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尹默典型的书体是他的行书,也是他书法艺术的最高成果。体丽笔健、清雅脱俗可为之概括。
首先,沈尹默书法给人一珠圆玉润、骨肉停匀的华丽之美。沈尹默用笔,讲究极为严格,他要求笔笔中锋、不能苟且。他尝言:“中锋乃是书法中的根本方法,必当遵守的笔法。”
如此,他对书迹中规入矩,颇为耐看,也极为秀劲。
他还肯定赵松雪“书法以用笔为上”的说法,认为:“凡是谨守笔法,无一点画不合者,即是书家。”
正是这种严谨的用笔方法,使沈尹默的书法近乎无懈可击,线条光洁流畅,圆润凝重,给人以舒畅、流美、典雅的审美感受。这是第一。
其次,在中锋用笔的基础上,沈尹默先生也能追求用笔的变化。他言书法用笔为“行笔”,要有提按,要有起伏,要表现出如人一样的表情。“法书却是有多种多样的表情的”。
行笔如人的步态一样起伏跳荡,自然姿态生动,变化丰富。
而这种变化又被沈先生称为表情,神情飞动,表情丰富是他用笔严谨前提下的又一种追求。
这样,沈尹默书法,尤其是他的行草书法,表现出一种神态飞扬、活泼飞动的特点,于中锋中着力变化,非大手笔不能为。
第三,沈尹默书法的结字极为严谨。其书法整体风格表现为中正平和而接近内敛,绝非狂放一路。无论是他的正书还是行书,这个特点都极为明显。这与他早年严谨的欧体楷书训练有一定的关系,也与他严谨的治学作风有关系。
他的正书无论魏碑还是欧体,点画位置各得其所,前后照应,呼应连贯,结构紧凑,些无散漫懈怠之处。
在行草书中,他的严谨依然不减。他的行书,字形大小与楷书相对类似,很少出现大小极度反差的情况,基本上大小如一,极少作反差较大的对比。
字中也极少放纵的笔画,既无纵恣的竖画,也无开张的长撇大捺,而是温润平和、含蓄内敛的优雅的笔画。
这一点,他的书法格调更接近于宋人,如苏轼。
他将自己的诗情与学养,用这种十分中和雅美的方式表达于纸上,正与宋人的书卷气与写意精神相合。所以,我们不能以纯粹的回归二王书法来评价沈尹默。
沈尹默书法没有晋人那样洒脱的风神,他具有唐人严谨的法度,宋人丰富的内涵,元人优美的字态,是一位帖派书法的集大成者。
沈尹默长期从事古典文学的教学及研究,一生中几乎每天都坚持诗词写作,平生所写诗稿在数十本以上。
他对诗歌兴趣发端于唐人,而所得力处却在宋人。以陆游、杨万里、黄庭坚、陈师道、陈与义、晏殊对其影响最大。
沈尹默的古典文化情结,使他在晚年以后不再从事新诗创作,而钟情于中国书法的研究与创作,有力说明了古典文学与书法艺术的密切关系。
虽然沈尹默从诗歌领域的淡出影响了他在全社会的知名度,但却使中国书法艺术在充满革命浪潮的解放初期得以经典式的延续,更使得沈尹默的书法具备了丰厚的精神文化内涵。
前几年出现了批评沈尹默书法的风潮,批评的矛头主要指向他拘谨的用笔方法和缺乏创造精神的书法风格。
应该说他对笔笔中锋的绝对要求确实有其僵化的一面,也影响了他书法的表现力。
他的书法个人风格应该是存在的,但也确实不如历史上的许多大家那样明显、那样突出。
但这些都不是沈尹默书法的最大问题,沈尹默书法的最大问题还是当年陈独秀先生给他的警示:“其俗在骨”。
可以说,沈尹默一生都未能彻底摆脱早年书法所养成的习气或者说是俗气。
也许这种俗气并不是其俗在骨,但他的笔墨中间的确缺乏晋人的逸气,而这种逸气是王羲之书法的精神所在。
同时,早年学习黄自元楷书所形成的相对机械的审美观,一直笼罩在他的笔下,可谓挥之不去。
所以,沈尹默书法的俗气是审美观念上的,而不是作品内涵上的。
写得工整就是馆阁体,俗气。只有靠吼靠射靠引进西方现代穷途末路的艺术观念才是所谓的创新、捧入古碑意臭脚的才叫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