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柠从十八楼一跃而下，最后看向我的眼神中只有解脱。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是大家口中的青梅竹马。

我时常想，如果我没有出去拿那个橘子，是不是就能救下于柠了。

于柠死之后，在每一天的睡梦中，我都能听到她的哭声。

「宋随，你救救我好不好。」

我或许是疯了，所以最后选择了和于柠一样的道路，自杀。

再睁眼我竟穿回了学生时代，回到了于柠出事的那天晚上。

「宋随，你能帮我去客厅拿个橘子嘛，我想吃。」

这一次，我绝不让悲剧重演。

可事态逐渐不受控制地走回了起点……

1.

上好药后，于柠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躲在小沙发的一角，额头带着大片的淤青，白净的脸上三四处擦伤，眼神空洞。

这些伤口都只是因为这次考试她没有考进年级前三，她妈妈亲手打的。

而我在昨天下午还以为她说「没考好这下要死了」是在开玩笑。

于柠的妈妈，从三年前她爸爸因车祸去世后，性情大变，对于柠非打即骂。

这次是因为一次考试没考好，那下一次呢……

「小柠，我带你去找老师……」

「宋随，你能帮我从客厅拿个橘子嘛，我想吃。」

于柠打断我的话，扯出一丝笑。

我以为于柠终于转换了心情，于是走向外面的客厅，准备等回来再好好跟她谈一谈。

可如果我早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我一定不会离开她。

我拿了一个最大最圆润的果子回去找于柠，可当我推开门，笑着想要递出去时，迎面吹过的风却让我睁不开眼睛。

于柠坐在窗边，在最后一刻转身看向我，红着眼睛：「呆瓜，快点回家吧。」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十八楼，只在一瞬间。

橘子从我手里滑落，咕噜噜滚到窗边，我却无知无觉。

回到家里，我喘着粗气，楼下警笛阵阵，我听到从公司被叫回来的于柠妈妈凄厉的哭声，和楼下人们时不时地哀叹。

「摔这么惨啊。」

「可惜了。」

「多好一小姑娘。」

再见到于柠妈妈，是在于柠的葬礼上。

她拍打着我质问我于柠的死因，我们是上下楼，楼道间没有监控，没人知道我在最后见过于柠，可她却冲出来责怪我。

于柠的死因，她不是应该最清楚嘛。

我看着桌子中央的黑白照片，于柠开心地笑着，露出一对虎牙，无忧无虑的样子。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睡不好，整夜都在懊悔没能救下她。

直到我收到一条来自于柠的号码的定时视频。

「说好要去看的大海，我是去不成了，你去帮我看看，大海，是不是真的一望无际，真的自由无边。」

镜头前的她露出小虎牙，开心地笑着。我知道，她是不放心我。

第二天早上，我回了学校，正常上课，考试，就这样到了毕业。

我圆了于柠的心愿，带着她的照片来看了大海。

最后在这里结束了我的生命。

海水贯穿我的鼻腔时，我好像看到于柠在朝我挥手。

「我来找你了，小柠。」

2

「妈！别打了！我错了！我下次一定好好考！」

呼救声和摔砸的声音混在一起，从楼下传来。

脑子昏昏沉沉，我睁开眼，眼神慢慢聚焦，我发现自己正坐在卧室里。

右下角的电脑显示着当下的年月和时间。

我回来了！回到了三年前！

于柠！上一世于柠就是在今天晚上跳楼自杀的！

楼下的呼喊声越来越弱，我还来得及！

我当即起身冲下楼，只看到于柠妈妈离开的背影。

我拿着于柠放在盆栽下底下的备用钥匙开了门，只看到满地的碎瓷片，和之前一样。

我慢慢走向于柠的卧室，心脏疯狂跳动，推开门，于柠抬头望向我，眼中带泪，每一处伤口的位置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于柠把自己缩成一团，我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直接冲上去把她抱在了怀里。

手下的触感是温热的，她还活着，我失而复得，终于又见到了于柠。

可下一刻，我却听到她开口道：「宋随，你能帮我从客厅拿个橘子吗，我想吃。」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让我愣在原地。

我抬头看着于柠强撑笑意的双眼，第一次拒绝了她的要求。

「我先帮你上药，等上完药了，我们再出去一起买，你想吃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我不能放着于柠不管，于是我便打算带着她回我家找药箱，可她却垂着头不肯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担心，我爸妈出差了，不会打扰到他们的。」

我强硬地带走于柠，经过她家客厅时，地上碎掉的东西被踢得叮当作响，我将她的头转向我的肩膀。

「别看，今天晚上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

于柠双手环住我脖子，笑骂了句「呆瓜」，我肩膀处的衣服是湿热。

我说了寸步不离，便真的一步不曾离开。

上完药后，我让于柠在我房间里休息，今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实在不放心于柠一个人回家，生怕再重蹈覆辙。

浅浅的呼吸声从床上传来，我挤在狭小的折叠沙发上，心中思绪万千。

今晚我救下了于柠，那以后呢，那样的生活，于柠又能撑到什么时候，会不会在哪一次崩溃后，再次准备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想真正地把于柠救回来，好想。

3

第二天于柠回到家里收拾要带的课本，客厅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顶着快拖地的眼袋从她身后递了盒热牛奶过去，于柠接过牛奶，露出我熟悉的笑容，小虎牙露在外面，说了句「谢谢你」，就下楼往前走了。

我看着她像是又充满活力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早自习下课以后，我去了办公室，和班主任提了帮于柠办理在校住宿的事。

「于柠的妈妈是夜班，平时她家里也没人照顾她，马上临近高考了，我担心会影响于柠的学习。」

我是班长，而且我和于柠从小一起长大，班里老师也都知道，班主任也没觉得我这样的说法有什么不妥，很快就给了我答复。

「这件事还是要征询一下于柠妈妈和于柠的意见。」

我回到教室时，空荡荡的教室只有于柠一个人在打扫卫生。

「课间的卫生不是按小组分的嘛，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干活，其他人呢？」

「她们去上体育课了，我自己来吧，很快了。」

「你一个人做，要做到什么时候。」

我皱眉强硬地拿过于柠手里的拖把，把剩下的卫生做好，带着她赶在上课铃打响前赶到操场。

艳阳高照，自进入队列后，就有一道不友善的目光扫视过来，我快步走过去，挡住于柠。

做了几组动作以后老师直接就让我们自由活动了，队伍解散后，透过人群中那道目光还是死盯着这里，我察觉到不对，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于柠也不见了。

我找了许久，终于在墙角看到了于柠的身影，刚要叫她就听见一阵嬉笑声。

「谁知道她妈是做什么生意的……三更半夜才回家。」

「喂，饮料怎么是温的，我要冰的！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为首的女生把手里的饮料直接泼到于柠脸上，随后又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了操场上一处被墙挡住的角落里。

身后几个女生对了对目光，讥笑着跟上去。

「卫生打扫好了吗，今天怎么来这么快啊？」

于柠被推到地上，背部狠狠撞在后面的栅栏上，手臂被尖锐的地方划出一道血痕。

「张静，别太过了，下节是班主任的课。」

身后有个女生好心提醒道。

张静冷笑一声，一巴掌甩在于柠脸上，

「怕什么？她敢说嘛，她配说嘛！」

「于柠，你别以为班长帮着你，我就怕你，这都是你欠我的。」

她举高的手再次落下，于柠闭上眼，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睁开眼，张静的手腕被人拦住。

「班长……」

我甩开张静，小心地把于柠扶起来。

「你这是校园霸凌，我会跟老师如实说。」

我看着于柠手臂的伤口，心里一阵钝痛，像是又回到上一世她不顾一切从楼上跳下的那一瞬间，我明明说了要保护好她，却做不到，只能一次次地看着她受伤。

我把于柠抱起来，想带她去医务室检查一下，却被张静拦住。

「跟老师说，叫家长嘛？你看于柠她妈敢跟我和我妈妈见面嘛！」

张静几乎是扭曲着喊出这句话。

半晌，于柠伸手扯住我的袖角：「算了，宋随。」

于柠家里背负了一条人命，班里的同学口口相传。

三年前于柠爸爸因为疲劳驾驶和一辆轿车相撞，双方都当场死亡，那辆轿车里坐着的，是张静的爸爸，他特地从外地赶回来，想陪自己的女儿过十八岁，却永远地留在了那条路上，在女儿生日那天闭上了眼。

「于柠她欠我一条命！」

我垂头看着怀里的人，她别开脸不看我，只是微微抖动的肩膀告诉我，她在哭。

4

「这样多久了？」

出了医务室，于柠手臂上戴着绷带，一路沉默不语，我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僵局。

「……没多久，张静也不是有意的。」

于柠躲闪的眼神让我心如刀绞，所以上一世，于柠一直被校园霸凌，可她却一个字也没有跟我说过，像今天这样的事，于柠可能已经经历了整整三年。

我深吸一口气，停下来拉住她。

「于柠，以后有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跟我说好嘛。」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害怕……」

「我害怕又悄无声息地失去你。」

于柠看着我，圆圆的眼睛慢慢弯起来，她伸手在我脸上碰了一下，轻声说了句：「怎么哭了，我知道了，有什么事都会先跟你说的。」

我带着于柠请了病假提前回家了，她身上的伤我实在不放心，我跟着请了几天的事假，在家里给她辅导功课。

「不可能，我不同意！」

于柠递过去的住宿申请单被她妈一下甩到地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