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为了救姐姐才出生的。
姐姐离开后,妈妈把我当成替身。
从穿衣打扮都要按照姐姐的喜好选择。
她甚至改掉了我喜欢的专业。
1
姐姐叫谢晚,阳光又明媚。
我叫谢思晚,我的出生只是为取脐带血给姐姐治病。
妈妈常把那句话挂在嘴边。
她说:「当初要不是为了晚晚,我绝不可能把你生下来。」
可是,我也是妈妈的女儿呀。
这天,是我的生日,也是姐姐的忌日。
妈妈面无表情地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鱼肉,说:
「头发长了,待会儿我带你去楼下张叔那儿剪了。」
我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刚刚齐肩的短发,小声说:
「同学都说我像个假小子,不许我进女厕所。」
话音刚落,妈妈一巴掌把筷子拍在桌上,恨铁不成钢地骂我:
「她们怎么不说别人,就说你?」
「还不是因为你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大气。」
「你姐就从来不会像你这样小家子气。」
我攥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垂下头把碗里的鱼肉拨到一边,闷头往嘴里扒拉着米饭。
下一秒,妈妈又往我碗里夹了块鱼肉,她说:
「成天挑三拣四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我像个保姆似的成天伺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倏地抬头看向她,眼泪憋不住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我压抑着哭声说:
「妈,我吃鱼会过敏!」
我以为,她只是忘了。
可妈妈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后,立马开口道:
「就你臭毛病多,你姐最喜欢吃鱼,她想吃都吃不到。你呢?」
「为了让你吃好,我都舍不得吃只挑些边边角角吃,你就不能懂点事吗?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
「是不是要我跪下来求你,你才能听话些懂事些?」
说着,妈妈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
我如坠冰窟,浑身从头到脚凉了个彻底。
她的指责仿佛把我钉在了大逆不道的耻辱柱上。
因为一块鱼肉,我成了不孝女。
我垂眸捧起碗,把鱼肉一股脑儿地塞进嘴里,来不及咀嚼囫囵地直接吞下去。
2
吃过饭后,我闷头躲进房间里。
企图让妈妈忘记要剪头发这件事。
可妈妈直接闯进房里,擒住我的手腕拖着我往外走。
我用力地甩着手臂,连声哀求:
「妈,妈,我不想剪,同学又要笑话我了。」
妈妈却不为所动,她语气冷淡地说:
「你姐一直都是短发,我也没听她说被谁欺负,什么事都只会怪别人,怎么不想想你自己的问题?」
我被妈妈一路拖到了张叔的理发店里。
一进去,妈妈就把我按在椅子上,对张叔说:
「晚晚头发长了,这次再剪短点,省得三天两头都得剪头发。」
我睁着迷蒙的泪眼朝张叔缓缓地摇了摇头。
张叔看我一眼后,抖掉身上的碎发朝着妈妈笑说:
「姐啊,我看思晚这样就挺好看的,别剪了吧。」
邻居婶婶们也纷纷应和。
「对啊对啊,都说女大十八变,思晚小时候跟个瘦猴子似的,现在这样多好看。」
我心里忍不住升起期待。
是不是劝得人多了,妈妈就会回心转意。
可妈妈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一把抓起抽屉里的剪刀,咔嚓咔嚓地给我剪起来。
碎发从眼前纷纷落下。
妈妈的呢喃声在我耳畔响起。
「你们都忘记我的晚晚了,不可以,不可以。」
原来,妈妈从来没忘记过姐姐,哪怕一分一秒。
原来,我只能作为姐姐的替身活着。
我望着镜子里,自己长短不一的乱发。
短的地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头发。
是不是,如果我乖一点,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窒息感扑面而来。
我抬起手想要抓着妈妈的手告诉她我不舒服。
可妈妈以为我要反抗,挥手挡开的时候,刀尖刺进我的手背。
血珠立时沁了出来。
尖锐的疼痛让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我的脸涨得通红。
张叔看不过眼了,他一把推开妈妈,把我从椅子上横抱起来,说:
「姐,这是干什么?非要把孩子逼成这样吗?」
我浑身无力地瘫在张叔怀里,气若游丝地向他求救。
「张叔,救,救救我。」
张叔下意识地侧过头,耳朵贴近我的唇才听到我的声音。
他连忙大声说:
「孩子不对劲,赶紧送医院!」
丢下这话,张叔就抱着我狂奔起来。
3
医院里。
我躺在病床上输液,妈妈坐在一边喋喋不休。
「就是矫情,什么过敏不过敏的?」
「你姐从来不像你似的有这么多臭毛病。」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我紧紧地闭上眼,任由眼泪从眼角滑落。
妈妈看我不回答,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她说:「我得回家陪你姐了,她怕黑,等你输完液自己回家。」
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太阳下山了,窗外树影摇曳,在月光的映射下从玻璃窗投射进来,影影绰绰。
我捞起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盖了个严严实实。
妈妈,我也是您的女儿呀,我也会害怕的呀!
哭得累了,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我似乎又见到了姐姐。
那时候,她十八岁,头发都掉光了,顶着妈妈亲手给她织的帽子。
姐姐见到我时,脸上立马扬起笑。
她拍了拍身侧,对我说:
「过来,陪姐姐睡一会儿。」
那时候,我手脚并用地爬进姐姐的被窝里,头埋在她的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仰头对着姐姐说:
「姐姐,你身上香香的。」
姐姐哈哈笑出声,伸出手挠着我的胳肢窝,说:
「胡说八道,我身上都是药味,香什么香?」
我才没有胡说,姐姐身上可香了,像妈妈的味道。
妈妈身上就不香,她不喜欢我,都不会像姐姐这样抱着我。
姐姐只陪着我胡闹了一小会儿就有些喘不上气,她倒在床上,轻抚着我的头顶笑着说:
「我的小宝要一直开心,一直身体健康。」
邻居的叔叔婶婶叫我思晚,妈妈以前叫我谢思晚,现在叫我晚晚,只有姐姐叫我小宝。
我看不懂姐姐眼里的神情,只觉得她很难过。
我手足无措地帮姐姐擦着脸上的泪,说:
「姐姐也会健康的,妈妈说等你好了就可以上大学了。」
姐姐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可她还在笑,她说:
「没关系,小宝替姐姐去上大学好不好?」
我歪了歪头,说:
「要学旅游吗?妈妈说,姐姐想到世界各地去看看,不想一直待着病房里。」
姐姐抬手抹掉脸上的泪,语气坚定地对我说:
「不要,小宝的人生是自己的,去学你喜欢的。」
「姐姐的心愿不止是做导游,还想小宝能开心。」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一声说:
「好!那我要学画画,我喜欢画画,以后我要画出姐姐最漂亮的样子。」
姐姐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我就被护士拍醒了。
她小声嘟囔着:
「怎么也没人看着,这都回血了。」
「你家里人呢?」
我抬手抹掉糊了满脸的泪水,小声说:
「没关系的,我自己也可以的。」
我一个人慢慢往家走,夏夜里的风还透着丝丝凉意。
有醉汉摇摇晃晃地从身侧走过,我小心地往旁边躲了躲。
4
等我走到家的时候。
两条腿都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
家里一片昏暗,只有我房间的门缝透出微弱的光。
我的心一咯噔,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打开房门。
只见画稿被撕成碎片凌乱地铺洒在地板上。
我大步冲过去,双膝跪在地上捧起画稿,嘴唇哆嗦地说不出一句话。
妈妈冷沉的声音响起。
「以后再看到你画这些没用的东西,我全都给你烧了!」
我颤着指尖把画稿铺在地上拼凑在一起。
妈妈却伸脚踢开,甚至还用脚尖碾了碾,咬着牙说:
「听没听到我跟你说的?」
「你耳朵塞鸡毛了?大人跟你说话不理,怎么这么没礼貌?」
我仰着脸看向她,扯了扯唇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我细声细气地说:
「妈,我保证不会因为画画影响成绩。」
从小,我只会死读书,身边也没什么朋友。
除了读书,我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
我以为只要我平心静气地好好跟妈妈说,她总会理解我的。
所以,我放缓了声音,轻轻说:
「妈妈,我想画画,我喜欢画画。」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妈妈,满眼都是祈求。
可妈妈高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
我被这一巴掌扇得偏过头去,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耳中只剩嗡鸣。
我不可置信地捂着迅速发烫的脸颊,回头朝妈妈看去。
她嘴唇不停地一张一合,好半晌我才听见。
她说: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姐只有一个愿望,就想当导游去看看,你怎么这么自私?」
「你要是敢再画你那没用的破东西,我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我咬了咬发苦的唇,说:
「那不是没用的东西?我拿过奖的,妈妈,我画画也能赚钱,也能到处去看看的!」
说着,我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从床底抽出纸箱翻出我藏了很久的奖杯。
青少年绘画一等奖。
我用双手把奖杯捧到妈妈面前,说:
「妈,你看,老师说我很有天赋的。」
我以为,至少妈妈也会因为我感到骄傲。
可妈妈看了我一眼后,就抓过奖杯随手从窗户扔出去。
她说:
「别跟我说那些没有用的,你本来就笨,就算高考结束了你也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我怔怔地望着窗外,身体僵直地听着妈妈一叠声地指责。
其实,我不笨的。
我的学习成绩在年级里也是排得上号的。
可是妈妈看不见。
我捧着奖状在她面前期盼得到一声夸奖的时候,妈妈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她只会把我拨到一边,嫌我碍事。
到底,我要多优秀妈妈才会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