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听上海人讲:上只角和下只角。
上只角和下只角的显然区别,是民国的上海。上只角:是租界地区,也就是现在的静安、黄浦(卢湾);下只角:是指“滚地龙”“棚户区”密集的闸北、普陀等地。
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过后,上只角和下只角的居民在职业、受教育程度、籍贯等方面仍有区别;但是,在居住条件上大多家庭已混为一谈了,至少区分不出阶层来。
我的籍贯地是上海,不过是上海乡下人,但在上海亲戚、亲眷不少。
80年代,我跟母亲去过她姐姐家里,我喊孃孃。听我妈说,姑夫家里过去是开典当行的,有钞票人家。
在我的想象中,即便是有钞票人家,花园洋房是不可能的;石库门人家是一定的,黑漆的双开门,进门是天井,天井里的房子有八扇顶天立地的排门排窗……
到了孃孃家,大失所望,上海人的住房条件跟当时的苏州人相比,上海人赛过住在鸽棚中,太小了。孃孃家在临街的二楼,楼下楼上左右都是人家,孃孃家多大忘了,只记住一个字“挤”, 吃喝拉撒、睡全在一个房间里。孃孃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去江西插队了,家里实际上住四人。肯定住不下呀,住得下了也不合适。搭了个搁楼,搁楼上做了老虎天窗 ,孃孃、姑夫睡搁楼,二个女儿睡楼下。
有钞票人家出生的姑夫,家里住房是这等条件,不及他家的肯定是成千上万……
但是,我还是看到了上海人家有腔调的一面。家里地方虽然是一点点但收拾得窗明几净,家里的每样东西都视如珍宝,一只台钟,一尘不染,一对热水瓶上面印制的牡丹花像一直在笑,孃孃和姑父的皮鞋,像工艺品一样存放着……
后来,上海去多了,对上海人有了肤浅的了解。
上海人特别能说,能说不是话多,是词汇量丰富的,讲一件事情,他们能把这件事情添上釉彩,让其生动起来;我总感觉自己像只尾巴很粗、很长的小猫,常常把前爪压在身下,听他们“嘎三胡”……
上海人,特别地会穿,一条很普通的围巾能围出在电影、小说里才有的民国风情,女人着装各有秋千的性感,但归纳总结只有二个字:得体。极少有花里胡哨走着螃蟹步的女人。
当然,这是正面的,自然也有负面的一面,傲骄的上海人,比江浙居民的工资虽然高一点,但终究还在囊中羞涩之例。他们巨能讲,免不了有口惠而实不至的洋相。比如到苏州掼派头,半斤以上的大闸蟹有伐、手臂一样粗的黄鳝有伐,店家答都有的,他们又不要了,还要嫖苏州人,要吃苏州人的天下第一菜,咸菜豆瓣汤,一定要吃,而且是独吃一只汤……
不过,正负相对比,上海人的优秀还是被大家认可的。
现在回过头去看,上海人的优秀是理所当然。当年上海人拥有的资源是独树一帜的,有外滩、南京路、准海路、国际饭店、各大院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到了今天,全世界资源共享是夸张的,但国内各城市间的资源是相互圆融的,而且趋向同质化。上海人的城市个性也只有剩下历史的背影了。
有人跟我讲:三、四十年前的上海人,有腔调的,不像现在虹口公园做自媒体的那帮人……
虹口做自媒体那帮人怎么啦?无非捧红了艺术大师周惠明、股神爱在深秋(爷叔),张百子、肥肥、阿飘(虹口霆锋)……
年代不同了,虹口做自媒体的那帮人及他们捧红的网红,正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真真切切的上海人。
有腔调的上海人,只是个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