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　罗新宇

我家住在商洛地区的大山深处，我们兄妹五个，除了大姐比我大六岁外，我们兄妹几个的年龄相差都是两岁。

全家七口人只靠父亲和母亲两人在生产队劳动争工分，家里的生活能好到哪里去？虽然我们家是地主成份，但父亲和母亲还是尽着最大的努力让我们兄弟姐妹读书学文化。除了大姐只读到初中外，我和二弟以及两个妹妹都上了大学。

姐姐比我大六岁，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姐姐就出嫁了。她嫁到了我们的邻村，离我家也不远。

因祖父曾经是一名兽医，父亲曾经跟着祖父行医多年，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不少祖传手艺。所以家里生活困难的时候，父亲就偷偷地跑出门走街串劁猪骟狗挣点小钱来维持家用。

我家的近邻秦二叔家喂养了一头老母猪，当时粮食紧缺，人都吃不饱更别说猪了。母猪瘦得都能飞上天，下的猪崽卖不出去。因此秦二叔就偷偷的让父亲去把这头母猪给劁了。父亲当时也没有过多的考虑，于是就同意了。

也不知是那个长舌妇把这一事情泄露了出去，公社知道后立即就把父亲抓进了学习班。污蔑父亲破坏“一人一猪，一亩一猪”的最高指示。他们给父亲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门扇，上面写着“打倒地主份子罗成仁。”并且还在我父亲罗成仁的名字上打上红色的“x”。整整半个月，天天如此。父亲受不了这非人的折磨，偷偷上吊自尽。

母亲悲痛欲绝也跳进水库追随父亲而去。

六口之家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两个大人相继去世，只剩下了兄妹四人相依为命。

我是家里的老大，理应担当这照顾兄妹的重任，可是当我正想退学照顾兄妹的时候已经出嫁的姐姐拦住了我。她无论如何都不让我辍学，她说父母在世的时候，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坚持让我们兄妹读书，现在父母不在了，也不能违背父母的遗愿。

姐姐一天两头跑，既要照顾自己的家，又要照顾我们兄妹。不出一年姐夫受不了姐姐经常不在家的苦，竟然与姐姐离了婚。

姐姐从此便回了娘家，担负起照顾兄妹读书的重任。

父母两人养我们兄妹四人尚且困难，现在姐姐一个柔弱的女子养我们兄妹四人，可想而知我的日子能好过成什么样子。

姐姐白天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晚上还要给我们兄妹做鞋子补衣服。看着她花一样的容颜一天比一憔悴，我们的心像刀绞一样难受，但我们当时没有任何办法。

我们家的日子越过越艰难，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过姐姐宁愿自己不吃，也绝对不让我们饿着。即使锅里全是瓜果蔬菜没有一点粮食也要保证我们兄妹吃饱。

我们家没有大人，经常受到别人的欺负。凉在外边的衣服，晒在院子里的粮食经常莫明其妙的丢失。而姐姐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也不敢声张，只能忍气吞声。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家里一连五天都是瓜果蔬菜，左邻右舍都借了个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把粮食借给我们家。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姐姐趁着天黑偷偷地溜进了邻队的玉米地，她以为下着雨，看庄稼的人都回家睡觉去了。没想到，她伸手刚搬了两穗玉米就被邻队看玉米的王成青抓了个正着。姐姐当时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她跪在地上请求王长青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也不知是姐姐的娇美面容打动了王长青，还是王长青真地动了恻隐之心，突然良心发现。反正那天晚上，王长青不担没有张声，而且还搬了几穗玉米送给了姐姐。

自从那天晚上姐姐偷玉米被抓后，王长青便隔三差五的给姐姐送点粮食，虽然送的粮食不多，但从来没有让我们家再断过顿。

王长青家也是地主成分，因此已经３０多岁了还没成家。父母也双双离世。可能是同病相怜的原因吧，王长青曾经托人来家提亲。姐姐在征求我们兄妹意见的时候，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其实我反对的原因很简单。王长青是地主成分，我们家的地主成份像一座大山一样整整压了我们家两代人。我不能再让姐姐以及姐姐的孩子像我们一样被地主帽子压得喘不过气来。

另一个原因就是王长青经常无缘无故的帮助姐姐已经引起了周围群众的非议。如果姐姐真的嫁给王长青，那不是坐实了姐姐跟王长青关系真的是不清不白。

姐姐虽然显得非常无奈，但她还是尊重我的意见推掉了王长青的求婚。

１９７７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大学招生，我就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被北京航空学院录取。我知道姐姐没有能力供我上大学，我想放弃上大学，但又不甘心。姐姐让我放心上学，一切花费都由她来想办法，虽然那时上大学花不了多少钱，但路费，伙食费，以及日用品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报到的时候到了，姐姐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接过姐姐递过来的那一叠钱，心里明明知道这些钱一定是那个王长青给的，但我却没敢多问，还是拿着那些钱去学校报到了。

我知道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那个名叫王长青的光棍给的，渐渐地我也慢慢接受了那个王长青。

四年大学生活眨眼之间就结束了，我也分到了一个大型军工企业。回到家里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去了王长青的家，当我拿出我给他买的礼物时，我看到他的眼睛润湿了。

回到家里我就给姐姐主动承认了错误，让姐姐与王长青住到一块。也不知什么原因，姐姐摇了摇头说：“这件事情等以后再说吧。”

二弟，三妹和四妹都相继大学毕业，家里的情况好了许多。我们兄妹四个轮番给大姐做思想工作，大姐终于同意与王长青一块生活。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王长青却因车祸失却了生命。王长青的后事是我们兄妹承办的，虽然他没有后人，但我们兄妹却按农村最高礼仪埋葬了王长青。

王长青的葬礼大姐没有去，自从得到王长青死亡的消息后，大姐就躺在了床上。我们知道大姐的心里难过，也没有过多的去打扰她。

王长青死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姐姐都没有从这个巨大的阴影中走出来。在我们兄妹四个轮流的照顾下，姐姐也逐渐恢复了理性。她拒绝我们兄弟四人的照顾，一个人在农村生活着。

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兄弟姐妹每年的春节都要回到家乡来看望大姐。这是我们兄妹四人最幸福的时刻，在大姐家，我们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些难忘的日日夜夜仿佛就发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