,需要强迫自己爱别人来转移、抽离,他不娶你,也会娶别人。”
“那就希望你会得偿所愿吧。”
姜斐娴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转身离开。
坐上一直等候在楼下的世爵D12时。
姜斐娴抬头看了一眼仁心医院。
或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再见,再也不见。
第4章
一直到深夜,钟淮煦都没有回家。
姜斐娴给他发微信:【手术顺利结束了吗?什么时候回家?】
没想到钟淮煦秒回。
【手术早就结束了,他很累,在我旁边睡着了,你不要打扰我们休息了。】
这语气分明是梁思佳。
姜斐娴握着手机的指尖一僵。
原来梁思佳在哪儿,哪儿才是钟淮煦的家。
姜斐娴看向主卧中央巨大的、在圣吉尔斯大教堂拍的婚纱照。
21岁,姜父还没有因为癌症撒手人寰。
他撑着病体郑重地把姜斐娴的手,放进钟淮煦的掌心里。
“请你务必珍爱、珍重、珍惜我的女儿,给她幸福,让她快乐……”
姜父清醒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女婿钟淮煦的叮嘱。
而钟淮煦当时坚定地承诺:“我会永远爱斐娴,一生都会好好对待她。”
可是,他食言了。
或许爱本就瞬息万变,永远只是助兴词。
姜斐娴看向梁思佳发来的讯息。
再次编辑了一条:【明天是我爸爸的忌日,我有话想和你说。】
发送后,姜斐娴关闭了手机。
这一夜,辗转难眠。
……
第二天清晨,碧海长青墓园。
天黑沉沉的,阴雨连绵。
姜父生前爱酒。
姜斐娴就雇人抬了好几箱红酒香槟到他的墓前。
她将一瓶瓶酒,都倒向了地面。
“爸爸,他骗了我,他一直爱着别人,这些年我一点都不快乐。”
在最爱自己的人面前,她忍不住哽咽。
可回应她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寒冷的雨水被一把透明的雨伞隔绝。
姜斐娴回头看去。
钟淮煦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琥珀色的眼珠透露着关心和担忧。
他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斐娴,你怎么哭了?”
钟淮煦的指尖是暖的。
他自己都没发觉,在不消毒的情况下碰到了姜斐娴微湿的脸颊。
而姜斐娴看到他衣领上那根酒红色的长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没事,我就是想爸爸了。”
钟淮煦语调温柔:“不要难过,爸爸会在天上保佑你,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望着姜斐娴泛红的眼睛,又问:“你微信上,是要和我说什么?”
姜斐娴本来想和他提离婚的事。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她改口:“五天后你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话还没说完,钟淮煦的手机响了起来。
钟淮煦拿出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是梁思佳。
他蹙眉挂断。
谁知梁思佳锲而不舍地继续拨打。
铃声在墓园响个不停。
正当钟淮煦准备关机时,姜斐娴开口了。
“接吧,也许她有什么急事。”
说完,姜斐娴主动退出雨伞的范围。
而守候在不远处的保镖立马撑着伞,给她挡住风雨。
钟淮煦这才接过电话,梁思佳楚楚可怜的声音传来。
“淮煦,我一个人在医院好害怕……”
钟淮煦眼底都是犹豫。
姜斐娴神色平静:“如果你这么不放心就去看她吧。”
听到这话,钟淮煦松了一口气。
“我今晚回家陪你。”
“好。”姜斐娴点头。
钟淮煦转身离去,姜斐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
她转头看向姜父的墓碑,喃喃道。
“爸爸,对不起,我选错了人,没能让自己幸福。让您看笑话了。”
回答姜斐娴的,只有风雨声。
第5章
姜斐娴回到家发起了低烧。
家庭医生来过一次,给她开了退烧药。
可是半夜,姜斐娴又迷迷糊糊地烧了起来。
摸到床的一侧,冰冷一片。
钟淮煦食言了,他没有回家。
姜斐娴打开钟淮煦的对话框,发现他在三个小时前发来讯息。
【对不起,斐娴,思佳忽然情绪不稳定,我今晚要在医院陪她。】
这是钟淮煦第一次因为另外一个女人,和姜斐娴说对不起。
姜斐娴抬头望向床头两个人的婚纱照。
明明她和钟淮煦都是笑着的,可真正开心的人,好像只有自己。
【好,我知道了。】姜斐娴回复。
心死永远不是一瞬间。
真正的离开都是悄无声息的。
上午九点半,钟淮煦提着满满一袋早餐准时回到了家。
“斐娴?”他下意识喊姜斐娴的名字。
没有回应。
钟淮煦抿抿唇,脱下外套进行全身消毒后,轻手轻脚走进了主卧。
当看见床上躺着的姜斐娴,他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坐到床侧,才发现拆了一半的退烧药。
而姜斐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你回来了。”
“怎么生病了不和我说?”钟淮煦眼底是一贯的关心。
姜斐娴平静道:“就是小感冒,我已经没事了。”
再说,如果她说了,钟淮煦会丢下梁思佳来陪自己吗?
肯定不会。
她不想自取其辱。
钟淮煦没再追问,他又看见了床头空空荡荡。
“我们的婚纱照怎么不见了?”
他对家里摆放的大小物品都很敏感。
“照片有点泛黄,我叫人拿去修复了。”姜斐娴随意找了个理由。
其实钟淮煦根本不会在意。
果不其然,钟淮煦只是点点头:“我买了早餐,都是你喜欢吃的。”
“谢谢。”姜斐娴客气回。
她起床后,洗漱好,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经常吃的早点。
茶叶蛋都剥了壳,鸡丝面没有放葱和青菜。
十年来,钟淮煦丝毫不差地记着她的喜好。
姜斐娴一阵恍惚。
如果钟淮煦心里没有梁思佳,其实这样过一生,应该很幸福。
可世上没有如果。
“淮煦,今天有空的话,我们一起散散步,好吗?”姜斐娴蓦然开口。
钟淮煦没有思索:“好。”
吃完早餐后。
姜斐娴看着钟淮煦换衣服、然后洗手消毒,苦涩一笑。
钟淮煦,今天就当做我和你告别了。
……
没有保镖、司机,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水族馆。
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成群结队地畅游在巨大的玻璃缸中。
其实钟淮煦和姜斐娴养过斗鱼。
可他们是新手小白。
不知道斗鱼只能单独养,否则就会两败俱伤、头破血流。
这时,水族馆老板热情地推销起来:“先生太太,要不要买一对?小丑鱼、蝴蝶鱼都是一夫一妻制,如果一方死了,另一方都不会再找别的伴侣,寓意很好。”
殉情怎么就是寓意好呢?
不过鬼使神差的,姜斐娴忽然问钟淮煦:“钟医生,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第6章
听到这个问题,钟淮煦不禁蹙眉:“不要说不好的话。”
他一脸严肃:“如果你离开了这个世界,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跟着你离开。”
姜斐娴顿时愣住了。
因为钟淮煦语气认真得不像在说假话。
可是即便这样,也抹去不了他心底还爱着另一个女人的事实。
最后,姜斐娴买了一对蝴蝶鱼和小鱼缸。
“淮煦,它们就放你的办公室吧?”
“我希望你看到它们就会想起我。”
毕竟我马上就离开你了。
“好。”钟淮煦一口答应。
回家时,两个人破天荒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坐地铁。
这一站人有些多。
钟淮煦破天荒张开双臂把姜斐娴紧紧护在怀里。
前所未有的、由钟淮煦主导的亲密。
然而这时,他的手机又响起来了。
“斐娴,帮我接一下,手机在我的口袋里。”
钟淮煦不假思索。
姜斐娴却才发现,他在外面抱着自己,好似忘记了他的洁癖。
她没多想,飞快拿出钟淮煦的手机,来电显示是梁思佳。
“淮煦,你在哪儿?我想要你陪我。”
电话那头的梁思佳软着声撒娇。
钟淮煦看向姜斐娴,说不出话。
他有些为难,心底莫名涌起不安。
仿佛只要今天他去陪梁思佳了,他就会永远失去姜斐娴。
可姜斐娴这么爱自己,又怎会舍得离开呢?
“去吧,下一站我叫司机来接我。”姜斐娴体贴道。
这时,列车播报响起。
“下一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嘉禾望岗……”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列车在沉默中到站。
“斐娴,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钟淮煦安慰。
“好。”姜斐娴点头。
钟淮煦提着蝴蝶鱼转身时,手腕又被姜斐娴微凉的手握住。
他有些讶异,但没有任何抗拒:“怎么了吗?”
姜斐娴握紧了些,然后慢慢滑落,直到十指相扣。
她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们好像已经习惯彼此了,你觉得呢?”
钟淮煦抿着唇点头:“我们在一起十年,习惯是必然的。”
“嗯,那你以后要试着不要再这么习惯了。”
毕竟只有4天,自己就会彻底消失在钟淮煦的世界。
姜斐娴温柔一笑,慢慢松开他的手。
钟淮煦只觉心底一空。
“快去吧,不要让人等久了。”姜斐娴提醒。
钟淮煦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姜斐娴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叫‘嘉禾望岗’的站台。
或许钟淮煦永远不会知道。
所有到嘉禾望岗的人都永远不会再见面。
因为嘉禾望岗往北是机场,往南是火车站。
机场永远等不来火车。
钟淮煦的一生中也不会有第二个姜斐娴。
第7章
晚上七点半,珠光御景壹号。
姜斐娴看着和钟淮煦共同生活了九年的家。
茶几上的医学类书籍、岛台的保温杯、阳台的一丛绿竹……
都是他的痕迹。
姜斐娴走到衣帽间。
钟淮煦是黑白灰的极简主义,她是色彩斑斓的极繁主义。
两个人的衣服并列在一起,如此和谐,又如此不伦不类。
就像被蒙在鼓里的十年。
姜斐娴疲惫地给特助安娜发讯息:【安娜,安排搬家公司上门吧。】
【好的,姜总。】安娜秒回。
姜斐娴又联系了律师琳达。
【琳达,我名下澄园的房子过户给钟医生,他的东西我叫人搬过去了。】
澄园离仁心医院只有15分钟的路程。
钟淮煦曾经想把婚房买在那里。
但他因为工作无暇看房,姜斐娴又提出珠光御景壹号这套房子意义非凡。
婚房最终还是定在这里。
去年,姜斐娴又买下并装修好了澄园的房子,想当做给钟淮煦30岁的生日礼物。
只是现在她注定不会陪他过30岁的生日了。
不仅是30岁,以后都不会了。
看着搬家工人把属于钟淮煦的东西一件件清空。
姜斐娴没有想象中的难过。
原来爱一个人很简单,不爱一个人也很简单。
在特助带着工人们离去之际,姜斐娴叮嘱。
“我去加拿大以及集团总部转移海外的事,不要泄露给任何人。”
安娜一脸严肃:“我知道了,姜总,我会通知下去,不让任何姜氏员工泄露消息。”
姜斐娴点点头。
安娜和工人走后,房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这个房子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只属于姜斐娴自己一个人的家。
……
与此同时,仁心医院,外科医生办公室。
钟淮煦静静望着小鱼缸里游曳的蝴蝶鱼出神。
他不禁想起刚才去梁思佳病房时的场景。
“淮煦,那是斐娴给你买的吗?”
把小鱼缸珍重地放在茶几上时,病床上的梁思佳冷不丁出声。
“嗯。”
“你爱上她了吗?”梁思佳又问。
“当然没有。”钟淮煦下意识否认,“……我只是习惯了。”
梁思佳向他伸出手:“这是个坏习惯,你要改。”
钟淮煦握了一下梁思佳的指尖,而后给她掖了掖被角,却没有回答这句话。
蝴蝶鱼忽然撞了一下玻璃缸,细微的动静惊扰钟淮煦的思绪。
他看向桌面。
笔筒、文件夹、钢笔都是Tiffany的。
笔筒和文件夹还被贴上了小雏菊贴纸。
姜斐娴喜欢小雏菊。
实际上,钟淮煦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姜斐娴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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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丝绒的窗帘,姜斐娴选的,说护眼。
钟淮煦有些恍惚。
生活、工作,原来他的世界中早就被姜斐娴填充。
鬼使神差地,钟淮煦拿出手机打开姜斐娴的对话框,没有任何未读信息。
钟淮煦顿时眉头紧蹙。
怎么会没有呢?姜斐娴每天都会和自己分享日常和趣事。
再不济也会询问什么时候回家。
钟淮煦拍了一张鱼缸的照片,试探着发给姜斐娴。
【斐娴,小鱼们都适应得很好。】
两个小时过去,姜斐娴都没有回复。
钟淮煦的心蓦然一沉。
当他准备给姜斐娴打电话时,她回复了。
【嗯,希望它们可以幸福地过完一生。】
钟淮煦这才松了口气。
【斐娴,这两天院里有好几台大手术需要我主刀,我会在医院加班,你不用等我。】
发送完这句话,钟淮煦被护士叫去联合会诊。
然而他不会知道。
此时的姜斐娴已经在身体力行地和他划清界限。
……
一夜过去,中午。
珠光御景壹号的门铃被按响。
姜斐娴还以为是外卖,打开门后,站着的竟是看不出任何受伤迹象的梁思佳。
“梁小姐,你有什么事?”
“当然是想让你知难而退,快点和淮煦离婚!”
梁思佳抱着手臂,眉头紧蹙。
昨天钟淮煦的反应让她感到了危机感。
“你不要说话,听着就好。”
梁思佳拨通钟淮煦的手机号码,开了扩音,示意姜斐娴噤声。
“淮煦,是我,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
“好。”姜斐娴听见了钟淮煦温柔的回答。
“你到底爱不爱姜斐娴?”
梁思佳又问。
姜斐娴瞬间屏住了呼吸。
钟淮煦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思佳,我和她在一起十年,已经习惯她在我身边了。”
“所以习惯不是爱,对不对?”梁思佳追问。
“对。”钟淮煦回答。
第8章
听到这个答案,姜斐娴和梁思佳都笑了。
姜斐娴是苦笑,她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身上浪费了十年。
而梁思佳是嘲笑,笑姜斐娴不自量力。
……
而接下来两天,钟淮煦果然没有回家。
面对他在工作间隙发来的零碎消息。
姜斐娴都是简短回复。
爱到尽头覆水难收,不如两清。
做回甲乙丙丁。
珠光御景壹号。
姜斐娴坐在落地窗前发呆。
明天就是去加拿大的日子。
钟淮煦没有回家,甚至没有再给她发任何讯息。
忽然,角落里一支钢笔吸引了姜斐娴的注意。
是钟淮煦最心爱的,也是让她下定决心离开的那支钢笔。
可能是搬家工人不小心把它摔落在这里了。
既然两清,那么这支笔也该物归原主。
姜斐娴站起身,向地下车库走去。
半小时后,仁心医院。
还没走到钟淮煦的办公室,姜斐娴便听见几个病人在议论。
“钟医生好像只对钟太太没有洁癖诶,钟太太对钟医生怎样都可以!”
“是啊,我也看见了,不知道钟医生和钟太太在床上是不是也这样……”
上次是护士,这次是病人。
大家都以为梁思佳才是钟淮煦的妻子。
姜斐娴听了一路,到钟淮煦办公室门前却被告知:“钟医生今天休假,不值班哦。”
“好的,我知道了。”她颔首。
然后走向梁思佳的病房。
休假却没有回家,钟淮煦只能在陪她了。
可病房里干净整洁,空无一人。
“您好,请问梁思佳是出院了吗?”姜斐娴询问护士。
护士点头:“是的,今天早上钟医生亲自给她办了出院手续,接她出院的。”
闻言,姜斐娴攥紧了口袋里的钢笔。
据她所知,她给梁思佳安排的房子并没有人住,护工也被辞退了。1
姜斐娴拿出手机,给钟淮煦打了个电话。
是梁思佳接的。
“淮煦和我在一起,他不会回去了,等他明天过完生日,你们就去离婚吧。”
姜斐娴声音平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电话那头的梁思佳轻蔑一笑:“当然是淮煦的意思。”
说完,通话被无情挂断。
姜斐娴看着手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她攥紧钢笔,叹息。
到底还是没有当面物归原主啊。
夜幕低垂,晚上21:43。
这是十年来钟淮煦第一次不在医院的彻夜不归。
他认为除了医院和家,其他地方都充满病菌。
每到一个新地方总是要反复消毒,所以钟淮煦很讨厌去外面。
可是……
和梁思佳在一起,钟淮煦的洁癖和强迫症都治好了。
姜斐娴不由想起白天听到的话。
“想象不出这么洁癖的钟医生在床上会怎么对待钟太太……”
“肯定是亲力亲为,各种爱不释手呀。”
姜斐娴垂下眼。
她想起这十年每次和钟淮煦亲密,他都小心翼翼,非常传统。
而且不论多晚,事后都必然要彻底清洗身体。
果然,爱和不爱都在细节里。
……
早上09:02,钟淮煦依旧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姜斐娴把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取下来。
这是一枚群镶钻戒,钻石是钟淮煦在南非援助时亲自下矿采的。
纯净度意外很高。
看到它的第一眼姜斐娴就喜欢上了。
就好似当年看到钟淮煦的第一眼。
一见钟情。
戒指被放进一个信封里,然后是那支钢笔。
最后,姜斐娴拿出一张信纸,信纸上留了一句给钟淮煦的话。
做完这些,她拉起行李箱。
走出家门,弯腰把信封半塞进门缝后,姜斐娴拿出手机,给钟淮煦的微信发了一句。
【生日快乐。】
然后是删除好友,拔出SIM卡,换上新的国外电话卡。
坐上飞加拿大的头等舱时,姜斐娴如释重负。
钟淮煦。
从此隔山隔海,万里不相逢。
……
与此同时,仁心医院。
钟淮煦安顿好梁思佳,风尘仆仆赶到办公室。
刚给手机充上电,护士就敲响了他的门。
“钟医生,你的快件。”
“谢谢。”钟淮煦接过。
快件信封没有署名是谁,他疑惑着拆开,薄薄几张纸全是英文。
钟淮煦蹙着眉头一目十行。
竟然是是离婚判决书。
【根据法院的权力和权威,命令并裁定原告姜斐娴和被告钟淮煦之间的婚姻解除,双方均应从婚姻义务中解脱出来……】
钟淮煦一字一句念出声。
意识到是什么意思后,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马起身,一边给姜斐娴打电话一边向外走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而打开微信,姜斐娴的那句【生日快乐】映入眼帘。
【斐娴,为什么关机了?】发送失败。
紧接着跳出提醒:【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
这一瞬间,钟淮煦彻底顾不上什么风度,拦下出租车直奔珠光御景壹号而去。
“密码错误。”
机械冰冷的女声无情提示。
钟淮煦焦躁地低下头,却蓦然看见地上的信封。
他揭开封口,戒指和钢笔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然而,只见信纸上写着。
“戒指,送给你真正爱的人吧。”
“我们后会无期。”
第9章
钟淮煦几乎拿不稳这轻飘飘的信纸。
他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
因为记忆里的姜斐娴一直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钟淮煦捡起戒指和钢笔。
眼前不禁出现九年前自己用这枚戒指跪在地上和姜斐娴求婚,然后在仓促而盛大的婚礼上把这枚戒指戴到她左手无名指时的画面。
那天去了许多媒体。
因为姜父是榆市鼎鼎有名的慈善企业家,而姜斐娴则是后起之秀。
“长江后浪推前浪呀,后生可畏。”
钟淮煦记得在教堂内许多商业大佬向姜斐娴投去赞赏的目光。
“你小子真是有福气,听说你是个医生?以后岂不是小娴养你?”
当时的婚礼现场,不知道是谁拍着钟淮煦的肩膀问。
他蹙着眉、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感觉有些难堪。
好似在这些商界大佬眼里,是他配不上姜斐娴。
好在姜斐娴很快过来了。
她身上的婚纱是纯手工制作的。
世界上仅此一件。
好像是姜父在女儿十八岁时就让苏州最好的绣娘和设计师在做了。
耗时三年,花费一个多亿。
“伯伯,你就不要再开玩笑了,淮煦很厉害的,是他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1
姜斐娴抱住钟淮煦的手臂。
当时他的僵硬她并非感觉不出来。
可她还是笑意盈盈的:“要不是这位钟医生呀,您和我爸可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啦。”
“呸呸呸,大喜日子说这个做什么?都是伯伯不对,伯伯给你的这位钟医生道歉。”
刚才还看不起钟淮煦的中年男人宠溺地笑了笑。
然后和颜悦色道:“既然你们两个结婚了,以后就要相互扶持,可不准辜负我们小娴呀。”
“我不会的。”钟淮煦真心实意道。
那天明明去了那么多记者,可后来却没有一张婚礼现场的照片泄露。
姜斐娴对钟淮煦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抛头露面,不喜欢把私生活摆在众人面前,所以我请记者们吃了喜糖喝了喜酒,拜托他们不要发出去了。”
其实是用钱摆平的。
钟淮煦是知道。
但他也知道,姜斐娴是在照顾自己的感受。
一开始还是很幸福的吧
可是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什么逼得姜斐娴悄无声息地离开?
钟淮煦站在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家门口翻来覆去地想。
是没有注意收起来的自己和梁思佳的合照吗?
还是深夜梦里反复呢喃的名字?
可姜斐娴从来没有和钟淮煦提过梁思佳,他也一直以为姜斐娴不知道。
殊不知纸包不住火。
钟淮煦对另一个女人的怀恋,都被自己的妻子悉数看在眼里。
每当这种时候。
姜斐娴会不会觉得,钟淮煦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懦弱小人?
她是如何忍受的呢?
钟淮煦迫切地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找出姜斐娴的特助安娜的电话,急不可耐地拨通。
“你好,我想知道斐娴现在在哪里,麻烦你告诉我。”
几乎称得上恳求了。
可安娜的声音是那样公事公办:“抱歉,钟先生,我不知道姜总的行程,另外提醒您一句,无论您问我还是姜总的司机,亦或是集团的员工,我们都只会告诉您不知道。”
说完,安娜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并把钟淮煦的手机号拉进了黑名单。
原本就是因为姜斐娴,姜氏集团某些员工才会和钟淮煦有联系。
如今boss和他已经离婚,自然也不需要联系了。
钟淮煦知道,这必然是姜斐娴的叮嘱。
她不想要他找到她。
可是钟淮煦不死心。
他打电话给一向接送自己和姜斐娴的司机。
听到的却是冰冷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他被拉黑了。
第10章
在钟淮煦万念俱灰之际,琳达出现了。
“您好,钟先生,我是姜斐娴小姐在国内的委托律师,鉴于姜小姐已经和您解除婚姻,关于婚内的夫妻共同财产,有几点我方希望您知悉……”
琳达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请问您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钟淮煦僵硬地点点头。
如果说刚刚他对自己和姜斐娴离婚还没有实感。
那见到律师之后,他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被彻底掐灭。
姜斐娴真的不爱自己了。
琳达找了一家最近的咖啡店。
她扶了扶细框眼镜,开门见山道:“钟先生,因为您和姜小姐是在爱丁堡申请结婚的,按照当地的婚姻法,无过错方是可以申请强制离婚的,这点我要和您说明白。”
“所以她呈交法院我的过错是?”
钟淮煦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想法。
可他回忆着这些天以来姜斐娴的所作所为,她应该……
不!
电光火石之间,钟淮煦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每次梁思佳需要自己陪伴时,无论是他答应还是为难地征求姜斐娴的意见。
姜斐娴永远都是温柔笑着,让自己这个丈夫去陪伴另一个女人。9
没有嫉妒,没有吃醋。
甚至没有问过一次梁思佳是谁,哪怕梁思佳都住进了家里。
然而,这样的情形只能证明两件事。
一,姜斐娴早就知道了梁思佳是他钟淮煦念念不忘的初恋。
二.姜斐娴早已经决定不爱他了,又或者说,早就对他失望透顶了。
失望攒够了也就离开了。
所以姜斐娴不吵不闹、温柔安静的这七天是在一点点地放弃他。
钟淮煦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
“你出轨了不是吗?”琳达没什么情绪地反问。
她的雇主姜斐娴是榆市首屈一指的企业家,实在不该被这样一个男人困住十年。
“言归正传,钟先生,按照姜小姐和法律的意思,除了珠光御景壹号的房子,其他夫妻共同财产都是一人一半,这些资产足够你很富庶地过完一生了。”
琳达把几份文件推到钟淮煦面前。
忽然她又像想起什么,淡淡补充道:“姜小姐还特意补偿了一套房子给您,在最后一页,您在过户文件上签个字就好,房子所在楼盘叫澄园。”
钟淮煦顿时一怔。
澄园。
他也想到了刚结婚时曾经想要把婚房买在这里。
“除了这些,她再也没有留什么东西或者话给我吗?”
钟淮煦喉咙发干地问。
“澄园那套房子的密码是你们结婚九周年的纪念日,她发现你出轨的那天。”
琳达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
说实话,虽然作为一个专业律师不应该对自己的当事人有任何情绪,但她还是对眼前这个清俊干净的男人同情不起来。
或许是和姜斐娴同样身为女人的愤怒和惋惜吧。
真心不在,韶华错付。
不过只要及时回头,当下还是最好的时候。
离去之前,琳达看向面露悲色的钟淮煦,平静地告知:“姜小姐祝您生日快乐,这套房子和离婚判决书是她最后送给你的礼物。”
最后……
钟淮煦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曾经在耶稣像前宣誓过往后余生,携手百年。
然而现在,只是第九年。
他犯了一个无可饶恕的错误,失去了最爱自己的姜斐娴。
第11章
钟淮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咖啡馆的。
浑浑噩噩?失魂落魄?
钟淮煦不知道那些人会怎样形容自己。
总之是极尽狼狈。
今天阳光正好,他却感觉无比寒冷。
真是印证了那句话。
真正想要离开的人,只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裹了一件最常穿的大衣,悄悄地关上门,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钟淮煦苦笑,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向澄园而去。
澄园。
“结婚九周年纪念日,在其他国家出差的姜小姐发现您背叛了她。”
输入密码时,钟淮煦想起琳达的话。
他竟然想不起那天梁思佳在家中究竟做了些什么。
可无论做了什么,他都错了。
推开门后,钟淮煦彻底愣在了原地。
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是按着他的喜好布置的。
一整面的医学类书籍,生机勃勃的绿植。
茶几上还摆着他在珠光御景壹号看到一半的书。
那支露出来的小猫头书签是姜斐娴买的。
除了没有姜斐娴。
钟淮煦甚至要以为这个家就是自己和她共同生活了九年的家。6
“斐娴,对不起。”
摸着那个金属质地的书签,他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什么都太晚了。
“淮煦,你有没有觉得你已经不再抗拒我了?”
“你有一点点爱上我了吗?不是喜欢,是爱哦。”
“可是钟淮煦,喜欢不是爱,不相爱的两个人本来就不应该结婚。”
姜斐娴的声音不断响在钟淮煦的耳边。
哪句话是她真的对他说过,哪句话是他愧疚自责到极点的臆想?
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这些年他送给她的礼物。
“斐娴,生日快乐。”
钟淮煦送姜斐娴珍珠耳环、小夜灯、艺术画石英表、两张陈奕迅演唱会门票……
这些东西的价值远远比不上她随手送给他的一件小玩意儿。
可是是姜斐娴亲口说:“淮煦,礼物我不需要多贵重,我只想你真心。”
那钟淮煦真心了吗?
真心挑选、送出去时也是含着真心的。
明明早就动了真心啊。
“斐娴,纪念日快乐,我想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钟淮煦看到送给姜斐娴的永不凋谢的永生花,想到那年的愿望。
可是永生花的保质期只有三年。
“斐娴,真的对不起。”
钟淮煦喃喃。
这时,梁思佳打来了电话。
一声又一声。
钟淮煦第一次感到抗拒。
他不想接。
可是梁思佳还是固执地挂断又打来、挂断又打来。
钟淮煦还是接了。
“思佳,你有什么事吗?我现在有些忙。”
电话那头的梁思佳顿时一愣,这是她第一次被钟淮煦如此疏离客气地对待。
而且她都还没有说话。
“淮煦,你怎么了吗?”梁思佳好似关心地问。
她的声音这样温柔,钟淮煦却感觉疲惫。
“思佳,我们做错了一件事,不,或许不是我们,是我,对不起,我应该和你说清楚的,我已经结婚了,我对斐娴不是习惯,是我爱上她了,我不能离开她……”
钟淮煦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
结果已经坏得不能再坏。
隔着距离,他反而有勇气把真心话和盘托出。
“我们之间不应该再有联系,思佳,年少时已经结束的事,我们应该让它彻底终结。”
第12章
钟淮煦话音刚落,梁思佳便着急起来。
“淮煦,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爱上姜斐娴?她只是一个贪慕虚荣、拜金的女人!”
“什么贪慕虚荣?思佳,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钟淮煦有些疑惑。
“我没有误会,淮煦,我不知道你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不要被蒙骗,我们才是最相配的,你爱的是我,我们曾经那么好,你难道真的舍得吗?”
电话里的梁思佳好似快哭了,楚楚可怜。
钟淮煦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思佳,我觉得有些事我们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好。”梁思佳毫不犹豫地答应:“那我来珠光御景壹号找你。”
“不,那是斐娴的房子,不是我的。”钟淮煦如实回答。
“什么意思?你把这套房子送给姜斐娴了?淮煦,你怎么那么傻?!离婚你给她一点钱就够了,珠光御景壹号可是25万一平!”
梁思佳声音蓦然拔高。
钟淮煦皱起眉头:“思佳,我们在医院楼下的咖啡厅见面吧。”
他已经意识到一些什么。
但是他不想在电话里直接问。
有些事确实还是要当面说才能知道得更透彻。
仁心医院,常青藤咖啡厅。
钟淮煦比约定好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
这是他的习惯。6
说到习惯,钟淮煦又想到了姜斐娴。
“淮煦,做什么事都要严格按着时间来吗?”
“嗯。”他淡漠地回应:“我不希望有任何事情脱离掌控或者偏离轨道。”
换句话说,他就是不喜欢未知和变数。
“包括我们亲近吗?”姜斐娴微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是。”他依旧很冷淡地回答。
可当时的钟淮煦不知道,姜斐娴就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未知和变数。
他其实早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意外。
“淮煦,等很久了吗?”
梁思佳匆匆赶来。
她迟到了。
钟淮煦抬手看了一下腕表。
这块表也是姜斐娴给他的买的。
宝玑航海系列,售价168700美元。
“我的钟大医生这么注重时间,给你买块表,你每次看时间的时候就会想到我啦。”
姜斐娴含着笑意的声音在钟淮煦耳边一闪而过。
“淮煦?”
梁思佳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钟淮煦这才回过神来。
他抿抿唇,眉心微蹙:“你怎么知道我和斐娴离婚?”
明明他都是今天才知道的。
“我……”梁思佳显然没想到钟淮煦会这么开门见山。
犹豫了下,她咬咬牙道:“是我让她和你离婚的,你根本不爱她,她也配不上你,而且,这么多年她就是贪图你的钱!”
钟淮煦心下骇然,原来一直是梁思佳在从中作梗吗?
他不明白学生时代的白月光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但他苦笑道:“你真的误会了”
在梁思佳不解的目光中,钟淮煦声音发涩地说:“斐娴才是我们之中身价过亿的那个,她是姜氏集团的董事长,珠光御景壹号的房子,由始至终都是她的。”
他想到梁思佳在电话里提到的房子。
“什么?”梁思佳有些消化不了这句话:“你不要开玩笑,淮煦。”
“我是认真的,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说假话。”
钟淮煦神情平静。
“怎么可能,姜斐娴怎会是姜氏集团的董事长,她明明只是个依附你生活的家庭主妇。”
梁思佳不可置信地摇头。
“淮煦,你是不是想试探我?我爱你呀,不论你有没有钱,我都爱你。”
梁思佳慌忙之中要去握钟淮煦的手。
被钟淮煦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思佳,我只是一个医生,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亿万富翁。”
第13章
“怎么会呢?”梁思佳还是不能相信。
她望向面前的钟淮煦:“你的表,你的西装、鞋子,这些加起来都有小百万了。”
“而且榆市记者都在报导你是低调的钻石王老五,仁心医院最有钱的外科医生啊!”
回国之前,梁思佳是做了功课的。
她查了许多前男友目前的资料。
毫不夸张地说,钟淮煦就是里面条件最好的一个。
眉眼清俊,肩宽腿长,虽然只是私立医院的外科医生,但是不经意露出的经济条件很好。
梁思佳看了许多关于钟淮煦的报导。
除却那些说他妙手回春、医术很好的,最多的就是扒他的穿搭。
手表、领带、皮鞋、袖扣,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六位数。
遑论时不时就会换的车了。
“淮煦,你是不是生气我去找姜斐娴要她和你离婚了?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可是我真的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看你一直被一个不爱的女人折磨。”
梁思佳红着眼眶,好似情真意切。
“我爱姜斐娴。”
沉默了许久的钟淮煦终于开口。
“我爱她,没有不爱。”他坚定地重复。
梁思佳如遭雷击:“淮煦你……”6
“思佳,我只是仁心医院的外科医生,你看见的所有我超脱出普通人的物质都是斐娴给我的,简单来说,这九年,我一直都被斐娴养着,你明白吗?”
事到如今,钟淮煦坦然面对事实。
他本来一直都是被姜斐娴精心养着、全身心爱着的。
这又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呢?
钟淮煦平静地看向梁思佳:“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去找斐娴,但是我收留你,不是因为我还爱你,只是一些自尊心作祟,我不甘心你当年抛下我。”
他苦涩一笑:“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开始的吗?”
梁思佳一怔。
她和钟淮煦的相识相爱都是精心策划的。
原来他都知道吗?
“思佳,旧事重提,我不是想和你再计较什么,相反,以前的事我已经不在乎了。”钟淮煦蹙着眉:“我只想知道,你这次回来还做了什么。”
他垂下眼:“我知道是我不该对你动恻隐之心,不该把你带回家,不该念着过去。”
“这些都是我的错,但是……”
钟淮煦目光犀利,声调有些冷:“你还骗了我什么,对斐娴做了什么?”
处心积虑的幻梦破灭,梁思佳一阵恍惚。
她心虚得不敢和钟淮煦对视。
“我只是劝她和你离婚,还有接了几次她的电话,告诉她我们在一起而已。”
直到现在,梁思佳其实还心怀一丝希望。
就算那些钱都是姜斐娴的。
但夫妻离婚,钟淮煦必然会分得一大笔财产。
那也是她这种人赚一辈子都赚不到的。
而且,钟淮煦还是仁心医院首屈一指的外科医生。
他的工资可是五位数起步的。
还有奖金……
虽然少了些,但也可以荣华富贵地过完一生了。
“淮煦,我知道错了,但姜斐娴已经不爱你了呀,你们现在也离婚了,你……”
梁思佳话还没说完,钟淮煦就冷着脸打断。
他一脸的失望:“梁思佳,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是我认识的梁思佳吗?”
梁思佳被钟淮煦一质问,强撑的假面彻底维持不下去。
“什么变成这样,我一直都是这样!你不是知道吗,你不仅知道,你还在我出国后怀恋我十年,你凭什么质问我?”
梁思佳嘲讽。
“你娶了朱砂痣,又放不下白月光,现在朱砂痣离你而去,远走高飞了,你又觉得我卑劣不堪了?钟淮煦,其实最懦弱、最小人的是你!”
“是你伤害了姜斐娴,是你不懂珍惜,既要还要!”
第14章
梁思佳歇斯底里的怒斥让钟淮煦大脑一片空白。
于情于理,他都知道她说得没错。
“钟淮煦,我真是看错了你,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金龟婿,原来你只是一个被姜斐娴包养的小白脸,我告诉你,你必须在三天之内给我500万,否则我就闹到医院去。”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梁思佳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她妩媚一笑:“你也不想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始乱终弃、脚踏两条船的渣男吧。”
谁知钟淮煦丝毫不为所动。
“你想去的话就去吧,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好似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冷冷看了梁思佳一眼。
然后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我做错了事,斐娴离开我已经是我的惩罚,如果老天还是觉得不够,我还甘愿承受,至于你,思佳。”
钟淮煦悲悯地望着梁思佳:“多行不义必自毙,世界上本就没有捷径。”
就当是他给她的最后一个忠告吧。
至于梁思佳怎么做,他都已经不在乎了。
他只想快点找到姜斐娴,道歉、乞求原谅,或者怎么都好。
……
与此同时,多伦多皮尔逊国际机场。
姜斐娴一下机就被在加拿大的友人西蒙狠狠抱了个满怀。
他是中加混血,普通话说得很蹩脚。
“娴,你终于决定来加拿大了,以后我们在这里一定可以赚更多钱!”
姜斐娴抿着唇轻轻一笑:“好,你吃肉我喝汤,多照顾我一下。”3
“什么话!威尔逊是我们两个一起创立的公司,现在你回来了,本来就应该有你的一半,而且你不在,我真的好辛苦哦。”
西蒙楚楚可怜。
姜斐娴忍俊不禁:“好,我叫安娜派两个人去帮你,但是我真的不能再要你一半股份了,我已经把总部搬迁出来了,以后我还有的忙。”
“噢,上帝啊,娴,你居然背着我做了这么大的决定,那你的爱人呢?那个钟……”
西蒙俏皮地眨眨眼。
“我和他已经离婚了,现在我是单身。”
轻而易举地说出这句话,姜斐娴没有感觉到任何心痛。
原来不爱了真的没有想象中的痛苦。
有些人只是掌心的一根木刺,因为怕痛迟迟不肯下定决心拔掉,才会越拖越严重。
一旦下定决心拔去,掌心不会再隐隐作痛。
而那个细小的伤口也会慢慢愈合,直到感受不到也看不见。
姜斐娴抬头看向天空。
钟淮煦,不知道你收到离婚判决书后是开心还是会有一点点难过。
但是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我不会再因为你的快乐而快乐,不会为你的难过而难过。
我只是我,只是姜斐娴。
钟淮煦,祝你和曾经的我一样痛苦。
“娴,既然你单身了,那我给你介绍几个大帅哥,有加拿大的,也有中国人哦。”
西蒙挽住姜斐娴手臂,兴高采烈地说。
“好。”姜斐娴答应。
她要向前走,当然也要认识新的人。
这一夜,纸醉金迷,纵情高歌。
……
第二天清晨,榆市,澄园。
钟淮煦翻来覆去地做了许多梦,全是姜斐娴。
快乐又悲伤。
原本醒来就可以见到的人,如今却只能在梦里见到了。
钟淮煦尝试过联系和姜斐娴共同的朋友。
可是关于她的去向,他们都闭口不提。
“淮煦,你还是放过斐娴吧,她值得更好的人,而你配不上她。”
某一个朋友挂断电话之前,毫不留情地说。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钟淮煦准备去洗漱。
这时,手机蓦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医院。
钟淮煦皱着眉接通,只听见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钟医生,出事了,你快来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