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严漾看着眼前欢快地蹦跶的小女孩感到一阵头疼,她扎了满头的小揪揪,摇头晃脑的,甩了他一脸。这个新搬来的住客让严漾无可奈何。妈妈说是借住他们家大院的许叔叔一家的女儿,以后就是他的玩伴了,当媳妇也行。彼时,严漾并不明白媳妇是什么意思。许叔叔是个大学教授,教哲学的那种,因为教学计划的变革被调来了苏城。也因此与许多年不联系的爸爸又重拾曾经大学时期下棋的博弈日常。
这些,对于五岁的严漾来说并不是很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他只知道从此眼前这个奶娃娃就要一直跟着自己了。这让继承了严爸爸高智商而过早成熟的严漾一时间不知道该陪着小妹妹看动画片,玩洋娃娃还是去翻阅妈妈特意为他准备的医学漫画。严爸爸曾是苏城第一医院最年轻的神经科主任,后来因为妈妈担心,便决定自己创业,无疑,爸爸止步于中级阶段的神经科的研究了。这是年幼的小严漾的想法,但其实严家夫妇只是因为想早点实现财富自由,去完成曾经约定环游世界的梦想而已。他们的追求没有那么高尚,严爸爸成为医生也是被家里的老爷子逼的,其实他热爱的是“不务正业”的摇滚乐。
世代行医的严家是不会允许爸爸这样的,于是严漾就成了新的接班人,严妈妈也发现了小严漾的天赋。作为服装设计师的她便单独设计了连环漫画,加上丈夫的帮忙给严漾做了专属的医学画册。偶尔公公来了也会加上一点中医的想法,因此五岁的严漾就已经接受了两种混杂的医学治疗知识和在某种意义上相对立的观点,毕竟公公和丈夫一直都有着很深的代沟。
“小意,你今天还是跟着漾哥哥去玩哦,妈妈今天要大扫除,把屋子里收拾一下。”“好的,妈妈”,可爱的小脸上是乖巧的神情。等严漾拿着小画本到院子中央的亭子里时,那个小不点已经在树下玩起了泥巴。严漾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上完幼儿园回来就要陪这个叫做许舒意的奶娃娃玩。她4岁了还没上幼儿园,听那些爷爷奶奶们说是因为她太爱动了才被迫回家,等长大一点再去上学。严漾心里想,是了,她总是嘚吧嘚吧地跟自己说话,而且不觉得累。等她终于说累了时又会去玩起那堆奇奇怪怪的洋娃娃或者毛绒兔子。在严漾看来,这都太幼稚了,仿佛比许舒意大了一岁的自己就是个大人了一样。但时间久了,严漾也就习惯了看画册时有她的陪伴。
严妈妈不出去旅游时,时常约着许家妈妈一起去逛街,当然,孩子们也是跟着的。这个周末。许教授有空,两家人便一起出来野餐。严妈妈特意带回来几套衣服,给严漾和小舒意穿上。西式的背带裤与衬衫刚好与许舒意的西方公主裙搭配。粉色小皮鞋和黑色皮靴一步一步走在两个妈妈的前面。两个妈妈不顾爸爸们幽怨的目光激动地磕起了cp。“漾哥哥,你妈妈不去旅游了吗?你是不是不需要我陪啦”“嗯,可能过段时间还会去的。”“哦,好吧,那我跟妈妈在家里收拾家务,我妈妈每天都在家里。”许舒意忍住心里的一丝失落,假装开心地和严漾说着。
后来很多年的相聚,他们都很开心,只有那个可爱的小人儿,回到家里闷闷不乐。“妈妈,漾哥哥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以前阿姨和叔叔回来他都会让我去的呀。”“不是哦,小意,你们已经长大啦。你今年17岁了呢,小漾哥哥也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而且他刚考上苏城大学,有很多自己的朋友哦。”“妈妈,你都说我长大了,还这么跟我说话,你不应该再带哦,呀这样的语气词了啦。”“好好好,不带不带,我们小意长大了。”“妈妈,我明年也要去苏城大学,我决定我的志愿了。可是……医学院我是考不上了,我可以去传媒学院,我要当记者。可以采访未来的医学翘楚严漾的那种记者。”“好,小意加油”。许教授刚好从学校回来,刚进家门就听到了自家闺女的这番言论,也忍不住出声鼓励。“加油,你是最棒的,丫头。“孩子她妈,我饿坏了,今天的几个实验课弄得我头大,哲学居然还搞实验,我们买下这隔壁院子以来都好久没有这种实验课了。”“对了,过几天再约一次严兄弟吧。我们之前在人家住了五六年,后来因为我忙碌,他们夫妇俩又常常去旅游,聚在一起的机会太少了。”“也对,虽然,上个月才见过,不过趁着现在他们在家,多聚聚比较好。”听到爸爸妈妈的对话,许舒意忍不住开心,心里也有一丝丝窃喜。终于又可以见漾哥哥了。
九月,新生入学。上次的聚会,许舒意没能见到她的漾哥哥,只是隔着院门远远望见他在院中埋头写着什么。那时候妈妈拉着她就走了,说是漾哥哥有自己的大学项目要做,自己不能影响他。后来在饭店吃饭,即使两家爸爸妈妈都是点的她最爱吃的菜,她依然觉得那顿饭索然无味。终于开学了,她要去找医学院的漾哥哥,看看他在干嘛。隔着一条走廊,她瞧见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和漾哥哥并排走着。从小到大,那个位置都是许舒意的,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涩,像是小时候心爱的洋娃娃被小美抢走了那样的难受。
看着看着,许舒意的眼里涌上苦苦的感觉,她不能哭。连走上去打招呼和询问的勇气都没有。只是转头落寞地往自己的院系走。拿了很多奖的漾哥哥本就很优秀,所以他没有时间再陪伴自己,这么优秀的漾哥哥身边又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呢。当年演讲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让她的青春都更加闪亮,也让她有了自己的梦想。
“小意,小意,我也来苏城大学了,哎,你怎么啦,你怎么哭了?”远方的陈如冲着她挥手。陈如是许舒意上了高中后认识的,幼儿园到初中她都顺利和严漾读了一个学校。中考失利,她没能去严漾的高中,也因此有了自己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陈如是个和自己一样大大咧咧的女孩。于是两个人也就玩到了一块。听说许舒意要来苏城大学,她就毅然决然地报了这个学校。
“怎么啦?小意,没见到你的漾哥哥吗?”“见到了,只是……”“哎呀,这有啥不敢的,小意,你第一步就应该改掉你这甜腻腻的称呼。你也应该叫他,严漾,这样他才会把你当女人看啊,不会像当年一样,用妹妹来打发你。”
那年初夏,树影婆娑,杨树的叶子比起春天时更绿了一些。许舒意就是在那个时候,阳光明媚,夏荷初露,浪漫地让人微醺的季节跟严漾告白的。她将精心写好的情书准备递给他,他却看都没看一眼,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许舒意惊愕地立在原地,看着那个少年离自己越来越远。只听到他对电话里说:“见我妹来着,我现在就赶过去。”
开学了很久,许舒意还没做好准备再去见埋藏在心底的那个人。她每天三点一线地上课、吃饭、去社团。陈如偶尔会约她去图书馆看书。本以为四年的大学生涯就要这样度过了。却因严漾的到来,再次打乱了心底的湖水。严漾穿着白大褂站在传媒学院的教学楼下,一米八的身高,宽厚的肩膀,总感觉让人无比安心。脸上的严肃神情正符合医生的身份。他说,“小意,我们聊聊,妈妈让我给你递雨伞。苏城多雨,最近要连续阴雨天气。”“哦,好,谢谢你,严漾。”许舒意鼓起勇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她选择按陈如说的做。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男孩,如今已经是一个男人了。她曾想过,与他的婚礼,围绕俩人膝畔的娃娃,还有俩人衰老的模样。年纪轻轻地,许舒意已经想完了与严漾的一辈子。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严漾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却又转瞬即逝,只化作一声淡淡的“嗯。”
他们缓步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说着很多事情,严漾说他提前加入了科研团,明年大三就可以破格进入研究生的行列。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导师,他不打算去别的学校。一向聒噪的许舒意在这一天却尤其的安静,只是静静听着他的每一个字。温柔的嗓音和小时候一样,和过去的许多年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总说严漾清冷,但她就是能听到他声音中藏着的温柔。这是她一直守着的小秘密。严漾说话总是会下意识停顿一下,偶尔带个尾音。一个男孩子却也有些当地的吴侬软语的味道。许舒意珍惜着短暂的散步时光,却在听到严漾最后的话语时停下了脚步,并怔愣着看着前面的他……
许舒意近来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翻阅夹在书包里的红本本。这是她成为严漾妻子的第二年,还是觉得不真实。正在吃饭的陈如翻了翻白眼,“严夫人,再次告诉你,你没做梦。”那天,严漾对许舒意说:“小意,我们结婚吧。”在严漾的世界里,许如意早已与他相恋多年,也早该与他步入婚姻殿堂。
婚礼上,严漾真挚地对她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小时候你牵我的衣角,未来,我牵你的手到白头,相伴永远。许如意曾傻乎乎地问过,从来没说过喜欢又怎么会是恋爱,严漾认真地回答:我记得,八岁那年我就说过,你是我的女朋友了。甜蜜的味道溢满了许如意的心间,原来他早就许下诺言。“那,当时电话里,你为什么说是见妹妹?”“哦,那是我的老师,我总不能说我在和女朋友见面,承认我是早恋吧,一定会有一堆的麻烦。”
很多年后,许如意才一点一滴回忆起来,那天和他一起的女生是严漾的堂姐,小时候一起去游乐园玩过。她还想起来,严漾也只是参加比赛的三天没理她而已,晚上一定会发送消息,对她说晚安,只是她撑不住,与周公约会去了。第二天醒来急匆匆去上课。意念回复了消息自己却没记下来。
这么多年,还有好多好多遗忘在角落的记忆,那年春节,严漾一改学霸的样子,笨拙的给她戴上亲手织的围巾。那时她还说:“严漾,拿来吧你,你是我的。”雪花落下,飘洒在俩人的头上。她早已不叫漾哥哥了,只是大大咧咧的她开窍的太晚。还好,一切都来得及,他未来依旧在,他会是一名优秀的青年医生,而自己也会成为一个合格的记者。他们会一同实现梦想,也会有软糯的奶娃娃,一切都藏在一声声的小意中,藏在每一个轻柔地摸头发的举动里。相爱是多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