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村落，信奉善财童子保平安。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红色的平安符，据说可以保家族无灾无难。
一次偶然。我发现这个平安符是用鲜血染成的，也揭开了村子不为人知的秘密。
1
「……拍皮球，拍得轻，跳得低……小皮球，圆又圆……」
幽静的竹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欢欢突然抓住我的胳膊。
「瑶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点头，「好像是小孩子在拍皮球。」
欢欢抓我的手更用力了。
「哪儿来的孩子，村里不是只有一家有孩子，那孩子还生着病呢。」
「可能是附近村里的。」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
山上只有一个村子。
一周前，欢欢在贴吧看到一个帖子，说有一个村落疑似出现了古迹。
恰好我们历史系需要课题实践，于是就来这个平安村考察古迹。
没想到平安村这么偏僻，我们还是靠山脚镇上的民宿老板娘指路才爬山找到平安村。
平安村不仅交通闭塞，思想也顽固，非常排斥我们的出现。
直到我们拿出学生证证明自己真的是学生，才被允许在村里借宿几天。
这几天我们在村子四周考察，古迹没找到，倒是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整个平安村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奇怪的是大多数人家都是青壮年在家，几乎没有小孩，只有一家有个病恹恹不能见风的孩子。
凭空出现一个孩子，真挺渗人的。
「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万一真的是谁家孩子走丢了，得早点送回去。
我们一起向竹林走去，男孩的声音消失了，只听见皮球落地的声音。
「咚！咚！咚！」
穿过迷雾，眼前除了粗壮的竹子，哪儿有孩子的影子。
「咱们不会是见鬼了吧？」
欢欢勒着我胳膊，声音发抖。
「世上哪儿有鬼，别自己吓唬自己，估计是我们听错了。」
欢欢盯着我，一脸怀疑。
事实上我也觉得有问题。
竹子不可能发出小孩的声音。
但这个世界也绝对没有鬼。
「那边好像有东西，我们过去看看。」
我看见山边有块大石头，赶紧转移话题。
欢欢好奇地走过去。
「这块石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我绕着石头走了一圈。
「这个好像是石狮子的底座，怎么扔这儿了？」
我跟欢欢对视一眼。
突然一个人影冲过来，把欢欢撞飞出去。
2
「不准碰我孙子！」
一个头发凌乱的婆婆温柔地抱着石墩，眼神凶恶地瞪着我们。
我扶起欢欢，一起看着明显神智不清醒的老婆婆。
「把石头当孙子，她不会是疯了吧？」欢欢小声说道。
「婆婆。」
我上前一步想跟婆婆打招呼，没想到婆婆直接跳起来对我们哇哇大叫。
「你们别过来，不准碰我孙子，滚开，滚开！」
我连忙后退，安抚对方。
「好好好，我们不过去，你不要紧张。」
欢欢拉着我，「瑶瑶，我们回去吧，她好像是个疯子。」
「那就更不能把人扔在这儿不管啊，荒郊野岭的，出点意外怎么办。」
就在我跟欢欢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一个背着背篓的中年男人经过，笑着跟我们打招呼。
是我们借住人家的男主人何大叔。
「谢丫头，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该回去吃饭了。」
说完，他看见婆婆一愣，连忙走过来。
「六婶，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多危险啊。」
「何大叔，这位婆婆好像这里有点问题，抱着这个石头当孙子。」
欢欢指着自己脑袋对何大叔说道。
何大叔点头，低头对六婶说道：「六婶，我送你回家。」
六婶神经质地摇头，「我不回去，我孙子在这里呢。」
「大志在家呢，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六婶抬头，茫然地看着何大叔，「大志在家吗？」
「在呢，他还等着吃你做的糍粑呢。」
六婶忙不迭点头，「是的，大志最爱吃我做的糍粑，我要回家给他做糍粑。」
说完就朝山下跑，何大叔跟在她后面，小心护着。
我跟欢欢跟在他们后面一起下山。
我们跟着何大叔送六婶回家，六婶进门以后直奔厨房，完全忘了我们几个人。
我看着凌乱的房屋，很多地方都结了蜘蛛网。
何大叔放下背篓就开始打扫卫生。
我跟欢欢过去帮忙。
「何大叔，六婶的家人呢？」
何大叔叹气，「去年六婶的孙子大志意外身亡，儿媳怪六婶没看好孩子离家出走了，儿子出去找人再也没回来，六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们今天看到的那块石头附近就是大志摔下山坡的地方，六婶不清醒以后经常往那里跑，村里人担心她出事，就在那放了块石头骗六婶是她孙子。」
何大叔边说边叹气。
「既然是意外跟六婶有什么关系，当父母的不看好孩子，怪老人做什么。」
欢欢气愤不已。
我注意到何大叔的脸色不对。
「何大叔，你没事吧？」
「没事，我只是想到了我儿子，他六年前意外溺水，要是我当时在他身边，他就不会遇到那种事了吧？」
「对不起何大叔，我们不知道您孩子的事，实在抱歉。」
我没想到何大叔的儿子也意外去世了。对父母来说，这是最沉重的打击了。
何大叔摆手，「没事，跟你们又没关系。」
生怕提到何大叔的伤心事，接下来我们谁也没再开口，帮六婶打扫完房间后就离开了。
走到一半，听到不远处的人家传来女人悲怆的哭声。
何大叔停下脚步。
「唉，小星也没了啊。」
我猛然反应过来，小星就是平安村现在唯一的孩子。
也就是说，平安村现在一个孩子都没了。
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哆嗦。
3
「请节哀！」
也许因为小星是平安村最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他的葬礼办得很隆重。
不仅村里的老人都来了。
村长还亲自做迎宾。
我跟欢欢也去上了香。
看着坐在棺材旁的小星妈妈，我过去打了声招呼。
对方神色冷淡，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再细看，又什么都没有了。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跟欢欢一起离开。
出门的时候，听到有人正在跟村长在角落里说话。
「都安排好了……明天就送上山……」
「小星的排位明天就进童子庙。」
欢欢突然对我说道：「我听说村里有个善财童子庙，据说保平安可灵验了，平安村就是靠这个出名的。」
我疑惑，「善财童子保平安？要真是保平安，村子里的孩子怎么都没了？」
欢欢撇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还是可以去拜拜的嘛。」
我正要反驳，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
抬脚一看，是一个暗红的布兜。
「这是什么？」
我捡起来才发现是个平安符。
「这是平安符吧，怎么是红色的？」
欢欢看着我手里的平安符紧张地问道。
我捏着平安符来回翻看。
「看上面的符箓是平安符的样式，不过我也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平安符，说不定是平安村的特色呢。」
「说得对，这里交通闭塞，跟外面不一样很正常。」
欢欢拍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我没告诉欢欢的是，这个平安符上带着铁锈腥味，似乎是血的味道。
4
我把平安符丢进水盆，过了一会儿，清水慢慢变成了红色。
我连忙把平安符捞起来。
心怦怦跳。
虽然没有十足把握，但我敢肯定这是血。
为什么要用血染在平安符上？
要用多少血才能染成这个颜色？
这个平安符是谁的？
我突然觉得平安村藏了秘密。
「瑶瑶，我洗完澡了，你快去洗吧。」
听到欢欢的声音，我跳起来把水盆从窗户泼出去。
还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回事，不能吓到欢欢。
「好，我马上来。」
我看着手里的平安符，发现手上也被染上了红色，十分刺目，连忙把平安符扔到枕头下面。
耳边传来欢欢打呼的声音，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村子里有二十多户人家，但却没有一个孩子。
何大叔说他的孩子六年前溺水身亡，六婶的孙子也死了，为什么这两个孩子会出意外，前面的孩子意外身亡以后，为什么村里人没有想办法杜绝意外的发生？
我看着高高的房梁，思考着要不要调查一下。
突然，窗外传来拍皮球的声音。
「……拍皮球，拍得轻，跳得低。」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是白天在山上听到的小孩声音。
他在何家外面。
我轻推欢欢，「欢欢，欢欢，快起来。」
欢欢翻个身，继续睡。
我推了几下，欢欢都没醒来的迹象。
外面传来走路的声音。
要走了？
我顾不上再叫欢欢，套上鞋子就追了出去。
我走出何家，门外什么都没有了。
我以为又是自己的错觉，正要进门，耳边传来男孩清脆的笑声。
我扭头一看，一个小男孩抱着皮球往后山跑去。
「等等。」
我跑过去，想要追上小男孩。
不管他是谁，只要抓住他就能搞清楚了。
山上雾气很大，我刚走进树丛就失去了小男孩的踪迹。
右前方传来沙沙声，我赶紧跑过去，发现有一条小路。
我回头看，除了白色的云雾和漆黑的树林，什么也没有。
我掏出胡椒喷雾握在手里慢慢往前走，过了十几分钟，一片火红的曼珠沙华映入眼帘。
5
「你生病了吗？」
欢欢伸手碰了一下我额头，「也没发烧啊。」
我摇头，「没事，大概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坐在对面喝粥的何大叔马上说道：「山上夜里冷，估计是被子太薄了，今天晚上我再给你们拿一床。」
我放下勺子，看着何大叔说道：「何大叔，听说你们村有个善财童子庙，那是不是也会卖平安符啊？」
何大叔愣了一下。
「我们村没有……」
「没有，童子庙没有那些个东西。」
何老太突然开口打断了何大叔的话。
何老太神情严肃，看上去十分强势。
她在何家说一不二，她说什么何大叔都不能反驳，对我跟欢欢也很不客气。
果然，何大叔对我们笑了笑，不再说话。
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退避，而是掏出血平安符放在桌子上，盯着何老太。
「昨天我捡到这个平安符，觉得还挺好看的，想买几个带回家。」
何老太死死盯着平安符，下一秒跳起来把平安符抓在手里，我面前的碗被她碰掉在地，摔成了几片。
「这是我们平安村镇宅用的，不能外传。」
我故作惊讶，「可我闻这平安符上面有一股腥味，该不会是血吧？」
何老太牙齿磕碰发出巨大的响声。
何大叔连忙说道：「是猪血，老话说黑狗血辟邪，咱们村不养狗，就用猪血代替了。」
「原来是这样啊。」
我松了一口气。
「我要去庙里拜拜，你们吃吧。」
何老太抱着平安符跑出门。
我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回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吃饭的何大叔，心一沉。
6
我跟欢欢背着相机出门的时候，何大叔也背着背篓准备出门。
「何大叔，你又要去山上啊？」
我笑着问道。
何大叔和气笑着，「今天是小聪的忌日，我去给他烧点纸钱。」
何大叔的儿子是六年前的今天出事的。
「原来是这样，对了何大叔，我们来了这么久，怎么没见过婶婶啊，她不在村里吗？」
何大叔摇头，「娃他娘接受不了现实，一直在外面打工，我也是为了给小聪过忌辰专门赶回来的，过几天就要走的。」
「您跟婶婶也不容易，节哀。要不我陪您一起去吧？」
何大叔摆手，「不用，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山路不好走，你们还是在村里玩吧。」
欢欢也点头，「对啊，瑶瑶，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童子庙吗。」
我看了一眼何大叔，最后选择跟欢欢去童子庙。
「谢丫头。」
何大叔突然叫住我。
「不要去后山，那里阴气太重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他知道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说？
童子庙在村南面，靠着山边。
说是庙，其实是用土砖盖的一栋两进的房子。
进去是个天井，往里走就是童子庙的正殿，左间摆着一个盘腿而坐的泥塑童子，童子头上的房梁垂下来很多黑色布条，把童子的脸遮了大半，显得童子像多了几分阴沉。
童子像右边是一面墙，墙边有一排架子，上面摆着十几个牌位。
奇怪的是两边都有香炉，里面都供着香。
「神像跟牌位共享香火，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跟欢欢正要走近点看，几个人从正殿后面走出来。
领头的是村长，后面跟着两个村民，何老太正在跟村长说什么，显得有几分急切。
看到我们，他们也愣住了。
村长最先反应过来，「外人不准进入童子庙，马上出去。」
欢欢笑着解释，「我们就是参观一下，不会乱碰庙里的东西。」
「不行，你们马上出去。」
两个村民向我们走来。
我拉住欢欢，「算了，既然这是平安村的规矩，我们也应该遵守，走吧。」
我看了一眼村长的鞋底，拉着欢欢离开。
7
「老太婆，你找事是不是？」
我跟欢欢往回走，看到几个村民围着一圈，中间地上坐着一个人。
我跟欢欢走过去一看，六婶坐在地上，一边撒纸钱一边高喊，「又死了一个，都没了，都没了。」
「妈的，你找死。」
先前骂人的男人凶狠地拎起六婶。
「住手！」
我冲上去拦住男人。
欢欢把六婶护在身后。
「你怎么能打老人呢？」
「死老太婆跑到我家门口烧纸钱，一口一个死，不该揍吗？」
我这才看清男人是小星的父亲。
儿子刚死，做父亲的肯定心情不好。
「六婶精神不好，多有冒犯了，不过她怎么说也是村里的长辈，希望你不要跟她计较。」
其他村民也劝说小星父亲。
「真他妈晦气。」
男人瞪了六婶一眼，带着人走了。
我跟欢欢扶起六婶。
「六婶，我们送你回家。」
六婶狂叫着挣脱我们，「我不回去，我要去找大志，我要找大志。」
一个没拉住，六婶就往山上跑去。
我跟欢欢连忙跟上去。
六婶一路跑上山，我们两个年轻人竟然跟不上她的步伐，幸好六婶篮子里掉出来不少纸钱，沿着纸钱，我们一路走到山坳里。
「啊！」
欢欢吓得捂住嘴。
我脊背发凉。
不大的山坳里，是十几个小山包组成的坟墓群，大多上面都长满了杂草，少数几个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有一个挖出来的深坑。
我走过去，六婶跪坐在一个坟前，一边烧纸一边念叨：「大志，奶奶给你烧纸钱了，不要怕不够花，花完了奶奶再给你烧。」
六婶的脸在火光中显得温柔和蔼，我却头皮发麻。
眼角的余光扫到不远处的墓碑，我慢慢走过去。
墓碑上刻着「何家华爱子何小聪之墓」。
何小聪，何大叔的孩子。
我又去看其他的墓碑，碑文上写得全都是爱子爱女。
「这里葬的全都是村里的孩子。」
最早的七年前，最晚的是昨天去世的小星。
竟然死了这么多孩子吗？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
「六婶，这里埋的全都是村里的孩子吗？」
我抓住六婶的胳膊，急切问道。
六婶双目无神地看着我，突然笑嘻嘻，「死了，都死了，都死了，报应啊。」
「什么报应？这些孩子全都死于意外吗？」
「是善财童子在报复我们，童子显灵，流血泪了，死了一个，又死了一个，全都死了。」
我震惊地看着六婶。
六婶突然推开我，爬起来一边跑一边喊。
「童子显灵了，大家都死了。」
一只乌鸦扑闪着翅膀落在大志的坟头，对着我嘎嘎乱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