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变化给世界带来的影响是全方位的，高温和暴雨等日益频繁的极端天气让传播多种疾病的蚊子更易繁殖，也更易涉足此前从未到过的地方。从2023年至今，南美洲正在经历空前严峻的登革热疫情，而世界抗击疟疾的经验告诉我们：只有打好防治工具的“组合拳”，世界才有可能控制蚊媒疾病的传播，确保当前的登革热危机不是更大更严重的疫情的开端。

登革热是一种蚊媒疾病，几个世纪以来一直在有限的范围内传播，但现在，它正以空前的速度蔓延全球，形势严峻。登革热的肆虐展示了气候变化和21世纪的人口趋势如何迅猛地将公共卫生问题升级成令人生畏的全球健康危机。

■ 卫生工作者正在针对埃及伊蚊喷洒杀虫剂以遏制巴西的登革热疫情。安德雷萨·安赫勒特/盖蒂图片社

2000年，全球报告了50万登革热病例，逾1.9万死亡病例。而2019年报告了520万病例和3万死亡病例，创下历史新高。死亡病例可能在2024年达到一个新顶点。

在冰冷的数字之外，登革热实际的影响范围会更大，很多感染者无症状或症状轻微，且可能被误诊为黄热病或基孔肯雅病毒等其他感染。

在南亚、东南亚、太平洋岛屿和南美洲，登革热已经演变成了长期威胁，这些地区的国家每三到五年就会面临一次疫情暴发。

2023年，巴西总共报告了160万病例，比前一年增加了18%；26个州中有7个宣布进入公共卫生紧急状态。而今年头两个月，巴西就报告了100多万病例，约300人死亡，这是登革热在巴西有记录以来传播最快的一次。巴西一直在动员一场规模空前的疫苗接种运动，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全国范围推广登革热疫苗。

自今年年初，阿根廷的确诊病例已超过7.4万例，比2023年同期增长了惊人的2100%。秘鲁在今年前8周记录了超过3.1万病例后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秘鲁北部的医院报告称已不堪重负。

在世界另一边，孟加拉国去年创下了30多万病例的最高纪录，是上一次疫情高峰——2019年的三倍。2000年至2022年期间，该国死于登革热的人数总计少于1000人，但仅在2023年，就有1700人因病去世。

而且，登革热正在此前几乎没有报告过感染病例的地区暴发，比如美国。去年，加州首次发现了登革热的本地传播。过去几年，法国、克罗地亚、非洲亚热带地区和阿富汗也首次报告了登革热病例。

公卫专家将登革热的上升主要归因于两大因素：气候变化和发展中国家的高速城市化。这两大趋势预计将在未来几年加剧，这意味着今天创纪录的登革热疫情可能只是未来的预演。

为什么登革热突然四处蔓延？

人类已经与登革热共存了数千年：公元400年左右，第一个记录在案的病例出现在一本中国的医学百科全书中。16世纪，随着全球奴隶贸易的展开和泛滥，传播登革热的蚊子（主要是埃及伊蚊和白纹伊蚊）开始迁徙至世界各地。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不时有周期性疫情暴发的报道。而从20世纪下半叶开始，疫情暴发愈加频繁。

许多感染了登革热的人几乎不会出现任何症状或只会发低烧，一周左右的时间就会康复。但部分病人的病情会加重，伴有剧烈的腹痛和呕吐，少数患者可能器官衰竭甚至死亡。世界各地的登革热研究对其致死率的估计相差很大，从1%到14%不等，这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现有治疗方法的质量和可及性存在大量差异。

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登革热重症和死亡病例都在显著增加，原因之一是对登革热认知的提高以及诊断方法的改进。但病例数的急剧上升，尤其是过去几年的情况，都表明着某些因素正驱使着这一切的发生。其中一大原因可能是处于热带气候的城市扩张以及这些地区的人出行的增加。

另外，世界卫生组织已经确定气候变化是登革热在过去70年里迅速蔓延的另一大原因。更高的温度和随之而来的天气模式的变化让传播登革热的蚊子更易繁殖。例如，在登革热长期肆虐的孟加拉国，近年来的雨季都延长了一个多月，潮湿的天气意味着有利于蚊子繁殖的积水的增加。

全球偏北的地区也开始变得适合伊蚊生存。一项研究估计，从1950年到2018年，气候变化导致世界对埃及伊蚊传播登革热的易感性增加了9%，对白纹伊蚊传播登革热的易感性增加了15%。据1900年以来的气候记录显示，历史上罕见登革热的欧洲，2018年成为了有史以来最适合登革热传播的一年。另一个气候模型预测，到2080年，与2015年的暴露水平相比，面临登革热暴露风险的人数将增加22亿。

传播登革热的蚊子已经在人口密集的城市滋生，特别是在缺乏先进的水和卫生系统的欠发达国家。水桶、废旧轮胎、花盆和建筑工地的垃圾等都容易形成积水，为蚊子创造了适宜繁殖的环境。而前往登革热流行区的旅行者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病毒传播到新的地方，这也可能是局部地区偶发病例的原因，如去年加州发现的病例。

巴西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的传染病研究员Rafael Mello Galliez：“蚊子最喜欢阴凉处的积水。”

世界应对登革热的“组合拳”

公卫当局决策者制定了一系列与控制疟疾和黄热病等蚊媒疾病类似的登革热防控方案：鼓励登革热易感地区的人采取预防措施，如穿长袖衣物、使用蚊帐和驱虫剂等等。

目前与疫情急性暴发期作斗争的国家正在采取更为激进的措施。在巴西，政府官员一直在喷洒杀虫剂，试图在城市中心的积水处杀死携带病毒的蚊子（证据表明，当地的蚊子已对某些杀虫剂产生了耐药性，这可能会降低这一措施的有效性）。

而对抗气候变化，传统的策略一向效果欠佳。我们已经有了更先进的方法，而挑战在于如何将其投入实践。

随着感染人数的增加，巴西已经被迫建起了野战医院。巴西一直在使用日本武田制药公司于2022年研发成功的最新一款登革热疫苗。在临床试验中，这款疫苗在预防有症状登革热方面的有效率为80%，比之前的疫苗有了显著改善（早期疫苗的有效率仅在55%到65%之间，具体取决于登革热的特定毒株)。

但目前还没有足够的疫苗来抵御巴西的疫情。这款疫苗需要接种两剂次，而今年，在这个有2.14亿人口的国家，只有600万剂疫苗可供使用。在接下来的5年里，巴西预计只能拿到5000万剂疫苗。目前，仅有大约10%的巴西城市可以接种这款疫苗，而且资格仅限于青春期前的儿童，因为他们更容易患上重症（老年人同样如此）。

未来几年，疫苗短缺的问题可能会加剧。目前，阿根廷政府已投票做出决定，不通过公卫系统提供登革热疫苗，这让许多人更难以负担。而其他预防措施，如驱虫剂也已销售一空。

欣慰的是，疫苗产量有望很快提升。武田制药正在和印度谈判，准备向印度的医疗系统出售疫苗并与当地制造商签订生产合同以扩大产能。武田制药表示，希望到2030年每年生产1亿剂登革热疫苗。

产量的提升将是一大进步，但远远不足以覆盖登革热易感地区的全部人口。因而，更多的候选疫苗正处于研发之中，包括巴西Butantan研究所生产的一种或能破局的单剂次疫苗。在临床试验中，它已被证明对多种登革热毒株有效，而这长期以来一直是疫苗开发的一大障碍。不过，这款疫苗离最终获批至少还有一年时间，即使一切顺利，量产也需要更长时间。

其他高科技措施也在陆续推出。至少有五个巴西城镇已经部署了基因编辑蚊子来减缓登革热的传播，并取得了一些令人鼓舞的成果。

拥有50万人口的城市Niterói自2015年以来一直在培育感染了“沃尔巴克氏菌”的蚊子，这会降低蚊子传播病毒的能力。该市去年报告的登革热病例不到60例，而邻近的里约热内卢则有近1万例。另一项在一个小镇进行的不育雄蚊实验显示，从2020年到2022年，登革热病例减少了97%。

基因编辑蚊子也有自身的伦理困境，因为它可能导致某些蚊子的物种灭绝，这可能对当地的生态系统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

其他一些创新的产品，如用杀虫剂调配的房屋涂料，早期实验的成果喜人；研究人员正在探索一款丙肝药物能否用于治疗登革热患者。

对抗登革热最好的策略可能是上述所有方法的组合，这也是世界疟疾防治的经验：疫苗、药浸蚊帐和抗疟药物的组合已被证明能有效减少感染病例。

在一个越来越热的星球上，登革热等热带疾病的传播已经不再是南半球的问题。有证据表明，其他蚊媒疾病，如基孔肯雅病毒，也在遵循类似的发展轨迹。世界需要通力合作以寻找应对之策，迅速阻击愈演愈烈的登革热危机。

本文译自VOX官网文章：The tropical disease that’s suddenly everyw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