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岁的我地铁打人被拍，视频一夜爆火。
各大媒体、路人争相评论。
“让座被拒绝恼羞成怒了啊，最烦这种倚老卖老！”
“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
“这样的老人渣，建议把退休金停了！”
在我痛苦无助想要跟家人寻求帮助时。
丈夫指责我行事鲁莽，没有脑子。
儿子不问青红皂白，就逼着我发视频道歉。
就连我最疼爱的孙子，也哭着骂我，说我丢了他的脸。
但却无人问我缘由。
……
1
我地铁打人被拍了，拍摄者将视频发在了网上，
标题为：“七旬老太要求让座，道德绑架不成地铁发癫。”
视频里的我，骂起人来唾沫横飞，挥舞着手臂张牙舞爪，脸上的沟壑与褐斑清晰可见，透着狠厉的眼睛死死盯着镜头，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
老态龙钟，丑态毕现。
一经发布，评论区瞬间飙至上万。
“大家快来看，老妖发癫，法力无边！”
“啧啧啧，这是什么做法现场，老太太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在家里作威作福当皇太后，出来可没人惯着你！”
“这是谁家的老太太，可丢大人了！”
“楼上的，说不定人家蛇鼠一窝，走路碰瓷坐车要座，这些倚老卖老的基操了！”
……
看着满屏嘲讽辱骂的评论，我不禁心绪难平，血气上涌，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一阵头晕目眩，胸闷恶心后，我意识到自己血压升高了，强撑着吃了降压药，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恰在这时，儿子谢湛的电话打了过来，“妈，筱筱领着乐乐回姥姥那边了，我今晚过去吃。”
儿子要来吃饭的喜悦冲淡了我的情绪，压下心头的愤怒，我走进厨房为儿子准备他爱吃的饭菜。
忙活两个多小时，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自从退休后，我闲来无事，就研究起养生食谱。
丈夫谢云里比我大两岁，是名教授，退休后被高校返聘。他身子骨硬朗，但是老年人的慢性病也是一样不少。
儿子有自己的生意，应酬频繁又没时间锻炼，更是年纪轻轻就得了痛风。
因此，在他们的饮食上，我格外注意，既要荤素搭配，又要平衡他们各自身体的现实情况做出调整，色香味一样都不能少，还要兼顾营养均衡。
为此，我还在60岁的时候去考了营养师资格证。
庆幸的是，在我的悉心照料之下，他们的身体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每每提及于此，我都觉得无比自豪，比自己年轻时做出的任何一项成就都让我骄傲。
随着开门声的响起，我尽量掩饰住自己的疲惫和愁苦，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他们在外工作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他们分心。
“你们两个一起回来啦，是在楼下遇见的吗？”我看向一同进门的父子二人，用力挤出一个微笑，“快洗洗手吃饭吧，呆会饭菜就要凉了。”
二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热情的回应我，我也没太在意，只以为他们工作太忙有些疲累。
盛好饭三人都入座之后，我努力调节着气氛，照例说着家常，
“楼下菜店的菜越来越不新鲜了，以后还是多去南边的菜市场看看。”
“猪肉好像又涨价了，鸡蛋也跟着上涨。”
“儿子尝尝这虾，我今天早上去海鲜市场买的时候还是活的呢。”
2
正说着话，就见两人都不动筷子了，我疑惑地看向他们。
谢云里皱着眉头，深色凝重地看着我，“你今天被人拍视频放到网上了？”
原来是因为这事，我心头一暖，还以为他们是在担心我。
我努力笑得云淡风轻，“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受网上那些人影响的。”
“再等两天，等舆论过去就没事了。”
谁知谢云里一听这话，眉头却皱的更深了，“你不会受影响，可是我们会啊！”
“我们不像你整日都呆在家里，我们是要出去走动的，你做出这种事，丢的是我们脸！让认识的人看到，我们还怎么出去见人？”
听到这话，我震惊地看着他，“我做出什么事了？你不应该先听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言，谢云里更加不耐烦，“还用说什么？你打人骂人就是事实！”
“这么不体面的事，你做的还少吗？真是丢人现眼！”
“你能不能收收你那一套泼妇的作风？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掉遇事就撒泼的坏毛病！”
我有些难过，“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多少年前的事情，你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那不然呢？”谢云里理直气壮，“被叫母夜叉的是你，可没脸见人的是我！”
听到“母夜叉”这几个字的瞬间，羞耻与愤怒又占据了我的大脑，看了看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的儿子，他的态度不言而喻。
此刻，我更像是被人扼住咽喉的野兽，令我窒息的不是外人的风言风语，而是掐在我脖颈上最亲密人的双手。
30年前，谢云里的单位曾分过一批房子，他是完全符合要求且在名单之上的。
可到了公布之日，原本属于他的那套房子却被分给了别人。
彼时，我刚刚下岗，谢云里的母亲又得了重病，他一个人的工资既要养家糊口还要负担房租，家里马上就要揭不开锅了。
那套房子对我们来说可谓至关重要。
谢云里通过打听，得知顶替的人家里有点关系，且木已成舟，就放弃了争取，整日长吁短叹愁眉苦脸。
是我舍下脸皮，领着孩子整日蹲守在负责人门口，一边哭穷卖惨一边强硬威胁，软硬兼施下才将房子夺回。
可在我欢欢喜喜准备搬新家的时候，谢云里却兜头把我骂了一顿，说我功利心太强，为了蝇头小利让他丢进脸面，说现在全单位都知道他有一个泼辣上不了台面的妻子，他们还给我起了个“母夜叉”的名头。
这一切对于那时本来就因为学历自卑的我，宛如晴天霹雳，在搬进新房周围都是他的同事家属之后，更是自觉抬不起头。
直到后来，我读了夜校拿到文凭，更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进了不错的单位之后，那些自卑羞愧才渐渐散去。
这么多年，我也取得过一些成就，自认为已经够资格站在谢云里的身侧。
可是原来，他从未打心眼里看得起我。
3
虽然生气愤怒，可我也没太把视频的事情放在心上，总想着等热度一过，事情也就渐渐平息了。
只是没想到，事情却愈演愈烈。
三天之后，我去菜市场买菜，随口说了一句今天的菜不太新鲜，没成想，往日和善的摊主却对我阴阳怪气，
“呀，这不是地铁太后吗？这菜确实不新鲜，用不用我去菜地给您老人家现摘两把？”
“人老普大，您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听到声音，周围人群瞬间将目光都投了过来，探究的，讥讽的，嫌恶的。
议论纷纷中，尽是一些“倚老卖老”，“为老不尊”的字眼。
傍晚时分，我到幼儿园门口去接孙子。
那些家长的目光时不时就往我身上瞟，我强装镇定，在孙子乐乐出来的时候，笑着向他挥手。
可是他只看了我一眼，堆满笑容的小脸就瞬间垮了。
不仅没像往常一样，笑着跑进我的怀抱，更是在路过我时选择熟视无睹，像躲瘟疫一样赶紧逃离。
我慌张的追了上去，询问他是不是被欺负受了什么委屈，
他哭着甩开了我的手，大声哭喊，“我不要奶奶，不要坏奶奶，奶奶丢我的人，幼儿园小朋友都嘲笑我！”
“我不要老妖婆奶奶，呜呜呜，奶奶是坏人！”
那一刻，我疼爱的孙子眼里流露出的厌恶目光，让我愣在原地，如坠冰窖。
他的哭喊引来了幼儿园的老师和保安，最后还是给儿媳打电话过来接才得以解决。
回到家，我赶紧打开某短视频平台，都不用搜索，平台就自动推送了过来。
那天的视频被做成了鬼畜，我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反复循环时大时小，骂人的那句话被重复播放，再加上恶搞的文字和音乐，同城点击已经超过百万。
各大媒体也争相转发，几天时间，我成了南城“名人”，他们讽刺我“没有太后的命，全是太后的病”，给我冠以“地铁太后”的称号。
谩骂和嘲笑如潮水般向我涌来，就快要把我淹没，几息之间，我从一个平凡的老太太，变成了大家嘴里为老不尊的老妖婆。
谢云里和谢湛再次为了这件事找上了我。
上次一直没有开口的儿子这次也忍不住训斥，“妈，你在家霸道也就得了，出去也不知道收敛，现在让我怎么见人？”
“熟悉我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您做事之前就不能为了我着想吗？”
谢云里也赶紧帮腔，“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外边丢人显眼！”
难过和委屈让我眼眶酸涩，止不住掉下泪来，“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了，那不能怪我，是那个男的先动手动脚，还说一些难听的话……”
“是又怎样！”谢云里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人家年纪轻轻的二十岁小伙，对你一个老太太动手动脚，说出去谁信啊！说出去不更让人笑掉大牙？”
“说来说去还是赖你，忍一忍不就得了？又不会少块肉！还以为自己是大闺女呢？”
“非得跟人家硬碰硬，现在好了吧！成了人家的笑柄！”
我死死盯着谢云里，气愤之余连眼泪都忘了流，“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应该忍气吞声吗？”
谢云里发出一声嗤笑，像看笑话一般看着我，“不然呢？你现在要跑出去到处说你被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摸了吗？”
“我和儿子在外边还要不要脸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我被他这番话气得头脑发昏，死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咆哮出声，掐着床沿的手恨不得深陷进去，浑身止不住颤抖。
儿子谢湛看氛围不对，出言打破僵局。
“爸，你说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现在的关键是怎么解决我们家眼下的困境。”随后他把视线落到我身上，表现出全然为我着想的样子，“妈，我知道您受了委屈，可眼下我们百口莫辩。”
“我已经联系好了媒体朋友，我们搞个直播，您就出面道个歉吧。”
“您憔悴一点，表现的诚恳一点，我再花钱找人运作一下，这个事也就过去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湛，“你要我道歉？我做错什么了我要道歉？”
“妈，不管怎么说，骂人打人的都是你！”谢湛按着太阳穴，一副头疼的样子，“大庭广众之下，您的这种行为，本身他就很难看，不体面，没有人会在意您为什么这么做！”
“您多为我和爸爸考虑考虑，这几天我们饱受多少争议？您可以躲在家里不见人，我们不行，就算不考虑我们，那乐乐呢？您就忍心让他在幼儿园每天被小朋友耻笑？”
提到乐乐，我原本强硬的态度又心软了，想到那天他哭着说被人嘲笑的可怜样，我无奈点了点头。
他们都只想让风波早点过去，那就如他们所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