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那天,小妹在微信上发来几张照片,是父亲墓地的。"哥,这是爸的墓,我今天刚去扫过。"她在消息里写道。我愣愣地盯着那些照片,心里好像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照片里的墓碑上,刻着父亲的名字,碑旁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束白菊花安静地摆在碑前。照片拍得很近,我仿佛能触摸到冰冷的石碑,也仿佛能感受到父亲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你今年回来吗?爸好久没见你了。"小妹又发来一条消息。回去?我喉咙像卡住了什么,说不上话。自从父亲去世后,我就再也没回过老家,更别提去给他扫墓了。我不敢。父亲走得那年,我刚调到一个新的城市工作,正赶上公司最忙的季度。接到小妹电话时,我正在会议室准备方案。"哥,爸走了。"电话那头,小妹的声音颤抖又压抑。那一瞬间,我的脑袋嗡了一下。爸走了?我完全不敢相信,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恼火——怎么会走得这么突然呢?前几天小妹还说爸的身体挺好的。可事实就是事实。我急匆匆赶回老家,看见父亲安静地躺在那张老旧的木床上。他的脸消瘦得厉害,眉头微皱,好像带着一些未尽的心事。母亲坐在一旁,眼睛红肿,一直抹着泪。小妹跪在地上,抓着父亲的手,一遍遍地低声喊着:“爸,爸......”我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迈进去的勇气。直到母亲哽咽着对我说:“你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总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吃得好吗,累不累......”听到这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可我却咬着牙,不敢哭出声。后来,忙着丧礼,忙着招待来吊唁的亲戚朋友,我几乎没有机会真正面对自己的情绪。一切结束后,我回到工作的城市,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忙碌着。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我闭上眼睛,脑海里都会浮现出父亲的脸。他有时候笑,有时候沉默,有时候责备地看着我,说:“你怎么这么久没回家?”我经常梦见他,可每次醒来后,我都告诉自己:别多想,生活还得继续。可是现在,小妹的照片让我逃无可逃。我坐在沙发上,点开一张张照片,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开始回忆起父亲生前的种种画面。他背着一袋米,满头大汗地从田里回来;他坐在门口,帮我修补破了洞的球鞋;他在村口送我去城里念书,临走时递给我一袋硬币,叮嘱我省着点花。小时候,父亲总是凶我,说我是家里最不听话的一个,总让他操心。可长大后,我才明白,他那些唠唠叨叨的责骂,全都是因为他太爱我了,太希望我能过得好。而我呢?我一门心思往外跑,嫌弃家里穷,嫌弃村里土,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可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又有谁会在意我的冷暖?这些年,我不是没想过回去扫墓。每年清明节,我都会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年一定回去看爸。可每次到了明年,我又用各种借口搪塞自己。“工作太忙了,下次再回吧。”“路途远,来回折腾不划算。”“爸又不是真的需要我去扫墓,他肯定会理解的。”我找了一万个理由逃避,却从未真正面对自己的懦弱。小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哥,今年你真的不回来吗?”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失望和无奈。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说道:“回,我今年回去。”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很久。最终,我起身打开衣柜,翻出那件尘封已久的黑色风衣。这是父亲送我的,买的时候他自己舍不得买新衣服,硬是攒了好久才买给我。坐上回家的高铁,窗外的景色一幕幕掠过。我看着车窗上的自己,突然发现,这些年我的鬓角已经有了几根白发,眼角也多了几道皱纹。我在外面拼了命地工作,可有些东西,却永远都回不去了。到家后,小妹带着我去了父亲的墓地。我们走在小路上,四周是熟悉的田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小妹说,这几年她一直在照顾父亲的墓,每逢节日都会过来陪陪他。“爸肯定很想你。”她轻声说道。我没回答,只是低着头,脚步越迈越沉。到了墓前,我看着那个冰冷的墓碑,心里的某根弦终于崩断了。我跪下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爸,对不起,我回来了。”我哽咽着,把这些年来所有压抑的情绪都释放出来。我告诉他,我在外面过得还不错,工作稳定,生活安稳。我告诉他,小妹一直很乖,照顾好了家里。我还告诉他,我很想他。风轻轻吹过,墓碑上的白菊花轻轻摇曳,好像在回应我。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父亲并不需要我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他只是希望我偶尔能回来看他,哪怕只是一束花,一声问候。走出墓地时,我觉得心里好像轻松了不少。那些压在胸口的石头,终于被一点点搬开了。清明节后,我回到城市,但这一次,我决定每年清明都要回去看父亲。我欠他的,不止是一个扫墓,而是一颗不曾好好面对的心。有些爱,真的要及时说出口,因为,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