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1快步出了众诚公司的大门，姜小宁的心一点点沉落，有种飞鸟迷失了方向的茫然，她定定站了一会儿，抬脚向不远处的停车场走去。
坐进车里，她掏出手机，调出从秦畅那里要来的王洪林电话，思索几秒打过去。
“您好，王叔叔，我是小宁，以后吴宇喆有事再找您，请您不要顾念我爸和您的交情，公事公办。”
也找不到适合的语言了，想到哪就说到哪吧。
王洪林听得一头雾水，用不同的声调“啊”了几声，显然，姜小宁的要求让这个见多识广的人措手不及。
姜小宁见状补充道，“王叔叔，具体情况我有以后见面跟您谈，请别怪我唐突和无礼。”
2王洪林何等聪明之人，听到姜小宁这么说，自然知道事有蹊跷，“好，叔叔尊重你的意见。”
放下手机，姜小宁眼里莫名涌上泪水，两首和不到一起曲子，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演奏下去？
她没有开车回木工坊，而是去了公园。
难过的时候，就真的想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不要被任何人看到，任由着情绪一点点风蚀掉。
天太热了，公园里的人并不多，姜小宁择一幽静处坐下，上次来这里是清明节那天，彼时初春，各种花开得鲜润流美、扬眉吐气。
眼下是盛夏，园里的花草树木较春天更加热烈浓郁，却在繁华鼎盛之余多了一份沉穆野逸之感。
3姜小宁抱着双肩回忆起和吴宇喆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禁想到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渴望一份同甘共苦、同舟共济、同心协力的感情，她希望二人能顺其自然、顺理成章、顺风顺水地走向圆满。
然而，一路走来，原本以为很匹配的两个人，不和谐的音符越来越多了。
吴宇喆并非不好，他很适合这个社会，却不太适合自己。
姜小宁长长地叹息一声，仰头望向碧蓝幽远的天空，慢慢闭起眼睛。
当阳光在皮肤上留下的灼痛实在难以忍受时，姜小宁才起身离去。
活了这么久，姜小宁总结出来最实用的经验就是“人在吃饱会比较快乐。”
5本着这一信条，姜小宁把车子开向西河子小吃街，时值饭口，店内的吃客较多，店老板客串起服务生，亲自为姜小宁服务。
“要一份海鲜捞面、一份头水紫菜肉虾饼、一份爆炸大肉丸，再……”姜小宁翻看着点菜单。
白白胖胖的老板打量一下姜小宁，认真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小姐，请问是您一个人用餐吗？”
姜小宁点点头，老板若有所思，“小姐，我们店的份量很大的，您一个人点这么多，我担心您吃不完。”
姜小宁看着墙面上那面金光光闪闪的牌匾“童叟不欺”笑了笑，这么实诚的老板少见了，人得听劝，她把菜单还给老板，“好吧，先点这些”。
6老板动动嘴唇貌似还要说话，姜小宁抢在他前头开口，“我能吃完的，我从不浪费。”
老板如释重负地走开了。
十分钟后，服务生端来食物，份量确实很大，不下点狠力气，根本吃不完吃不完。
正当她埋头对着三份食物发起“猛攻”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小姐，我方便坐在这里吗？”
姜小宁从面碗中抬起头，目光正对上那人考究的衬衫，接着往上看，咦，巧了，是教育局程局长。
姜小宁赶紧站起来，爽利地向对面的座椅伸伸手，“程局，您快坐.”
程局边坐边打量一下桌上的食物份量，嘴角漾起笑容，“打扰你吃饭了，姜小姐。”
7“没有，没有，我吃饭的时候轻易不会受影响。”
白白胖胖的老板走过来，把菜单递给程局，程局长没接，指指姜小宁的食物，“我要跟她一样的。”
“那怎么行？”姜小宁赶紧制止。
她跟程局长相识还是源于研学游项目，他是袁鹏飞找的能人，目的是说服教育局领导为研学游项目开绿灯。
研学游项目谈得很顺利，姜小宁一直想感谢程局，袁鹏飞说程局是他表哥，亲戚之间何必多此一举？
眼下遇到了，姜小宁多了一份心思，她从老板手中接过菜单交给程局，“您再看看其他餐品，难得遇到，务必给我个买单的机会。”
8程局笑笑，“让美女买单那怎么好意思？能跟你一同进餐已经很高兴了。”
姜小宁发现体制内的人都很会说话，他们对语言的运用可谓得心应手，即使是随口一说也丝毫没有潦草的痕迹。
姜小宁对程局在研学游项目中的帮忙表示感谢，程局摆摆手，“别客气，鹏飞当时说是给他好友帮忙，我哪有不办的道理。”
程局问了问项目后续进展情况，姜小宁如实汇报，程局时不时互动几句，渐渐地，气氛轻松起来。
二人接下来谈到袁鹏飞，程局问姜小宁最近看到他了没有，姜小宁讲起在柴爷爷家见面的经过。
9程局扬扬眉毛，“以前他在国外，山高路远见面难，现在他回来了，还是整天抓不到人影，我都白疼他了。”
姜小宁看着程局苦哈哈的脸，“鹏飞虽忙，可他心里有你啊，他跟我说过，跟你在一起即使吃面条都是开心的。”
程局眉眼软和起来，“他还跟你说这个了？这小子。”
服务员送餐来了，程局挑一口面条吹吹，用筷子一寸寸送进口中，姜小宁看得着急，“程局，面条得这么吃才地道。”她边说边示范。
程局被逗得笑出声，紧随其后效仿起来。
10“你前几天见鹏飞，他状态如何？”程局问道。
姜小宁作回忆状，“很好啊，生龙活虎的，还给我们弹奏钢琴了呢。”
程局苦笑一下，“我这个表弟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真累。”
姜小宁放下筷子，“有吗？鹏飞才华横溢又笃定踏实，有些事他之所以没讲出来，一定是因为他有独自处理的能力。”
程局问姜小宁的工作情况，姜小宁把行业形势跟程局说了一些，程局专注地听着，“眼下市场确实萎缩了，不过你们设计师的角色是可以漂移的。”
姜小宁点点头，“对，鹏飞给出过很多建议。”
11程局笑笑，“他啊，对别的事都明白，涉及自己的问题就糊涂。”
姜小宁好奇心大起，“哪里糊涂？”
程局夹起一个肉丸翻看着，“就说对待感情吧，他的想法就不接地气。”
“哦？是吗？说说呗。”姜小宁更好奇了。
程局微微颔首，“他说真正的爱是激发对方的主体性，不是驯养、不是掌控，而是是成就和尊重。”
姜小宁安静地听着，程局继续，“他还说爱情不是无微不至的关爱、溺爱和顺从，不是把对方当婴儿一样宠爱和照顾。”
12姜小宁听进去了，不禁坐直身子。
“无死角的爱会让人退化，丧失很多社会化的能力，一方付出的时候会附加上自己的期待，一旦不能如愿，就会指责质疑甚至冷暴力，长此以往，另一方会丧失关注自己感受的能力。”程局说道。
姜小宁边听边琢磨，“他还说什么了？”她急于想给心里的疑问找个答案。
程局喝口水，“他说真正的爱是能商量就不命令，能沟通就绝不隐瞒，永远尊重对方，一套一套的，也不知从哪学的。”
程局说完，冲姜小宁笑笑，死心踏地地对付食物去了。
姜小宁愣怔一会儿，由衷说了一句，“他说得真好、很对。”
13姜小宁回到木工坊的时候，直觉气氛不对，除了老皮在陪着孩子们做手工，其余人都在办公室里，竟然还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姜小宁推开门，看到几个人围着组长老蔡在说话，她把在路上买的冰激凌分给大家，然后问老蔡，“组长，你怎么来了？”
林娜舔着冰激凌抢先回答，“小宁，组长辞职了。”
姜小宁吃惊地看向老蔡，“你辞职了干什么去？”
林娜瞪了姜小宁一眼，“这是后话，你应该问谁接替老蔡当组长。”
姜小宁重复着林娜的话题，“对，这也是个问题，谁啊？”
14老蔡面露复杂，“小宁，我当时递交辞职书时向吴先生推荐了你，今天才知道是二组的汪虹接任我。”
大华面有不忿，“吴先生什么脑回路？小宁到底哪方面不及汪虹？单说为了公司发展这一块，小宁真是穷思竭虑啊。”
顾雨晴看着姜小宁，“要不要找吴先生问问？公示还没下发呢，应该还有缓儿。”
姜小宁坚定地摇摇头，“不问，这对我并不重要。”
林娜不同意她的看法，“怎么不重要？薪资待遇分红什么什么都有差别，你辛苦工作为了什么？况且以汪虹嫉贤妒能的品质，她能给你好果子吃才怪。”
15几个人正讨论，姜小宁的手机响了，是吴宇喆来电了，姜小宁以为他要对二人上午的争论进行解释。
她走出屋去接电话。
“小宁，你都听说了吧？”
“什么？”
“你们三组长离职了，二组长汪虹接任他的位子。”
“嗯，刚听说。”
“你心里没有不舒服吧？”
姜小宁回道，“不会，你是领导，我是打工人，我的使命就是服从领导安排，你不必跟我交代。”
16“你还是介意了，小宁，汪虹虽然业务能力稍逊于你，但是她自有可用之处，东城的项目我想让你多操心一些，你若再分管组里的事情，精力无法兼顾。”
“谢谢你特意打电话来通知我。”
“怎么是通知呢？是怕你误会，所以说明一下。”
孩子们下课了，喧哗着从木工坊跑出来，吴宇喆在那边说什么姜小宁听不清，她言称要照顾孩子们，挂断了电话。
下班后，顾雨晴搭姜小宁的顺风车回家。
“小宁，你遇到什么事了吗？脸色很不好。”
17姜小宁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不值一提。”
顾雨睛反问，“你所说的大事指什么？”
姜小宁语气稀松平常，“生和死。”
顾雨晴沉默一会儿，“小宁，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了，我最近看黄河的纪录片，感触很大。”
“什么感触？”
“黄河发源于青藏高原，途径9个省份，最后在山东垦利注入渤海，是我国第二长河，你看它的走向，九曲十八弯的。”
顾雨晴边说边在虚空中画着蜿蜒的线条。
18“这跟含沙量有关，大量的泥沙在河流中沉积，形成了河滩和沙洲，这些沉积物会改变河道的走向。”姜小宁说道。
顾雨晴点点头，“不错，但还有另一点，它主动避开高山峻岭，你看黄河在玛曲180度大转弯，就是因为受到川北高山的阻挡，无法东流，它就选择调头。”
姜小宁不置可否地点头，顾雨晴接着说道，“我们也该学学黄河，遇到绕不开的事别硬刚，换个思路，对不对？”
姜小宁笑笑，“对，把你博学的，拐弯抹角启发我。”
顾雨晴咯咯笑，“遭遇不好的事，我们要允许自己枯萎几天，但不要在负面情绪中沉溺太久，好不好？”
19姜小宁眼圈红了，“雨晴，你怎么这么好？”
顾雨晴刻意忽略姜小宁的哽咽，“还有更好的呢，说吧，接下来想去做什么，姐姐请你。”
“我想去玩抓娃娃，还有密室逃脱，还想吃海鲜自助。”
顾雨晴豪气地回应着，“得嘞，姐姐今天奉陪到底。”
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屋子，隐约的鸟鸣声在耳畔响起，室内浮荡着冥明交界的昏暗，姜小宁轻轻地翻个身，像是怕惊扰一室的静谧。
王维说过“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莫奈说过“时间会给出答案。”
20二者生活在不同国度，不同时代，所表达的思想都是一个意思——人没必要执拗。
吃早饭的时候，姜小宁接到袁鹏飞的电话，展方已经确定下场地，希望姜小宁尽早投入到策展工作中，袁鹏飞问姜小宁时间上是否允许。
姜小宁兴奋地答应着，“我随时都可以去。”
“那干脆就今天出发，你收拾下东西，做好出差三天以上的准备，1小时后我去接你。”袁鹏飞说道。
姜小宁飞快地解决完早餐，一溜烟回到卧室收拾起行李，又给顾雨晴打电话交代她代请假。
21“鹏飞，你陪我去策展不会耽误工作吧？”坐上车子，姜小宁问袁鹏飞。
“不会，出去换换脑子，回来后工作效率更高。”袁鹏飞答道。
像是有意要戳穿袁鹏飞的谎言似的，他的手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响个不停，有的来自团队内部，有的来自甲方，有的来自高端客户。
手机的轰炸终于告一段落，袁鹏飞扑哧笑了一下，“现在发现哲人们说过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比如人是社会关系的产物。”
姜小宁递给他一瓶苏打水，“对，人不能脱离社会生存，人的大部分价值感和认同感都源于自我跟外界的互动。”
22车载广播中音乐时间结束了，女主持正在播报一条天气讯息，“未来一周，我市有持续性强降雨，提醒大家密切关注最新天气预报预警，同时要提高警惕，避开山边、水边等危险区域……”
二人安静地听完，袁鹏飞开口说道，“我早上初步跟展方沟通了一下，展地面积近乎八百平方米，由你出策展方案，他们找人配合你，争取速战速决。”
他边说边看向窗外，明澈的天空蓝得仿佛一碰就能荡起无数的小涟漪，丝毫看不到要“大变脸”的征兆。
车子行到休息站时，姜小宁接到吴宇喆的电话，“小宁，你在哪？”姜小宁揉着僵硬的脖子，报出自己的方位。
对方沉默不语，姜小宁以为是信号不好，变换着位置不停地“喂喂”着。
23吴宇喆凌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震得姜小宁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赶紧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小宁，我昨天明明跟你约好今天一起去建设局，你倒好，不管不顾扔下我，跟外人出去了，你成心是不是？”
姜小宁努力回想对方什么时候跟她约定了。
见姜小宁闷不作声，吴宇喆更气愤了，“你说实话，策展是假，你想跟姓袁的待在一起才是目的，对不对？”
姜小宁被激怒了，“我想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完这一句，她率先挂断了电话。
吴宇喆不停地回拨过来，都被姜小宁挂断了，最后干脆关机。
友友们，这篇就到这里，下一次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