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信文趣：原创中短篇小说连载 浮生梦魇 悲喜口诀--小满
毛团圆跑到院子里看天，那声雷果然带了沉厚的云过来，它行进得很慢，在太阳边上悄悄滑过去了，无声无息的，眨眼间就散了。她看过了云才进来：“是虚惊一场，雷没了，云也散了。”女管家拿了手机交还：“你家里来了电话，你父亲身上不自在，叫你回去看看。”并告诉她司机在外头出事差，送不了她，要毛团圆自己坐车回去。
“流叙回去么？如果顺路，倒可以叫她送下我的。”毛团圆看见前院里停着的那辆大红色敞篷车，随口问道。
“你先走吧。她事情多着呢，一时是走不了的。”
“不要紧，也差不了那一时半刻的，我等她，再一起走，有个伴总是好些的。”
“你别等了，瞧她平时的神气，厌烦着你呢，何苦去讨这个嫌呢？”
“亏你记挂着我没吃早餐，又炸了这个豆渣饼来，那我吃两个豆渣饼再走。”她伸手去挑饼，却被女管家用锅铲柄打得缩回手去：“吃什么豆腐饼，这样粗的锅铲柄倒是要吃几个有几个哩。”
“有什么稀罕的？竟不许我吃这个渣东西，什么劳什子？难不成是用你身上割下的肉做的不成？若真那样，我还不敢碰呢！你闻闻你身上，都是又老又脏的腐臭味，谁敢碰呢？”
“快走吧。总之一句话，这豆腐饼可不是煎给你吃的，我只愿你快点离了我这里罢。”
她倒腾了许久才出门，出得门来正见韩焉知的新房客坐在温泉边发呆，就问道：“你之前分我吃的炸核桃还有么？我想再弄点在路上吃呢。”离太太拿了半纸袋的核桃给她，说道：“你们其它的地方都不一样，不过总有这点是相像的，她也极喜欢吃我做的油盐炸核桃。”毛团圆问道：“是谁？是哪个？”
“还能有谁？自然是我家的离阳。当时她瞒着我去见她那没良心的死鬼爹，那人肯定不见她，反倒打电话给我怪我拿了钱却又管不好自己的女儿；我实在气极，觉得她丢脸，只不过骂了她几句。她恼了，又是十分记仇，就偷偷走了；后又打电话回来说准备回家，哪想就再没收到她的音信了呢？我的儿，我可怜的儿呀，在外头餐风饮露的，一定很苦吧……”离太太说着叹着喊着唱着哭着，好似在演一出没观众没舞台及没剧本儿的独角戏，尽管有那么几分断续几分囫囵的悲情，大体看上去总是滑稽的。毛团圆向来是个管闲事的人，突然就觉得自己早已掺和进去了：女管家连个豆腐渣饼都不舍得给她吃呢，思来想去总得为她添增点麻杂事才能勉强为自己出这一口窝囊气呢，想着便故做神秘道：“本来他们都不让我说的。只不过我见你实在是可怜，才偷偷告诉你两句，只是以后若是有人仔细查问起来，只千万别叫那些人知道是我事多心乱、暗地里偷偷告诉你这些的；我从一些旧物里早就看出头目来了，知道你家离阳先前就在这宅子里做韩先生的模特，也同我一样呢！听这里的女管家说她后来被韩先生的姐姐给怂恿着就自己偷偷跑了，害得我们韩先生现在仍把她挂在心上时时念叨着呢。”她走了几步又转身说道：“我要是你，头一个人就去找韩先生，他是一等一的圣善，又那样爱她，也最是希望你女儿平安快乐的。”
毛团圆回到家，见她父亲只得了轻微的伤风感冒就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便张罗着给他请医看病。次日他父亲好了些，已能自己下床来走动了。奇怪的是只她每次刚开口说要回韩焉晓那边去，她父亲就吐异常酸臭的黄水，如此来往几次闹腾后，她便只能在家里多住一晚。她现在都长住在韩焉晓那边，那边大房子住习惯了，现在回家里来，就暗自嫌弃这住了二十几年的老地方不是光线不好就是空气不够流通：“这地方，怎么住得了人呢？楼上的地板若风稍一吹就是摇着晃着的，人走到上头都只能提着脚，否则下头就哗啦啦掉泥灰哩，竟和下雨没什么两样的。”她父亲吃了药睡得迷迷糊糊的，说的话也没有个完整的首尾：“高枝还没攀上呢，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最多只算闻了些酒味呢，怎么就撒起酒疯来了？且记着你耍气的遭数吧，以后能做韩太太倒好，若做不成，夹尾回到这里来可是要被笑话的。”
一只浑身雪白的长毛兔子在暗中看她，那双眼红莹莹的，在黑暗中慢慢走着正步，散着冷冷地尖锐声响，叫久了，眼中红透透的光就融了吊在那里弹着跳着，又经凉风一吹就碎了，落了在暗夜里，催生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黄灰色蟑螂来。那些软壳虫是饥饿且好动的，排着队上得床来碰到暖软的地方是硬硬地鼓直了嘴就叮咬进去。毛团圆从床上惊得跳起来，见房内还是灰沉沉，黑黝黝的，忙跑去拉窗帘。外头早天光大亮，她父亲正在院子里拿着一簸箕的松土种菜种花。她随意地披了件罩袍就去找她父亲。
“今天可大好了？”她问道。
“可不是大好了，你可以走了。多谢你回来看我照顾我，我现在好了，你快点收拾好东西就回去吧。现在早不同往日了，这个地方哪够胆冒险多留你，你随便吃 点油条或者牛奶就回去罢，我不虚留你，倒希望你下次回来的时候是副风风光光的样子，那些跟在后面的金婢玉奴都是能吃香喝辣的主，甚至于她们都穿金戴银呢，连你额头上的刘海若从旁边掉到中间来，都要等她们上前来给掠开去哩！”她伸出胳膊，指着手背上的红点跟她父亲说道：“现在我不在这里住，你们就更随便了！我昨晚一夜没睡，都被那些臭虫闹着，害得我整夜晚做奇怪的梦。”她父亲道：“哪里来的臭虫？我天天睡在这里还不清楚么？这里蟑螂是有几只，但也不在怕的，这里还有半个手掌大的十脚蜘蛛呢，那东西是专门吃蟑螂的，但也喜欢香的东西，闻到合意的味道是要凑上去咬几下子的，偶尔疼偶尔不疼，疼倒好了，火辣辣烧一阵子就好了；不疼的只是刚开始有点酸，过后肿起来，要流好久的脓才能好的。你自己仔细点才好。”
她突然提起自己的袍子，脱了鞋子，光脚踩到草地上跳起来，“与我不相干的，横竖我以后又不用住在这里。”
长年受白癫疯困扰的小个子厨娘手上端着一个深棕色的橡胶托盘，把桌上的一碗鸡皮粥和一碟子四份花样装的小菜摆好，听见门厅有声响便探出头来，对毛团圆说道：“你可回来了！你是不知道，我们这里变天了！”那边听不明白她的意思，问道：“变什么天？难道是哪个人死了？有的人该死，有的人不该死，但都要死的，有什么慌的？”
未完待续，隔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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