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市,大雪纷飞。
在爱琴海度假的养母给祝昭盈打来视频电话。
“乖囡囡,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大雪天还在外面,是不是你二哥周嘉懿还在欺负你?”
祝昭盈怀里揣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拍了拍苍白的脸颊,让脸色变得红润一些。
她摇摇头:“没有。”
周母叹了口气:“嘉懿这孩子,是我和爸爸把他骄纵了,既然他这么不喜欢你,也没必要耽误你,你和他的娃娃亲就取消吧。你嫁给你大哥好不好?”
她一顿:“囡囡,妈妈很希望你能和我们亲上加亲,嘉懿不懂珍惜,但大哥很好呀,从小到大,大哥也更喜欢你对不对?”
看着周母温柔的眼睛,祝昭盈一时说不出话。
“囡囡,当年你爸妈把你托付给我们,就是让我们好好照顾你,你要是没有一个好归宿,百年之后,我和周爸爸怎么有脸见你的爸爸妈妈呢?”
周母谆谆善诱。
提到故去多年的父母,祝昭盈蓦然红了眼眶。
半晌,她终于点头:“好,我和大哥结婚。”
听到这话,周母笑得合不拢嘴。
连连说着要去张罗嫁妆和彩礼,既要风风光光嫁,也要风风光光娶!
祝昭盈挂断电话,继续朝家走去。
“请广大市民注意,今天晚上,海市将面临百年难得一见的特大暴风雪,气温将跌至零下十度,如非必要,请不要外出……”
此时,别墅电视里,气象主播声音甜美地播报着恶劣天气通知。
祝昭盈从小定的娃娃亲,也是她养母的儿子周嘉懿正坐在轮椅上,沉默地看向家门口。
时钟指向10点34分。
门外响起祝昭盈气喘吁吁的声音。
“嘉懿,西街口的馄饨我给你买回来了,你开门好吗?”
周嘉懿手推着轮椅到门前,打开可视门铃。
屏幕里,祝昭盈头发和睫毛上都是晶莹的雪花,整个人被冻得没有血色。
她通红的指尖还提着馄饨,同周嘉懿无声对视。
周嘉懿不为所动,语调漫不经心。
“祝昭盈,你迟到了四分钟,现在我已经不想吃馄饨了。”
说完,他切断视频。
“周嘉懿,外面还在下雪,你不能把我留在外面……”
祝昭盈被冻僵的指尖终于勾不住塑料袋,油腻的汤水瞬间溅湿裤腿。
她拍着门,声音却渐渐微弱。
这是祝昭盈任劳任怨照顾周嘉懿的第六年,也是被周嘉懿肆意折磨的第六年。
望着天空下纷飞的雪花,她喉咙中都是苦涩。
她被关在门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盛夏酷暑时,周嘉懿想吃茯苓街的椰汁龟苓膏,祝昭盈跨越大半个海市买来,结果因为满头大汗被周嘉懿勒令不许踏进家门。
烈日当空,她在花园里站到中暑晕倒。
明知祝昭盈小时候被狗咬过害怕狗,周嘉懿还是在别墅里养了两条凶猛的杜宾犬。
即便腿脚不便,坐着轮椅,他也依旧矜贵倨傲:“这么害怕?那你就和它们一起吃一起睡,直到你能和它们相亲相爱为止。”
一声令下。
祝昭盈和两条狗一起在狗笼子里睡了半个月。
此刻,冷得失去知觉的祝昭盈从回忆里抽身,望着漫天飞雪喃喃自语。
“周嘉懿,照顾你的这六年就当我报答周家养育我的恩情……等给你过完生日,我就要跟着医疗队去乡下援助了,也要回京市嫁给大哥了。从此以后我们两清,我和你再也不见……”
第2章
15天之后,12月27日,就是周嘉懿27岁生日。
透过监控,坐在落地窗前的周嘉懿看见祝昭盈在自言自语。
却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神色晦暗不明,心莫名漏了一拍。
……
第二天清晨。
祝昭盈是被工人们搬东西的声音吵醒的。
她身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头重脚轻。
“昭盈小姐,你还好吗?”
在周家工作了三十年的张妈拿了厚厚的毯子裹住祝昭盈。
祝昭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走到厨房岛台,倒了一杯热水。
“张妈,他们在做什么?”
张妈有些不忍:“表小姐出狱了,二少爷让他们把您的东西都丢了,让表小姐住进来。”
表小姐……
是祝昭盈的表姐徐西宁。
六年前周嘉懿的腿还没事,他还是意气风发的王牌赛车手。
在获得WDS世界漂移锦标赛的庆功宴上喝醉酒,他走错房间和徐西宁发生了一夜情。
在祝昭盈和周嘉懿订婚时,徐西宁一个人跑去酒吧喝得烂醉,还拿起酒瓶把一个男人砸得头破血流。
得知消息的周嘉懿,在订婚宴抛下祝昭盈,开着车赶往酒吧。
结果在路上出了严重的车祸。
这场车祸毁掉了周嘉懿作为赛车手最重要的双腿,更重要的是徐西宁当时怀孕了,因此流了产。
她恶意伤人锒铛入狱,获刑六年。
仔细算算,今天确实是徐西宁出狱的日子。
祝昭盈握紧玻璃杯,好似感觉不到烫。
她不明白,周嘉懿怎么能让徐西宁住进澄海1号?
这里可是曾经养母给她准备的婚房。
“祝昭盈,你这个家没你的位置了,你要是还有一点自尊,就主动离开。”
周嘉懿冰冷的声音响起。
祝昭盈怔怔地抬头,却只看见他苍白如同冰霜的脸。
“你真是比狗还贱。”
周嘉懿刻薄的话却还在继续。
祝昭盈的眼中只剩下失望:“你放心,我很快就不会缠着你了。”
周嘉懿一愣,随即冷笑。
“你最好说到做到。”
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二楼。
祝昭盈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苦涩一笑。
周嘉懿啊周嘉懿,十四天后我离开,和大哥在一起,你会后悔这六年的一切吗?
因为在暴风雪的室外睡了一夜,祝昭盈病了两天。
发着高烧的她被周嘉懿赶去地下室。
六年里,只要他不高兴,祝昭盈就会被赶去地下室。
地下室狭小、阴暗又湿冷,她瑟缩着把日历撕下来四页。
距离12月27日,离开周嘉懿还剩下12天。
这时,祝昭盈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大哥——周京宴。
祝昭盈有些窘迫地接起这个视频电话。
她轻轻喊了一声:“大哥。”
“嗯。”周京宴西装革履,背后是欧式建筑和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显然不在国内。
“昭盈,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他的瞳色很浅,看人时通常没什么感情,现在却意外温柔。
祝昭盈不禁想起小时候。
周京宴比她大8岁,看起来总是很严肃、很生人勿近。
所以祝昭盈一直很怕这个寡言、冷淡的大哥,但周京宴一直对她很好。
每年精心准备生日礼物,在周家司机和周嘉懿都‘遗忘’她时亲自来接她放学,还有背着发烧、想爸爸妈妈的她整夜整夜地在海边散步……
但后来周京宴就去京市‘自立门户’了,许多年都没有再联系。
“没事,就是感冒了。”祝昭盈苍白一笑。
沉默了几秒,她主动提起结婚的事:“大哥,你放心,我不是随便答应结婚的,我很确定我已经彻底放下他了,再过12天,我就会来京市。”
祝昭盈垂下眼:“但是大哥,结婚之后……我能继续做我的乡村医疗援助吗?”
“当然可以,你想做什么大哥都支持你。”周京宴毫不犹豫回答。
“谢谢大哥……”
周京宴温柔一笑:“这些天,我在京市筹备婚礼,等你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第3章
祝昭盈强忍下咳嗽和心间苦涩,对周京宴点头:“好,我们十二天后见……”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周嘉懿的声音打断。
“祝昭盈,你是病死了吗?我想吃鸡丝面。”
紧接着,门被毫不留情地推开。
在周嘉懿眼里,祝昭盈不配拥有任何隐私。
“你在和谁打电话?要和谁见?”
周嘉懿手推着轮椅逆光坐在门前,眸色阴沉。
“你听错了。”祝昭盈不慌不忙挂断电话,神色自若。
周嘉懿冷笑一声:“最好是我听错了,你也不要再做白日梦,我这辈子都不会娶你,而且今天西宁就会回来。”
“嗯。”祝昭盈淡淡应道,“这里空气不好,我去给你做鸡丝面。”
说完,她目不斜视地同周嘉懿的轮椅擦肩而过。
六年来第一次,祝昭盈没有帮他推轮椅。
周嘉懿看着她远去的单薄背影,彻底阴沉了脸色。
……
一个小时后,餐厅。
“太咸了。”
鸡丝面一端上桌就被周嘉懿‘不小心’打翻。
滚烫的汤泼在祝昭盈手上,顿时红了一片。
“我重新做。”
祝昭盈忍着疼痛蹲下身收拾摔碎的碗。
“都不准帮忙,周家这么多年不是白养她的!。”
周嘉懿冷冷看了一眼张妈和几个佣人,语气凌厉。
祝昭盈垂着头,神情平静。
没关系,再忍忍,马上要走了。
走向厨房时,身后却忽然响起了表姐徐西宁的声音。
“嘉懿,我好想你。”
她一回头,就见打扮娇艳的徐西宁扑进了周嘉懿的怀里。
徐西宁哪里有坐过牢的样子?
而周嘉懿不仅没拒绝,还温柔的揉了揉徐西宁的脸,露出了这六年来不曾出现过的笑容。
这一幕多么讽刺。
祝昭盈收回视线,走进厨房。
再出来时,周嘉懿和徐西宁不见了踪影。
“昭盈小姐。”张妈神色有些为难:“二少爷说让你送点心去花房。”
“好,我马上就去。”
祝昭盈匆匆冲洗了手背,端着张妈准备好的托盘向玻璃花房走去。
还没走近,徐西宁和周嘉懿的声音便传进耳朵。
“嘉懿,昭盈怎么还在这儿?你还喜欢她吗?”
“怎么可能?她就是周家养的一条狗,我留着她,只是觉得这条狗听话好用。”
原来只是把自己当做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啊。
祝昭盈端着托盘,步伐僵硬的走了进去。
“祝昭盈,你竟然偷听我们说话?你真是够不要脸的。”徐西宁皱着眉头,神情憎恶
“相比几次三番勾引表妹男朋友的你,这句话我受不起。”
祝昭盈把托盘放下,面无表情反击。
周嘉懿冰冷的视线落向祝昭盈,神情漠然又狠厉。
“祝昭盈,跪下,给西宁磕头道歉。”
第4章
明明花房里阳光充沛,四季如春。
祝昭盈却好似被扒光衣服丢进冰天雪地里,冷得刺骨。
她脸上血色尽失,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让我给她下跪道歉?”
坐在轮椅上的周嘉懿随手拿起一个花瓶丢向祝昭盈。
“砰!”
坚硬的花瓶砸在祝昭盈肩膀上,然后落在地上化为碎片。
痛,却分不清哪里更痛。
肩膀应该骨折了,脚腕被飞溅的瓷器渣子划伤。
祝昭盈痛得脸色发白,却强撑着没有跪下去。
徐西宁得意的扬起嘴角。
“算了,嘉懿,我们走吧。”
周嘉懿目光这才柔和了许多:“祝昭盈,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没有周家就没有今天的你,这个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没有资格反问我。”
“你既然学不会道歉,那就在这里站到学会为止!”
祝昭盈已经麻木了。
六年来,周嘉懿对她的折磨千奇百怪,层出不迭。
最开始,是让她和两条狗一起睡在狭小的狗笼子里。
后来,是让她每天顶着烈日暴晒、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断水绝食、气温零下时到寒冷刺骨的泳池找一枚赛车比赛纪念币……
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屈辱。
或许是因为这次,徐西宁在。
“周嘉懿。”祝昭盈忽然喊道。
她的声音很轻;“你还记得你十八岁时,对我承诺过什么吗?”
周嘉懿转动着轮椅向前走的手一顿。
“你说,永远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你会替爸爸妈妈保护我。”
祝昭盈看着他的背影,一字一顿地重复十八岁时他说过的话。
周嘉懿的脊背挺得很直,说出来的话却残酷。
“祝昭盈,你就是一个灾星、扫把星,你害死了你的爸爸妈妈,还把我害成了现在这样,现在你无论遭受什么,都是你活该。”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离去。
听到这话的祝昭盈心口一窒。
越是最亲近的人越知道刀子扎在哪里最痛。
“哗啦!”
站在原地欣赏完闹剧的徐西宁把冷掉的茶水泼在祝昭盈脸上。
她弯唇一笑:“不好意思,手滑了,不过幸好当年我们家没有收养你,否则哪里有我的今天?以后我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嘉懿不在,你也要听我的哦。”
六岁时,祝昭盈的父母因为空难不幸去世。
原本应该由舅舅舅妈,也就是徐西宁的父母收养,可舅舅舅妈以经济条件不允许拒绝,甚至把她送去了福利院。
是祝昭盈父母世交的周父周母找回了她,并如掌上明珠般养在了周家。
还没等祝昭盈从陈年往事中回神,徐西宁故意按着她的肩膀往下压了压。
骨折的肩膀泛起强烈的痛感,锋利的瓷片深深嵌进膝盖。
祝昭盈脸色惨白,冷汗连连。
“再见,小狗。”
徐西宁笑着挥了挥手,三步做两步追上周嘉懿。
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背影,祝昭盈的心像破了个大窟窿,苦不堪言。
……
白天到黑夜,祝昭盈在原地站了整整10个小时。
回到地下室的小房间已经是凌晨2点。
祝昭盈打开常备的伤药,卷起裤腿,慢慢给划破的脚腕上药。
她被花瓶砸的肩膀也痛得厉害。
这时,充电的手机弹出几条消息。
是大哥周京宴在白天发来的。
【昭盈,你之前说12月27号你就会跟着医疗队来京市,现在还有11天,我请法国的婚纱设计师给你设计了几件婚纱,你可以先选一选。】
【妈妈的意思是中式西式各办一场,场地我和妈妈一起选了几个,你看看最喜欢哪两个,昭盈,结婚这件事你不要有压力,我比任何人希望你幸福。】
祝昭盈看着幸福两个字弯了弯唇。
真的可以幸福吗?
她不确定。
但祝昭盈还是艰难打字回道:【谢谢大哥。】
没想到周京宴秒回:【有什么好谢的,无论是作为大哥还是未婚夫,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祝昭盈刚想回复,房间门却被狠狠推开。
酒气醺醺的周嘉懿手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他看向祝昭盈:“你知道错了吗?”
祝昭盈把黑屏的手机塞进被子里,皱眉一言不发。
周嘉懿却步步逼近,一把握着祝昭盈瘦骨嶙峋的手腕,将她扯进怀里。
“疼……”膝盖磕到轮椅的祝昭盈低语。
她以一个极其难堪的姿势跨坐在了周嘉懿的腿上。
祝昭盈甚至能感受到他勃发的欲望。
周嘉懿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扑洒在她的眉眼。
可声音却冰冷至极。
“祝昭盈,你不是想报恩吗?我给你机会,把衣服脱了。”
第5章
周嘉懿眼中的讥讽和轻蔑明显,他笃定祝昭盈不会拒绝。
因为这么多年的折磨,祝昭盈都没离开,周嘉懿感受得到祝昭盈对自己的爱已经深入骨髓。
可祝昭盈这次却拒绝了。
“……周嘉懿,你喝多了,你应该去找徐西宁!”
祝昭盈脸色发白,受伤的左肩在拉扯中疼得厉害。
她已经答应和大哥结婚,又怎么能和‘弟弟’牵扯不清?
绝对不可以背叛大哥。
周嘉懿愣住。
而祝昭盈从他的怀里挣脱,满眼失望:“你不是爱徐西宁吗?你现在说这种话,就不怕她伤心吗?”
周嘉懿回过神,目光阴沉:“你也配提西宁?”
紧接着,浑身是伤的祝昭盈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般被周嘉懿丢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居高临下:“当婊子还要立牌坊?你假清高给谁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多想和我睡?”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欲拒还迎,我就会对你刮目相看?永远不会!”
祝昭盈蜷缩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磕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身体和心却都是冰冷的。
周嘉懿继续嘲弄道:“你真的以为我会上一条狗吗?不,我嫌脏!”
祝昭盈攥紧了手,喉咙里都是苦涩。
“周嘉懿,你要永远记住今天你对我说过的话,希望你以后回忆起来,千万不要后悔。”
周嘉懿一怔。
随即冷笑:“后悔?我有什么后悔的,我最后悔的就是遇见你!”
说完,他手推着轮椅转身离去。
祝昭盈蜷缩着抱住膝盖,无声苦笑。
周嘉懿,你放心,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你的生命中不会再有我,你自由了。
不知在地板上躺了多久,天光大亮。
祝昭盈站起身,抬手把随身携带的日历撕到12月17日。
距离12月27日,离开周嘉懿还剩下10天。
而后,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打车去到了医院。
仁心医院,骨科。
“昭盈,你的左肩都骨折了,你怎么能拖一天才来医院?”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是祝昭盈的师姐,此刻一边固定她的左肩,一边痛心疾首。
“你是最年轻的正高,最宝贵的就是手。你想,在手术台上哪怕出一点错误,都会让病人的生病受到威胁,甚至影响到一个家庭,你怎么能不宝贝你的手?”
祝昭盈忍着痛点点头:“我知道错了,师姐。”
陈师姐叹息一声,拿出一沓厚厚的资料:“这是我们28号的下乡援助的资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和你的家属说一声。”
祝昭盈点头,迟疑了半晌说:“师姐,我27号要在中途暂留京市一会儿,我准备结婚了,登记后,我就下乡。”
“真的吗?你和周嘉懿终于修成正果了?”陈师姐有些不敢置信。
祝昭盈却摇了摇头:“不是他……是他的哥哥周京宴。”
陈师姐虽然震惊,但也没说什么。
“昭盈,你做的对,嫁人还是要选择爱自己的,不要选择自己爱的……”
祝昭盈点了点头。
她又和师姐聊了聊下乡的事,才离开。
只是刚走出办公室,祝昭盈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背影。
——周嘉懿和徐西宁。
祝昭盈只见两个人一起进入了产科。
她忍不住跟了过去。
站在走廊转角,她就看着徐西宁的手放在小腹上,低头冲周嘉懿撒娇。
“嘉懿,我害怕……”
周嘉懿温柔地牵住了徐西宁的手:“我陪着你呢,如果孩子健康,我们就结婚。”
徐西宁一脸感动:“嘉懿,你对我真好,要不是你帮我打点关系,我也不能提前出狱,而且你对我们母子真好……”
祝昭盈脑中一轰,她怎么都没想到徐西宁竟然怀孕了。
他们两个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祝昭盈心神不宁地搭公交回澄海1号。
从六年前开始,周嘉懿就不允许任何司机接送她。
一回家,周嘉懿和徐西宁已经先回来坐在沙发上等着她了。
还没等她一瘸一拐地回去地下室,周嘉懿冷冰冰开口。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西宁怀孕了,你过来给西宁脱鞋洗脚。”
第6章
偌大的别墅突然静了下来。
祝昭盈站在原地没有动。
徐西宁故作善解人意道:“嘉懿,昭盈当大小姐当惯了,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周嘉懿冷笑:“她算哪门子大小姐,不过是周家捡回来的可怜虫,这么多年,要不是周家养着她,她早就死了。”
又是恩情……
一秒,两秒,三秒……
沉默许久的祝昭盈才开口。
“是不是我给徐西宁洗脚,你们家的恩情我就可以还清一分?”
听到这话的周嘉懿一愣。
“是!”
“好。”祝昭盈点点头,“我洗。”
等一点点把恩情还清了,到时候离开,周嘉懿应该无话可说了。
这样想着,她转身一瘸一地走向洗手间。
不知为何,周嘉懿觉得祝昭盈转身后单薄的背影莫名刺眼。
他看着她瘦得蝴蝶骨都凸出的脊背,忽然又感到一阵心悸。
仿佛一抹曾经温柔流淌在掌心的风,现在彻底消散、远去了。
没多久,祝昭盈忍着左肩的疼痛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
脱鞋、捧着徐西宁的双脚浸在水里,用布满细茧的指尖揉搓……
祝昭盈全程垂着头,宛如佣人一般。
见周嘉懿的目光始终紧紧跟随她,徐西宁眼神一暗。
“好疼!”
徐西宁猛地缩回双脚,四溅的洗脚水顿时打湿祝昭盈的额发、眼睫。
她柔弱地倒向周嘉懿:“嘉懿,昭盈的手太粗糙了,都弄疼我了。”
周嘉懿好似这才回神似的,一边安抚徐西宁一边怒斥:“滚出去跪着,跪到西宁原谅你为止!”
祝昭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头看着他,眼底都是死寂:“我跪了是不是恩情又还清了一分?”
这一次,周嘉懿沉默了。
祝昭盈却没有理会。
她不顾遍体鳞伤,不顾衣服还湿着,一言不发站了起来,走向门外跪了下去。
任佣人们人来人往,任所有人鄙夷、怜悯、嘲讽或是同情。
这一跪就是一夜。
然而,周嘉懿这次不知道怎么都不满意。
他又让人把祝昭盈关进没有窗口、没有光的‘禁闭室’,断水绝食了整整三天。
回到小房间,祝昭盈第一件事就是去撕日历。
12月21日。
距离12月27日,离开周嘉懿还剩下6天。
这三天,祝昭盈陷进大量的梦境。
她总是梦到以前周嘉懿还喜欢自己的时候。
冬夜,他会骑着山地车跨越整个海市,给她买糖炒栗子,一直送到被铁栅栏隔开的宿舍楼下,一颗颗剥好的栗子都还是热的。
春日,他会用奖学金、用课余创业的钱给她买一颗又一颗亮晶晶的矿石,萤石、水晶、孔雀石……未经雕琢的每一枚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还有永远不会枯萎的、每天不重样的鲜花……
周嘉懿爱上赛车之后的每一次比赛都会把祝昭盈带在身边。
繁花红毯,聚光灯下,他亲吻她的脸颊,给她戴上奖牌,说永远爱她。
祝昭盈也梦见未来。
和许多年没有见面的周京宴走进婚姻殿堂。
各自有着事业,彼此扶持、相爱。
祝昭盈是被一阵喧闹的人声吵醒的。
“嘉懿哥,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是和西宁姐在一起了,我也觉得西宁姐更配你。”
“就是就是,当年西宁姐可以给你当领航员,祝昭盈能做什么?她就是一条寄人篱下的哈巴狗,没有一点儿主见,只会跟在嘉懿哥身后汪汪叫。”
话音落下,众人哄堂大笑。
祝昭盈脸色一白,这两个声音她都记得。
是Nightshine车队的赛车手。
以前见到祝昭盈总会小嫂子、小嫂子地喊。
没想到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们会在背后这样说自己。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把祝昭盈这个吉祥物似的队医当做自己人。
“不过我记得祝昭盈不是在照顾嘉懿哥吗?现在人呢?”
祝昭盈攥了攥掌心,下一秒果不其然听见周嘉懿漫不经心的呼喊。
“祝昭盈,老朋友都来了,你不出来见见吗?”
外面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小房间的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
身形憔悴的祝昭盈落进众人看热闹的目光中。
而周嘉懿被Nightshine车队的赛车手簇拥着站在一米之遥的地方。
宽肩窄腰,站姿挺拔。
祝昭盈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周嘉懿居然站起来了?周嘉懿的腿好了?
第7章
“祝昭盈,看见我能站起来了,你不开心?”周嘉懿打破短暂凝固的气氛。
“……开……心。”
祝昭盈的声音都在颤抖,一颗心像是被一把刀凌迟一般。
六年前车祸后,医生说周嘉懿一辈子都要坐轮椅,祝昭盈信以为真,所以心甘情愿留下来照顾他,无论周嘉懿怎么折磨,祝昭盈都觉得是失去双腿才造成他性情大变。
可是六年后,周嘉懿的腿恢复了,祝昭盈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六年,整整六年……
周嘉懿是怎么做到这么狠心的?
“你……什么时候恢复的?”祝昭盈还是忍不住问。
“两个月前。”周嘉懿一脸无所谓,仿佛这只是一件小事。
祝昭盈喉咙好似被撕裂了:“两个月前?”
难怪周嘉懿从两个月前就不让她陪着去医院复健了。
“所以周嘉懿,这两个月,直到刚刚,你看着我为你忙前忙后、逆来顺受的时候,你是怎样的心情?痛快吗?开心吗?”
祝昭盈眼泪欲坠不坠,自嘲一笑:“我们在一起十五年又六年,我难道不配知道你恢复了吗?”
这六年来,祝昭盈一直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周嘉懿。
周嘉懿神情微变。
可很快,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是,你不配。”
他走到祝昭盈面前,不由分说握住她手腕,将她扯到人群中央。
“嘶。”
祝昭盈身上旧伤未愈,被扯得一个踉跄,几乎跪在周嘉懿面前。
伤口纵横的膝盖隐隐作痛。
四周众人的目光都是鄙夷、憎恶……
这些人曾经都会对祝昭盈笑,会给她买冷饮,会照顾她、关爱她。
可现在,他们一字一句指责。
“不是我们说你,你把嘉懿哥和西宁姐害成那样,这些年都是你活该。”
“就是,你害死一个孩子,还害得西宁姐坐牢,嘉懿哥受伤……”
“你怎么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祝昭盈说不出话。
明明六年前,是周嘉懿和徐西宁一起背叛的自己。
是徐西宁自己不顾怀孕喝酒伤人,所以流产坐牢。
而周嘉懿车祸双腿受伤,也是为了去见徐西宁,怎么这一切都变成自己的错了呢?
周嘉懿开口打断了大家。
“行了,不要扫兴,我们要去赛车,你把衣服换了,一起去。”
说完,佣人拿来一件红色亮片短裙。
此刻室外一片冰天雪地。
祝昭盈穿这样的衣服,去雪地里,不被冻死,也会被冻伤。
她攥着衣服爬起来,抬头望着周嘉懿:“你的腿没事了,我不欠你,我只欠周家的养育之情。我最后答应你三件事,然后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现在这是第一件!”
说完,她隐忍地接过红裙,回到了房间。
周母在这时打来视频:“囡囡,你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等你和老大结婚了,我一定要好好给你补补身体!现在你看看妈妈给你准备的嫁妆。”
视频里各种房证车证、金灿灿的足金首饰……琳琅满目。
“现在离你跟着医疗队中途来京市就剩5天了,你都准备好了没有?”周母满脸喜气洋洋。
祝昭盈垂头看了一眼红裙,点点头:“嗯,准备好了,到时间可以直接走。”
“好,这件事不用告诉周嘉懿那个臭小子,你和老大结婚后,他就是你的小叔子。他这么欺负你,我们没有道别的必要,囡囡,妈妈和大哥会加倍补偿你、爱你。”
“谢谢您。”祝昭盈悄悄红了眼眶。
“祝昭盈,你好了没有?换件衣服怎么这么慢?”
周嘉懿在外面催促,祝昭盈只能挂断电话,换起短到大腿的红裙。
……
两个小时后,大西山赛车场。
一袭红裙的祝昭盈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与落单的她形成对比的,是被周嘉懿牵着、众人前后左右簇拥着的徐西宁。
周嘉懿当众宣布。
“今晚谁赢下比赛,谁就可以把祝昭盈带回家。”
第8章
祝昭盈脑中一轰,脸上血色尽失。
周嘉懿继续道:“毕竟娇生惯养了21年,祝小姐肯定比普通女人好。”
而后,他走到祝昭盈的面前,强拉着她站到赛道中央,任由一辆辆飞驰的赛车擦肩而过。
稍有不慎,祝昭盈就可能被撞得血肉横飞。
这是以前周嘉懿用来折磨那些竞争对手的手段。
“周嘉懿,这是第二件事。”
祝昭盈闭了闭眼睛。
毫无畏惧地站在赛道中央。
她的第二次生命,是周家给的,如果现在死在这里,是她命该如此。
如果没有死,那就证明,自己命不该绝,以后她的命归她自己!
飞溅的雪花、呼啸的风都冷不过祝昭盈的心。
一圈又一圈。
在祝昭盈几乎要站不住的时候,比赛结束了。
她看着周嘉懿摘下头盔,又体贴地把副驾驶的徐西宁牵出来。
看着他单膝跪地,神情温柔。
“西宁,你曾经是我最合拍的领航员,我们错过了彼此六年,现在,你还愿意做我的领航员,陪着我重新开始吗?”
风雪中,徐西宁好似看了祝昭盈一眼。
她巧笑嫣然,却掷地有声:“我愿意。”
听到这个回答,周嘉懿把一枚金灿灿的奖牌挂在了徐西宁的脖子上。
那枚奖牌,祝昭盈记得。
是六年前WDS世界漂移锦标赛的冠军奖牌。
那一天庆功宴后,周嘉懿走错了房间,从此以后他爱的人变了。
而六年后,这枚奖牌成了他和徐西宁的定情信物。6
多可笑,多讽刺!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嘉懿哥,我虽然不是第一,可也是第二名,今晚祝昭盈能不能归我?”
周嘉懿眸色微变,但语调依旧随意。
“当然可以,不过最好别碰她,因为她脏。”
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周嘉懿,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祝昭盈攥紧了手,声音比落在众人肩上的雪花还要轻。
周嘉懿阴沉了脸色:“第二名还不把这条丢人现眼的狗带走?”
说完,他带着徐西宁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这时获得第二名的纨绔走到祝昭盈的面前,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
“啧啧,堂堂祝家大小姐沦落至此,真是可怜。”
他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当初周家两兄弟那么护着你的时候,我就特别想把你弄到手,没想到现在这么轻易就得偿所愿了。”
他朝着祝昭盈伸出手。
可下一秒,祝昭盈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啊!”
男人一巴掌甩在祝昭盈的脸上:“你真是和周嘉懿说的一样,疯狗一条。”
鲜血从祝昭盈的口中,止不住的滑落。
……
一连三天,祝昭盈都没有回家。
周嘉懿心烦意乱。
徐西宁柔弱无骨地依偎在他怀里:“嘉懿,昭盈好不容易这么放纵一次,应该就是和那个野男人玩疯了,你不要担心嘛。”
周嘉懿冷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一条狗而已,被人玩死在外面都不关我的事。”
而彼时的祝昭盈正在仁心医院接受治疗。
旧伤未愈加上被打后,她好不容易从男人手中逃来医院,她发起了高烧。
此时,距离12月27日,离开周嘉懿已经只剩下1天。
祝昭盈看着手机,却被徐西宁的微博推送消息吸引。
最近的消息是一张合照。
徐西宁的孕肚明显,她手上戴着硕大的钻石戒指。
文案是:【被孩子爸爸求婚啦,我好幸福。】
祝昭盈点进去。
微博是从四个月前开始更新的。
第一条是十指相扣的手,文案是:【我们之间虽然空白了六年,但幸好你还爱我。】
而这四个月里徐西宁的每一次更新都和祝昭盈被关在门外或者禁闭室的时间吻合。
那些她备受折磨的日子,周嘉懿都在和徐西宁甜蜜恩爱。
放下手机,祝昭盈看向窗外纷飞的大雪,久久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决定出院,回澄海1号。
两小时后。
密码锁一遍遍响起没有权限的语音提示。
祝昭盈的指纹被删掉了。
她站在澄海1号的大门外,雪落了满身。
门铃按了很久,视通话里才出现周嘉懿冰冷不耐烦的眉眼。
“你还回来做什么?我没有帮别人养狗的习惯。”
第9章
祝昭盈喉中一涩。
“我来拿东西。”
“拿什么东西,这是周家,哪儿有你的东西?”
周嘉懿嘲讽后,又道:“不过你要拿,可以,跪着爬进来拿!”
祝昭盈好不容易有些血色的脸颊,因为这句话变得苍白。
医疗队援助山村的资料,自己的相关证件都还在地下室的小房间里。
她攥了一下掌心。
“好,我听你的,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听到这话,周嘉懿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希望是真的。”
密码锁应声而开。
澄海1号是周父周母送给祝昭盈和周嘉懿的婚房。
高中毕业后,她和他就住进了这里。
这一住就是九年。
别墅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祝昭盈买来种下的,铺的石子路、摆设的路灯假山、屋里的家具、整体风格都是她和周嘉懿熬着夜做攻略一点一点装修设计的。
从大门口到主屋的这条路,祝昭盈走了九个冬去春来。
没人会比她知道路有多长。
石子路硌得膝盖和掌心磨破了皮,风雪慢慢吹湿头发、衣服。
祝昭盈终于来到尽头。
石子路的尽头,也是她和周嘉懿感情的尽头。
这一次过后,那个满心满眼是周嘉懿的祝昭盈就彻底死了。
周嘉懿看着满身狼狈的她,黑眸之中都是厌恶。
“祝昭盈,你为了我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惜我最讨厌没有自尊心的女人。”
祝昭盈拍去身上的雪花,抬眸望向他,眼中再也不起一丝波澜。7
“没关系,我拿了东西,就再也不会让你讨厌了。”
周嘉懿对上她死寂的双眼,心口不知为何猛烈地痛了一下。
他烦躁道:“我要去医院陪西宁产检了,你好自为之。”
祝昭盈顿了顿脚步。
“那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明天是我的生日,西宁会陪我在零点庆生。”
“不回。”
周嘉懿最后落下两个字,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不知道,这是他和祝昭盈以陌生人的身份最后的一次见面了。
祝昭盈本来打算在零点的时候和他说清楚一切,现在没必要了。
她独自走到昏暗潮湿的地下室,看了看手机晚上八点。
祝昭盈主动拨通了大哥周京宴的电话:“大哥,医疗队已经统一买好了12月27号早上5点的机票,我会在9点左右到京市。”
周京宴温柔和煦的嗓音传来:“好,我在机场出口等你。”
挂断电话,祝昭盈从房间角落拿出了一个落了灰尘的礼物盒。
祝昭盈撕掉这些天来没有来得及撕的日历,把需要带走的东西清理出来。
至于那些带不走的、或者不想带走的,她都装进了黑色垃圾袋。
扔进了别墅后面的垃圾桶。
紧接着,祝昭盈打开巨大的礼物盒。
里面还有21个小盒子,是和周嘉懿认识的21年。
被周嘉懿摔碎的玻璃标本、成人礼周嘉懿送的的高跟鞋和裙子、高中时周嘉懿心血来潮写的情书、生日时周嘉懿送的礼物……
祝昭盈把这21年里和周嘉懿有关的一切都放在礼物盒里了。
然后把巨大的礼物盒和收拾好的背包推进电梯,搬到客厅。
别墅里冷冷清清的,二楼没有亮灯。
周嘉懿和徐西宁果然没回来。
祝昭盈看了看手机,距离零点还剩下最后3分钟。
她站起身,把礼物盒推到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这是还给你的礼物,周嘉懿。”祝昭盈喃喃。
她倒数着:“10,9,8,7,……2,1,27岁生日快乐,周嘉懿。”
紧接着,祝昭盈拿出纸和笔,写下:【周嘉懿,你还记得你24岁的生日愿望吗?很抱歉我不能帮你实现了。】
【我走了,祝你和徐西宁幸福。】
周嘉懿24岁生日愿望是,和祝昭盈永远没有关系。
可她马上要和大哥结婚,从亲缘关系上来说,摆脱不掉两个人的关系。
不过以后,他们一个人在京市,一个人在海市。
距离1306公里,除了过年过节,永远都不会私下见面。
写完后,祝昭盈郑重地把信纸放在了礼物盒上。
最后她背上背包,来到别墅天台。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后。
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漫天风雪之中。
……
12月27日凌晨5点,祝昭盈跟着医疗队一起坐上了飞往京市的AU3045次航班。
今天,是个碧空如洗的晴天。
飞机在空中划出一条银线,紧接着消失在了京市的上空。
上午9点10分,AU3045次航班落地京市机场。
5分钟后,祝昭盈跟着医疗队走下飞机。
9点30分,祝昭盈在机场门口看见了怀抱着一束栀子花的周京宴。
这一秒,六年来的委屈仿佛化作实质,源源不断地从心中涌出。
祝昭盈眼眶泛红,再也忍耐不了的扑进了周京宴怀中!
第10章
“大哥。”
祝昭盈嗓音沙哑。
周京宴回抱住祝昭盈。
犹豫再三,掌心还是轻轻落在了她瘦骨嶙峋的脊背上。
“昭盈,你受委屈了。”
“哭吧,有我在,以后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听到这话的祝昭盈愈发抱紧了周京宴。
她把脸颊埋在他的大衣上,鼻尖是淡淡的洗涤剂的味道。
眼泪簌簌落下的瞬间,祝昭盈居然还有空分神想,大哥好像从来不喜欢用香水。
而脊背处迂回的掌心宽厚而温暖。
祝昭盈终于卸下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和不堪一击的心防,哽咽道:“周嘉懿欺负我。”
六年的折磨、委屈、悲伤、痛苦都化成了短短的一句话。
——周嘉懿欺负我。
周京宴的心泛起一阵又一阵刺痛。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海市把那个混账弟弟揪出来狠狠暴打一顿。
可眼前的祝昭盈最重要。
周京宴会替她出这六年以来的恶气,但不是现在。
他低下头,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抹去祝昭盈眼尾的泪水。
“昭盈,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因为受到伤害而掉眼泪,以后你只会因为幸福而落泪。”
祝昭盈抬起泪眼朦胧的眼,怔怔地看着周京宴。
还可以再相信一个男人的承诺吗?3
还要再交付自己的真心吗?
会再一次满盘皆输吗?
还有一个十五年又六年可以消耗吗?
可望着周京宴诚挚真情的一双眼,祝昭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分钟好似一世纪那样漫长。
周京宴抱着祝昭盈的掌心紧了又紧。
在商界运筹帷幄、叱咤风云的周总也有了紧张忐忑的时刻。
“昭盈,我……”
周京宴懊恼是不是自己说得太快,操之过急,让祝昭盈为难,不好回答。
可下一秒,祝昭盈破涕为笑。
她笑得那么温柔。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不会让我再掉眼泪。”
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我。
我依旧付出真心,但我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我的权利。
话音刚落,祝昭盈就被周京宴腾空抱了起来。
世界都在旋转,她只能紧紧环抱住他的脖颈。
“大家都在看,快放我下来。”
三十而立的男人怎么还会像一个情窦初开的青春期男生?
好似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会开心、满足。
“对不起。”
周京宴立刻意识到失态,有些拘谨地牵住祝昭盈的手。
“没关系。”
祝昭盈把自己的手嵌进对方掌心,慢慢地十指相扣。
她看着周京宴:“走吧,我们回家。”
“好,我们回家。”
周京宴弯了弯唇,神情温柔。
……
彼时的周嘉懿和徐西宁刚从庆祝生日的海滨俱乐部回到澄海1号。
不知为何,这一晚上,周嘉懿的心总是惴惴不安。
祝昭盈的脸总是不断浮现在眼前,无论怎样喝酒玩乐都挥之不去。
几乎是一大早,周嘉懿就让司机开车来接自己和徐西宁回家。
刚到门口,看见那条石子路,他便想到了昨天对祝昭盈的恶语相向。
这条路其实不长,但那样屈辱地爬到主屋……
周嘉懿抿了抿唇。
刚一进客厅,他就发现了那个巨大的礼物盒。
心底莫名涌起彷徨失落的感觉,一阵刺痛猛烈地席卷全身。
与此同时,一个快递员按响了澄海1号的门铃。
一夜没睡的周嘉懿带着满身火气开了门。
快递员后退了一步,有些畏惧。
“您好,这是周京宴先生和祝昭盈小姐送给周嘉懿先生的婚礼请柬……”
第11章
“什么?”
周嘉懿神情错愕,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是听错了还是快递员搞错了?
送件员看了看手机上的信息,又看了一眼门牌号,挠了挠头:“我没弄错啊,这里就是澄海1号,这个就是周京宴先生和祝昭盈小姐送给周嘉懿先生的请柬啊。”
说完,他还把那封红色的烫金请柬往周嘉懿的方向递了递。
见周嘉懿还是没有接的意思,送件员神情疑惑:“难道您不是周嘉懿先生吗?”
“我是。”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周嘉懿牙关挤出来的。
他看着那封红得鲜艳的请柬,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但周嘉懿还是伸手接过了。
紧接着,他砰的一声关上了澄海1号的门。
送件员摸了摸鼻子,有些无语,嘟囔道:“有钱人了不起啊,脾气这么大。”
而转身走向主屋的周嘉懿快步走到了礼物盒前。
“没关系,等零点送完礼物我就走,我以后真的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嘉懿,明天是你的生日,我有礼物送给你。”
不知为何,耳边又响起祝昭盈的声音。
“嘉懿,你怎么了?”
徐西宁看着脸色难看的周嘉懿,不禁疑惑。
“祝昭盈竟然要结婚了,而且是和我大哥,你信吗?”0
周嘉懿神色阴沉,把那封请柬递给徐西宁。
她翻开请柬,只见几行烫金小字映入眼帘。
【谨定于2024年公历12月30日星期一,为儿周京宴先生、女祝昭盈女士举行结婚典礼,恭请您光临文华东方酒店,父母周君、林夏敬邀。】
这怎么可能?
徐西宁几乎站不稳。
她好不容易把周嘉懿抢到手,祝昭盈怎么能拍拍屁股又选了个更好的?
请柬几乎要被攥成一团。
徐西宁目眦欲裂。
祝昭盈凭什么那么好命!
周嘉懿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徐西宁此刻有多不对劲。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礼盒给吸引。
那张薄薄的信纸被周嘉懿拿起,祝昭盈娟秀的字迹十分好认,
【周嘉懿,你还记得你24岁的生日愿望吗?】
隔着回不去的时空,祝昭盈写这行字时的身影好似在眼前浮现。
“什么24岁的生日愿望?”
周嘉懿皱起眉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许了什么样的生日愿望。
【抱歉我不能帮你实现了,我要嫁人了。】
心好似在这个时候彻底碎裂开来了。
隐隐作痛。
那封请柬竟然不是恶作剧,竟然是真的!
祝昭盈真的要结婚了,而且是和自己的亲大哥!
“祝昭盈,你怎么敢的!”
周嘉懿咬牙切齿,双目赤红。
“嘉懿,你不要生气,一条狗而已,你不是说她死在外面也没关系吗?”
徐西宁已经调整好情绪,立马挽住了周嘉懿的手臂。
“闭嘴!”
周嘉懿已经陷进了一种被背叛的暴怒情绪,根本听不见任何人的话。
也接受不了任何人说祝昭盈的坏话。
他狠狠甩开徐西宁,几乎指着鼻子吼:“你有什么资格说祝昭盈是狗?你别忘了,她是你亲表妹!被周家养大的祝昭盈是狗,那你这个倒贴的表姐是什么?”
徐西宁猝不及防被周嘉懿这么用力一推,整个人都向后倒去。
腰撞到了坚硬的茶几角。
巨大的冲撞力让她瞬间就感到了疼痛。
不仅是腰,还有肚子。
徐西宁双手护住自己的小腹,涔涔冷汗疯狂涌出。
她唇色发白,血色尽失。
“嘉懿,我肚子好疼!我们的孩子……”
第12章
因为这声凄惨的痛呼,盛怒之下的周嘉懿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看向倒地的徐西宁,无数鲜红的血从她身下涌出。
一瞬间,周嘉懿魂飞魄散。
他冲过去抱起徐西宁:“我带你去医院,没事的!你坚持住!”
徐西宁已经痛得快要神志不清。
她护着自己的肚子,不停呢喃:“嘉懿,孩子,你一定要救我们的孩子!”
两个小时后,仁心医院。
抢救室的灯由红变绿,最终熄灭。
满身是血的周嘉懿看向门口,仁心医院最负盛名、医术高超的李医生走了出来。
“孩子保住了吗?”他的声音艰涩低哑。
李医生摇头:“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尽力了,不过大人没事,出来后可以去普通病房。”
听到这话的周嘉懿顿时垂下了眼睛:“好,谢谢你,李医生。”
李医生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虽然说这话对逝去的孩子有些残忍,但是年轻人,路还长,以后总还有机会的,他也许会回到你们身边。”
周嘉懿苦笑。
他迷茫地看着被护士推出来的徐西宁。
她脸色苍白,向周嘉懿看过来的视线脆弱又无助:“嘉懿,我又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说完,徐西宁的眼角划过一滴清泪。
周嘉懿走过去握住她冰冷的手,喉头哽了哽,却说不出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话。
因为这个孩子最开始就是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徐西宁吃的避孕药是过期的。2
而且她是在等孩子两个月之后才告诉他怀孕的消息的。
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周嘉懿抬起手,摸了一下徐西宁的脸颊。
“我会补偿你的,西宁,但是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徐西宁一听这话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更重要的事?什么事能比过现在的自己?
而下一秒,周嘉懿的答案彻底扭曲了徐西宁这么多年来面目全非的嫉妒之心。
“祝昭盈留下的那个箱子,我要去看看。”
说完,他便松开了徐西宁的手。
“不可以,嘉懿!你现在怎么能离开我?”她企图坐起身握住周嘉懿的手。
可周嘉懿已经转身,只留给徐西宁一片怎么都握不住的衣角。
……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雪。
27岁生日,周嘉懿身边没有祝昭盈,这还是第一次。
以前,就算他再怎么折磨她,她都会陪着他过生日。
周嘉懿走进澄海1号,打开了那个礼物盒。
21个小盒子,每个盒子上都有一个小便签,便签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周嘉懿坐在地毯上,拿出其中一个。
便签上写的是:【我对你彻底心死的一瞬间。】
打开盒子,里面是泛着冷光的玻璃渣和一只已经断掉翅膀的玫瑰水晶眼蝶。
是那个价值九位数的标本。
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周嘉懿不禁想起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秋天。
祝昭盈推着他在院子里散步,看见了一只灰色的小蝴蝶。
当时她就愣住了:“秋天都快过完了,怎么还会有蝴蝶呢?”
而他却立刻不耐烦起来:“一只蝴蝶而已,有什么好惊奇的。”
祝昭盈没有回答,而是说着等我一下就小跑进了别墅。
她拿出了那只玫瑰水晶眼蝶标本。
“嘉懿,你还记得你送给蝴蝶时的心情吗?你当时……”
祝昭盈还没说完就被周嘉懿抬手夺过标本的动作打断。
“啪!”
玻璃标本重重坠地,顿时四分五裂。
“祝昭盈,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东西拿出来只会让我觉得当初的我就是个傻叉!”
说完,周嘉懿就自顾自推着轮椅走了,根本没有回头看祝昭盈的表情。
所以他也没有听见她轻轻的呢喃。
“嘉懿,我们之间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