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有一首四言诗《郑风·有女同车》,可以说是专属于古代贵族男女的情诗。
诗中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同车出游,女子品德高洁,从姿容体态到衣着配饰都令男子心驰神往。
《郑风·有女同车》中关于美女的描写影响极大,在很多后世作品里都隐约看到其影子。
当然,受影响的不只是作品,还有人,比如晚清首富盛宣怀的孙女婿邵洵美。
只不过,当衣衫褴褛的他接过妻子递来的两个肉包时,不知道会否是会想起自己当初改名的初衷?
一见钟情,为爱改名邵洵美作为民国时期著名新月派诗人,是与徐志摩齐名的民国美男子,有人甚至认为邵洵美比徐志摩更漂亮,一点都不辜负他名字里的“美”,但邵洵美原来可不叫这个名字。
邵洵美原名邵元龙,年少的他学习《诗经》时读到那句“将翱将翔,佩玉琼琚”,不由得想起在盛宣怀葬礼上遇见的盛佩玉。
盛佩玉是“中国商父”盛宣怀的孙女,她虽是小妾所生,但思念早逝长子的盛宣怀对这孙女疼爱有加,所以盛佩玉从小锦衣玉食,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失去向来疼爱自己的祖父,令当时只有11岁的盛佩玉十分悲伤,但为盛宣怀安葬事宜忙前忙后的大人们,暂时没有时间照顾她的情绪,直到一个俊美斯文的少年来到她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小表姐”。
这个十岁的少年郎就是邵云龙。
邵云龙的母亲就是盛佩玉的姑姑,两人是表亲关系,但这是邵云龙第一次见到盛佩玉,第一眼就被这位小表姐深深吸引,于是他用相机拍下了盛佩玉的照片。
小小年纪的邵云龙腼腆而笨拙地安慰着盛佩玉,年龄相仿的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共同话题,短短几日便熟络起来,可更多的是一种莫名情谊萦绕在彼此心底,以至于分别时的邵云龙一步三回头。
以后的日子里,盛佩玉总会有意无意探听邵云龙的消息,邵云龙同样对这位小表姐念念难忘。
当看到“将翱将,佩玉琼琚”的下一句是“彼美孟姜,洵美且都”,邵云龙便执意要改名为“邵洵美”,“洵美”对“佩玉”,借此寄托对盛佩玉的爱慕之情。
有情人终成眷属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盛佩玉,无论是长相或性格,都是相当出类拔萃的,尤其经过沈大夫人的精心培养之后,温婉大方的盛佩玉言行举止之间,处处流露着贵族小姐的高雅,很快名动上海滩,引来追求者众。
一众青年才俊之中,盛佩玉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始终是当年那个在祖父葬礼上给予她温暖安慰的小表弟。
1925年,19岁的邵洵美高中毕业,计划到英国留学。
启程之前,邵洵美央求父母前往盛家提亲,他担心留学期间会被人捷足先登,所以希望能先把与盛佩玉的亲事定下来。
豪门大户之间的联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主打的就是强强联合,况且邵洵美与盛佩玉是表亲。如果能够亲上加亲,对邵家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惜盛家并不这么认为。
一百多年前,盛宣怀家族、李凤章家族、邵友濂家族三大豪门在上海静安寺路毗邻而居,许多事情哪怕不曾眼见也有所耳闻。
盛家人认为邵洵美这个公子哥太过“滑头”,并非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很多时候,恋爱会令人丧失判断力,沉浸于甜蜜爱情的盛佩玉哪里听得进家人的劝说?
她执意选择邵洵美,并坚定地告诉家人:“不管是他的滑头还是他的家庭,关键在于我。”
反对无效的盛家人唯有同意,二人便在邵洵美出发英国前订了婚,两人交往便名正言顺了。
盛佩玉亲手为邵洵美织了一件白毛线背心,而邵洵美的回应则高调得多,他写了一首饱含深情的《白绒线马甲》向心上人告白,并发表在《申报》上,盛佩玉将那一页《申报》剪下来珍藏了一生。
邵洵美担心那么好的盛佩玉会被人捷足先登,其实盛佩玉也同样担心外表风流倜傥的他太容易招蜂引蝶,便与邵洵美约法三章,要求他不可以有别的女人,不可以吸大烟,也不可以赌钱。
盛佩玉晚年撰写的回忆录《盛氏家族:邵洵美与我》里有提及,之所以婚前与邵洵美约法三章,是因为吸烟、纳妾是那个时代的流行时尚,在邵、盛两家更如同传染病一样盛行,这是她非常反感的事情。
当时,满心满眼只有盛佩玉一人的邵洵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的要求。为了让未婚妻安心,邵洵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精心挑选明信片,每一张都附上相思之辞寄给盛佩玉。
在英国的两年,邵洵美总共给盛佩玉寄了150多张明信片。收到明信片的盛佩玉总会万分欣喜,怀着待嫁之心等待心上人学成归国。
1926年6月,邵家遭遇火灾。
一场大火过后,邵家的经济状况急转直下,再加上老祖母抱孙心切,邵洵美不得不在1926年底中断学业回国。
1927年1月15日,情投意合又到达适婚年龄的邵洵美和盛佩玉,在上海南京路上的卡尔登饭店,举行一场中西合璧的婚礼。
邵家为表重视,还特意请来了复旦大学创始人马相伯当证婚人。两大豪门的联姻自是名流荟萃,这场婚礼可谓盛况空前。
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本来就是难得的美事,二人的结婚照被刊登在《上海画报》的封面,还配发《美玉婚渊记》一文以表祝福,二人的婚事一度成为上海家喻户晓的时髦话题。
出轨成性,落魄余生用现代人的眼光看来,盛佩玉的坚持不失主见,在那个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显得很有思想远见,但我们中国流传更久的一句俗话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盛家人早就看出来邵洵美并不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事实也的确如此。
出身豪门的邵洵美花钱如流水,喜欢资助穷作家,靠着做“散财童子”的作派广交朋友,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
久而久之,有些交往不深甚至根本不认识的人,都找上门来了,他们或奉承或哄骗地从邵洵美兜里掏钱,邵洵美听了这些人不知是真是假的遭遇后,二话不说就把钱借人,有借无还。
这样一个人去经商又怎么可能会成功?
亏损、入不敷出都是必然的,邵家也随之逐渐没落,到最后还只能靠盛佩玉拿嫁妆帮他贴补亏空。
难怪鲁迅先生多次在文章里影射邵洵美,也曾经嘲讽地说邵洵美有富豪岳丈和阔太太,可以拿老婆的嫁妆做文学。
正因如此,外界对邵洵美的评价并不好,但盛佩玉始终义无反顾地支持着丈夫,直到邵洵美一再挑战她的底线。
1935年5月,邵洵美在上海的某晚宴上遇见了美国女作家艾米丽·哈恩,邵洵美又怦然心动了。
两人的婚外情始于艾米丽的主动搭讪。
相较于温婉动人的妻子,热情独立的艾米丽给了邵洵美全新的体验,他给她取了一个中文名字“项美丽”,并很快姘居在一起。
最初,盛佩玉面对丈夫的出轨对象仍是不卑不亢,两人还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淘。
在当时上海街头,不时还能看到盛佩玉和项美丽坐着邵洵美的黄色篷式车,一同出游的奇景。
盛佩玉甚至同意邵洵美和项美丽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办理了结婚证明,可见她对邵洵美着实是爱得深沉。
后来项美丽为了工作发展,不得不离开上海前往香港,她尝试邀请邵洵美一同离开,自觉愧对发妻的邵洵美拒绝了项美丽,二人这才分开了,但这并不意味着邵洵美从此安分守己。
走了一朵洋玫瑰,邵洵美也不介意吃一吃新鲜娇嫩的“窝边草”,尤其当岁月开始在妻子脸上雕琢。
当邵洵美带着已经怀孕的女佣来到盛佩玉面前时,盛佩玉终于忍无可忍!何况邵洵美与项美丽在一起时,就开始吸食鸦片,还沉溺赌博。失望透顶的盛佩玉,决定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家。
不擅经营、花钱又大手大脚的邵洵美,离了盛佩玉还能风光多久?
虽然盛佩玉离开了家,但仍像年少时那样时刻留意着邵洵美的情况,两人也没有真正办理离婚。
得知邵洵美过得不好后,盛佩玉还是每月给他寄去30元,可惜这对于嗜赌成性又吸食鸦片成瘾的邵洵美而言,不过杯水车薪。
意外的重逢,是在公交车上,那是盛佩玉见到丈夫生前的最后一面。
当时的邵洵美衣衫褴褛,头发打结,鸦片使得他身形消瘦佝偻,哪里还有上海滩昔日那位“民国小孟尝”的贵公子风姿?
五味杂陈的盛佩玉给邵洵美递过去两个肉包子,饥肠辘辘的邵洵美忍不住狼吞虎咽了起来,看得盛佩玉红了眼眶。
公交车一别之后,盛佩玉再收到邵洵美消息,就是女佣来信说他吞鸦片自尽了,盛佩玉顿时泣不成声,尤其是在邵洵美葬礼上,看到他竟然连一双鞋子都没有。
悲从中来的盛佩玉为丈夫买来一双鞋穿上,这个深爱了邵洵美一辈子的女子,不仅在他落魄时送上两个肉包子,还给了他最后的体面。
参考资料:中国知网《离合悲欢总关情——盛佩玉》雷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