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手将我的小侍卫推进了十死无生的断魂崖。
后来他成为妖界称王，御极四海，第一件事就是娶我。
将我囚于暗星宫整整六年。
直至他的白月光回来，要用我的心头血为她修复损伤。
他不知道，我的心头血早就用来救他了。
冰凉的匕首插进心窝的时候，他问我想要什么。
凡他所能，无有不应。
我答“我要山，我要海，我要自由。”
骗他的。
我要死了。
1
我做妖妃的第六年，沈自清的白月光苏璃醒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一向以政事为重的沈自清，第一次丢下正在议事的部下，匆匆离去只为了见她。
暗星宫中服侍的小妖纷纷议论这是第一次见妖王如此失态，与见揽月殿的那一位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这群碎嘴的，娘娘您等下，我这就去让她们长长记性！”
我按下玉禾，话还没说出口，一阵破风声自耳边擦过，划断了我垂下的一缕发丝。
未等我有所动作，清丽婉转的声音传来。
“我身子还未恢复，想着温习一下术法，没看见你，不小心误伤了，你不会怪我吧。”
苏璃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施施然在我面前站定。
她一身白衣，那张脸跟她的声音一样，清秀可人，只是那眼中盖不住的得意，与她的外貌实在违和。
苏璃是花族的旁系分支，原身是一朵莲花。
我狐族一脉向来出美人，她这张脸是当初化形的时候仿着我的样子化作，却也只得三分形。
“放肆，伤了我们娘娘，还不跪下。”玉禾厉声呵斥道。
苏璃直接忽视了玉禾。
“一段时间不见，连这都反应不过来了，想来这几年...”她顿了顿，弯起眼睛：“不好过吧。”
她弯起眉眼的样子，倒是多了几分我的神韵。
她说的对，确实不好过，从嫁进着暗星宫的那天夜里起，到今天，每一天都不开心。
我心意微动，用妖气将她狠狠地压跪在地上。
“或许就像是你说的，太久不见了，我想你可能忘记了我的脾性。”
我不开心的时候，谁都别想开心。
当着一群下人的面，跪在我面前的苏璃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得意。
“白希音！竟敢这么对我，还以为你是当初那个狐族千金呢，你不过就是...”
她气急败坏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我若有所感，略微偏头玄色的影子从眼前擦过，坚定的，毫不停留的奔向地上跪着的娇柔美人。
沈自清将苏璃扶起，动作轻缓好似捧着一件绝世珍品一样。
他皱着眉看向我，刚准备开口对我责问，怀中的苏璃双膝一软。
“清哥哥，我腿好痛...”
他紧张的一把抱起苏璃，大步从我身侧离开。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苏璃冲我露出个胜利者的笑容。
自始至终他满心都是苏璃，唯一看向我的一眼，就像射在我心上一把雪亮的刃。
我抬起一只手抚上颈侧，手上传来微暖湿润的触感。
手上一片殷红在我眼前渐渐模糊化开。
我原以为我早已经不在乎这点小伤了。
没想到还挺疼的。
2
我是狐族的公主，从小就被娇惯的无法无天。
族中的哥哥姐姐们总是会给我带回来人界各种各样的话本子。
我喜欢江湖的血雨腥风，也喜欢惊天地泣鬼神的感情。
一日我看到几个纨绔在欺负人，我冲上前将那几个人揍了一顿。
至于原因，单纯的想模仿一下江湖侠客路见不平罢了，为了将来在人界更好的融入人类做准备。
对于躺在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孩，我没有丝毫兴趣，在妖界弱肉强食，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
临走时，那小孩拽住了我的衣摆，我低头看到了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心里顿时一股无名之火。
“弄脏了我的裙子了！这可是我今天新换的，你给我...”
那小孩仰起头，我就停下了准备一脚将他踢飞的动作。
话本子里路见不平和英雄救美一般都是同时出现的，美人以身相许成为了我的贴身护卫。
族中曾经有一位前辈，与一个人类相爱，年轻的帝王为她焚了城，为她丢了魂。
那位前辈很喜欢吃葡萄，我便也指挥沈自清天天给我摘葡萄吃。
我向往那份感情，所以去模仿，吃着吃着倒也真喜欢上了。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顺理成章，没有我想象的戏剧化，平淡又普通。
我爬到树上摘果子，他在下面稳稳接住我，又或者遇到凶狠的妖兽，他毫不犹豫的将我护在身后。
妖的寿命无限长，是没有时间的概念的。
也不知到从哪一天起，我突然发现我也不是那么想去人间了。
他说他是我身前最坚韧的盾，也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刃，让我尽情地使用他，他会永远追随我，忠诚于我。
他食言了，他是个骗子。
3
我端着镜子为脖子上的伤口涂药，心中感慨若是那一半妖力还在的话，就凭她那水平，根本没可能伤了我。
草木系的妖善医亦善毒，还好她的妖气里没有掺什么奇怪的东西，估计她自己都没想到真的能打中我。
沈自清的到来，我丝毫不意外。
欺负了他心尖宠，这事很定没那么容易过去。
当时苏璃故意腿疼，就是不想给我说话的机会，私下里她和沈自清怎么哭诉，那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先入为主，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其实她完全多此一举，沈自清是不会听我说的话的。
沈自清修长的身形遮住了我眼前的光亮，居高临下地睨着我，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璃儿说不怪你，她性子纯善，你别以为就能欺负了她。”
“希音，本王希望你懂分寸，别得寸进尺。”
我拿着镜子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几年里，我们针锋相对，言语间互相伤害，掀翻过房顶，打塌过宫殿。
他现在已经是难得好脾气的跟我讲话。
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我站起来贴近他，伸出一只手隔着华服抚上他的胸口，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呵气。
“你这...算是请求吗？”
他周身气势瞬间冰冷，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离，强迫我离他一步之远。
“别忘记本王对你说过的话，摆正你自己的身份。”
我当然不会忘，怎么可能忘呢？
六年前，一向自由惯了的我，心甘情愿被繁重的礼服束缚，进入暗星宫。
我酝酿了很久的情绪，偷偷练习了一次又一次，只想再见到时，给沈自清一个最明艳的笑。
等来的是他像现在这样，拽着我的手腕，恶狠狠地警告。
“本王娶你，是给你个机会让你赎罪的。”
“你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也别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记住你的身份，你没资格。”
然后连份体面都不给我，大婚之夜径直离开。
他娶我只是想羞辱我，报复我，变相的...软禁我。
我满心期待的重逢，是他为我精心编织的牢笼。
我不肯示弱的盯着他，嘴上半撒着娇“弄疼我了。”
沈自清的脸色更差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似是要将我的手腕捏碎。
他好像真的很生气，我的心中的燥郁也缓和了不少。
我和他之间的过往是我们两个的事，凭什么要我在另一个女人面前低头？
似乎是被我的这幅无耻的样子气的哑口无言，沈自清的脸色变了又变，一把将我甩到椅子上。
猝不及防间扯到了脖子的伤口，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捂脖子，还是揉手腕。
从外面玩完回来的小灵狐，跳上我的腿，冲着沈自清龇牙。
“白希音，苏璃替本王挡剑受伤，差点丢了命，沉睡了七年，本王不可能让她再受委屈。”
“有本王在，你最好不要起什么恶毒的心思，多想想你青丘的族亲，别挑战本王的底线。”
他根本不关心这件事的对错，压根注意不到我的伤。
他只看见我欺负了他的心上人，看见了她的委屈。
4
沈自清大兴土木另起宫殿，将苏璃保护起来，好像我是什么吃人的恶魔。
我曾经和他讲过那个前辈的故事，年轻的帝王为了博美人一笑建造摘星楼，他偏偏命名摘星阁。
玉砌雕阑新月上，是我懵懂时期的向往，住进去的是苏璃。
如今无论东海明珠，还是流光纱，又或者是千年难遇的灵宝，通通都送进了摘星阁。
直到一次，玉禾气呼呼的跑回来“管事的说，苏姑娘也喜欢吃葡萄 ，王上下令无论什么东西都先紧着摘星阁！”
见到苏璃的时候，她巧笑盼兮，将我的葡萄丢在地上喂狗。
沈自清眉眼微弯看向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
却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就瞬间冷了下来。
“璃儿难得有喜欢的东西，你让给她又如何，本王可不记得你从前如此计较。”
她已经抢走了我那么多东西还不够吗？
她苏璃可以用我的东西喂狗，我连问的资格都没有！
我上前夺盘子，苏璃一把抓过盘子不肯放手。
我越是在意，她就越不给。
争抢间，盘子突然碎裂，我重心不稳向后跌倒。
晶莹的葡萄掉落一地，就像我抢不回的尊严一样。
沈自清立刻将苏璃圈在怀中，上下仔细检查有没有伤到。
我坐在地上，碎裂的瓷片刺进我的掌心。
沈自清，受伤的人，是我。
苏璃眼圈微红“我没事的清哥哥，希音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沈自清面带愠色“不就是个葡萄吗？你发什么疯？”
不就是个葡萄吗...可他明明知道我最喜欢吃葡萄的。
他也知道那对我来说，不单单只是葡萄那么简单。
我在这个牢笼里什么都没有，这是对家乡、对过去唯一的念想了。
气愤、委屈让我的喉咙一阵阵发紧。
“凭什么？那是青丘专门供给给我的，又不是你给我的。”
“我的东西，她凭什么拿去喂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
“是！她苏璃为你受过伤是你的恩人，我就活该被你们欺负吗，那是你欠她的，不是我！”
沈自清突然愣住了，伸出手想来触碰我：“希音...你...”
我这才意识到脸上不知何时已满是泪水，我胡乱的抹了一把，起身踉跄逃离。
新婚之夜我没哭，言语讥讽我没哭，就算是他们浓情蜜意我都没有在他的面前哭过。
我才不要被他看见，我才不要被看笑话。
沈自清丢下苏璃追了出来，一把拉住我的手，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他将我的手翻过来，皱了皱眉，淡蓝的妖气缠绕上手心为我修复损伤。
“你傻吗，疼不知道说吗？”
他脸上的心疼不似作假，语气温柔，就好像...从前一样。
这算什么，关心我吗。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吗？
我冷笑着将手抽了出来“别假惺惺了，王上把我娶进暗星宫，不就是为了看到我现在这样吗？”
不远处，苏璃脸色苍白的看着这一幕。
他一手抚上我的脸侧，拇指在我的眼角摩挲着。
“你...”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就不能好好的和我说一次话吗？”
他根本不记得了。
我不是没有放下过矜傲，是他从来都不肯好好听我说话，我说什么都是错。
我拍开他的手：“有时间纠结这个，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哄心上人吧。”
沈自清蓦的沉下脸色，看了看我，最终什么都没说，甩袖走向苏璃。
我也转身离去。
数不清第几次背道而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