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岁时，赶回来给我过生日的爸妈飞机失事。
姐姐因此恨我入骨。
她断了我的生活费，将我赶出家门。
她对我常说的话：“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如她所愿，我真的死了。
而在我隔壁的手术室里，姐姐正在给她领养的弟弟换肾。
“医院已经找到匹配的肾源，姐姐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忽然有些好奇，当姐姐知道给他提供肾的人是我，会是什么表情。
……
或许是执念太深，死后我被禁锢在姐姐身边。
看着她做了整整五个小时的手术，将我的肾换进了起齐乐的身体里。
手术结束后，她随着护士一起到了重症监护室，满脸担忧地看着里面的人，喃喃自语。
“最多一个星期，只要过了这段时间，乐乐就能彻底好起来了。”
“这个肾源的匹配程度很高，又有你给他做手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姐姐看向说话的人，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张老师。”
“乐乐命苦，从前因为穷被耽搁了，这好不容易才匹配上肾源，我还是希望能顺顺利利的。”
即便知道姐姐厌恶我，可听见这话，我还是免不了心痛。
明明我才是她的亲弟弟，可是被她视如珍宝的却是其他人。
张主任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视为安慰。
“对了，刚刚磊磊学校的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他从昨天离开就没有回去，人也联系不上。你给磊磊打个电话，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听见我的名字，姐姐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能出什么事？指不定又是和哪些狐朋狗友逃学去网吧了，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后也只能当个混混！”
“磊磊不是那种孩子……”
姐姐听的有些 不耐烦，直接打断他的话，“老师，您也别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他嘴里一句实话也没有！”
“整天不是装病就就是卖惨，不就是想从我手里要钱吗？您要是联系上他就让他死了这条心吧，我一分钱都不可能给他！”
姐姐说完，再次看向张主任，怨毒的表情让张主任都愣在原地。
“老师，您以后也不要再跟我提他了。如果不是他，我怎么可能会没有爸妈？我宁愿当初死的人是他！”
我呆愣愣的飘荡在姐姐的身边，心底想被掏出一个大洞，巨大的绝望将我笼罩。
我所有的期盼和等待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泡影。
张主任脸一沉，怒斥道：“宋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是你亲弟弟！”
“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这个弟弟！”
“宋悠！”
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他看见号码后递给姐姐。
“是磊磊的班主任，怎么说你也是他姐姐，别等人真的出事，让你自己后悔。”
姐姐没动，只是盯着病房里的齐乐看。
张主任没办法，只能自己接起电话，“王老师，宋磊有消息了吗？”
“好的，那麻烦您了，有消息，您马上通知我……”
张主任的话还没说完，姐姐一把将手机抢过来，语气冰冷。
“王老师，除非是他死了要收尸，不然不用联系我。”
她说完，一把将电话挂断。
张主任被她的气的捂着胸口直喘气，“宋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老师，我也是为了您好，他就是个扫把星，离他远远的，才能平安。”
张主任被她震惊到说不出话。
我再也忍不住，蹲在她身边哭了起来。
……
我一直都知道姐姐恨我。
十岁那年，父母为了赶回来给我过生日，飞机失事。
在众多碎片残骸中，只能找到零星属于他们的东西。
姐姐崩溃大哭。
我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她身边，耳朵嗡鸣，明明面前有很多人，却怎么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我只能像个尾巴一样，寸步不离的跟在姐姐的身后。
可是姐姐在崩溃后，一把将我推出家门。
“都怪你！要不是你，爸妈就不会死！”
姐姐红着眼睛看着我，眼神中是蚀骨的恨意。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我茫然无措地看着她，想要像往常一样去抓她，却再次被姐姐推倒在地。
“宋磊，你就是个杀人凶手！是你杀死了我爸妈，都是你！”
姐姐大吼着，眼神阴婺，恨毒了我。
年幼的我满心惶恐，只能怔怔地看着姐姐。
在父母的葬礼结束后，姐姐拿走了所有的遗产，去了大山支教。
我被张主任带回家照顾。
张主任叹息着抚摸我的头，“别怪你姐姐，她只是一时没有转过这个弯。”
“过段时间，她想明白就好了。”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那些不是姐姐的真心话。
她只是太难过了。
我愿意等着姐姐想明白，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我们不可能分开的。
可姐姐这一走就是六年。
我没有生活费，只能自己去打工赚钱。
张主任说要资助我，但被姐姐知道后，姐姐给我打了通电话，将我骂了一顿。
她说我不知廉耻，说我是个扫把星，说我只会害死人。
如果继续留在张主任家，张主任也会被我牵连，和父母一个下场。
我没有继续留在张主任家，我怕姐姐会更讨厌我。
我一直以为，等姐姐想明白了，我们还会和以前一样。
可是后来姐姐回来了，也带回来了齐乐。
她是在大山里遇见他的，他得了病，却乐观开朗，小太阳一样的性格深深感染着姐姐。
从那之后，姐姐就只有一个弟弟。
就是齐乐。
……
齐乐在重症监护室时，姐姐一直在门外守着。
我也一直在姐姐身边，看着她因为齐乐的事情忙上忙下。
我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收获姐姐的关心，甚至为了他的病，姐姐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却依然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肾源。
如果姐姐知道他的肾是我的，会不会对我笑一下？
护士急的在她身边团团转，“宋医生，您今天晚上还有一场手术，家属都在等着了，您……”
姐姐摆摆手，满不在乎，“你把这些都推了，我必须要在这里等着乐乐醒过来。”
护士啊了一声，被她震惊到说不出话。
我也不敢相信能看着姐姐。
这怎么可以？
姐姐曾经说过，她的梦想就是救死扶伤，让更多的人获得健康。
可现在呢？为了一个齐乐，轻易的退掉手术。
那些人等了多久，才等到的机会和时间，这可是大事！
姐姐一句话就要推了？
我急的团团转，想去找张主任来劝劝姐姐，可在下一秒恍然想起来。
我已经死了。
听说姐姐要推了手术，张主任急匆匆地走过来，冷着脸，怒气冲冲的质问。
“宋悠！下午的那场手术，人家可是等了你小半年，你说推就推了？你考虑过家属的感受吗？”
“老师，乐乐快醒了，我必须要保证他的身体不会出现排异反应。”姐姐紧盯着病房里的人，满眼担忧。
“再说，咱们科室不还有其他医生吗？那些手术他们都能做，不一定需要我。”姐姐满不在乎地说。
张主任面有愠色，似乎正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宋悠！这可不是儿戏！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老师，不能确定乐乐手术成功，我就算是进了手术室也不会安心的。”姐姐眉头紧皱，情绪不佳。
张主任深吸了两口气，“好，宋悠！你好得很！”
张主任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 就走，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将一个住院表丢在姐姐身上。
“我在住院名单上看见了磊磊的名字，他到底怎么了？”
姐姐拿起住院表只是看了一眼，就厌恶地放在了一旁，“他装病还能为什么？”
“自从爸妈去世以后，他什么时候舒服过？班主任三天两头地给我打电话，不是说他昏倒，就是说他吐了。可来医院检查也就是低血糖，肠胃炎。”
姐姐笑得嘲讽，“他是不是以为这样，我就会去看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张主任忍着怒火，“你看清楚，这是肿瘤科的住院名单！”
一天之内，听到我太多次，姐姐的耐心彻底没了。
“老师！您想说宋磊得了胃癌吗？这明显就是他吸引目光的手段，您看不出来吗？”
姐姐双手环胸，“真不知道他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让您这么为他说话。”
张主任脸越拉越长，越绷越紧，最后点点头。
“行！宋悠！你就继续执迷不悟下去吧！”
张主任说完，转身离开。
我站在姐姐身后，黯然垂下眼睑。
不知道是不是疼的麻痹了，我的心脏麻木。
我没想过要演戏，也没想过主动联系姐姐。
在学校的那次昏倒，是因为我想赚取资料费去工地搬了两天的砖，又想节省钱，两天没吃饭，才饿昏的。
而胃疼也是那次，医生说我长时间饮食不规律引发的胃炎，如果继续下去可能会变成胃癌。
我想和姐姐说，但是当时的姐姐在照顾齐乐，为了让他多吃一口饭，买了所有他想要的手办。
而我只能像个小偷一样，站在门口，窥探着姐姐的温柔。
我难过的抬起头看向姐姐，她似乎是在走神，有些心神不宁。
她低头看了眼住院名单，随手拉了一个护士，让他帮忙看着一下齐乐。
护士 诶了一声，询问：“对了，太平间那边火花需要您签字，那个捐献的死者是……”
姐姐不耐烦地摆摆手，“先火化，等乐乐醒了，我会带着乐乐亲自给他举办葬礼的。”
护士还想说什么，她已经走了。
我看着姐姐的背影，又看向护士。
护士皱起眉，小声嘀咕，“宋医生怎么回事，自己亲弟弟火化还这么不上心。”
我脑子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我看见她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嘴巴动了动，只认出了最后两个字。
‘火化。’
姐姐还没有见到我的最后一面，如果……
我还没有来的想，已经被牵扯着随着姐姐飘走。
也许，姐姐快要知道我死的消息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开心。
毕竟我如她所愿，真的死了。
……
姐姐装作没事，晃悠着从科室走到了肿瘤科的住院部。
我看见她走到了我的病房门口，停顿了一会儿后推开门。
房间里已经住进了新的病患，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也都被清走了。
姐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难看起来，扭头就走。
我想她一定是觉得我又在撒谎，想骗取她的关注。
可明明肿瘤科的科室就在旁边，只要她进去问一句，就能知道我的情况。
但是没有，姐姐径直的走了过去，连看也没看。
之后，姐姐虽然守在重症监护室外，但她总是拿着手机在发呆。
我看见她找出我的号码，似乎是想给我打电话。
我心中忽然闪过一股希翼，这是不是说明姐姐对我也是有一点点关心的？
我期待着姐姐接下来的动作，可她却忽然将手机熄灭，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她摔了住院本，怒骂道：“该死的！但凡他有点良心就不该在爸妈的忌日闹事！”
我这才想起，我死的那天是我的生日，也是爸妈的忌日。
我再也压抑不住沉痛的感情，滚烫的热泪倾泻而下。
对不起爸妈。
对不起姐姐。
还好从此以后，姐姐都不用再看见我了。
姐姐眉头紧皱，在病房门口团团转，无声地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原先的小护士也跑了回来，“宋医生，宋先生的遗体已经火化完了，您去认领吧。”
“什么？”姐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护士重复了一遍，“宋磊，宋先生的遗体呀。”
看着姐姐茫然的表情，护士也呆住了。
“您不知道吗？宋磊确诊胃癌，在来医院复查的路上车祸去世，临死之前签了遗体捐赠协议，将肾捐给了齐乐！”
“今天火化的，就是宋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