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自识荆门子才甫，梦驰铁马战城南。

——南宋，方岳，别故人子才。

——故人江州司马青衫俱湿感慨说，在林平之的每个人生重要节点上，他都没有碰上一个好人。

诚斯言也！从林家灭门、千里逃亡、自宫练剑、报仇盲目、瞎子军团，在人生的五个重要关口，他都走错了，终于走上万劫不复的不归之路。

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疼惜林平之，是因为我们都是平凡人。

他没有如令狐冲的奇遇——遇到风清扬武功盖世，遇到任盈盈权势盈天——如我们芸芸众生一样，没有中彩票的奇遇，没有贵人提携的点拨。

只能勉强的活着，卑微的活着，为了碎银几两，为了一日三餐。

疼惜林平之，也是疼惜我们自己而已，想起毛不易的歌，曾经听得泪如雨下。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还在人海里浮沉。

像我这样聪明的人，早就告别了单纯；怎么还是用了一段情，去换一身的伤痕。

像我这样迷茫的人，像我这样寻找的人；像我这样碌碌无为的人；你还见过多少人?

（壹）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唐，骆宾王，狱中吟蝉。

惨遭灭门后的林平之为解救父母，乔装成乞丐，忍辱负重，却仍旧高尚。

如玉可碎而不改其白，如花虽坠而不减其香。

他在福威镖局分局中看见青城派的弟子偷自家的东西，本想趁两人熟睡时杀掉他们报仇泄愤，却认为此行不够光明磊落，便就此收手。

余沧海殴打令狐冲，林平之看不过去，喊出"以大欺小，好不要脸"，却暴露了自己，被余沧海抓住。

可江湖险恶，一次一次凉了他的心。

他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杀，再次装扮成驼子，为保护自己，拜塞北明驼木高峰为师。

他以为，既然被称为大侠的人，就算面貌丑陋举止怪异，肯定会有一颗狭义的心，他幻想着塞北明驼能保护自己，甚至助自己一臂之力报得血海深仇。

可他失望了，在木高峰和余沧海的较量中，木高峰却丝毫不顾及他的死活，两人以他父母相要挟并折磨致死。

只是为了得到辟邪剑谱。

满门被屠的时候，林平之可能还会懊悔，自己不应该路见不平杀了余沧海的儿子。

现在他才明白，就算是没有那次路见不平，依然逃不过满门被屠的命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就是江湖。

（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纳兰性德

在生死之际，华山派掌门岳不群出手相救，号称君子剑岳不群提出要帮助林平之。

如雪中送炭，如即将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林平之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地拜在岳不群门下，成为了华山派的徒弟。

在华山，这个小驼子脱去脏衣，洗刷一新，又变成一个翩翩少年，尽管郁郁寡欢，但依旧风采照人。

师父师娘的一声平儿，让顿时泪如雨下，那一刻他觉得，这江湖上还是有侠义道德存在的。

还有，还有师姐岳灵珊，一声小林子的温柔，让他暂时忘却了心中的伤和痛。

岳灵珊，这个明媚的女子，众师兄的"小师妹"，活泼好动，秀丽可人，天真烂漫。

“只见她上身穿一件翠绸缎子薄棉袄，下面是浅绿缎裙，脸上薄施脂粉，一头青丝梳得油光乌亮，鬓边插着一朵珠花。”

“林平之依稀见到一张秀丽的瓜子脸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岳灵珊自己的小师姐，她总是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生气的时候也只是轻轻的用粉拳捶自己一拳。

而林平之只能置若罔闻，只是努力的练剑，不是不解风情，只是血海深仇更重要一些。

但有人爱着，总是好的，他的心开始动摇，在练武之余，教她唱家乡福建采茶的山歌。

（叁）

今朝若得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

学校的外边是小镇，在无事的周末午后，他总会骑着单车，沿着公路骑下去，经过一个一个村庄，和小镇。

如同在家乡，村庄旁流过一条河，他总是想着河的源头在哪里？又流向哪里？他是个喜欢幻想又充满好奇的人。

那个周末在校外的小镇，吃完火锅后，外面开始下雪了，漫天的大雪。

她穿一身红色的羽绒衣，红艳如血，她红着眼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高中同学，在另一个城市读大学，对她很好很好的。

那天的雪下的漫天，他只记得她红衣胜雪，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走回学校的，只记得走到女生宿舍门口时候，她满头的白雪。

在宿舍门前的仪容镜前，他看到镜中的自己，也是满身白雪，满头的白雪。

多年后，他读到一句网上的诗词——今朝若得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他忽然想起那天漫天的大雪，那天她红衣胜雪。

他明白，在他内心深处，那场雪从来没有停。

他走到地图前面，如多年的习惯，搜寻那条河的名字，沿着崎岖的河沿线向上看去，目光定格在她的家乡。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肆）

——故人静如尘感慨说，在金庸和古龙的小说里面，凡是名字带之字的人，人生不但不平坦，反而崎岖不平、凄惨不易，譬如本章的主角林平之，譬如《天龙八部》里面的游坦之。

两人何其相似，本都是家境不错，一个总镖局的儿子、一个聚贤庄庄主的儿子。

过着锦衣笙歌的生活，可一夜之间满门遭屠，生活的残酷和重担全部压在肩上，背负着血海深仇，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平之，坦之，都是美好的愿望，却只是美好的愿望。平之，平之，谁又能平之？又何以平之？

幸运的是，在人生的旅途中，还好能遇见对的人，可以消得泼茶香；

幸运的是，在人生的旅途中，还好能遇见故人，如司马青衫、如静如尘，可以闲话诗酒、漫谈武侠，

她，一见钟情；故人，一见如故；遇见已是上上签，让人生少了几许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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