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前后的东北军

孙景大/文

何柱国

一

九一八事变蒋介石拱手把东北大好河山送给日本，后又逼迫东北军撤到西北去打共产党,妄图消灭工农红军,从而一箭双雕也消灭东北军。“双十二”西安事变以后，东北军部分编入蒋介石军队及参加远征军，大部分聚集在一起同舟共济。几经挫折、忍辱含辛、浪迹天涯、颠沛流离，终于在安徽、河南、江苏交界的地方占据了几个县，以安徽省临泉县和河南省沈丘县为中心方圆数百里的地方，形成一个战区。总算站稳丁脚跟。蒋介石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称为第十战区。划归他的嫡系汤恩伯管辖。汤兼该战区的司令长官，东北车将领何柱国被任命为副司令长官。在安徽省临泉县设立一个“指挥所”，执行战区司令部的职能、统辖整个地区党、政、车、民，实际上成为--个地区的车政府。战区下边除儿个只及--些杂牌部队以外，有两个集团军，即第十五集刚军和第十九集团军。十九集团军乃蒋家系，总司令陈大庆是蒋介石的亲信。蒋介石把十九集团军安插到战区，实际上是监视东北军。何柱国表面上统辖两个集团军，真听他调遭的，仅东北军的十五集团军所属骑兵第二军和步兵十二军以及一些暂编杂牌部队而已。

十五集团车是随张学良进关的老部队，师、团十部多系出身于“东北讲武堂”，流亡关内多年，历尽千辛万苦，横遭百般折磨，同唱流亡三部曲，都是天涯沦落人。因此上下之间比较团结，同乡情深，彼此关怀。在这个远离东北儿千里的第二故乡--河南，东北军安了家，有了个赖以生行的地盘。一直到一九四五年日寇投降。东北军所以能够在这个地区存在这些年，并非是人强马壮、武器精良。而是因为日本侵略军的兵力有限，不可能占领中国的大片土地，特别是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日本侵略者尽全力控制平汉铁路，保持其后方补给线的畅通，他们根本无力去占领河南、安徽等地区，第十战区就是在这个特殊环境下生存下来心。

蒋介石心狠手毒，日夜策划消灭共产党，念念不忘消灭杂牌军队，他虽然承认以东北军为主体组成的第十战区，但却不发给养和武器装备。部队面临着人为的巨大闲难，粮秣就地摊派勉强可以解决，服装供应则十分可怜，营、连下官兵，发给土布军衣。当时能穿细布服装的多系团以土官员，抢支武器比较落后，而且数量不足，有人形容说:“官比兵多、兵比枪多、枪比子弹多”。士兵日发十五两主食，实感不足，加上菜金太少,营养不良。河南地区十分困,处于敌伪包围之中，食盐奇缺，老百姓吃面条，一般都不放盐，叫做甜面条，有的能喝上两碗面汤，吃上一两个馍就算是好日子了。

部队缺医少药，一般胃肠病多半给些硫酸镁，泻泻肚子，因此人们管军医叫“泻先生”。外伤及疥疮住进所谓后方医院的患者，不过是躺在铺一层稻草上边加个席子的地铺上。疥疮患者，用食盐水消消毒，用蒸锅蒸蒸衣服灭菌，然后敷些药膏而已。当时疥疮十分严重加上部队没有衬衣，不易灭虱，因而有的士兵大片面积脱皮，无法治疗。

十九集团军驻防地靠近安徽一边，因系正统，自成体系，盛气凌人，东北军官兵不能也不愿与之往来。十五集团军驻防在河南境内，以沈丘县为中心，也形成一个体系，成为东比人的“天下”。东北军官兵回到沈丘如同到了家，往来如亲人，到一起讲讲心里话，个别发个牢骚，都能心领神会。而到了安徽境内临泉，则似乎到了另一个天地，大有生疏之感。每逢年节，大部分军官及家属，聚集到沈丘，互相拜拜年喝喝酒。有的还能分到一、二两高梁米饭，香甜的吃下去，醉意之余，情不自禁地唱起“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流亡歌曲，长歌以当哭，有的唱着唱着竟抱头痛哭，泣不成声。一个东北军的军医主任写给他弟弟的信中说:过年则眼望北方，以泪洗面，信中还写了几首诗，其中有“故园东望路漫漫,滴滴青衫泪未乾，一片幽情托片纸，书成人正倚栏杆”等句。每逢年节，游子们眼望北方，怀念亲人，真是，共赏一轮月，两地肝肠裂，长歌以当哭，哽咽气将绝。有些参加过西北剿共以及抗日战争中阵亡的军官的家属、无法生活也无力返回故乡，流落在关中、天水、西安一带，时说有妻女们靠卖唱生活的，一些无职官员们找到了十五集刚军后，托托熟人，并到一一个差使，大部分担任参议、高公等职务。有官无职也无权，而且月领工资为同级千部的百分之八十。比如当时少将月薪为法币八千元，少将高参则为六千四百元。西安事变参与抓蒋介石的东北军少将旅长唐君尧，蒋介石在临离开西安前，曾接见过他，但蒋回南京后，电令将唐撤职。唐被撤职以后，常年跟东北军吃八成饷，勤俭持家仅能温饱。这个人在日寇投降前，被何柱国派往连云港，日寇投降当时任港口司令，时间不到两个月，蒋介石又派去了新司令，唐又被罢了官回到沈阳。日寇侵入华北时，临榆县县长李士行也随东北军撤走，当了十多年参议吃八成饷，一直到祖国光复回到了东北岫岩。这些人虽然收入低微，生活较差，但比起流落关内生活没有出路的人，还算幸运多了。

何柱国

东北军中实权人物生财有道的也不乏其人。师长、团长等官员四路进财，生活优裕，就是一个连长、营长、军需官也各有其财源。一个骑兵连长，除吃空头饷(叫结旷)以外，还可以在一百多匹马的马鞍马具上打打主意，收入不少。发了财的人在河南买地置宅，娶妻纳妾。忘了东北，忘了祖宗，企图安家落户当个安乐公。当时有个发大财的办法，叫做“物资交换”，即用几十辆车子(单轮手推车)满载小麦、牛皮等物资，有人押送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去日寇占领区交换物资。回来则满载海盐等奇缺货物，一本万利，有权势的官员可以分到很多红利，(当然也趁此给部队添些军饷)。官员们可以另派亲信随车前往，买些鸦片和海洛英，更是一本万万利了。一九四五年春天在临泉，曾有一个暂军的副军长，因被搜出一箱海洛英而被捕，他走私贩卖海洛英是真，但实际乃是这位副军长与军长同嫖一个婊子，争风吃醋，引起军长派人去他家抄出海洛英而吃了官司。当然这位副军长并不示弱，常常在吃完军长派人送去的饭菜以后，把家什器皿统统摔碎，军长亦无可奈何。因为贪赃枉法，彼此彼此，谁也奈何不了谁。

战区中有严格规定，禁止吸鸦片，私贩鸦片要按律枪决，但是官员们一榻横陈，喷云吐雾的大有人在，而且每个村庄都有私卖大烟的。

物资交换为什么在敌占区能通行无阻呢?原来当时在敌占区商丘的伪军司令张岚峰与十战区素有来往，去的人，可以穿上伪军服装，拿着盖有张岚峰司令部大印的护照，在华小华北敌占区往来无阻。因将介石“曲线救国"论投靠日寇充当伪军头月问，如河南张岚峰，山东傅双英等人物，往往脚踩两只船，既效忠日寇又暗通国民党，如此而已。

军队的官员们愿就任实职，如当连长、营长、团长等等，而怕升迁。如果一个骑兵少校连长(骑兵没有营的建制，团以下建制是连)升任中校副团长(叫团副)则垂头丧，不愿就任。因为当连长比副团长在来钱方面不知胜强多少倍。就是当个司务长，也比一个副职官员强多了。当时军粮出自地方，部队军粮每人小麦六十六斤。到农村去粮时，有的在房门口挂个大秤，事务员手拉秤砣，农民把装满小老的口袋挂在秤上，秤砣刚一放开，没等秤杆升平，即行拉住，叫喊“快快添秤”，送粮农民无粮往上添，只好陪着笑验往司务长手中塞几个钱，方能验科合格。为此生财有道，收入也不算少。

东北军官兵们经过西安事变，不少人看穿了蒋介石真面目，痛恨其为人，同情共产党，但是能够参加革命的人甚少.原因是生活较八路军优越，又有妻儿牵扯。他们虽然往往发泻不满，痛骂蒋介石，但是表面上却敬重“领袖”，恭读《中国之命运》，美其名曰“内方外圆”。

二

日寇投降了，十五集团车的官兵及家属，无不欢欣雀跃，人们眼含热泪，奔走相告，有的置酒庆贺，载歌载舞，水旱码头界首集，通宵达旦，鞭炮齐鸣。商店贴出广告慰问官兵，日用品负责供应，当时就有的班长、排长带着士兵抬着大抬筐挨户到商店去抬东西，商店供应不起，只得关门大吉。“八一五”后蒋介石派机把东北军将领何柱国接去重庆议事，同时下令东北军原地待命。此时在华北曲线救国的伪军头目，一个一个被加封为挺进军司令，替蒋介石占领城镇和铁路沿线，并令日军保持武器，维护铁路交通。这种倒行逆施，引起东北军官兵的不满。八月下旬东北军骑兵三师，即挥师北上到达徐州，继而骑二军，步兵十二军等军旅纷纷北上。离别东北十四年的东北军回到东北故乡来，乃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但蒋介石为了发动全面内战，抢夺胜利果实，消灭共产党，他根本不能允许东北军这样做。东北军一些有头脑的人物，冒着风险，率军继续北上，引起蒋帮的极大不满。他下令他的军队沿途堵截，企图阻止东北军前进。曾将东北军一个军的特务营缴械，和在鲁南地区整垮东北军几个团。有些校尉级军官，丢了队伍，只身逃到北京，见着同乡，边哭边诉。胜利归来实为惨胜归来。一九四五年冬，东北军不少将校云集北京，眼巴巴盼望何柱国从重庆飞来，希望有个头目人，工作生活有个依靠。但是北京南苑机场、飞来的却是蒋介石嫡系熊式辉，杜聿明等。等了好久，失望之后，有些人托亲靠友筹些川资回到东北老家去了。

东北军

蒋介石派往接收东北的主要人物，均系嫡系。行辕主任熊式辉，保安司令长官杜聿明。东北将领何柱国被委派做总参谋长，有职无权，他因眼疾未来，又派董英斌为代总参。跟随何柱国前往重庆议事的十五集团军参谋处长关邦杰总算给一个行辕付处长头衔回到北方来。一九四七年春，蒋介石为收买东北人心，曾派原东北将领马占山回沈阳任保安副司令，实则是做做样子，变变戏法而已。董彦平系东北军将领，被委任了行辕副总参谋长，带领一个代表团，长驻长春与苏联红军元帅会谈。他白天会谈，晚上向熊式辉、杜聿明请示，扮演着双簧戏的前台不合格的丑角。有职无权十分狼狈，与苏联元帅会谈，常常词不达意，捉襟见肘，因此会谈时，也常常引起对方大笑。这个代表团会谈无成果。蒋介石在东北军事布署就绪以后，开始大打内战，董彦平率代表团撤离长春时，因飞机不足，加上熊式辉等人在吉林一带搜刮大批土产珍贵物品，占据了飞机很大空间。因此不少人眼巴巴看着飞机腾空而起，不能登机逃返。他们又听信造谣的宣传，说什么，落到共产党八路军手要被阉割睾丸，因而怕的要死。在京和在锦州东北行辕的军官们，为此同声谴责熊式辉等人的罪恶行径。熊在一次军官大会上还做了解释说:“并无从长春运来百十件贵重物品之事”，结果“此地无银三十两”反而弄巧成拙，泄露了天机，消息不胫而走，闹得行辕内外纷纷议论此事。

蒋介石在东北重要岗位全派采信。原东北军的将校，一般不能用。甚至启用汉奸反革命，也不能把重要岗位交付东北军的官员去担当。而卖身投靠，效忠敌寇，爱财如命，专抽大烟的伪将校，却佩上国民党将校军衔。统率一个师，至如东北军的少将旅长唐君尧却无半点用处。

在国民党统治区，贪污本是个家常便饭，蒋介石为了安抚东北人，一九四七年春曾派知名人士率清查团来东北，并授权可以清查处理枉法者。沈市的报纸以显著位置登载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并有一幅漫画，一个瘦骨磷磷气息奄奄的东北人身上，爬着一个大蚊子在吮血，旁边写着“清查团快来救命”。但是在一个上下交征利的社会里，就是包公再世也无济于事。当时沈阳东北粮政部特派员，在接收中大发其财，贪污巨款，头版头条登在报纸上，以后却不了了之，毫无下文。而小贪污犯东北行辕的某卫队长，却因贪污伙食费被投入监狱。“清查除奸”实乃掩人耳目，“礼义耻”不过是空喊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