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星期四)

“李队长”今天给我们作有关停战谈判的形势报告。

这个“李队长”是谁呢?就是前几天我初到解释代表团时李呈瑞团长给我说过的李克农部长。后来，我知道他既是中央社会部部长、军委总情报部部长,又是国家外交部副部长。现在，他是我朝中和谈代表团的党委书记。他有与周总理直达的电话，是前线和谈重任的主要承担者。

李克农的名字，我早就知道的。因为抗战之初，他曾是我八路军驻上海、桂林办事处的处长。解放战争时期，他又是我军驻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的秘书长，他的名字常常见诸报端。但是，我却没见过他的面，更没有听过他的报告。今天在开城大礼堂给干部作形势报告，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听他讲话。

他中等身材，长圆脸形，戴着一副黑边眼镜，虽然穿着军装，却留着一缕小胡子。他讲话南方口音，不仅清晰流畅,而且诙谐幽默，因而不断惹得哄堂大笑。

他先从人们最关心的停战问题讲起:

“朝鲜战争三年，谈了两年。战场三年，美帝终于低下了头，服服贴贴地坐下来，这是三年来谈谈打打的结果。

今天讲四句话:中国强大;美国孤立;和平势力发展;世界大战推迟，甚至制止。

美帝过去曾经不理我们，认为我们经过抗日，经过国内战争，兵疲民困，需重休养生息。中国能胜乎?它是怀疑的。现在佩服了!国内大量地建设，中国已成为强大的国家，现在世界问题，尤其是亚洲的问题，无中国是不能解决的。……”

会场荡漾着自豪的笑声。

接着他说第二句话，“美国孤立”。说美国在联合国的投票机器也不大灵了，说美国的26条反建议是愚蠢的。加拿大、印度都对其表示不屑一顾……美国的同盟国内部矛盾在扩大。

第三句话“和平势力发展”。他阐述了战争力量与和平力量在此消彼长。

第四句话“世界大战在推迟”。他从军事上、外交上、经济上，列举了许多理由，非常具有说服力。在说美帝这条野兽在欧洲张牙舞爪时，它的“尾巴却被中国揪住了!这才哇……哇……地叫着转过头来”。即生动又形象，惹得全场大笑。

在讲到“新任务”时，他说:“若无新的阻挠，签字就在一周或十天之内。我们当前的新任务有三条:忠实地执行停战协议，引导和平实现;热情争取中立国:防止敌人背信弃义。”

在讲到第一条时，他说:“我们必须认真执行协定，使敌人也不得不约束自己。这样我们自己就站在了主动不败的地位。这个道理不仅干部们要懂，而且要教导战士也认真执行:这不仅能使签字会早日实现，即使敌人变卦，也能暴露它的原形。”

在讲到第二条时，他说:“中立国遣返委员会虽然是双方各自提名的，但要共同邀请，对中立国要热情、诚恳、大方、礼貌，要善于宣传自己，争取中立国能认真按协议条文办事。不要鬼鬼祟祟，不要盯梢，不要伤害其自尊，和他们说话要“想’着说，不要‘抢’着说。要照顾他们中立国地位。不要使他们感到为难。印度有三万万人口，团结好了意义重大。两国人口加起来就是十多万万，就是世界和平的支柱。波兰、捷克是兄弟国家，不要增加他们中立国地位的困难。”

在讲第三个问题时，他说:

“敌人是狡猾的，也常常要无赖。这，我们的教训太多了。现在仍要保持头脑清醒。将要签字，不等于签了字;签了字，也不等于朝鲜问题已和平解决。敌我分界线之间只有4华里。突然事变，放冷枪，特务活动，甚至大炮走火，飞机误投，都会导致战争复起。何况，李承晚集团还在反对停战签字，派了多人专搞破坏活动……。”

如何防止呢?他说:

“对这种情况要加强戒备，要沉着隐蔽观察，如果遇到敌;人有违犯协议的行为，要善于抓住敌人的把柄。一旦中立国调查，我有时间、地点、照片、人证、物证等翔实的报告，就对中立国观察组具有很大说服力。就能运用这一中立国力量暴露孤立敌人，为和平事业服务。”

他讲到了高度的纪律性，“没有请示的事不做;没有准备好不谈，就是要高度集中。这有利于对敌斗争。”

他讲到了工作方法，“团结是一切工作中最好的方法。首先要内部团结好。十八个大单位，有的来自朝鲜，有的来自中国，有的来自军队，有的来自地方，况且生活习惯都不尽相同。为此，要相互了解、相互尊重、相互学习、相互忍让。”他特别重视对朝鲜人民的团结，提出了4条:“第一条、尊重朝鲜党、政、军民，第二条、尊重朝鲜金日成领袖，第三条、在与其共同工作时，要主动帮助其内部团结，要站在矛盾之上，不要陷于矛盾之中，第四条、对朝、中各种事情的处理上，持公平态度，一视同仁。首先要尊重对方，在语言、生活上都要注意到协商。遇到难办的事情时，要多交谈，多问。交往上要有礼貌，诚恳，避免虚伪。有一种笑，笑得使人可怕。”他绘声绘色地学着那种喉咙里发出“哧哧哧”的笑声，但面部皮动肉不动的虚伪形象……。又逗得哄堂大笑。

最后他谈到了解释工作。他说:

“由于战俘问题达成协议，停战不再有什么障碍了。剩下的问题是具体安排，如解释开始日期和人数怎样安排，帐篷如何架设等问题。总之，和谈签字在即，解释工作要迅速作好准备，希望同志们同心同德，为保障各项条款的实施，为世界持久和平而斗争。

“学习条款很重要，学熟了首先可以使自己不误犯。次之，敌人如果违犯了我们自己心中有数，可以采取相应的对策与之斗争。……

“对情况要设想得复杂、困难一些。要多提出一些问题来。要对之研究对策，解释工作也会流血……如果有了这种流血的思想准备，一旦出现了危机情况就不会感到突然。又如，假使敌人挑拨我同中立国的关系……我们怎样做才不致于中敌奸计…...。

“对特务分子也要持分析的态度:有坚决的，有不太坚决的和不坚决的三种类型，不能等量齐观，视为铁板一块。”

他整整讲了一个上午仍然嗓音不减，精神抖擞。当他宣布讲完时，全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摘自贺明所著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