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娘本名张凤兰，因为嫁给我们村李二囤，按辈分我要叫二大娘。

二大娘人很好，热情大方、乐于助人，人缘那是相当好，人人都喜欢。

我娘嫁过来后就和年纪差不多的二大娘成了闺蜜，俩人关系相当铁磁。

而我跟二大娘儿子李虎关系也相当不错，差一点就学着人家拜了把子。

当初没拜成，是因为拜把子需要杀只鸡 ，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偷不出来。

这把子也就没拜成，但二大娘说了拜把子就是个形式，你俩只要关系好拜不拜都是好兄弟，时间一长我俩也忘了拜把子这事了，平日里也都是当兄弟来相处。

1983年，那年我二十岁，还没找到媳妇，而李虎已经结婚两年。

这货结婚后是天天待在家里，想把他找出来喝顿酒都难比登天。

一问就是媳妇在家不放心，话里话外给我们撒狗粮，弄得我也想娶媳妇了。

谁让他私下里总跟我说媳妇有多好，晚上钻到被窝里多暖和，睡觉有多舒服。

我能不想媳妇吗？可我这边情况还真有点特殊，原因就是我爹曾经住过劳改。

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说起来还是七十年代初，那年家里粮食不够吃，他就跑到水库去偷着抓鱼，正好被人逮起来送了公安，罪名是盗窃社会主义财产、偷捕社会主义大鱼，劳改三年多。

那时候涉及到刑事的自动被打为黑五类，也就是所谓的坏分子，然后我家就被人打上了标签。

要不说干啥都不能犯罪，尤其是那个单纯的年代，没人管你是因为啥，只知道你住了劳改队，那就是要被人家歧视的，所以我到说亲的时候，我娘托了好多人都没给我说到媳妇。

不是咱人长得不行、也不是咱家有多穷，就是人家一听家里有人住过劳改队，说啥也不让闺女跟这样的人家接触，你说头疼不头疼？弄得我也是满肚子火气！

当然我不是怨我爹，毕竟出发点也是为了我们，就是干坏事稍微笨了点，哪有去水库偷鱼就在人家管理站附近偷的？除非人家是瞎子看不到他，想想也是挺让人哭笑不得的。

我爹娘比我还着急，天天晚上睡不着，那时候农村的孩子要是二十岁之前不结婚，二十岁以后就成了大龄剩男，找媳妇就困难了，我娘天天发愁，见个人就托人家给我问问有没有合适的。

这天二大娘兴高采烈的找来，说她娘家有个姑娘挺合适的，长得也好看，脾气也挺好的，要带我去见见，还把李虎哥的结婚行装都给我带来了，中山装、白衬衣、灰裤子，让我装扮一下。

然后我就“盛装”与二大娘和李敏赶去李庄，也就是二大娘的娘家，李敏是李虎的妹妹，比我要小一岁，打小就是我和李虎的小尾巴，跟在我们后面拖着鼻涕、喊着哥哥等等我。

一转眼她也长成了大姑娘，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鹅蛋脸，还挺好看的。

二大娘怕我到李庄放不开，特意喊着李敏跟着一起，也方便跟我通个信啥的。

正好李敏跟姥姥家也比较熟，到那里也能帮我说些好话。

有些话二大娘自个不好说，但李敏说出来完全没有问题。

要不说二大娘办事地道，几乎方方面面都帮我给想到了。

到了李庄，二大娘直接带我去她找的那户人家家里。

人家家已经摆好了架势，好像要对我“三堂会审”似的。

从我叫啥、多大、做啥的，问到祖宗十八代都是干啥的。

当时成分已经不流行了，可那些人还是开口问我家的成分。

有个人还故意提起我爹住劳改的事情，听得我心里挺不舒服的。

还有人就在那装模作样的叹气，说我们村历来就是个穷村子，几百年前是由一群囚犯组成的村子，当时我心里就骂了起来，几百年前的事情都拿出来说，显摆你有能耐是不？说不定你们家老祖宗还是小青楼出来的呢，可又不好当着面怼人，只能把郁闷憋在心里。

终于到了下一关跟女孩见面，见到后稍微有些失望，倒也不是说对方长得很难看，主要是粗壮程度有点超乎我的想象，我个人那时候喜欢小巧的，对丰满型的不太感冒。

这也就算了，毕竟娶妻娶贤，不会那么重视外貌，可一开口对方就给我了个下马威。

直言问我衣服是不是借来的？我问你咋看出来的？她说衣服不合身，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也没瞒着，说就是借来的，家里穷，置办不起这么好的行装，她点点头就坐那不说话了。

尬坐了大概有十分钟，就算我主动开口人家也爱答不理的，回答就是嗯或者哦，不会多说第三个字，见此情况我要还不明白那就是真傻了，立马礼貌地告辞出来。

二大娘见此也立刻明白，寒暄两句拉着我告辞，直接把我带到了她娘家。

李敏这时候也过来，问我是不是那女孩挺势利的？我问她你咋知道的？她说打听到的，说她一到农闲就相亲，每次开口就会问衣服是不是借来的？有人被诈出来她就不再搭理了。

得！闹半天人家是诈唬的，但也没啥可惜的，本身我当时对那女孩也没什么好感。

二大娘听说后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没把事情办好，也没想到那家人都是那样。

然后就让我放心，肯定给我找个更合适的，还非要摁着我在李敏姥姥家吃了顿饭。

接下来一段时间，二大娘带着我“走南闯北”，几乎周边的村子我都跟着去过了，也见了不少女孩，其中有我瞧上的、也有我瞧不上的，当然瞧不上我的更多，要不然也不会一个都没成。

李敏陪着我去看了好几次，给我当小参谋，每当遇到人家不乐意我，就会替我抱不平，说那些人都是没眼光，我哥这么好的都看不上，活该她们眼瞎找个赖人。

我每次听到都乐得不行，说我还没生气，你倒是显得比我都生气了。

她说当然生气，你那么好的人，那些人眼睛都瞎了，才会不选择你。

到最后我还得安慰她，其实我真没觉得有啥，相亲不就是讲个你情我愿？

很快夏收就到了，也没工夫再去相亲见面，撅着屁股割麦子、打场，累的跟死狗一样。

二大娘却被激发起无穷的战意，打着场还跟我娘保证，那年之内一定要给我找到媳妇。

等到夏收还没结束，李敏就病了，得的是痢疾，也不知道是咋闹的，躺在家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和李虎送她去医院，医生说要住几天，李虎那边丈人家还催着要他去帮忙，我就主动承担起来照顾她的重任，在医院里陪了她三四天，等到她情况好转一些才回家养病。

那几天里，她没事就拉着我闲聊，问我喜欢啥样的女孩，我也说不清楚，要说外貌我喜欢精明伶俐点的，也就是小巧点的女孩，就跟她差不多的，她当时就被我这话给弄得害羞了。

要说性格，喜欢稍微活泼点的，但也不是那种没脑子的傻憨憨，性格肯定要贤惠明事理，她当时眨巴着大眼睛问我，觉得她是啥样的性格？我说你性格挺好的，要不是咱俩一起长大，你肯定符合我对媳妇的所有标准，她竟然美滋滋的转过头去不敢看我了。

可惜那时候我根本没往那方面想，等到她病好后，二大娘又说喊我去相亲。

李敏非要跟着一起去，对方是双庙的，见了后我觉得姑娘不错，说话各方面都挺好。

人家对我好像意见也不大，也不是很在意我爹曾经那回事，还说当年都穷的叮当响，谁家还没做过几件拿不上台面的事情？就他们家还去玉米地偷过没成熟的玉米呢。

二大娘出来也跟我说这次有门，问我感觉咋样，我说挺好的，二大娘很高兴，说包在她身上。

谁知道李敏却不乐意了，一路上嘀嘀咕咕说那女孩不咋样，鼻子太趴趴、眼睛也不够大，反正就是挑毛病，我还以为她是小孩子耍脾气呢，谁知道当天晚上二大娘跟我娘说话，她就偷摸把我给拉到外面，说觉得那姑娘不行、配不上我，我说就我这样的，人家有啥配不上我的？

她就在那跺脚，说你听我的吧，咱再看看，说不定还有更合适的，我看她一个劲纠缠这件事，就说听你的，先不着急定，她才满意地笑起来，只是说完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点玉米苗那段时间比较忙，也没顾上再操心这件事，刚干完还没歇气又要浇水，谁知道浇到晚上的时候李敏竟然去了，给我带着晚饭，问我咋说话不算话，我问说啥不算话了？她说你娘去找我娘，说你愿意那个双庙的姑娘，让我娘抓紧给你们定下来。

我说那咋了？她就在那生气，说都跟我说了那姑娘配不上我！

我说也还好吧，人家也挺好的，配我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的。

她就气呼呼地起来说我两面三刀，明明说好不喜欢胖女孩。

对方也不胖啊！最多也就是比李敏看上去稍微粗壮那么一丢丢。

然后她就急了，说再也不管我了，然后就往村里走，弄得我也是迷迷糊糊，不知道她这是哪来的邪火？只是没走多远她又回来了，一屁股坐在我身边，直截了当的开口问我一句，“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喜欢我？我不是都符合你的标准吗？”

当时我就把嘴里的饭喷出来了，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她感受到我的目光，立刻害羞地低下了头，手指死死抓着衣角在手里绞着。

好久才开口跟我说，别这么看着她，她就是想问问我，觉得她做我媳妇成不？

我被饭噎的半天缓不过劲来，她赶紧给我拿水、拍后背，还责怪我吃饭都不小心。

那天我俩坐在地头半天没说话，好久我才开口问她，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她低着头小声说不是开玩笑，就是喜欢我，打小就觉得我挺好的，想嫁给我。

我也不知道该咋接了，要说她不好？那肯定不是，李敏绝对是个好姑娘。

可我们两家这关系......我跟她哥这关系......这总觉得有点为难啊！

她见我又不说话了，只能无奈再次开口，“你到底咋想的？你要是一点都看不上我，我保证不再招惹你，今儿过去咱明儿该咋样还咋样，你是哥哥我是妹妹，你要是能看上我，你就赶紧说啊，再不说我娘就要去双庙给你把事定下来了！”

她着急、我心里纠结，结结巴巴来了句，“你爹娘能同意吗？你哥能同意吗？”

她瞪着我捏着拳头摆了好几下，就好像要砸我一样，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说，“你想那么多干啥？就咱两家这关系，他们不同意能说啥？你咋还没往前走就怕路上有坑呢？还能把你摔死？”

没想到竟然被从小看大的李敏给鄙视了，当即我的男儿气概就拿了出来，说你放系，只要你愿意我保证不会往后稍，说着我还鼓起勇气把她手给拉住了，那天我俩靠一块坐了一个多钟头她才回去，我也不想让她回去，但没办法，我还要连夜把地给浇完呢。

等回家爹娘问我双庙那闺女咋样，要是觉得合适就这几天定下来了。

我赶紧说不着急，我还要琢磨一下，惹得我爹还挺不高兴，说有人看上我就不错了，还端起架子来了，等人家遇到合适的，看你后悔不？

我娘也在那帮腔，我只能随着打哈哈，也不敢跟她们说和李敏的事。

二大娘倒是没说啥，说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再给我找，非得给我解决了终身大事。

我特想告诉她，只要她点头她闺女就能进我家门，可我没敢说，万一她急眼咋办？

跟李敏没人能想到我俩会有事，所以平时她找我、我找她都没人管，我俩也借那段时间加深了不少感情，谈恋爱的滋味真是太爽了，一会儿不见都会想得慌，这天我想她想的忍不住，就去她家串门，二大娘在外面干活，我就在李敏屋里待着，待着待着我俩不知道咋样就抱一起去了。

正抱着没想到二大娘推门进来了，看到这情况手里的甜瓜都掉地上了，好大一会儿才咬着牙拍了下大腿，指着我俩瞪圆了眼睛就嚷了句，干啥呢你俩，这大白天的......真是气死我了！

说完就转身出去，李敏羞得直接趴床上用被子盖住了头，我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咋办。

直到二大娘喊我，我才给自己加油打气走出去，低着头跟犯错的孩子一样站在她面前。

她围着我转了好几圈才压下去火气，问我从啥时候开始的？我说没多长时间，也就半个来月。

她使劲吸了两口气悄声问我，你俩没做别的事吧？我也不知道别的事是啥，只能说俺俩没啥，就是觉得挺合适的，打算试着处一处！

谁知道听到这话二大娘急了，双手比划着个拥抱的姿势，瞪着眼睛问我都这样了，你还说试试？就这么试的？你也太不是东西了，我给你忙前忙后说媒找媳妇，你在家不吭不哈地把我家闺女给......你要是看上俺家小敏你早点说啊，这这这......这叫个啥事啊！

我只能低着头道歉，二大娘在那转了好大一会儿才问我，你打算咋办吧？

我说我想跟小敏好，她直接给我胳膊上打了一巴掌，说这还不算好啊？都那样了！我是问你......也不问你了，回家跟你娘照实说，怎么办让她自个拿主意，别传出去让我们小敏没法见人，你还试试.....我都想打死你！我真是欠了你们家的！

我被她撵了出来，回家找我娘，憋了半天才把事情说出来。

我娘都吓了一跳，问我没咋的小敏吧？我说啥算咋的了？我娘在我身上拧了一把，说睡觉，睡觉知道不？你们俩钻一个被窝了吗？我赶紧说没有，就是拉过手、抱过她，我娘才给我翻了个白眼，说我就是没出息，送上门的好事也不知道早点说。

之后就一溜小跑到地里找我爹去了，我爹也急匆匆赶回来，见到我的时候还黑着脸，没想到很快就笑了起来，拍拍我的肩膀说不错，剩下的事你就别管了，等着娶媳妇就行了。

然后我也没真没管，咱那时候也不懂农村的说道，晚上正坐在院子里乘凉，李虎就来了，掐着我的脖子就把我拎了出去，我娘还以为要打我，在后面追着喊别打脸、别打脸，下手轻点儿！

李虎头也没回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就把我摁在了树上，胳膊肘顶住我的脖子，问我啥时候对她妹妹下手的？我说也没几天，我俩是真心实意的，他给我肚子一拳，说要不是知道你俩真心实意的，今儿你觉得你还能全乎着回家？老子把你当兄弟，你竟然偷偷摸摸当了我妹夫。

之后我俩就蹲在那抽烟，说了好多，中心意思就一个，他让我不许欺负他妹妹，我向他保证绝对不会欺负他妹妹，俩男人就这么和平解决，他回他家、我回我家。

一晃四十年过去，我和小敏也生儿育女，走过青春、中年步入老年。

回首青春往事也是无限感慨，有时候想想缘分就是那么让人猝不及防。

若不是当初我和她走到一起，这辈子我俩会各自过成啥样谁知道呢？

但我清楚，我俩走到一起我很幸福，她应该也会有这种感觉吧？

虽然经常会跟我说后悔，但我知道她那确实是跟我开玩笑的！

--------------------------------

感谢支持，我是老闲品人生，在每个底层故事里，努力寻找人性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