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慕念可快醒了,慕琳怎么办啊啊啊啊。】
满屏的弹幕都在哀嚎。
我勾唇,释然一笑。
回到慕家的第一天,我就觉醒了。
原来我是书中早死的炮灰女配。
半空中,密密麻麻的弹幕快速闪过。
我从中捕捉到最核心的信息。
要想活下去,我必须在三年内,和全家人拍上一张全家福。
原以为这所谓的任务简单到不行。
可我耗费三年,终究是枉费了。
今天,爸妈、慕怀安、江溯照旧起了个大早,张罗着准备了好多东西,他们要去医院给慕念可过生日。
回来的这三年,每到这一天,他们都是如此。
他们出门前,我喊住了父亲,
「爸,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以往我从不过问,但今天不同。
父亲侧首沉沉看了我一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慕琳,晚点回来给你庆生。」
我眸光一喜,想着今日总算能拍上全家福了。
这个喜悦随着指针越发接近十二点而逐渐消散。
门外终于有细碎的声响。
「你们回来了。」
我在黑暗里,陡然出声。
「啪——」灯开了。
「慕琳,你有病啊,大半夜的。」慕怀安拧着眉。
父亲看着我,眉眼间满是不耐,
「很晚了,都快去休息吧。」
「今天是我的生日,能不能一起拍张全家福?」
还没到十二点,我还有机会。
父亲面色沉沉,厉声呵斥:「混账东西!念可今天差点...你还想着这些东西!」
慕念可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知道,如果拍不了全家福,我得死。
回到慕家三年,我只是想要一张全家福,始终不可得。
而客厅的壁柜上有着数张慕念可与他们的合影。
慕怀安丢下一声「晦气。」
江溯路过我时,没有停留。我攥住他的手腕,
「老公,说好陪我过生日的。」
「你到底在闹什么啊,慕琳。」
「我今天真的很累,你也不是非得要过生日的。」
江溯甩开我的手,眼神没有分给我半分。
指针指向十二点。
我转身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咧嘴一笑。
慕念可要醒了吗?
那正好,我真是想看看,她究竟有多好,才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我的亲生父母,亲弟弟,同床共枕了三年的老公,弃我如敝履,却将一颗心都系于她。
02
弹幕还在疯狂地刷屏,都在替我今后的命运担忧。
事到如今,我坦然接受了。
我收拾好情绪,回房。
江溯躺在床上,背着我睡。
他在生气。
或许是因为慕念可的病情,或许是因为我「无理」的要求。
放以往,我早就从背后轻轻揽着他,一遍一遍低声地道歉。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拉开被子,压着床沿躺下。
隔天一早,全家的氛围很沉重。
母亲眼睛红肿,食不下咽。
母亲之前生过一场重病,身体一直比较柔弱。
每每从医院回来,母亲总是表现的神情恍惚。
那段时间,我会表现得更加小心翼翼。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真没意思。
我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自顾自喝粥。
离席前,被父亲喊住:
「慕琳,你联系郭老,请他给念可看看。」
郭老,是享誉全球的顶级脑科医生,也是我的导师。
曾经我是他最得意的学生,父亲一句「学医没前途,回公司上班。」断送了我的医学生涯。
郭老现在定居国外,而且慕念可很快就会醒了,根本没必要。
我摇头拒绝。
「慕琳!」父亲一巴掌重重砸在餐桌上。
连家里的阿姨,都朝我递来诧异的眼神。
这个场面确实很罕见。
毕竟,这三年里,我从来都没有拒绝过父亲的要求。
许是我做小伏低的姿态摆太久了,这一回不顺着他们了。
倒是令人不习惯了。
我抿唇笑了笑,
「爸,你忘了吗?郭老早就不认我这个学生了。」
郭老不愿意放人,父亲一边阻止我去郭老那学习,一边拿钱骚扰郭老。
最终他成功了。
我面上的讥诮太过扎眼,父亲气的眼红。
「啪」瓷碗擦过我的额角,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额角瞬间青了一块。
父亲瞳孔收缩,嘴唇微动,他没想到,我没有躲。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郭老给我请来。」
父亲愤然离席。
一场闹剧,母亲上楼休息,江溯去客厅拿医药箱。
一时间,只剩下我和慕怀安。
慕怀安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怎么,现在换套路了?」
03
慕怀安和我长得很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刚回慕家时,管家江叔就直言:
「慕琳小姐这双眼睛和少爷实在太像了,不愧是一家人。」
当时,慕怀安立刻就反驳:
「江叔你是老眼昏花了吧,她怎么可能和我像。」
江叔讪讪摸了摸鼻子,瞬间就明白慕怀安对我这个亲姐姐一点都不喜欢。从此,再也没说过这话了。
此时,慕怀安的眼底尽是嘲讽。
我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接茬。
他瞳孔微沉:
「慕琳,你装什么。」
「你故意不答应,不就是因为昨天没给你过生日,你有意思吗?」
没意思。
太没意思了。
我确实费尽心思地去讨好每一个人。
即便整个慕家都视我于无物。
我想尽办法让每一个人开心。
只是想要他们稍稍漏那么一点点的真心给我,只需要那么一点点。
我只是想要摆脱自己的命运而已。
如今想来,可真是太没意思了。
胃猛地被针扎似的抽疼起来。
我捂着肚子,疼得唇色发白。
弹幕滚过,
【慕琳是不是胃疼了啊。】
【慕琳还是逃不过胃癌的结局。】
原来如此啊。
小时候,我就常常吃不饱饭,严重时,胃炎晕倒被送进医院。
直到我长大,胃病还是反反复复地犯。
回慕家的这三年,我一次胃病都不曾犯过。
以至于,这样细密疼痛的感觉都有些恍如隔梦了。
原来命运早在当时就埋下了种子。
「你你别以为装可怜,我就会放过你了。」
「瞧你这幅样子,哪里比得上我姐!」
我仰头喝了口水,勉力压下这股钻心的疼。
嘴角牵起一个无所谓的笑,声音冰凉冷淡,
「只可惜,你的好姐姐只能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你说,她到底是生是死,还是生不如死?」
啪——
乳白色的牛奶泼了我满脸,力道重的像给了我一耳光。
04
慕怀安攥着玻璃杯的手微微颤抖。
眼眶红得厉害,眼神飘忽,不敢看我。
眉头紧锁,仿佛在为什么挣扎着,每一个字音都显得尤为沉重,
「你没资格提我姐。」
话音落,他扭头离开。
牛奶顺着眉骨,渗进眼睛里,瞬间变得酸涩不堪。
其实,我曾经也有一个弟弟,在孤儿院。
他叫小延,就像个小跟屁虫似的,总跟在我身后,黏人得很。
偶尔有好心人给他的糖果,他不舍得自己吃,偷偷攒起来给我。
我和他在孤儿院里相依为命。
直到——
他被孤儿院院长看上,不管我怎么藏,他还是没能逃脱魔爪。
后来,当我得知,我有一个亲弟弟。
我心里不期然生出幻想,他会不会也那般粘人。
可他黏的却是,另一个姐姐。
尽管如此,我还是下定决心,要对这个弟弟好一点,再好一点。
我知道他很排斥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姐姐。
私下里,偷偷打听他的喜好。
知道他喜欢摄影,我实时关注摄影展的动态,熬夜抢票,送给他。
饶是这样,他对我依旧不假辞色。
他会当着我的面,一张一张撕碎,眼都不抬地告诉我:
「你永远也别想取代我姐的位置。」
眼皮上突然有温热的触感。
有人在一点一点地擦干我脸上的奶渍。
呼吸清浅,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
「何必呢,都是一家人。」
「爸和慕怀安都不是故意的,你好好和他们沟通。」
我睁开眼,陡然截住江溯的手。
如果我没看错,刚刚江溯目睹了我和慕怀安爆发矛盾的全程。
对上我的视线,江溯眸子骤然缩了一下,闪过轻微诧色,试图挣开我的手。
我冷冷看着他,语调满不在乎,
「你不是日夜期盼着慕念可醒来吗?又何必在这和我演戏。」
05
和江溯结婚之前,我就知道他是慕念可的未婚夫。
我被带回慕家的第一天,父亲接了个电话,和母亲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慕念可酒后开车发生车祸,被紧急送往医院。
彼时,我还不知道,有人顶着我的身份金尊玉贵地过了二十来年。
等了很久,父母一身疲惫地回来。
我的亲弟弟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怒骂我:
「你滚,滚啊,都是你害了姐姐。」
母亲低头垂泪,父亲对着落地窗抽烟,烟灰落了一地。
所有人都无声承认了这场对我的指控。
此时,江溯出现了。
他熟练地从客厅拿出医药箱,递了一只药膏给我,指了指自己的脸,
「记得上药。」
彼时的我就像逆行于黑夜之中,尖厉报警声不绝于耳,江溯出现的瞬间,世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不远处,黎明乍现。
慕念可被医生诊断植物人。
父亲的注意力才终于转向了我。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和江溯联姻。
江溯没有意外,很平静地接受了和我这样一个陌生人联姻的事实。
当时我私下里找过他,如果他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他眉眼弯弯,告诉我,他愿意。
新婚夜,我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即便,江溯对我没什么男女之情,可我有信心打动他。
这样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
我无意中听见江溯在打电话。
「我喜欢的是慕念可,慕琳,她不配。」
兜头一盆冰水浇下,从上到下,由内至外,凉了个彻底。
我浅笑,眸子里却是诡奇的冰寒,
「我刚刚和慕怀安说的你都听见了吧。」
那天那番残忍的话并没有磨灭我的信心。
江溯和慕念可认识多年,让他立刻忘记,不现实,我可以等。
等到他有一天回头,可以看见我。
为了他,忍下一点委屈也没有什么。
但现在,我是一点委屈也忍不了了。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我说慕念可这样是死是活,还是」
「闭嘴!」
江溯眉眼冷了几分,毛巾顺势滑落。
瞧,慕念可果真是所有人心里的痛。
我稍稍一提,所有人都要和我翻脸,动辄打骂。
06
我眼底的自嘲太甚,江溯终于软了语气,
「你今天怎么了?」
他略略思索,
「老婆,生日我明年一定陪你过好吗?」
明年?
多么遥远的时间啊。
我笑了笑,落在他眼里成了另一种意思。
「郭老的事」
「关我屁事。」
从弹幕上,我知道了很多剧情。
一开始,我也以为慕念可是因为无法接受事实,才出了车祸。
所以,他们对我发泄怒火,我照单全收。
然而,我从弹幕上看到真相。
慕念可是故意选择我回来那天,和朋友聚会喝酒开车的,甚至连肇事司机都是她提前安排好的,目的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
但没想到,中途出了意外,成了植物人。
而她那些朋友口中的叙述就成了事实的真相,
「念可说,她没爸妈没家了。」
果不其然,江溯受不了我再三地驳他面子,阴沉着脸,
「慕琳,这是我们欠念可的。」
我眯着眼看他,
「如果你指的是我们结婚这件事,我们现在可以离婚。」
江溯怔愣在原地。
我干脆利落地取下无名指上的素戒,毫不留恋地扔进垃圾桶。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怒火瞬间染上眸子,
「你以为我愿意戴?如果不是念可出了车祸,这个戒指会轮到你吗?」
他不甘示弱地拽下戒指,重重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