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信文趣：原创中短篇小说连载 浮生梦魇 悲喜口诀--清明
那门里才刚长了一条缝，却被作势扑过来的韩焉晓关上，“这里头都是旧物，都没人理，脏得很。她的衣服并不是放这里。”
落地衣柜里空旷得很，只有几件长裙，都是粉色的雪纺裙子。柜子里头有种奇怪的香味，轻嗅起来像是浸在水里的金楠花摇出的味道，用力闻就是过期的胭脂泡过油的味道了。她打开柜子底层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滚金边的双层白纱底的遮阳伞来，原来那香味是从这里出来的，凑近了闻却是茶花里盛了清冷晴天下的融雪味道。
“这个味儿倒好闻，不知是哪种香水？”她转过头去问他，衣柜里的灯光虽是白灿灿的，却照得他的脸冻冻的，脏脏的，映衬得他本来慵懒的表情极为孤寒厌世。他摇头道：“那不是香水，她中意擦抹爽身粉，想必是爽身粉的味道。”她又把下面把两个相框翻过来，看过那上头的人脸，兴奋的叫道：“原来是她。我见过你给她造的画和半身像，想必就是你们之前提过的那个不辞而别的模特吧，我还以为她是你先前的妻呢。”韩焉晓无端地就耍起矫情来：“我是将她当爱人的。对我来说，妻是有功能性要求的；而爱人，只要她存在就万事圆满了。”毛团圆不能理解那几句话，而她也没有深入研究的欲望，转身回去取下衣架上的长裙放在身上比对，顿时沮丧起来：“想必她十分苗条吧？这裙子，套不进我的一条腿进去。”
窗帘足有五层，一层网，一层纱，一层纺，一层绸再加一层粗丝织的缎，上头描的都是同个花样--朝各个方向乱指的凤尾草，那数层帘子都是灰色系的，有洚灰，淡灰，浅灰，花灰及青灰。毛团圆一一拨开窗帘，那端是面编的密密集集的银色细铁丝网，外头是静默的七彩玻璃，因为是在晚上的原故，那彩色沾在玻璃上，倒像是多了层哑光的泥垢附在上头，把斯文宽容的夜空挡在外面。她掉头见韩焉晓坐在床沿发呆，问他道：“这窗是打不开的么？”他脸上就多了种惊觉诧然的表情，淡淡应道：“那窗是为了光线才有的，不管能不能开都能见光进来，做什么多费工夫去开窗。”她突然呵呵傻笑道：“你说的对。我今天学习了许多，原来你不止是个艺术家，还是个哲学家，可能还是个情种。”
“听你那样说起来倒是有几分趣味哩！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只是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你来说不知是怎么样？对我来说却算得上是好事的。”
“这话怎么说？”
“见你有这样多的故事，便越来越叫人牵挂放不下；从今往后，我每想起你，心中定是喜乐的，由此可见，对我来说肯定是好事。”
他一时不知如何去回她这个既不着三也不着四的话，想了好久，才找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问道：“你怎么还不叫我走呢？”她疑惑道：“你想走了么？”
“我想走又舍不得走。”
“那是走还是不走？”
“你想我走么？想我走我就走，不想我走我便不走。”
“你想我想你走么？想我想你走，我就劝你走，不想我想你走，我就不提‘走’这个字。”他噗呲一下笑出声：“再这样拉锯下去，我们在这里混上好几辈子也是能的。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么？”
“你好好的为什么带我上这里来？”
“我自己一个人不敢来。”
“这地儿还挺好的，空气也好，又安静，怎么就一个人不敢来？”
“来是敢来的。就怕我一个人来，来了就不想走，因为没旁人催促，就把自己关在这里头，再也不愿意走了。因此特地带一个人来，等他催我走，我便不敢不走。”
“既这样，我们走吧。很迟了吧，怕是秋霖妈妈送了医生回来了，可能四处找们呢；还有，我想上个洗手间，依你的意思，这里的洗手间我是上不得的，看来是非走不可的。”
流叙又来了。她一来直接上边屋的三楼画室。二楼雕刻房里的韩焉晓立马丢下手里的刻刀，对毛团圆说道：“我们这个不急。你先休息，随便做点什么都可以的，这边要用你时自然会叫你来。”她心中委屈，出了边屋，就只选在草坪上踩踏。大舌头园丁丢下手里的大剪刀，追上前来：“我……我们早些时间刚修整过草坪，怎么又挨得住你这样糟……践它们！你……你是不知道，花……花……花草也是能生怨气的。”她没理他，直接一路跑进主楼。秋霖妈妈在门厅后面的小起居室修一台手摇线织机。毛团圆问她道：“要帮手么？”对方向她摇头摆手：“快些走开罢，你挡着我的光了。”她此时心中更委屈了，觉得所有人都嫌弃她，又辗转着踢了后门冲出去。等秋霖妈妈修好机器，正端正地坐在那里织一条黑色的双层羊绒毛线围巾，又见她满脸喜色的跑进来，两手里各提着一小纸袋的海盐焖核桃。她站在女管家面前，故意提吊着眼看她，等对方发问。白白等了许久，还是得自己先开口：“你知道么？韩焉知近来大概是手头紧，竟把她的那栋副楼改成民宿了。因为怕丢了面子，不敢在房子外头挂招牌，只在网上找住客呢。我早就听说，做摄影师是最费钱的，她又没什么名气，自然是没人请的，就算有人请，做的也是小打小闹的活计，能赚几个钱呢？再执迷不悟下去，那十成之一的遗产迟早都要被她败尽喽。”
女管家虽面上严肃，眼鼻嘴都是直直向下扯着，但尖细且平稳的声音里是听得出喜悦的，“这个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总是存着坏心眼，再怎么狼狈不堪都是该的。”又问道，“你手上的那个是哪里得来的？难道她除了往外出租房子，还炒那些坚果来卖不成？十成十的钱眼财心，那个人，想钱都想疯了！”毛团圆应道：“这些是在她那里住的一个女住客给的。应该跟你差不多的年纪，但看上去要比你年轻。说是来找她离家出走的女儿的，一路查到我们这个镇上就先住下了。”女管家停下手中的活计，此刻又提起前额连续问道：“她长得怎么样？她都问你什么了？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还能长得怎么样？不是跟你说了么，看上去挺面善的，与你差不多的年纪，只不过瞧上去比你年轻也比你漂亮；她问我在哪里工作，又问我近来在附近可见过陌生的女孩子？我能怎么答，自然如实说了。她后来请我进去吃这个焖核桃，我怕撞见韩焉知又有一场闹的，随便吃了一两颗走个过场，让她给我装了两袋子就出来了。”
未完待续，隔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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