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人文主义教育?(一)

围炉话今朝 2024-10-20 09:46:44

1.现代高等教育的德国起源与挑战

我研究了现代高等教育,探讨了其起源地——德国,从19世纪开始有关现代自由教育和人文教育的观点。当时的开创者和思想家们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是:我们应该首先培养一个人成为普鲁士公民,还是要让他们成为独立的世界公民?这也是当时普鲁士的教育部长在建立第一所现代研究型大学——红宝大学时提出的一个问题。

尼采在19世纪70年代的德国观察到一个现代大学的趋势,这个趋势在我们的当今社会仍在发生。尼采发现,大学教育一方面越来越广泛,接受高等教育的人越来越多;另一方面,大学教育却越来越狭窄。每个学科的话题变得越来越细致,教授们变得像螺丝钉一样专注于狭小的研究领域,为了做出学术成果而不断钻研。 在讨论了几期德国的教育理念后,我们今天来看看20世纪初美国的人文主义教育学家——Ervin Babbit(白必德),他从人文主义视角提出了对19世纪德国传入美国这套现代大学理念的批评。 白必德认为,来自德国的教育理念给美国的人文教育带来了负面影响。在他的批评中,我们可以看到另一种反思,对于人文主义教育应该是什么提供了一个不同的视角。

2.白必德的人文主义教育批评

不管你是否听过前几期关于德国自由教育和人文教育的讨论,我们来听一下白必德在20世纪初关于人文教育的反思。他的观点在1907年留下的思考,至今仍让我们受益匪浅。白必德的中文名称来自他在哈佛大学当文学教授时,教过很多来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他们被称为学衡派。

学衡派在20世纪初的文化运动中,是致力于将人文教育引入中国的一股力量。 然而,在中国现代教育史上,学衡派并没有取得很大的成功。尽管一些人成为了教授,但真正影响中国教育界的是蔡元培带回来的德国教育理念,和胡适带回来的美国实用主义推崇。 今天,我们讨论学衡派的老师白必德,他对于人文教育的理解究竟是什么。他认为,19世纪的德国教育理念带给美国的人文教育带来了负面影响。他提到,人文学科在历史上遇到的第一个敌人是神学,而在20世纪和21世纪,人文学科必须面对的敌人是自然科学。

自然科学的世界观不允许人文教育对于真理的追求,在这种教育环境中,人文教育会被贬低为一种兴趣爱好或休闲活动。 白必德讲了一个关于达尔文的故事,象征了现代科学对于文学的态度。达尔文在专注科学研究后,会阅读小说来放松,这显示了现代科学价值观下文学的地位。在这种环境中,人们将严肃的科学留给男性,而文学被视为属于女性的学科。文学在某些地区被称为“娘娘腔”的课程,认为认真对待文学的男人都有可能被认为是不够男子气概的。 这一情况与中世纪很相似,当时的人文学科需要抵御神学的侵蚀,而今天的人文教育需要抵御自然科学的侵蚀。这些反思仍然适用于我们当前的教育体系,值得我们深思。

3.人文教育的历史演变: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

在中世纪,如果你是一个严肃的人,你会投身于神学。只有神学才能够向中世纪的人揭露永恒不变的宇宙真理。在当代社会,你会投身于科学技术,因为只有科学技术才会向现代人揭露永恒不变的宇宙真理。

白彼得给了我们一段有关人文教育的历史。它从中世纪开始,从文艺复兴开始追溯。他说文艺复兴是人文教育的起点,人文教育在当时的名字是Humanitas。它是一场反抗神性挤压人性空间的抗议。中世纪的神学压抑的是人性,提供了一种超自然的视野。这种超自然的视野约束了人类反思自然和询问人性本质的能力。

中世纪的神学告诉你不需要思考这些问题,因为神学可以给予你答案,并瓦解人性中自然而然的反思和追求。 白彼得认为现代科学在对人文教育做类似的事情。现代科学声称人文教育无法触及真正的永恒和普遍的宇宙真理,认为人文教育没有必要问诸如“什么是人?”、“什么是人性?”这些终极问题。就像中世纪神学一样,现代科学提供了这些问题的最终、最权威、最客观的答案。白彼得指出,这是现代人的偏见。

4.人文主义教育的两极:扩张与克制

通过观察文艺复兴运动和人文主义的崛起,我们看到感官、智力和良知在神学长期压抑后的狂欢和扩张。在文艺复兴早期,我们看到的是一种野蛮生长,诗人、画家、哲学家、文学家充满了对知识无尽的贪婪。他们贪婪地感知、思考和同情。 从文学的角度看文艺复兴早期的作品,我们看到的是一种放纵和自我放纵。然而,到了文艺复兴晚期,放纵结束,开始了收敛。晚期文艺复兴的艺术和文学强调从早期的自由表达转向高度纪律化和选择性的人文主义。这种变化从放肆转向了mannerism(风格主义)。 具体例子包括早期文艺复兴的波提切利的《春》和《维纳斯的诞生》,以及马萨乔的《伊甸园的驱逐》。这些作品体现了早期人文主义的放纵。

与这些早期例子相比,晚期文艺复兴的提香和老彼得布鲁盖尔的“四季图”展示了后期人文主义的克制和纪律。 早期人文主义追求的美德是一种扩张性的美德,捕捉世界上所有的智力和情感。而晚期文艺复兴时期强调的是克制,通过主题选择建立普遍的人性教义和纪律。这两种人文主义分别是开放性的人文主义和封闭性的人文主义。 对比早期和晚期文艺复兴所崇尚的两种人文主义极端,我们可以看到今天的主题:什么是人文主义教育(humanism)。

人文主义很难理论化,离不开神学和自然科学框架,主要原因在于它容易走向极端。早期文艺复兴时期的狂妄贪婪和想要捕捉一切的倾向,若过于旺盛,会产生浪漫但可能失控。相对应的是晚期文艺复兴时期的新古典主义,过于强调纪律和规则,设立无数微小的规范,这种约束过于严格的人文主义也可能自我摧毁。 因此,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面临的两方面威胁至今仍存,那就是过多的同情和过多的纪律都有可能反过来摧毁真正的人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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