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报答》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格外刺鼻。陈雪梅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望着病房里插满管子的婆婆，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雪梅啊，你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守着。”丈夫王建国端来一碗泡面，轻声劝道。
陈雪梅摇摇头，用力擦了擦眼睛：“我不累，你去休息吧，我想多陪陪妈。”
王建国叹了口气，把泡面塞进妻子手里：“那你也得吃点东西。这几天你都瘦了。”
望着丈夫疲惫的背影，陈雪梅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公婆刚刚从投资失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一家人正面临着两百万的巨额债务。
“建国，咱爸妈年纪大了，这么大笔债务他们根本还不上，要不……”陈雪梅看着丈夫通红的双眼，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知道，这笔债我们来还。”王建国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爸妈这辈子的积蓄都在里面了，我不能看着他们……”
话没说完，王建国的声音就哽咽了。陈雪梅赶紧把丈夫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事，咱们一起想办法。”
第二天，陈雪梅就把自己经营了五年的美容院转让出去。开美容院是她的理想，但现在不是追求理想的时候了。她先是找了一份服装厂的工作，每天从早上七点干到晚上六点，下了班后又去附近的餐馆当服务员，一直忙到凌晨。
王建国也从原来的工程师岗位辞职，改做销售。他常年在外地跑业务，一个月能回家住个三四天就不错了。
为了省钱，他们从市中心的两居室搬到了城乡结合部的地下室。房间潮湿阴暗，夏天蚊子特别多，冬天更是冷得要命。但是房租便宜，一个月只要五百块钱。
公公王老汉心里过意不去，提出要和老伴回乡下老家。“我们回去种地，自己种菜自己吃，也能省一笔钱。”
搬家那天，婆婆张秀英拉着陈雪梅的手，红着眼圈说：“雪梅啊，都是我和你爸不好，害得你们……”
“妈，你别这么说。”陈雪梅赶紧打断婆婆的话，“我和建国能有今天，都是托了你们的福。这点困难算什么？很快就会过去的。”
可是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还债的前三年，光是利息就让陈雪梅觉得喘不过气来。她的手上全是冻疮，指甲泛青，但她从来不在丈夫面前提起。
最难熬的是那年夏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站在医院的走廊里，陈雪梅看着化验单发呆。她其实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是现在，他们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
“雪梅，你在这儿干什么？”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陈雪梅吓了一跳，赶紧把化验单塞进包里。
原来是邻居王嫂子，她挺着大肚子，笑眯眯地说：“你也来产检啊？”
“不是，我……”陈雪梅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来做个体检。”
那天下午，陈雪梅独自做了人流。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她的脸色煞白，却还要强装笑脸跟护士说：“没事，我自己能回去。” 回到阴冷的地下室，陈雪梅蜷缩在床上，眼泪静静地流。她不敢跟任何人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每次发现怀孕，她都是一个人偷偷去医院，做完手术后继续若无其事地生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五年后的某个周末，邻居老王家办满月酒。喜庆的鞭炮声传进地下室，陈雪梅关上门，躲在卫生间里无声地哭泣。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陈雪梅赶紧擦干眼泪，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婆婆张秀英。
“妈，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陈雪梅慌忙把婆婆让进屋。
张秀英提着一篮子鸡蛋，环顾着阴暗潮湿的房间，叹了口气：“我和你爸种的菜卖了点钱，给你们带些鸡蛋补补。”说着，她仔细打量着儿媳，“雪梅，你瘦了好多。”
陈雪梅笑着摇摇头：“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妈，你坐，我去给你倒水。”
婆婆在屋里转了一圈，看到厨房里堆着的方便面盒子和榨菜罐头，眼圈顿时红了：“你们……”
“妈，我们过得很好。”陈雪梅赶紧打断婆婆的话，“债务已经还了一半了，再过几年就能还清了。”
张秀英看着儿媳消瘦的脸庞，欲言又止。临走时，她从包里掏出两千块钱：“这是我和你爸……”
“妈！”陈雪梅把钱塞回婆婆手里，“你和爸留着用吧，我们真的不缺钱。”
送走婆婆后，陈雪梅靠在门上，眼泪又流了下来。其实，她多想扑在婆婆怀里大哭一场，告诉她这些年的委屈和心酸。可是不能，她答应过要照顾好这个家。
那年冬天，王建国出了车祸。医药费花去了将近十万，所有的积蓄都搭进去了。陈雪梅白天去工厂上班，晚上守在医院，困了就趴在病床边打个盹。
“老婆，对不起……”王建国看着憔悴的妻子，愧疚地说。
陈雪梅笑着给丈夫擦脸：“说什么呢，你好好养伤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发现让陈雪梅惊呆了。她在医院的走廊里，竟然看到了婆婆张秀英正在打扫卫生。
“妈，你怎么在这儿？”陈雪梅冲上去拉住婆婆的手。
张秀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我来医院看望老姐妹，顺便帮忙打扫打扫。”
但陈雪梅后来打听才知道，婆婆早就在医院当清洁工了，每天早上五点就来上班。原来，老两口这些年一直在省吃俭用，默默地攒钱。
去年，公公查出肺病，没来得及住院就走了。临终前，他把存折交给了老伴：“秀英啊，这些钱你留着……” 公公去世后，婆婆张秀英更加勤快了。她不仅继续在医院打扫卫生，还在自家地里种满了蔬菜，经常骑着三轮车去镇上卖菜。陈雪梅每个月都会抽空回乡下看望婆婆，帮她收拾屋子。
“妈，你也别太辛苦了，”陈雪梅看着婆婆晒得黝黑的脸，心疼地说，“我和建国马上就能还清债了。”
张秀英笑着摆摆手：“我这人闲不住，种点菜卖卖也好。来，我教你腌咸菜，你爱吃这个。”
就这样，婆媳俩的感情越来越亲密。张秀英还给儿媳织了一件毛衣，却一直没好意思拿出来。“人家都说婆媳关系难处，我们家雪梅可比亲闺女还亲。”她经常这样跟邻居说。
可是好景不长，去年冬天，张秀英查出肝癌晚期。当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时，她却出奇地平静：“让我儿媳来，我有话要跟她说。”
“妈，你别怕，我陪着你。”陈雪梅握着婆婆的手，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张秀英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本存折。“雪梅，这些年苦了你了，这是我的报答。”
陈雪梅打开存折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里面竟然有一百八十万存款。
“这是……”
“地里的菜钱，打扫卫生的工资，还有卖老家地皮的钱，我和你爸一直在攒。”张秀英拉着儿媳的手，“你别嫌少……”
“妈！”陈雪梅再也忍不住，扑在婆婆怀里失声痛哭。
原来，公婆早就准备好了这笔钱。乡下的邻居告诉陈雪梅，老太太这些年一直在念叨：“对不起儿媳妇，让她受苦了。”
张秀英临终前拉着儿子的手说：“建国啊，你要好好待雪梅，她比亲闺女还亲。这些年，都是她在撑着这个家。”
婆婆走后，陈雪梅收拾遗物时在床头发现一封信。信封里除了一张字条，还夹着一张试管婴儿医院的预约单。
“雪梅：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个孩子，这些年一直在偷偷做人流。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但又不敢说。现在债务还清了，你也该为自己活一活了。这是我托人挂的号，你去试试吧。别觉得晚，47岁生孩子的人多着呢。
Copy——妈"
泪水模糊了陈雪梅的双眼。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原来最长情的告白，不是山盟海誓，而是暗中的付出与心疼。
那些深夜里的独自哭泣，那些艰难时刻的咬牙坚持，原来都被婆婆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十年，不只是她在付出，还有一个默默关心她的老人。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陈雪梅握着那张预约单，泪眼婆娑中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妈，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