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第一女使臣沈知意,死在出使西邺的路上。

悦旋讲小说 2024-09-08 16:14:31

第1章

  大盛第一女使臣沈知意,死在出使西邺的路上。

  她死后,亲眼看着未婚夫陆潇闻轻信奸细,合盟书毁,北狄南下。

  看着大盛被连屠七城,沿途百姓十室九空,往日山河化作人间炼狱……

  再度睁眼,沈知意回到了一个月前。

  重生归来,她不惧不逃,依旧接过出使节杖。

  只是这一次,她走死路,但要天下百姓活!

  ……

  青岩山,大盛使臣营帐。

  沈知意执笔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来,她皱眉低喃:“距西邺还剩一千里,最快也要二十天。”

  太久了……

  按前世经历,她会死在十日后。

  这时,营帐被人掀开,一抹高大身影走入。

  “怎么还不睡?明日还要赶路。”

  熟悉的低沉嗓音入耳。

  沈知意微微抬眼,看向面前男人——陆潇闻,当朝忠武大将军,她的未婚夫。

  此时,他们一同出使,是为了向西邺国主递交合盟书,共同抗击日益凶狠的北狄人。

  大盛皇帝命陆潇闻做使团护卫,年幼的十皇子随行,唯缺正使。

  然满朝文官胆怯如鼠,纷纷推脱。

  终是已故文正公之女沈知意主动请缨,接下此任。

  二人订下婚约又并肩为国出使,在大盛成为一段佳话。

  曾经,沈知意也觉得陆潇闻是这世间最神勇可信的人。

  可如今……

  前世死前种种闪过眼前,沈知意心绪万千。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陆潇闻,并未回答,目光从他手上掠过,明知故问。

  “你不也没休息,深夜拿这药是作何意?”

  闻言,陆潇闻下意识手一缩。

  “巡营时得知如絮伤口复发,我放心不下,想带药给她。”

  放心不下……

  沈知意咀嚼字眼,唇角勾出讽笑弧度:“你对她倒是上心。”

  陆潇闻当即蹙眉:“你不要多心,柳家跟我陆家是故交,如今柳伯父遭难,她一介孤女又受着伤,我碰上了总不能不管她。”

  看似解释,却是字字维护。

  沈知意看着他,酸楚自心底一点点蔓延全身。

  这样的维护她前世已听过无数遍,早知自己说再多也无用。

  更知道情爱之事,于现在的她都只是浮光掠影。

  如今最重要的事,是将合盟书成功送达西邺!

  沈知意缓声警告:“我只是想提醒你,莫忘此行使命。”

  一瞬,陆潇闻的神色冷下来。

  “我知道你一直疑心如絮,你放心,无论谁是细作,只要被我发现定然会亲手了结她!”

  沈知意眸色深沉:“好!还望陆将军说到做到。”

  陆潇闻面色更冷,转身就要走。

  离去前,又冷冷道:“我相信她,柳家世代忠良,如絮也不过是名弱女子,她能做何事?”

  落下这话,陆潇闻没再在帐中多留,大步掀帐离去。

  大漠冷风直灌而入。

  沈知意心底涌上无尽悲凉与苦涩。

  陆潇闻口中看似柔弱无害的孤女,实则却是北狄派来阻止大盛和西邺建交的奸细!

  前世,沈知意便是被她用毒蝎害死。

  她死后,柳如絮利用陆潇闻的信任,成功偷走合盟书,导致两国结盟失败!

  只是那女人行事缜密,向来不留丝毫痕迹。

  就算是重生回来的沈知意,也无从寻其破绽,将其赶出使团。

  沈知意望向账外,月光下是绵延不绝的山丘。

  此刻一切静谧平和,可再过一个月,北狄便会长驱直入,屠尽百姓,血染山河!

  沈知意曾以魂魄的姿态看着大盛一步步溃败而亡,却无能为力,肝胆俱裂……

  她想,她能重活,定是那千万百姓的仇怨不散!

  所以这一世,沈知意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成功送出合盟书。

  一夜未得好眠。

  翌日,天色刚亮。

  沈知意便踏出营帐,却正好见陆潇闻从柳如絮帐中走出。

  四目相对。

  陆潇闻神色一僵,沈知意却顿时浑身血液冷凝。

  她语调冰冷:“陆潇闻,你昨夜在她帐中,彻夜未出?”

第2章

  陆潇闻皱起眉,连忙解释。

  “你胡说什么?昨夜我送完药跟如絮聊起往事,兴起饮酒,便趴桌睡下,并没有别的。”

  清晨寒风如刀刮心。

  沈知意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男女七岁不同席,你醉了,她也醉了?”

  陆潇闻的脸色当即沉下来:“沈知意!莫要胡言,白白污了如絮的清名!”

  柳如絮有清名,那她呢?

  身为他众所皆知的未婚妻,他在别的女子帐中过夜,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些,陆潇闻从未替她设想过。

  沈知意的心似被针刺。

  就在这时,陆潇闻身后帐中,一抹青绿色倩影忙掀开帐帘出来。

  “沈姑娘!陆哥哥!你们别因我吵架。”

  柳如絮一瘸一拐走出,没两步,就趔趄着险些摔倒。

  “小心!”

  陆潇闻眼疾手快,当即转身扶住她,语气担忧:“你脚伤未愈,怎么出来走动?”

  “我听见你和沈姑娘吵起来了,想着出来解释一下。”柳如絮红着眼眶,模样楚楚可怜。

  陆潇闻忙安慰:“没事的,跟你无关。”

  这一幕,刺眼至极。

  沈知意再看不下去,直接转身离去。

  她径直去了十皇子的帐中。

  原本她还有犹豫,刚才这一出只让她更加坚定——今生她是决计不能让合盟书落入陆潇闻手里的。

  沈知意清楚记得,前世北狄兵临城下,皇室皆弃城南逃。

  唯有年仅十三岁的十皇子死守京城,最终战死城门。

  她想,如果自己出事,在这使团里唯一能信之人,也就只有十皇子了。

  然见沈知意此举,却让十皇子十分惊讶:“合盟书事关重大,沈正使为何将它交给我保管?”

  十皇子乃是宫女所生,自幼不受重视,直到这次出使才被推出来。

  沈知意并未多解释,只是郑重拱手道。

  “此去一路,已遭数回刺杀,臣若是遭遇意外,还请十皇子定要护住合盟书。”

  十皇子眉头更紧,目光犹疑。

  “别人都说你是因为陆将军才愿意出使的,我还以为你只信陆将军。”

  沈知意都不知道有这种说法,旋即皱眉否定。

  “错了,我不是为了陆潇闻才主动请缨的!”

  她爹爹文正公沈恒在世时,常同她说:先国后家,国定则家定。

  她出使,是为国,为民,为自己。

  独独不可能是为了一个男人!

  沈知意目光深深:“我是爱陆潇闻,但我更爱这三千里的锦绣山河。”

  十皇子看着眼前女子,眼底颤动几分。

  良久,他亦郑重还礼。

  “孤。”

  “必不负正使所托!”

  ……

  再度跟陆潇闻会面,是在半刻钟后。

  两人要商讨前行路程。

  陆潇闻指着沙盘上的路线,缓声道:“前往西邺最快的路线便是经过千灵谷,地势奇特艰险,再过几日天象恶劣,不宜进入,我们最好趁早出发。”

  “不可!”

  沈知意当即提出异议。

  前世,北狄在千灵谷事先布下了埋伏,在此地折损了他们半数人马。

  “千灵谷虽最快,却也是最容易被设伏,为保妥当,我提议还是绕开千灵谷,从大道走。”

  话音才落,却被陆潇闻冷冷否决。

  “知意,你同我闹不愉快,何必在正事上跟我较劲?”

  心口一瞬憋闷。

  沈知意手死死攥紧,她眸色一冷,坚决道:“我乃此次出行的正使,有权决定路线。”

  帐内气氛冷寂无声。

  陆潇闻定定望着沈知意。

  半晌,他却冷笑一声——

  “你是使臣不假,可这随行军卫皆是我麾下,只听我军令!”

  “来人!传军令!即刻动身进千灵谷!”

第3章

  沈知意神色大惊,她没想到陆潇闻竟这么冲动!

  眼见副将领命要去,沈知意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向来安静的十皇子却忽然起身,出声喝止。

  “站住!”

  一时间,所有人皆诧异看去,沈知意亦是一愣。

  旋即就听十皇子开口——

  “沈正使的命令不行,那圣上的手令也不行吗?”

  “孤也支持沈正使,行大道!”

  少年声音单薄却异常沉稳。

  金色手牌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沈知意心头震然,眼眶不觉泛热。

  圣上手令一出,众将士看向陆潇闻,无人敢动。

  陆潇闻眸色变了几变,最终低头:“末将听令。”

  登时,沈知意松了口气。

  她跟十皇子对视一眼,微颔首表达谢意。

  待十皇子离去。

  沈知意也动身欲离开。

  陆潇闻却冷冷看她:“我竟不知你何时跟十皇子交好,他如此护你。”

  身形一顿,沈知意淡淡回:“是十皇子眼明心亮,识得清人心局势,谈何私交?”

  陆潇闻的眉头皱起,不等他再说话,账外就传来柳如絮的声音。

  “陆哥哥。”

  陆潇闻一顿,神色却是不免柔和:“如絮,有何事?”

  见状,沈知意直接离开。

  只是几步后,她便拐到营帐背面,侧耳倾听。

  她听见柳如絮问陆潇闻:“不是说要走千灵谷,怎么突然改了道?”

  细听之下,那语气中带了几分慌张。

  可惜,陆潇闻丝毫未注意到,反而坦白:“皇命难违,不过大道宽阔,有助你养伤,也算好事。”

  沈知意冷静听着二人对话,心却如坠冰窟,冷得发寒,痛得发木。

  陆潇闻当真是对柳如絮没有半点防备。

  大道一路平缓辽阔。

  日夜不休赶了五日路后,柳如絮突发重病。

  随行军医都查不出原因。

  柳如絮靠在榻上,脸色虚白表示:“你们先走吧,不必管我,这一路我本就在拖累你们。”

  沈知意冷冷的看着她这幅泫然欲泣好不可怜的表情。

  毫不犹豫点头:“好,那我们就先走一步……”

  话未说完,就被陆潇闻打断。

  “沈知意,如絮手无缚鸡之力,把她独自丢下,你是想要她死吗?”

  眸色骤然一沉,沈知意冷眼看他:“那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所有人因她耽搁行程吗?”

  “谈何耽搁?”陆潇闻态度冰冷,“整个使团这几日本就疲倦不堪,多休息一日又如何?”

  心脏仿若被无形大手紧攥,一抹怒火自心底升腾而起。

  沈知意强作冷静,这才开口:“此地低矮宽阔无掩体,并非扎营良地,不该久留。”

  她话音才落,陆潇闻当即眉头皱起。

  “昨夜我们已在此休息过一夜,不也相安无事吗?”

  陆潇闻意已决,沈知意再多话也无法撼动。

  当夜。

  沈知意无法入睡,动身加入了夜巡队伍。

  以防敌人远攻,她特意命人加强了护盾守备,亦时刻注意远山动静。

  谁料,山上未有动静,地面却忽地震动。

  斥候匆匆来报:“不好!至少有百匹军马正朝我们袭来!”

  沈知意神色骤凛。

  她没想到,北狄竟选择了直击!

  地势如此开阔,他们此时迎战,只有一个死字!

  “撤!”

  所有人当即撤离。

  沈知意首先护送十皇子离开,回头就见陆潇闻小心护着柳如絮走来。

  关键时刻,他满心满眼唯有柳如絮。

  这一幕如通红烙铁,重重印在沈知意的心口,灼痛剧烈。

  再不愿多看,她正要翻身上马。

  却见柳如絮突然哭着惊呼:“我的玉佩不见了!那是我爹爹留给我最后一件遗物!”

  说着,竟要回头去寻。

  眼见陆潇闻也要迟疑,沈知意心下怒气横生,直接过去一把扯过柳如絮就朝陆潇闻厉声怒吼:“快走!”

  就在此时,两支利箭破风而来,箭头竟是朝着沈知意和柳如絮的方向!

  下一瞬。

  陆潇闻飞快抬手挥剑,毫不犹豫直直斩断逼近柳如絮的一箭。

  另一箭却狠狠穿透沈知意身躯!

第4章

  那箭直直射中沈知意的肩膀。

  沈知意吃痛闷哼,再抬眼却见旁边陆潇闻已经带柳如絮上了马离去!

  射中的是肩膀,心却仿若裂开道口子往外汩汩流血,痛得她难以呼吸。

  死死咬牙忍下痛意,沈知意独自翻身上马跟上。

  一路不知跑了多久。

  为躲避追击,他们不得不临时改道转小路前行。

  直到确认暂时安全,一行人在戈壁寻到处隐蔽山洞,暂做休憩处。

  停下来瞬间,沈知意从马背上坠落,彻底晕了过去。

  “沈正使!”

  ……

  再醒来,沈知意是被痛醒的。

  她肩膀的箭头已经被拔去,然而血迹浸透纱布,痛意刺骨。

  她第一时间去看十皇子,见人无事,她的心才落定。

  只要十皇子无恙,合盟书无恙,一切就好。

  “你醒了?”

  此时,陆潇闻紧张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抬眼对上男人担心的目光,沈知意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昨夜他护柳如絮离去的那一幕。

  心狠狠揪起,扯着五脏六腑都发痛。

  见他要替她擦汗,沈知意下意识躲开他的触碰。

  陆潇闻手一顿,解释道:“知意,昨夜我也是无奈之举。”

  “如絮是伤患,又无武功傍身,若我不救她,她就没法活。”

  语气句句真挚,语义字字偏心。

  沈知意脸色更白几分,生生咽下喉咙的血腥味质问——

  “陆潇闻,你就不觉得太巧了吗?怎的柳如絮一病,就能引来袭击?”

  此话一出,陆潇闻眉头当即拧起来:“沈知意!你莫逼人太甚!北狄凶恶,关如絮何事?”

  他的眼神厉如刀,狠狠刺向她。

  随即直接离开,去找柳如絮了。

  沈知意怔怔望着,眼圈点点泛起通红。

  ……

  山洞不宜久留。

  沈知意伤势稍微好转,便重新启程赶路。

  小路颠簸,她的伤口总是裂开,不得愈合。

  对此,沈知意自己并无所谓。

  “这点小伤,不碍事。”

  “您不碍事,前面那位可就碍事了。”

  副将语带怨气朝前方示意:“那柳姑娘三天两头犯头疾,一喊难受将军就让咱们停歇,咱们这是逃命,可不是游玩!”

  沈知意凝眸看前方,陆潇闻正神色紧张在给柳如絮递水壶。

  副将又道:“沈正使,若不是有这几日您忍伤,一次次指路逃出生天,我们早被北狄人伏击了,您确为女中豪杰,小将佩服!”

  “过奖。”

  沈知意淡淡望向前方,眉头却未舒展。

  这一路,北狄始终紧追其后,她靠着爹爹从前出使西邺时亲手画下的路册,在关键时刻绕奇路甩开他们。

  可只要这使团里有柳如絮在,再如何绕路,也终究会让北狄寻到踪迹。

  思及此,沈知意的心也更沉了几分。

  这时,一旁的十皇子当众开口。

  “柳姑娘,你身子如此不适,实在不宜随使团继续前行。”

  “就让孤的亲卫护送你回去,定然保你安然无恙,可好?”

  此话一出,却见陆潇闻神色一变:“殿下……”

  “我愿意!”

  柳如絮拉住陆潇闻,豆大的眼泪倏地掉下来:“我愿意走的,殿下,我知道都怪我,这一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继续拖累你们……”

  话落,柳如絮推开陆潇闻,直接跑去马车收拾东西。

  陆潇闻连忙追上去。

  沈知意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却见追了两步的陆潇闻,神色一变停在她面前。

  “是你?”

  沈知意一怔,简直无言以对。

  陆潇闻当即冷笑:“沈知意,你当真是手段频出,竟在十皇子耳边煽风点火来为难如絮!你非要逼死她不成?”

  一如既往的偏袒和责怪,沈知意的心早已被伤得麻木,比起痛反而是愤怒更多。

  她目光冷厉,反问陆潇闻。

  “既有皇家亲卫护送她,又不耽误我们出使西邺,两全其美的事,怎就不行?”

  陆潇闻脸色蓦地黑沉。

  “总之,若如絮要有个万一,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沈知意蹙眉凝眸。

  不等她再回话,柳如絮已提着包袱走过来,泪光盈盈:“沈姑娘,陆哥哥,我就先走了。”

  沈知意静静看着,并不说话。

  陆潇闻无比担忧:“如絮……”

  此时,柳如絮眼神突然一落,竟直接朝沈知意扑来。

  “沈姑娘小心!啊——”

  沈知意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

  她眉头冷蹙,定睛看去,神色却骤然一沉。

  只见一只毒蝎赫然蜇入柳如絮护在她身前的手臂上!

第5章

  沈知意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却正好对上柳如絮昏迷前眼底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

  旋即,她整个人被陆潇闻狠狠推开!

  “如絮!你撑住,军医!”

  陆潇闻直接抱起柳如絮焦急去寻军医。

  而他刚刚伸手推的地方,恰是沈知意的伤口,痛意一瞬自肩膀蔓延四肢百骸。

  她痛呼一声,然而陆潇闻却未回头看她一眼。

  两刻钟后。

  军医取下给柳如絮解毒的银针。

  “下官已暂缓柳姑娘毒发,但要彻解此蝎毒,还得到西邺才有解药。”

  陆潇闻看向沈知意,眼底的怒意几乎恨不得化作细针刺过来。

  “你满意了吗?若不是你非逼她走,如今她也不会这样!”

  心一瞬如坠寒渊。

  显然,柳如絮这招苦肉计算是使成了。

  沈知意寒着脸开口:“柳如絮是故意的。”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毒蝎就是柳如絮自己放出的,前世她就是死在这蝎毒之下。

  然而这话一出。

  陆潇闻当即怒不可遏:“沈知意!你还有半点良心吗?如絮是为了救你才中毒的!”

  心口被狠狠刺痛,沈知意忍痛冷静反驳:“这一路都未曾见过有毒蝎出没,怎么偏偏就在她要走时出现?”

  “你简直不可理喻!”

  陆潇闻看沈知意的目光已然厌恶至极:“原来你们沈家家风就是恩将仇报、以怨报德!你爹如此教养你,哪里称得上其‘文正’二字?”

  辱及沈父。

  竭力忍耐的沈知意神色大变。

  啪地一声!

  ——她竟是毫不犹豫抬手就打了陆潇闻一巴掌!

  “陆将军慎言!”

  周遭无人敢说一字。

  本朝史有记,文正公沈恒,十六岁连中三元,二十三岁任吏部尚书,值北乱,太守畏罪潜逃,敌军将至,沈恒独身出使,言『必待援军』,七日后援军至,而沈恒遭北狄王斩首军前,死无全尸!

  援军奉衣冠而还京,百姓设路祭千余里。

  先帝更是亲自为其写碑词。

  沈知意这一巴掌让陆潇闻沉默下来。

  片刻,他定定看着沈知意,冷声再度开口——

  “我为刚刚对文正公的不敬道歉。”

  “当初我就是敬重文正公才求娶你,只可惜,女不像父!”

  一字一句如刀刺在心上。

  沈知意赫然僵住,脑袋嗡鸣作响。

  她一直以为他是对她有情才求娶,原来不是……

  而这时,陆潇闻直接看向十皇子。

  “事已至此,还请殿下收回成命,让如絮继续随行。”

  十皇子看了眼沈知意,叹气点头。

  “也只能如此了。”

  此后几日。

  由于柳如絮的蝎毒影响,使团队伍走得更艰难缓慢,好几次都要被北狄人偷袭成功。

  沈知意肩伤因频繁裂开而溃烂不成样。

  她忍着冷汗,神色严肃望向使团众人。

  这缠斗几番下来,使团众人已伤重过甚,几乎人人都负了伤。

  若是继续这么下去,不死在北狄人的手里,他们也会力竭倒在逃亡路上。

  而此时,距离西邺还剩百里。

  沈知意在脑海里回想起爹爹图册上的记录,心下一沉。

  再睁眼时透着坚定,语气沉稳下令——

  “改道先去临汜城。”

  临汜城地处多国交界地,人群混杂。

  但在这城内所有人皆默守着同一规矩——城内不见杀血。

  虽然去临汜城会绕几日路,可此刻对于他们来说,别无选择。

  进了临汜城,客栈。

  “客官,给你们安排在二楼东南角!”

  沈知意点点头,将银票交给老板,转身要上楼。

  这时,门口浩荡进入一行商队。

  错身而过时,沈知意瞳仁赫然一僵。

  这商队之人,虎口皆有常年使刀枪才有的厚茧!

  脚下如坠千斤,寒意自心底升起。

  这些人……都是北狄人!

第6章

  在临汜城,北狄人不能正大光明做什么。

  可使臣团总有离城的一日,到时,恐怕必死无疑。

  沈知意心狠狠一沉。

  为避免打草惊蛇,她佯装无事离开。

  入夜,沈知意悄然去找了十皇子。

  她已经做了最坏打算。

  “十皇子,这几日我若出事,你便拿此物去寻临汜城主。”

  说话间,沈知意递去一枚玉牌。

  临汜城主曾欠过沈父一次救命之恩,承诺以此做信物。

  十皇子大大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但最终他什么也没问,伸手接下:“好。”

  交代过后,沈知意并未多留。

  从十皇子屋内出来时,迎面却正好跟从柳如絮屋里出来的陆潇闻撞上。

  沈知意只看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准备直接离开。

  陆潇闻却狐疑打量,伸手拦住她:“你又去找十皇子说什么了?”

  眼神里满是防备。

  沈知意语气冷淡:“只是商量之后的行程。”

  “十皇子年幼,这种事你该找我才是。”陆潇闻眉头皱起,显然不满。

  闻言,沈知意抬眼看他,眼底透着讽意:“你如今心思全在柳如絮身上,哪里还记得我们的正事?”

  “沈知意,你说话非要如此夹枪带棒不成?”

  陆潇闻低声喊她全名,眼神满是不解:“你从前向来体贴大方,现今怎么变成这样?”

  对此,沈知意只是静静望着陆潇闻。

  “无事我就回房休息了。”

  语罢她就要走,却又被陆潇闻一把拉住。

  “我有正事!”

  他沉下脸,眼神往楼下示意,压低声音,“住在楼下那商队是北狄人,我们应是被盯上了。”

  陆潇闻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敏锐尚足。

  沈知意却是心下一惊,当即问:“柳如絮也知道你发现了吗?”

  她奇怪的问话让陆潇闻皱眉睨她一眼,还是摇头。

  “自然没有,如絮身中蝎毒,若得知此事,她定然会害怕。”

  原来只是担心这个。

  沈知意心口一刺,但也松了口气。

  她语气不详:“那明日我们先去探探这城内到底有多少北狄人。”

  就算两人已经不再亲密无间,至少他们都是愿意为了这个国家抛出性命的人。

  陆潇闻正色道:“好。”

  次日。

  沈知意和陆潇闻一早就出了门,装作是购买物资的行商,跟在那商队领头人身后。

  直到发现那领头人进了一间酒楼包间,两人才选择在对面的酒楼落座。

  透过窗户,他们却看见屋内有人早等在里面。

  那人身形娇小,整张脸隐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下,看不见长相。

  沈知意眼神一冷,已然意识到这是柳如絮。

  她轻瞥陆潇闻一眼,朝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

  那柳如絮与北狄领头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起身离开。

  刚站起却被送茶的小厮狠狠一撞。

  只见那斗篷被撞得落下,露出那人脸来。

  正是柳如絮!

  陆潇闻神色骤然大变。

  回到客栈。

  一路无言的陆潇闻冷沉着脸,直接去了柳如絮房间。

  推开门,只见屋内空空,本该在休养的柳如絮早已毫无踪影!

  见状,沈知意语气淡淡:“现在,你可信她别有用心?”

  陆潇闻脸色难看,半晌才回。

  “一切等如絮回来,再说。”

  亲眼所见,他竟然还要偏袒。

  沈知意心狠狠揪起,点头:“好。”

  没过一会儿。

  屋外传来脚步声,是柳如絮回来了。

  推开门,见二人等在屋里,她脸色霎时一变。

  不等柳如絮开口,沈知意就缓声开口问。

  “柳姑娘,不知你刚刚鬼鬼祟祟去见了何人?”

  陆潇闻不发一言的注视着她。

  柳如絮脸色一白,却是看向沈知意:“沈姑娘,不是你让我去给人送信的吗?”

第7章

  一语惊起波澜。

  沈知意还未反驳,柳如絮就眼圈发红看向陆潇闻,哽咽开口。

  “今日凌晨沈姑娘叫醒我,要我去此处送信,否则就要丢下我。”

  “陆哥哥,我本想今早去寻你出主意,却见不到你人。”

  “不得已之下,我只能听沈姑娘之言去了。”

  柳如絮话说得楚楚可怜,委屈至极。

  沈知意已然冷静下来,只问陆潇闻:“陆潇闻,你信她吗?”

  只见陆潇闻眉头深锁凝望柳如絮,低声问。

  “你可知,你去见的那人是北狄人?”

  此话一出。

  柳如絮当即神色一震,哭着就跪了下来:“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听沈姑娘的吩咐去送信而已,沈姑娘,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沈知意就这么静静看着,并不说话。

  柳如絮便乞求看向陆潇闻:“陆哥哥,你信我,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一声声苦苦哀求中,陆潇闻看了沈知意一眼,又看向柳如絮。

  而后,沈知意看见他伸手扶起满脸泪痕的柳如絮。

  “我信你。”

  陆潇闻三个字,却如重锤狠狠砸在沈知意心口。

  即便有所预感,她却依旧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信如絮。”

  此时,陆潇闻已然护在柳如絮面前,目光定定看向她:“说来此事实在太过凑巧,你今日怎就那么熟练得知对面酒楼能看得见他们?”

  心一瞬冷到极致。

  原来只需柳如絮一句话,他竟就能反来疑心她。

  沈知意攥紧手:“你怀疑我?”

  陆潇闻的声音冰冷至极:“如絮以命救你,你都不曾感恩,谁知你如今是不是想以此栽赃她?”

  一字一句,如细针从沈知意的耳朵钻至心脏。

  她望着面前这个曾深爱深信之人,心底彻底失望。

  一遇到柳如絮的事,他就如此丧失理智。

  沈知意再不想多说一个字,冷冷看他身后的柳如絮一眼,径直踏步离去。

  回到屋内。

  十皇子正在里面等她,沈知意一口饮尽茶水,掩下眼中悲伤:“殿下,我告诉你的事,决计不能让陆潇闻知晓。”

  经此一遭,她已经彻底对陆潇闻失望。

  其实确实是她给柳如絮留了信,只不过她是以北狄人的口吻约其相见,亦同样约北狄人前去。

  她想试探,看陆潇闻若亲眼所见柳如絮和北狄人相熟,将会是如何反应。

  可惜,陆潇闻依旧信柳如絮。

  身旁的十皇子沉默片刻,开口问:“沈正使,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沈知意眼神骤冷下来。

  良久,她沉声回:“柳如絮绝对不能留。”

  次日一早。

  沈知意正要出门,迎面却见陆潇闻找上门来,张口竟是向她要合盟书。

  “如今危机四伏,合盟书放你手里不安全,我来保管。”

  而他身旁站着的,还有看似无害的柳如絮。

  显然,此事少不了柳如絮的撺掇。

  沈知意目光轻飘飘扫过,如今,她的目的竟然已如此不加掩饰了吗?

  她看着陆潇闻,沉声道。

  “陆将军,我才是正使,保管合盟书是我之责,不劳你费心。”

  被回绝的陆潇闻脸色一瞬难看至极,他冷睨她:“若合盟书有个万一,你担得起责吗?”

  “我以命作保,定会护住合盟书。”

  沈知意神色未变,坚决不给。

  见她如此强硬,陆潇闻深深凝视她,却也无可奈何。

  “你最好说到做到。”

  语毕,陆潇闻带着柳如絮转身离去。

  柳如絮回头跟沈知意对视一眼,眼里露出狠意。

  沈知意神色平静,转身去寻十皇子。

  却见十皇子屋内没了人。

  正要下楼去寻,就见十皇子的侍卫焦急跑来。

  “不好了!沈正使!殿下被人带走了!”

第8章

  沈知意神色一变,拧眉问:“怎么回事?”

  “今早殿下出门在街上被人撞了下,结果却被反咬一口说殿下撞坏了夜光琉璃盏,他们将人直接扣住,要我们拿千两黄金去换!”

  听到这里。

  沈知意眉头深蹙,已经可以肯定是北狄人使的坏。

  他们不敢在城内动手,只能用这种法子找麻烦。

  “他们在哪儿?”沈知意冷声问。

  “城北一处废宅里。”

  听闻此话,沈知意当即赶去换人。

  抵达废宅。

  远远就见门口就站着几名彪形大汉,警备巡视周遭。

  沈知意站定,凛声喊:“千两黄金我带来了,放人。”

  等了片刻。

  一名身形魁梧满脸凶相的男人,推着十皇子走出来。

  看清这人长相时,沈知意心头一颤,瞳仁骤紧。

  她认出来,这是北狄的大王子,右贤裨王!

  此人武力高强,个性狂妄。

  前世,她也是死后才见过他,没想到此次竟让他亲自出动。

  就在这时,那右贤裨王审视她半晌,却是冷冷指向她出声。

  “放他可以,你留下。”1

  沈知意心下一沉。

  直到此时,她才知晓他们这次闹这一出,目的竟是朝她而来。

  沈知意眸色沉沉,点头应允——

  “好,我留下。”

  说话间,沈知意直接大步朝前走去,那人便径直将十皇子推了过来。

  “沈正使!”十皇子担忧惊呼。

  擦肩而过时,沈知意压低声音嘱咐:“殿下,按我们之前的计划行事。”

  闻言,十皇子身形微顿,眼眶几乎一瞬发红,他深深凝望着沈知意,似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待十皇子回到亲卫身边。

  沈知意当即就被扣押进去。

  宅门关上的下一瞬。

  右贤裨王拔出弯刀,银光闪烁。

  沈知意冷声警告:“临汜城内不得见杀血,右贤裨王三思。”

  见她竟认出他来,右贤裨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旋即,他却笑道:“但若我将你杀了带出去扔了,想必也无人知道。”

  说话间,他直接一刀毫不留情刺中沈知意肩膀。

  “说,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剧烈痛意一瞬袭来,沈知意咬牙忍住痛叫,艰难开口:“我知裨王你是为合盟书而来,但其实真正的合盟书早已被送走!你若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这话一出。

  右贤裨王的脸色一变,而后却将刀口在她伤口狠狠旋动:“小小女子,谎话连篇。”

  鲜血浸透衣衫,沈知意痛得脸上失了血色。

  还是哑声开口:“你不信我,是因为柳如絮对吗?可她早已被陆潇闻策反,她给你们的消息都是假的!”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信?”右贤裨王不为所动。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语气越发坚定。

  “你没想过吗?为何每次你们即将要追上时,我们都能化险为夷?就算到了这城里,柳如絮是不是也在跟你们说,让你们别轻举妄动?”

  这次,沈知意每说一个字,右贤裨王的脸色便一点点沉下来。

  最终右贤裨王怀疑看她:“那你又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沈知意眼眶通红,攥拳咬牙。

  她看似痛苦至极咬牙切齿低吼出声——

  “自然是因为我恨他们!”

  “陆潇闻本是我的未婚夫,但如今却被柳如絮勾了魂,要跟她双宿双飞!我怎能甘心?”

  右贤裨王神色微沉,打量沈知意,挑起眉:“传言里,你的确是因为陆潇闻才出使的。”

  “对,若不是为了陆潇闻,我一女子不在闺阁里享福,为何要来受这般苦楚?”

  沈知意眼泪流下来,嘶哑的嗓音里满是恨意。

  “可偏偏陆潇闻却要负了我!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想他好过!”

  “他跟柳如絮相约在完成合盟任务后,回京便要与我退婚娶那贱人,我决不成全他们!”

第9章

  右贤裨王没有说话,将信将疑盯着她。

  见状,沈知意面色虚白勾起一抹笑:“如若不信,倒不如您暂且留我一命,我们且试一试柳如絮!”

  闻言,右贤裨王眸色轻眯,终是缓缓收了匕首。

  “行,本王将且试她一试。”

  傍晚。

  安静的废宅外,骤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柳如絮一身黑衣斗篷推门而入。

  一见右贤裨王,便急切开口:“快!十皇子带着合盟书被城主护送出城去了!马上去追就能毁掉合盟书!”

  话音落地,她才注意到右贤裨王旁边的沈知意。

  沈知意朝她扬起唇角。

  柳如絮当即脸色一变,拧眉问右贤裨王:“您怎么还没杀了她?”

  对此,右贤裨王却不说话。

  沈知意笑了笑,坦言道:“柳如絮,我现今跟你一样,是在为王爷效力,自然要留我一命。”

  “你会背叛大盛?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柳如絮丝毫不信,急忙朝右贤裨王劝道:“王爷,您莫要被她骗了!”

  这时,沈知意却给右贤裨王递上茶,缓声道。5

  “王爷,我已派人通知陆潇闻过来,如今这里已设下天罗地网,届时他一过来,我们定能将他碎尸万段!”

  右贤裨王接过茶杯,轻饮:“自然。”

  见此状,柳如絮脸色铁青,厉声质问:“沈知意,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沈知意却是冷笑:“怎么,你舍不得他了?”

  柳如絮神色一紧,发现右贤裨王神色变冷,忙解释道:“属下绝无此意!”

  右贤裨王冷哼一声:“那等下你就亲自解决了他。”

  不多时,宅门果然被砰地推开!

  陆潇闻一身戎装,立于门前厉声冷吼:“放开如絮!”

  见此状,柳如絮眼神一转,却是大喊:“陆哥哥别过来!有陷阱!沈知意跟北狄人勾结想要杀了你!你别管我!赶紧杀了沈知意!”

  柳如絮哭着,眼底却闪过狠意。

  不管沈知意有何计划,此刻她都得死!

  陆潇闻闻声望向里屋。

  只见沈知意手脚自由悠然立在北狄人身旁,而柳如絮分明是被挟持之态。

  几乎是毫不犹豫,他抬起手。

  沈知意就这么看着陆潇闻远远拉弓。

  接着,一支利箭便破空穿透她的胸膛!

  利落狠绝,毫不留情。

  鲜血如艳丽红花在沈知意心口绽放开,她一瞬瘫倒在地,血泪模糊。

  这些都在她计划之内,可这心原也是会痛的。

  她倒在血泊中,透过血红的视野,看见陆潇闻冲了进来,在院子里与右贤裨王的人马打斗。

  而身前,柳如絮低头看着她,神色得意。

  沈知意大口吐出血来,却笑了。

  下一刻,不等柳如絮反应过来,就见右贤裨王一刀插在了她的心口!

  柳如絮瞳仁骤然瞪大,不可思议直直倒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沈知意听见右贤裨王下令——

  “那十皇子不过是障眼法,撤兵往另一路去追!”

  听到此话,沈知意不肯合上的双眼才终于一点点闭上。

  从小爹爹就告诉她:天下大道,莫过于公,若为天下死,死得其所。

  如今她以身入局,终于在这必死绝路中替大盛开出一条生路来。

  终不负,万千大盛子民……

第10章

  半月后,西邺国。

  陆潇闻驾马立在城门外,眉头深锁。

  身旁副将迟疑问他:“将军,如今沈正使尸首被北狄带走,十皇子和合盟书亦不知所终,我们还要进西邺吗?”

  冷风呼啸从耳边刮过。

  陆潇闻神色一沉,却是回头看队伍中仅剩的一辆马车。

  旋即,他点头:“进,如絮还需要进西邺去解蝎毒。”

  那日在废宅中,临汜城士兵来得很快,北狄人只得带着沈知意的尸体撤离。

  而陆潇闻便将柳如絮带回去救治。

  虽是救回了一条命,却始终昏迷不醒,她身上的蝎毒还未解。

  因此即便是在任务失败的情况下,陆潇闻还是毅然决然来了西邺。

  一路进了城。

  陆潇闻当即领着人去求医。

  踏入医馆,隔着门板陆潇闻才说明来意。

  屋内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少年声音——

  “孤若不准你救呢?”

  抬眼定睛看去,从门后出来的,竟是失踪半月的十皇子!

  陆潇闻眼神一亮:“殿下,您何时来了西邺?”

  “七日前殿下就已抵达西邺,递交合盟书,与西邺国主达成建交。”

  亲卫站在十皇子身前,禀告。1

  闻言,陆潇闻神色大震,当即郑重拱手行礼。

  “殿下英勇,末将替万千大盛子民感激不尽!”

  十皇子却神色郑重道:“真正该谢的是沈正使,孤不过是听从她的谋划行事。”

  脑中轰然一下。

  陆潇闻怔在原地,眉头却蹙起:“殿下此话何意?沈知意勾结北狄,她……”

  “沈正使她是假意投敌,以命给孤换生机!”十皇子红了眼圈,愤慨不已怒道。

  “你如今要救的柳如絮才是真正的细作!”

  此话一出,四周骤静。

  陆潇闻瞳仁骤然收紧,满是震惊。

  可旋即,他神色冷沉道:“殿下,沈知意或许确实并非细作,但我信如絮。”

  十皇子小小的拳头骤然紧握,怒斥道:“沈正使以命作局,你竟还如此执迷不悟,她若得知,在九泉之下定也不得安宁!”

  然而这些话,陆潇闻却并不以为然,他眸色沉沉。

  “殿下想替沈知意讨公道,回大盛后请圣上给她追封号即可,但何必牵连无辜之人?”

  “若如絮真是细作,那北狄裨王为何要杀了她?”

  句句质问落定。

  十皇子眼底的失望如巨浪翻涌,最终归于平息。

  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沈正使哪怕牺牲自己也要致柳如絮于死地。

  见陆潇闻坚决护住柳如絮的模样。

  十皇子紧攥的拳头松开力道,不再多说,大步离去。

  一切落定,回到大盛后。

  十皇子于国危之际建功,被册封安王;沈知意亦被追封为文烈郡主。

  而由于大盛和西邺建交,北狄国不敢再轻举妄动,三国维系着短暂的和平。

  三年后。

  北狄王病故,内乱不止,新王特遣大公主前来大盛和亲以作示好。

  为表重视,皇帝让已是定意侯的陆潇闻等在离京三百里的望阳城,恭迎和亲队伍。

  和亲队伍抵达那日,正值大雪。

  苍茫大雪中。

  浩荡的队伍自城外而来,最终停在城门口。

  陆潇闻领人上前,拱手向为首的马车行礼。

  “本将陆潇闻,奉陛下之令,特来迎北狄大公主。”

  话音落地。

  四轿宽的马车车帘被两位侍女恭敬掀开,露出里头端坐的北狄大公主。

  “免礼了,陆将军。”

  大公主声音清冷,却熟悉得让陆潇闻浑身一颤。

  他猝然抬眼,神色陡然大震。

  只见车内,那身穿大红华嫁,头戴明珠宝冠的女子,竟与沈知意长得一模一样!

第11章

  这一瞬。

  陆潇闻已然可以肯定面前这人就是沈知意!

  她竟然还活着……

  陆潇闻眸色深沉,打量着面前这人,他很想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此刻,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她是北狄大公主,他是大盛定意侯。

  最终,陆潇闻只能掩下眼底无尽深意,低头恭迎她入城。

  此处距离京城只剩三百里,疾行一日可达,和亲队伍的进城却要郑重平缓,因此大约三日可抵京。

  这三日,陆潇闻一路亲自护送,却始终寻不到时机跟沈知意相处。

  她身侧的两名侍女各站于两侧,防备至极,片刻不离。

  陆潇闻自然也认出,这两位虽是以侍女的名义,可她们身形矫健,回回行礼亦有力强劲,这是身怀武力之人难以掩饰的本能。

  显然,她们并非是普通侍女。

  无法单独会面,心中种种疑惑也就无从解开。

  一路怀着这些疑问,陆潇闻护送北狄和亲队伍安然入京。

  由于和亲的皇子尚未定下。

  北狄队伍暂时被安顿在别馆,待明日接风洗尘,会见大盛皇帝。

  这些事,皆由陆潇闻一手安排。9

  虽已入京,婚事未定之前,陆潇闻亦需时刻守卫在别馆内,以保北狄大公主周全。

  直到在别馆安顿过后。

  陆潇闻看着那两名侍女,神色漠然:“入我大盛,除公主和随使外,下人皆需着我大盛服饰,还请二位去换衣裳。”

  那两名侍女眉头蹙起,其中一名冷声道:“我们现今还在照料公主,不得离开,明日自会换上。”

  “我已经带了侍女前来服侍,二位连换衣都不肯吗?”

  陆潇闻步步紧逼,终于让她们无话可言。

  她们交换了眼神,最终还是应声前去换衣。

  直到这时,陆潇闻才推门疾步走入。

  屋内,沈知意安然稳坐在桌前,见他进来,她眸色平静定定望着他。

  “陆将军特意支开我的婢女,独自前来寻我,有何事?”

  陆潇闻眉头冷蹙,定定审视着面前的人。

  “沈知意,此时外面无旁人,你可有话跟我说?”

  然而面前的人却神色未变,缓声笑道。

  “陆将军此话何意?我乃北狄大公主单于兰丹,并非你口中所说的沈知意。”

  见她态度冰冷。

  陆潇闻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他冷笑看她:“你可以在我面前不承认,可你的面容未变,明日要会见陛下时,你要作何解释?”

  “在大盛被追封为文烈郡主的沈知意,如今成了敌国大公主,你叫大盛子民如何看你?”

  陆潇闻愤然怒斥。

  句句入耳,沈知意却岿然不动,她眸色定定望着他。

  “将军慎言,如今我北狄与你大盛早已不是交战时期,谈何敌国?将军莫不是要引发两国战事不成?”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掷地有声。

  陆潇闻浑身怔住,他确实脱口而出‘敌国’二字,此话若被有心之人听去,恐酿成大错。

  心在一瞬冷静下来。

  可随即而来的却也是更为痛惜,他望向沈知意的眼神愈发冷沉,不觉细细琢磨着她刚刚出口的字眼——

  “你北狄,我大盛?好,沈知意,你竟当真将自己当做了北狄人是吗?”

  沈知意身形顿住,眸色低沉,并不言语。

  然而陆潇闻却深深凝视着她身上的大红嫁衣。

  许久,他却是蓦然问她:“你如今可还记得,你我之间尚有婚约?”

  此话一出,屋内寂静无声。

  沈知意唇角扬起一抹讥讽至极的笑。

  “陆将军,我乃大盛的未来王妃,请你注意身份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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