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鹰觅君
纷杂无绪的开头,尘埃落定的结尾。选择,就意味着一场赌局。
2002年,国内土地招拍挂制度正式实施。
这一年,专做住宅大盘开发的碧桂园,光是广州增城的凤凰城项目,一个黄金周卖了7.5亿,公司顺势当上了本地最大的纳税和就业大户。
同一年,在北中国的两个男人,在各自拿到了几百亩廉价的庄稼地后,同时将目光瞄向了造城的计划。他们中,一个野心勃勃,不顾高管们的反对,一个人抱着一堆公章,跑进了荒郊野外的工地;另一个,步步为营,从一户户拆迁开始,在毫无政策指向的前提下,开启了北京南城开发的冒险之旅。
商场上从来不缺有赌性的热血汉子。
近20年弹指一挥间。前者,一路磕磕绊绊,几度遇险,后幸得平安援手,一再让渡股权后,终成产业造城领域的一方霸主;后者,在绝大部分时间里,拥兵自重于京南,但规模从未超过200亿,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一直游荡在行业边缘。
而碧桂园,则当上了5000亿规模的宇宙房企。
他们俩,前者正是华夏幸福的王文学,后者是鸿坤集团的赵彬。
全中国一开始最热衷于造城的两个人,都押中了核心区域经济腾飞的巨大红利,但承担了比其他同行更多的煎熬,结果都谈不上圆满。回过头来看,才恍然大悟:如果拼规模才是王者之道,那么——
造城之路,南辕北辙。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一般正确,未必能带来好运;只有最正确,才能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如今,王文学已经上岸,而赵彬仍在“围城”里困兽犹斗。
其实,鸿坤很冤。
和很多靠拼数字野蛮成长起来的同行相比,鸿坤真的是在掏心掏肺地造一座城。如今,在繁花似锦的京南西红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鸿坤的手笔。一些亲眼见证了西红门历史的当地人说:
从没见过这么傻的开发商。
多年的投入,让鸿坤的名气远大于实力。在鹰觅君看来,这句话绝对是褒赞之意。即便这样,如今鸿坤仍未摆脱险境。
今年5月,鸿坤地产债券连续出现了短期报卖的情形。月底,公司旗下多只债券的中债隐含评级,从“AA-”被下调至“A+”。
鸿坤地产的尴尬,已经没法掩饰了。
从2019年年报看,公司短期偿债能力捉襟见肘。截至去年底,公司账面资金是44亿,而一年内的短期负债高达107亿,缺口高达60亿。
今年上半年,公司为缓解流动性压力,发行了一笔美债,利率高达14.75%,成为近三月地产商发行的所有美债中次高的价格。第一名是力高的14.875%,二者相差不大,实际处于同一水平。
这样的利率价格,应该是综合反映了鸿坤的风险实力水平。
细究一下会发现,鸿坤这几年间的规模发展几乎停滞。袁春在2017年底初上任时透露,希望每年达成30%—40%的规模增长,实际上这一愿景并未实现。
从2016年到2019年四年间,公司的签约销售金额分别是:108亿、147亿、170亿、172亿。
同时,用来保证未来的存货,也是缓慢增长。2019年仅比2018年增长了25%;2018年仅比2017年增长了2%。
和很多后知后觉的中小房企一样,其实赵彬在2014年就喊出了千亿的目标,但理想最终止于行动。
公司的现金流一直存在问题。从一件事上可以看出端倪。
截至2019年底,鸿坤的应收账款暴增1423%,由之前的2亿狂涨到了31亿。追踪其原因,真相是一笔十年前的巨额应收款。
2009年,西红门镇政府购买了鸿坤12.4万平米的回迁房,代价是29.4亿。然而,十年都快过去了,这笔款项直到今天都没有付给鸿坤。如今,它突然出现在了公司的账面上。
考虑到鸿坤和西红门当地的深入合作关系,这样的操作不禁引人遐思:在鸿坤内部,到底还隐藏着多少这样的欠款?
虽说政府应收款坏账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是会严重影响到鸿坤的现金回款能力、净利润含金量和规模的扩张。过去十年,全国土地价格并不像现在这么高,如果鸿坤现金流正常,拿地能力必然也会跟着提升,何致于今天如此的规模?
与西红门当地密切的合作关系,既是鸿坤的优势,也成了它的劣势。
即便有着不太高的净利润含金量,鸿坤还是在美化利润上花费了不少心思。
根据公司历年年报整理
上图是鸿坤从2016年以来的利润总额,以及其中的其他收入,后者中最大的比例就是投资性房地产公允价值变动和投资收益,属于非经常性损益。
我们看到,鸿坤在房地产主业收入低的年份,公允价值变动等收入就会高;相反,在房地产收入高的年份,其他收入就变低。
例如,在2016年,公司的税前利润总额为8.8亿,而其中非经常性损益就占到了5.8亿,房地产主业利润只有3亿。
2019年,公司利润水平虽然同比下降,但其他收入只占0.9亿,前一年同期则高达6亿。这样看,其实鸿坤2019年的利润构成要比2018年合理得多。
鸿坤一直把投资物业的公允价值变动收益,作为调节利润水平的工具。长期来看,公司的盈利水平很不稳定,反映在偿债能力上必然欠佳。
不过,鸿坤的优势是,毛利率水平一直位居上游。鹰觅君选取了几家位居头部、中部和百位后的房企,将它们的毛利率水平和鸿坤对比了一下:
根据公开资料整理
这些企业中,只有合生创展的毛利率水平能和鸿坤一较高下。这两家的特点,正好都是早期在核心区囤积了大量土地,到今天成了高利润的源泉。据说,鸿坤在西红门一带的储备土地楼面价便宜得令人发指,只有2268.32元/平米。这样的水平,在今天比有的三线城市的地价还要低。
但和合生不一样的是,鸿坤的问题还在于前面提到的,由于大量交易涉及西红门正负,回款非常慢,净利润里面真正的现金流水平要打问号。
如今的鸿坤,形势不太妙。从银行授信情况,就可看出一斑。
下图是2019年金融机构对公司的授信情况:
在所有融资里面,银行资金最便宜。越是资信高的房企,授信银行规格越高,同时授信规模也大。
从上图我们看到,鸿坤的授信银行规格普遍不高,有的竟然还是村镇银行;同时,2019年公司的银行授信额度,不但没增,反而降了近100亿。一般情况下,银行都会对授信企业进行翔实的尽调。2019年银行大幅调减鸿坤授信,一方面是因为管理层近来严控银行信贷资金流向房地产,但高达41%的降幅,从另一个侧面也反映出了公司不太乐观的基本面。
袁春的出走,又让鸿坤的形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很多唯业绩论的人,都将袁春的出走,归因于未能达标的销售额。实际上,赵彬除了对外宣布过“四个千亿”的长期目标外,从未明确给袁春下达过短期业绩指标。
赵彬一直都不属于激进型老板人格,这从他多年行事风格和为人处世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得出。在很多稍纵即逝的机会上,赵彬都表现出了超出常人的眼光——瞄中西红门开发,抢先成立北方第一支私募股权基金,布局环京等等,但这些都没能让鸿坤走上巅峰。剖析其中的原因,一部分可以归因于时运的不济,比如环京限购等,但更多的还是赵彬个人保守求稳的性格。
事实上,真正促成袁春离开的原因,并非来自业绩,而是他一手主导的人事架构变革,撼动了公司根基,让老板有了失控的感觉。
袁春加入后,带来了一股旋风,一些鸿坤旧人朱灿、孙霞、勒系安接连离职,一批来自龙湖的高管迅速填补了空缺,担当起财务、营销和品牌等一些重要部门的职责。袁春的本意,或许是想快速搭建起一个高效的管理框架,提前为后面的发展做好铺垫。
但对于慢惯了鸿坤来说,老板的思维模式、公司主流体制、竞争心态依然停留在原地。对赵彬而言,与其最后要一个快速发展的、逐渐失去掌控的鸿坤,还不如先舍弃主帅。
鸿坤的问题,还是那句话——最终还是人的问题。这也是当下很多民营企业老板常有的思维格局,想要做大却又不能完全信任和放权。
当初袁春说:“鸿坤最吸引我的是董事长。”而董事长身上的逆鳞,以一位传统经理人的站位,恐怕很难知晓。
在地产存量时代,一家增长的,就是别家失去的,只要大房企不犯大的失误,小公司已经很难再搭上规模的列车了。
未来的鸿坤,可以是一个充满了人情味的优秀的物业管理者、可以是腾挪产业资产的高手,可以是擅长商业运营的专家,也可以是一匹进入代建领域的黑马,但在地产开发方面,恐怕将会永远告别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