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1作为拉动经济三驾马车的房地产行业，曾经一枝独秀，眼下却成了经济发展的绊脚石，任政策花式调控，该凉还是凉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地产行情不可逆的急转直下，导致与此相关的行业都受到了严重影响，姜小宁所在的建筑设计公司就算一个。
表面上看，大家还和以前一样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上班，其实心里早就失了方寸。
一部分人在惴惴不安之余祈祷行业早点回暖，一部分人开始秘而不宣地谋划转行了。
两股势力中，后一部分人占比很高。
姜小宁修图的时候，林娜像海鳗一样滑动着电脑椅过来咬耳朵，“小宁，停停，别傻干了！”她边说边按住姜小宁的键盘。
2姜小宁拔掉耳机，茫然地看着对方，“怎么了？”
林娜鬼鬼祟祟地指指别的工位，小声道，“你看看，大家都干啥呢？”
姜小宁不用看也知道大家的小动作，可偏要装糊涂，“没怎么啊！都各忙其事呢！”
林娜翻翻白眼，继续嘀咕，“你呀！什么眼神？他们是人在曹营而已，哼，都忙着物色新赛道呢！”
姜小宁歪头揶揄林娜，“光说人家，你敢说自己是例外？”
琳娜忸怩着不作声，停了几秒又缠磨姜小宁，“你就没点想法儿？万一被咔嚓了，怎么办？”
姜小宁不以为意地笑笑，“急什么？火不是还没烧到眉毛吗？”
林娜叹口气，“你当然不急，你的技术那么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姜小宁被她气馁的样子逗笑，“不愁不愁，真到树倒猢狲散时，我买两个碗，掰两个口，带着你当帮主去！”
3林娜左右看看，用微不可闻的声量，“要不咱接点私单，赚点储备金……”
姜小宁干脆利落地做个“打住”的手势，“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劝你也不要有这个想法！”她的表情陡然变得严肃。
林娜把牙齿磨得咯咯响，靠着气声崩出几个字，“小宁，你太死心眼了！”说完，她幽怨地剜了小宁一眼，又像海鳗一样滑动着电脑椅回工位了。
林娜的提议在行业内不是秘密，不 少设计人员瞒着公司接私活，更有甚者，跟公司明里暗里抢项目，把所得利润装进了自己的荷包。
刚上班时，姜小宁鄙视他们，后来她慢慢接受世界是多元化的，劝自己辩证地看待一些人和事，但绝不允许自己变成这样。
中午下班往外走，路过二设计室门口时，二设计室组长汪虹跋扈的声音清晰可闻，“这么久了，还没签下来？作为设计公司，我们所有的绩效考核最终都指向签单，你不懂吗？”
4汪虹说话语速极快，一气呵成，字与字之间衔接得密不透风，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霸气。
听不清顾雨晴是如何回复的，但透过玻璃墙，看她的样子是在申辩。
与汪虹的疾声厉色相反，顾雨晴举止镇定自若。
书上说能控制情绪的人都是高手，姜小宁默默为顾雨晴点赞。
同行的人故意慢下脚步，把行走的速度拖到0.5倍速，公司最近太沉闷，大家都想捡个免费的热闹看。
姜小宁扯着林娜离开众人先走了，她不喜欢汪虹的沟通风格，也不喜欢她把一个小管理者的角色脸谱化，涂着精致的妆、踩着高跟鞋、耀武扬威对下属颐指气使，还美其名曰“职业化”。
都T么这样“职业化”，社会简直太悲哀了。
5公司南侧是一条餐饮商业街，姜小宁和林娜选了一家面馆走进去。
可能是会员日优惠的原因，店里的客人特别多，姜小宁和林娜选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点餐完毕，林娜的话匣子打开了，她告诉姜小宁，汪虹之所以训斥顾雨晴，是因为她企图拿顾雨晴当私人劳动力，从而谋取个人财富增值，结果顾雨晴不听摆弄。
姜小宁啜着大麦茶反问她，“你怎么啥都知道呢？”
林娜得意洋洋地抻抻脖子，“我这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工作八卦两不误，像你呢……”
服务员推着餐车来了，两碗叠得整整齐齐的抻面乖巧地躺在飘着油花的汤碗里，面上平铺着软颤颤的一层酱牛肉片，几点碧绿的细葱丝点缀其间煞是好看。
二人默契地闭嘴，埋头开动起来。
6邻桌是几个中学生，每人除了一碗面，还点了四个菜，林娜瞟了几眼小声嘀咕，“这些孩子大手大脚，一点不懂父母挣钱多辛苦！”
姜小宁用筷子碰碰她的碗，“别感慨了，有些事真得到了一定年纪才懂。”
林娜夹着免费的海带丝送进嘴里，“也对，原谅他们了，咱们不也是从那么无知的时候过来的吗？”
姜小宁笑笑，“你真是自带降落伞啊，随时可以着陆！”
林娜捂着嘴咯咯咯。
有人叫她们的名字，姜小宁和林娜抬头，看到王副经理端着餐盘过来了。
林娜赶紧把餐盘和包包向一边挪了挪，为副经理腾出更大的空间。
副经理表现得很随和，边吃饭边跟二人说话，问她们离家远不远，最近经常加班否，行业现状是否影响到心情。
7二人中规中矩地回答着，偶尔交换个眼神，不知副经理是随口一问，还是别有目的。
等副经理碗里的乌冬面见底时，他才擦着嘴进入正题，“小姜啊，我有个老朋友要装修，你能去给指导一下吗？”
林娜甩给姜小宁一个只可意会、不便言传的眼神，“领导真会说话，还指导？不就是想要一份免费的服务嘛！曲里拐弯的。”
姜小宁忽略林娜的暗示，冲着副经理点点头，“当然可以！”
副经理笑笑，“真是太好了，我把你的电话给他，让他直接联系你，可以吗？”
姜小宁微笑道，“没问题的！”
副经理走后，林娜吐槽，“那么多设计师，他为什么光找你？想过吗？”
姜小宁漫不经心地回答，“可能是他吃饭时遇到我们恰好想起来吧，所以顺口一提。”
8林娜竖起食指晃晃，“把你幼稚的！王副经理马上就退了，谁也不愿意烧他这个冷灶！”
姜小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人家开一回口，得让他闭上，何况那么多班都加了，还差这一星半个！”
林娜盯着姜小宁看了几秒，“小宁，你身上有股劲儿我们学不来！”
“啥劲儿啊？”姜小宁一本正经地反问。
林娜拿着包包站起身，快走两步方才嬉皮笑脸地转头说，“傻劲儿呗！”
下午，公司开会，先由各设计室上报项目进展情况，最后经理发言，内容大体是眼下外部环境不好，希望大家不要自乱阵角，要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精诚合作、共克时艰……
有嘴快的同事直言不讳，“经理，咱关着门呢，你就交个底，XX公司都裁员了，咱们接下来有什么动作吗？”
经理抚着水杯泰然自若地笑笑，“眼下行业确实萎靡不振，大家有担心也正常……”他的目光在一众员工间蛇形游走。
9助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经理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喝口水接着说道，“有人说我们的行业在洗牌，要我看，行业是在洗人，不论你以前多牛，面对时代出的考题，你都得优化升级自己……”他边说边作势要离开。
提问者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点不甘心，“经理，我们具体要怎么做呢？”
经理站住，打量着提问者，“与其担心外界的变化，不如深耕自己，后浪之所以没有拍死前浪，也许只是因为不在一个沙滩上……”
经理的话让姜小宁联想到李维斯牛仔裤的故事。
李维斯西部众多淘金者中的一员，他发现淘金子的时候，裤子不耐磨。于是他把废弃的帐篷收集起来做成了裤子，这就是世界上的第一条牛仔裤，这种裤子一经上市就受到青睐，李维斯因此成了举世闻名的牛仔裤大王。
“所以，这世上没有绝境，换个思维就是新生。”姜小宁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转译着经理的话。
10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办公桌上的文件被吹得哗啦啦响，苍穹被密云遮得严严实实，要下雨了。
姜小宁盯着电脑画图，这个业主是线上转化的异地客户。
房子是爷爷辈留下来的，位于小河边，景观视野不错，想打造成一处接待客人的小码头。
半个月前，她和林娜上门量了房，对方需求明确，平面图很快就告成了。
按照约定，周末得跟业主汇报详细设计，姜小宁正在细化全套施工图纸。
微信接二连三传来提示音，姜小宁拿起手机，点开同学王璐璐发的语音，
第一条，“小宁，你都在忙什么？我和慧媛都想你了，咱仨多久没见了？”姜小宁觉得王璐璐好温暖好夸张，明明上周三个人才吃了火锅看了电影啊！
第二条，“我们公司下周有活动，你得来给我充人头，这次不是听课，是重点客户感恩回馈的酒会，你带着胃来就行！
11姜小宁天生不喜欢去人群里挤，可偏偏最好的同学在做保险，动不动拉她去充数，“盛情难却”得很啊！
第三条，“同学群里的消息你没看吧？大家想在清明节时聚一聚！”姜小宁觉得好诡异，这个节日有什么好聚的？
她翻翻桌面上的台历，真得抓紧时间工作，否则匀不出空档跟她们玩耍。
窗外亮起一道闪电，像鞭子，把乌云翻滚的天空抽成两半，转瞬又合上了。
姜小宁关上窗子，伸个懒腰，拿着马克杯向茶水间走去。
走廊亮着壁灯，走近二设计室门口时，透过半开的门，她看到顾雨晴在加班。
在姜小宁眼中，顾雨晴和别人不太一样，就像一株开在角落里的花，寂寂无声又生生不息。
姜小宁轻轻敲两下门，“忙得怎么样了？一起喝一杯？”她向顾雨晴晃晃手中的杯子。
12顾雨晴转身，看到姜小宁，微怔一下，点点头走出来。
夜晚的茶水间温馨安宁，灯下笼罩下的桌椅、器具泛着柔和的光芒，随着咖啡袅袅的香气升起，紧绷的神经也变得松驰柔软。
顾雨晴用小瓷勺轻轻搅动着杯子，眉眼舒展安祥，一点也看不出中午经历的龌龊。
“刚入行那会儿，我每天上班就是画图、打杂、跑工地，被人呼来使去，学不到什么东西，可每天都很有劲儿。”顾雨晴温声说道。
姜小宁徐徐地吹着咖啡，“是啊，带我的那个设计师不怎么教东西，我每个月的收入不够付自己生活费，当助理设计师那段时间，是我最焦虑的时候。”
顾雨晴和姜小宁相视一笑，眼神里带着一言难尽的惺惺相惜。
“有人说设计很简单，无非就是把比例、材质、肌理、图案、色彩、氛围等这些东西组合在一个空间里，小宁，你怎么看？”顾雨晴淡淡地问道。
13姜小宁盯着悬垂的棉花吊灯思索几秒，“我认为啊，设计就是给业主定制一部电影，只要观众真心喜欢就行。”
顾雨晴微笑，“这个比喻很好，设计没有高下之分，能服务好客户的设计就是好的设计。……”
窗外传来噼啪声，豆大的雨点落在玻璃上，雨下起来了。
顾雨晴向黑漆漆的窗户张望一下，“现在的环境有点功利化，我常在工作中体会到一种虚无感，小宁，你有过吗？”她看向姜小宁。
姜小宁点点头，“有，理想跟现实相悖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我有个师兄，在工作初期的作品才华横溢，这几年满口都是做设计的人情世故，项目也很大路货。”
顾雨晴悠悠地叹气，“人在跟社会交锋后，想保持纯粹很难！”
姜小宁脑中浮现出中午顾雨晴跟姜虹申辩的情景，于是说道，“我觉得你做到了啊！”
顾雨晴谦虚地笑笑，“并没有，有时真是心有余力不足！”
14二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再看向彼此时，眼中似乎多了一份理解。
“小宁，我看新闻，好多设计公司都关掉了！”顾雨晴突然说道，她的声音充满担忧。
姜小宁点点头，“是的，城市化率达到65%以上，增量建筑市场迅速萎缩，大兴土木的时代一去不返，有统计说50%以上的设计师会离开原岗位！”
顾雨晴双眉微蹙，“咱们公司该何去何从啊？”
姜小宁大体能理解顾雨晴的心情，作为单身妈妈，稳定的生活是她的刚需。
“别担心，也许事情不会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坏！”姜小宁宽慰顾雨晴。
顾雨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最好，想过离开公司做什么吗？”
姜小宁不假思索，“自己开间小公司，接着做设计！”
顾雨晴被逗乐了，“还没画够图啊？姜老板，我可以去你那做工吗？”
姜小宁直截了当地摇摇头，“那不行！”她故意停顿两秒，“你去起码得做合伙人！”
友友们，这篇就到这里，下一篇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