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魏武定五年(547年)正月,新年气氛尚未完全消散,东魏河南大行台侯景收到了一封来自晋阳的高欢密信,信中要求他前往晋阳朝见高欢。
侯景心中生疑,他听说渤海王高欢从玉壁返回后身体一直不佳,最近还把世子高澄召到了晋阳,似乎时日无多。在这种情况下,高欢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召他回去?侯景仔细检查了信件,发现背面并无高欢惯常留下的标记——一个轻微的点,这是高欢用来验证信件真伪的方式,以防被人冒充。显然,这封信并非高欢亲笔,而是由世子高澄伪造的。
与此同时,侯景还从晋阳来的人那里得知,他的家人已经被控制,府邸被包围。这一系列的消息让侯景心潮澎湃,他望着广袤的河南大地,意识到国家的权力已经落入那个年轻的鲜卑贵族之手。侯景明白,这里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侯景反叛东魏侯景出身于羯族,早年在怀朔镇担任功曹小吏,与高欢结识。他右腿比左腿短,行动不便,无法像其他北镇出身的将领那样精通骑射。然而,上天并未亏待他,尽管身体有缺陷,但他的智力非常出众。
在尔朱荣麾下时,侯景与慕容绍宗相识,并向其学习兵法。不久之后,他在兵法上有了独到的见解,反而经常成为慕容绍宗的老师。
高欢麾下有许多勇猛的将领,如彭乐和高昂等以勇力著称的大将,但侯景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轻蔑地说:“这些人不过是像野猪一样只知道猛冲猛打,成不了大事。”
侯景雄心壮志,常有率兵西征关中、南取建康,消灭宇文泰和萧衍两大敌人的念头。
高欢眼光独到,看出了侯景的才能远超其他将领。立孝武帝后,高欢派遣侯景率重兵驻守河南。
临行前,侯景对高欢说:“我将在外,手握重兵,最担心有人从中作梗。今后大王发来的命令,必须有一定的防伪标志,以便我能忠实执行您的命令。”
高欢于是与他约定,通过在书信背面加微点作为标记。这一秘密连高欢的儿子们都不知道,目的是防止有人从中作乱。然而,这个约定最终成了侯景判断高欢去世的依据。
从后人的角度看,书信加暗号的细节,高欢不可能不对自己的儿子透露。但从高欢父子对侯景的猜忌来看,无论是否有暗号,都不会改变侯景内心的不安。因此,我们在尊重史料的同时,也应明白,侯景的叛乱早已注定,绝非一封所谓的书信所能左右。
高欢去世后,高澄遵循遗嘱,秘密不发丧,仅将实情告知了高欢的心腹兼智囊陈元康。这种做法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稳定人心,避免野心家趁机作乱。
为了进一步稳固局势,高澄任命河北豪强封子绘(封隆之的儿子)回老家渤海郡担任郡守。临行前,高澄握着封子绘的手,嘱咐道:“渤海虽是个小郡(郡治在今河北东光县,范围大致包括河北景县、东光、南皮三县),本不应让勋臣之后去担任此职,但时局动荡,还需你去坐镇。”高澄此举显然是出于对河北汉人豪强武力的担忧,希望通过委任封子绘来制衡其他豪强。
封隆之父子在渤海郡的声望与高乾、高昂兄弟相当,因此委任封子绘去镇守渤海郡,可以视为以豪强制豪强的策略。
侯景与高澄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他曾对司马子如说:“高王在世时,我不敢有二心,但一旦高王离世,我绝不会屈服于高澄这个鲜卑小儿。”
司马子如听后惊恐不已,连忙捂住侯景的嘴。侯景敢于对外人表达对高澄的轻视,高澄自然早已有所耳闻。
因此,高欢临终前,高澄最担心的就是侯景的问题。高欢赋予了侯景极大的权力,使其成为整个河南方向的战略统帅,具备了分裂国家的能力。
如今,高澄的担忧成为了现实。在侯景看来,高澄登基后必然会削夺他的兵权,而一旦失去兵权,就意味着他的死期来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着手中有兵,奋力一搏,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武定五年(547年)正月辛亥,高欢去世后的第五天,侯景发动了叛乱。这场灾难波及整个南北朝,其破坏力之大,堪称史上第一。侯景叛乱的基础在于他手中的数万军队和河南诸州的土地。
根据《北史》和《北齐书》的记载,侯景的军队总数约为10万左右。然而,考虑到东魏的总兵力大约为20万,侯景不太可能统领国家一半的兵力。从后续作战中的兵力损失来看,侯景的实际兵力应在四五万左右,其中包括分散在河南诸州的镇守部队。
在土地方面,东魏授予侯景的管辖权涵盖了荥阳、大梁以南,弘农以东,瑕丘以西,南接梁境的所有黄河以南的州郡。具体包括阳、洛、北豫、梁、西兖、广、颍、南兖、襄、北扬、郢、豫、东荆等十三州。这一区域大致相当于现代河南地图上黄河以北部分和南阳市以外的地区,再加上安徽西部和山东西南角的一部分,面积几乎相当于整个河南省。
从表面上看,侯景掌控的资源非常庞大,难怪南梁人认为他是带着东魏一半的土地前来投降。然而,实际情况并不容乐观。河南地区是三国对峙的核心地带,弘农、襄州、荆州一线与西魏接壤,南面则是南梁,两个敌国都虎视眈眈。
更致命的是,侯景随时可能受到东魏军的攻击,而北方除了黄河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天然屏障可以防御。
因此,侯景的唯一出路就是投降敌国。
正月里,侯景派遣使者向西魏请求投降。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尴尬的决定。
作为东魏在河南的主要防御力量,侯景的大部分军事生涯都是在与西魏的对抗中度过的。如今,他却试图化敌为友,用那双曾多次击败西魏军队的手去与他们握手,内心的矛盾和不安可想而知。
不出所料,西魏方面迟迟没有回应。侯景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于是他又迅速派遣使者向南梁投降。尽管投降书已经发出,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侯景并没有坐以待毙。他立即调集兵力,进攻那些不愿跟随他叛变的河南各州,以巩固自己的防线。
颍州刺史司马世云是东魏四贵之一司马子如的侄子,凭借叔父的权势,他在任上贪污腐败,无恶不作。得知御史中尉崔暹要治他的罪后,司马世云果断据城响应侯景的叛乱。
侯景随后又设法控制了豫州刺史高元成和襄州刺史李密,并率军进攻广州刺史暴显。暴显仓促之间无法抵御,只带着二十多名骑兵逃往邺城,后来与高岳、韩轨的讨伐军汇合。其他各州基本都落入了侯景的掌控之中。
至此,侯景这位南北朝历史上最著名的叛将,成功地引发了三国之间的动荡。
对于东魏来说,高澄刚刚执掌大权,就遇到了这样一场严重的军事和政治危机,无疑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高澄迅速召集高岳、段韶等宗室外戚重臣,商议应对侯景叛乱的对策。老将勋贵们借此机会发难,声称崔暹治理大臣过于严苛,导致侯景和司马世云等人反叛,要求处死崔暹以平息众怒,缓解侯景之乱。
在高欢在世时,尽管诸将心存不满,但也不敢过分造次。然而,如今形势已变,高澄不得不对这些老将勋臣作出让步。他与陈元康商议,是否应该处死崔暹以平息众将的愤怒,尤其是能否缓解侯景叛乱的危机。
陈元康坚决反对这一做法,他认为崔暹是依法行事,刚刚建立的国家刑典规范不能因一时之需而废除。
陈元康还提醒高澄,西汉七国之乱时,汉景帝迫于诸侯王的压力杀了主张削藩的晁错,结果不仅未能解决问题,反而使局势更加恶化。高澄听从了陈元康的意见,决定不再考虑处死崔暹,而是立即出兵讨伐侯景。
东魏任命韩轨和厍狄干为主将,率军南下颍川讨伐侯景。驻守洛阳河桥五城的慕容俨率部配合主力大军进攻侯景。同时,高澄命令大将斛律金率领潘乐、薛孤延等将领,驻扎在河阳,以防西魏方面可能的进攻。
为了防止河南诸州因侯景叛乱而人心浮动,高澄在部署完主要军事行动后,亲自前往邺城附近的州郡巡视,确保地方稳定。临行前,他将晋阳的内政大事托付给大行台都官郎中赵彦深,并由段韶主军坐镇,确保大本营的安全。
韩轨率军抵达颍川时,侯景已经将大本营设在了长社城。侯景一向看不起韩轨,轻蔑地说道:“韩轨不过是个只会吃猪肠的小年轻。”
东魏军队包围了长社城,并在洧河上修建了一座大坝,河水淹没了长社的城墙。颍州刺史司马世云登上城墙坚守,看到韩轨等与司马子同辈的老将出言不逊,完全不顾昔日的情谊。
与此同时,慕容俨的部队趁机攻略了侯景占领的州郡。他首先攻打陈郡(北扬州的州治所在地,今河南沈丘),生擒了侯景的部将库狄曷赖以及代理太守郑道合、兖州刺史王彦夏、行台狄畅等人。随后,他又转攻项城,生擒了侯景的部将辛光和蔡遵,俘虏了2000多人。
侯景大为恐慌,担心如果继续对峙下去,他的根据地将会被东魏军一点点蚕食。于是,他再次派遣使者前往关中,表示愿意割让东荆州、北兖州、鲁阳、长社四城,请求西魏迅速前来救援。
在西魏方面,正月初,侯景请求投降。由于力量有限,西魏起初并不打算救援这个昔日的死敌。然而,到了三月,随着形势的变化,河南诸州出现了可利用的机会,西魏朝野的态度逐渐软化,一些人看到了占据河南的良机,尤其是那些长期在边境与侯景交战的将领。
荆州刺史王思政认为这是一个天赐良机,主张派遣大军趁虚而入。然而,长安的重臣和将领们则认为侯景奸诈多端,不宜急于出兵,应该静观其变,等待更佳时机。
宇文泰采取了一种折中的策略。他既不想错失良机,又不愿立即卷入与东魏的大战。于是,他派遣东部边境的韦法保(九曲城守将)和贺兰愿德等人去救援侯景,并派擅长外交的直合将军杨荐前往长社城与侯景会面,传达西魏的要求,即侯景应迅速带兵入关,觐见西魏文帝。
同时,大将军李弼率一部主力部队出征弘农,袭击东魏洛阳以西的镇戍,但不深入河南,仅作为威慑。
对于这样的安排,侯景内心显然是失望的。这些兵力在他看来微不足道,面对实力更强的东魏军,简直是自寻死路。然而,既然西魏派出了援军,侯景也不得不见面,他亲自迎接西魏的各路援军,热情款待,甚至不带警卫,以示忠诚。
西魏的将领们在与侯景接触后,都感到他表面的热情背后隐藏着难以捉摸的欺诈。韦法保的部将裴宽建议:“侯景奸诈难测,虽称投降,但绝不会真心归顺。将军若能狠下心来,等他再来时直接杀了他,以除后患。如果不敢下手,绝不能轻信他的任何承诺。”尽管韦法保心中认同这一建议,但考虑到双方兵力的巨大悬殊,他不敢贸然行动。
在西魏主力的威胁下,东魏的韩轨久攻不下,担心后路被切断,于当年六月撤退。据《资治通鉴》记载,侯景改变了之前招揽西魏边将的策略,希望与西魏的李弼、赵贵会面,并计划在会面时抓住二人,控制西魏的主力部队。赵贵也有类似的打算,试图抓住侯景,但双方都未能得逞。
西魏大行台左丞王悦劝告宇文泰:“侯景不会甘心屈居人下,高欢刚去世他就背叛了东魏,不顾旧日的恩义。将来他同样会背叛我们。千万不能给他更多的援兵,否则会留下隐患。”宇文泰听从了建议,命令韦、贺兰等将领迅速撤回,两军遵命撤回原驻地。
侯景见无法借助西魏的力量自保,便给宇文泰留下一封信,写道:“我耻于在高澄这个小子手下为臣,因此起兵反抗。现在我也不会与你并肩作战。”随后,侯景以南征梁地为借口,率军离开颍川,进攻谯城。
此时,南梁的援军已经越过魏梁边境,进入豫州南部,而东魏的斛律金所部则渡过黄河,驻扎在广武,企图切断西魏军队的后路。由于兵力有限,李弼不得不率军返回长安。
南梁,在历史上曾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国度,这主要归功于一位非凡的领袖——梁武帝萧衍。作为梁朝的创立者,萧衍凭借卓越的军事才能,用刀枪开辟了一个新的时代。在与北方强敌北魏长达数十年的对抗中,他几乎从未处于劣势,并且利用北魏六镇起义的机会,成功派遣军队攻克了洛阳。
在他的麾下,有诸如韦睿这样令北魏士兵闻风丧胆的将领,以及陈庆之这位以少胜多、千里奔袭的白袍将军。然而,随着梁武帝年纪的增长,这个曾经辉煌的帝国逐渐陷入了自满、傲慢和混乱之中,难以自拔。这一切的转折点始于对侯景的接纳。
梁中大同二年(公元547年)正月初一,梁武帝做了一个梦,梦见东魏河南各州纷纷投降。对此感到惊讶的梁武帝对群臣说:“我平时很少做梦,但每次做梦都会应验。”众大臣听后纷纷表示祝贺,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预兆。不久之后,侯景真的前来投降了。
此时的梁武帝已经84岁高龄,出现认知上的模糊并不奇怪。关于这个梦的真实性,无论是梁武帝本人的想象产物,还是后世人们的添油加醋,已无法确切考证。不过,从心理学角度来看,如果他确实做过这样的梦,也并非全然不可思议。毕竟,在人生的晚年,人们往往会通过梦境表达内心深处的愿望或担忧。
对于敌国的主要政治局势,作为一位长期执政的政治家,梁武帝自然不会一无所知。侯景与高澄之间的矛盾、侯景在河南的军事部署,以及玉璧之战后频繁传来的高欢去世的消息,梁武帝必然了如指掌。基于这些信息,他对东魏的形势进行了深入分析,并对侯景未来的动向做出了判断。其中,最有利于梁朝的一种可能性,梁武帝可能反复思考过。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人之常情。
当侯景的使者丁和向梁武帝呈递降表时,这一举动在朝野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尚书令何敬容、尚书仆射谢举等大臣认为不应接受投降,梁武帝一时也未能做出决定。
几天后,梁武帝似乎不经意地对中领军朱异说道:“我们国家已经太平数十年,如果突然接收这么多土地,是否合适?万一出了差错,岂不是得不偿失?”
朱异是梁朝后期最受武帝信任的大臣之一,与尚书令何敬容一内一外,几乎代替皇帝行使了所有权力。通常情况下,大臣能做到这一步,基本可以反映出其个人的品质和能力。忠诚能干的大臣往往不会越俎代庖,而那些善于阿谀奉承的人则更容易一手遮天。朱异显然属于后者。
朱异从员外常侍做起,逐渐升至侍中、中领军。尽管他有一定的小聪明,但他的晋升主要依靠揣摩上意和奉承拍马。每次谏言,他总是顺着武帝的意思,久而久之,逐渐坐上了高位。
梁朝大司农傅岐在禁省中任职十余年,对朱异的言行深感忧虑,曾劝诫他:“你身为中枢重臣,应当及时提醒和纠正皇帝的错误,不能一味顺从。”
朱异却回答说:“国家大事不能违背皇帝的意愿,皇帝圣明,我们只需跟随即可。再说,我并不是那种敢于直言进谏的人。”
有一次,武帝表面上自言自语,实际上是征求大臣的意见,他说:“北方人对我的英明非常仰慕,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归顺。侯景将东魏一半的疆土拿来归顺,如果不接受,恐怕会让后来者寒心。”
朱异立刻心领神会,顺着武帝的意思说道:“陛下英明,北方人确实非常仰慕。侯景带来的土地和兵力,如果不接受,确实可能让其他有意向归顺的人感到失望。”
如果武帝真心想听真话,绝不会去问最善于逢迎自己的人。他这样问,实际上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最终,梁武帝决定接受侯景的投降,并下诏封侯景为大将军、河南王、大行台。同时,他采取了当年陈庆之北伐时的老办法,趁火打劫。
梁中大同二年(547年)三月,梁军大规模进攻豫州,以支持侯景入梁,试图再现当年陈庆之千里入洛的辉煌。
在武帝萧衍看来,这次行动似乎和十几年前陈庆之北伐一样轻而易举,完全不需要他亲自过问。
安排好这一切后,这位虔诚的佛教徒——萧衍,进行了他人生的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舍身”(即出家为僧)。梁朝的大臣们虽然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不得不拿出一亿钱为皇帝赎身。至于前线的战事,就交给那些粗犷的武将们去处理吧,反正皇帝已经做出了决策,即便失败了也与他们无关。
同年七月,梁司州刺史羊鸦仁(梁司州设在义阳,今河南信阳)、兖州刺史桓和(梁兖州设在淮阴,今江苏淮安)、仁州刺史湛海珍(梁仁州位于今安徽宿州)各自率领部队在悬瓠城(今河南汝南)会师。侯景多次请求梁军北上支援,羊鸦仁派遣其长史邓鸿率军前往汝河,加强了对豫州的攻势。
末日北伐汝南原是豫州的旧治所,但在南朝时期,从刘宋开始就被北魏占领。齐、梁两代将豫州重新设置在寿阳(今安徽寿县)。如今,豫州失而复得,对南梁来说如同打了一针强心剂。
久未激动的梁武帝萧衍决定扩大北伐规模,他任命鄱阳王萧范(萧衍十弟萧恢之子)为元帅,统领各路军队进攻徐州方向,以配合豫州方向的梁军,共同入侵东魏腹地。
萧范在担任雍州刺史时,曾有异心,企图在武帝去世后拥兵作乱。
朱异向武帝建议道:“萧范为人凶残,若派他北伐,恐他会大肆杀戮,使东魏人心寒。不如让南康王萧会理去更为稳妥。”
萧会理是萧衍的孙子,性格懦弱无谋。他被任命后率军到达宿预(今江苏宿迁),武帝却后悔了,改命镇守寿阳的贞阳侯萧渊明为帅。
萧渊明本身并无军事才能,但在武帝决定北伐后,他多次上书请求担任主帅。原因很简单,梁朝上下普遍轻敌,将这场危险的军事行动视为易如反掌之事,人人都想在北伐中立功。甚至连负责太子府卫兵的太子洗马也率军参战,估计是萧纲为了积累政治资本而争取的机会。尽管萧渊明极力请战,但他缺乏实战经验,性格又软弱,实在不适合统军作战,这为北伐的最终失败埋下了隐患。
这次北伐是南梁的最后一次,发生在国家内乱频仍、国力衰退、统治混乱的背景下,是一次充满风险的军事行动。
萧渊明率领冠军将军羊侃、北兖州刺史胡贵孙、谯州刺史赵伯超、潼州刺史郭凤、武州刺史萧弄璋等人出征。萧弄璋率先率部攻破了东魏的碛泉和吕梁两座城池,这两座城池位于徐州东南,是重要的外围防线。随后,梁军主力迅速跟进,驻扎在徐州城东南的寒山。
根据武帝的命令,冠军将军羊侃带领部队在泗河上筑坝,截断泗河水以淹没徐州城。
泗河起源于山东泗水县,流经曲阜、济宁、鱼台、沛县等地,最终到达徐州城东北,并在此与汴水汇合,形成了一条水量巨大的河流。
寒山距离彭城县(即徐州州治)东南约18里,一旦截流成功,位于泗河与汴河交汇处的彭城县将被洪水淹没。
羊侃是北魏投降至南梁的将领,以其智慧与勇力著称。早年在北魏时,魏宣武帝曾开玩笑说:“人们都说你勇猛如虎,但你是不是只是披着虎皮的羊?”
羊侃听后,立刻跪伏在大殿上,用手抠地,竟然将手指深深插入地面,令宣武帝大为震惊。
后来,羊侃投奔南梁。一次,少府向梁武帝献上新制造的双刃长矛,长二丈四尺,围一尺三寸。武帝让羊侃试用。羊侃手持长矛跃上马背,左右挥舞,动作娴熟、威武非凡,吸引了众多围观者,甚至有人爬到树上看热闹。
梁武帝见状笑道:“这棵树恐怕要因羊侍中的表演而折断了。”
果然,不久之后,树就被压断。从此,这柄新造的长矛被称为“折树矛”。
羊侃率军抵达寒山时,东魏军队尚未作出反应。东魏徐州守将王则不敢出城迎战,只敢紧闭城门固守。
王则曾在沙苑之战中弃守荆州,逃回北方;此次镇守徐州,他因贪污受贿而声名狼藉,但依然坚守城池未被攻破,也算是命大。相比之下,萧渊明的表现更差,几乎成了比臭大赛中的败者。
梁军一边攻打徐州城,一边修建堤坝。二十多天后,堤坝建成,泗河水位迅速上升,淹没了彭城的城墙,几乎将其冲毁。羊侃建议立即发动总攻,一举拿下彭城。然而,萧渊明担心失败,始终按兵不动。
东魏派遣高岳与慕容绍宗率领十万大军前往救援徐州,大军抵达彭城北部的橐驼岘。高澄在发兵之初,高岳曾希望请大将潘乐担任副手。
然而,陈元康建议道:“潘乐虽是良将,但在应对突发情况时反应较慢,不如慕容绍宗更为合适。”高欢临终前曾叮嘱,唯有慕容绍宗能够对抗侯景,因此高澄决定派遣慕容绍宗前往前线。
关于慕容绍宗的调派时间,《资治通鉴》《南史·侯景传》和《北史·慕容绍宗传》等史料记载有所不同,有的说是在寒山之战前,有的说是在攻打涡阳之前。尽管如此,这些差异并不影响慕容绍宗参与了这场战役的基本事实。
慕容绍宗在尔朱兆失败后投奔了高欢。他擅长领兵作战,但高欢却一直让他担任文职。在担任青州刺史期间,慕容绍宗因拒绝任用高欢亲信孙骞的兄长为州主簿,遭到孙骞的谗言中伤,称慕容绍宗登上青州城墙感叹,想要恢复其祖先南燕慕容氏的基业。高欢听后将他免职并召回邺城,此后慕容绍宗一直在邺城任职,没有实权。
为了激发慕容绍宗的斗志,高澄任命他为东南道行台,并封为燕郡公。这一任命使慕容绍宗达到了开国诸老将的地位,他对此感激涕零,正如高欢生前所预料的那样。
梁军将领羊侃建议趁敌援军尚未站稳脚跟时立即发起攻击,但萧渊明却因畏敌如虎而再次拒绝。
在众将领的议事帐中,提出的各种建议都被萧渊明一一否决,大家对这位主帅的真实意图感到困惑,询问其具体计划时,萧渊明只是不耐烦地回答:“你们问这些干什么,我会根据情况灵活应对的!”所谓“灵活应对”,实际上是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作战。
梁军的将领们都怀着一腔热血,渴望立功杀敌,没想到结果竟是如此。管理军队的一个重要原则是不能让士兵闲着,否则容易生事,这是自古以来不变的道理。
由于没有战斗可打,梁军各部又驻扎在敌国境内,将士们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纷纷结伙外出抢劫,导致徐州附近的百姓怨声载道。一旦士兵们放纵起来,萧渊明就无法再加以控制。他只能管住自己从寿阳带来的部队,对于其他部队的行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东魏军同样士气高昂,准备与梁军在城下展开决战,然而等来的却是梁军的沉默。慕容绍宗和高岳几乎要被逗笑,这哪里是打仗,简直就是军事演习。这两位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将军立刻抓住这一难得的战机,派遣部队去决堤。
梁军将领羊侃率部在堤坝上坚守,双方展开激烈战斗。羊侃最终抵挡不住东魏军的攻势,撇下仍在中军大营“灵活应对”的主帅萧渊明,率领部队撤回江南。东魏军随后扒开堤坝,解除了彭城的水患。
慕容绍宗率领一万步骑兵进攻潼州刺史郭凤的部队,双方展开激烈战斗,箭矢如雨。萧渊明因饮酒过量,命令将领们救援堰上的羊侃所部。然而,各部梁军都被吓住了,不敢出战。
只有北兖州刺史胡贵孙勇敢地带领部队出战。临行前,他对赵伯超说:“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打仗,拥有军队却不前进是什么道理?”
然而,赵伯超却坚决表示不愿作战,对部下说:“敌军声势浩大,我们去打也是送死,不如赶紧逃跑。”
部下的士兵们听闻主帅的话,纷纷附和道:“好主意。”
赵伯超的儿子赵威方想要带兵出战,却被赵伯超拼命拉住,生怕招惹东魏军。随后,赵伯超命令部下挑选几匹好马,带着他的爱妾和财物向南逃去。
慕容绍宗指挥一部分兵力假装败退,并在两翼埋伏兵力。梁军被迷惑,乱了阵脚,争先恐后地进攻。东魏军两翼突然杀出,切断了梁军的后路,导致梁军大乱。最终,萧渊明和胡贵孙被俘虏,数万名梁军将士或被杀或被俘。
《资治通鉴》记载赵伯超也被俘虏,但在建康被围困时,赵伯超仍随邵陵王萧纶带兵救援建康,时间间隔不到一年,因此《资治通鉴》的这一记载可能有误。根据《南史·侯景传》的记载,侯景在给梁武帝的上表中提到,赵伯超逃回后通过贿赂朱异而免去了罪责。
综合以上信息,可以推断赵伯超确实逃脱了。其他各部梁军则纷纷溃散,郭凤逃回潼州(梁朝侨置的睢阳,今江苏睢宁)。慕容绍宗紧追不舍,围攻睢阳城。郭凤因恐惧不敢坚守,最终弃城南逃。
高澄在战场上取得了胜利,得意忘形之际,他命令杜弼撰写了一篇檄文,严厉指责梁武帝背弃两国之间的盟约,擅自收容叛逆之臣,甚至兴兵侵犯。檄文中还尖锐地讽刺梁武帝年事已高却昏庸无能,用人失当,导致国家政局动荡,继位安排也极为不当——昭明太子萧统去世后,按照惯例应立其子为太孙,但梁武帝却选择了诸子中最年长的萧纲,这引发了诸子及孙辈对皇位的觊觎之心。
这篇檄文虽然是胜利者的言辞,显得有些偏激,但它所指出的梁朝主要问题却是不容忽视的事实。遗憾的是,梁朝并未对此给予足够的重视。
随着梁北伐的彻底失败,这一消息传至建康,梁武帝惊恐万分,几乎从座位上跌落下来,他失魂落魄地说道:“难道我们要重蹈当年晋朝被胡人灭亡的覆辙?”
尽管这次局部战役的失败对梁朝而言并非不可挽回,但梁武帝凭借其数十年的政治经验,敏锐地意识到了敌我双方军事形势中的潜在危险。然而,这种短暂的敏锐并未持久,梁武帝很快又恢复了老年人常见的糊涂状态,并在这种状态下继续做出了关于侯景的一系列错误决策。这些错误最终将他和整个梁帝国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涡阳大战在寒山大战如火如荼之际,东魏对侯景的攻势并未停歇。侯景自颍川出发,一路向东挺进,意图进入淮北与梁军会合。他首先围攻谯城(今安徽亳州谯城区),但未能攻克,随后转向城父(位于今谯城以南),最终成功占领该城。
侯景随即向梁武帝上书,提议如同当年扶持元颢入洛阳一般,派遣一位流亡至梁的元魏宗室成员前来,以便扶立为傀儡皇帝,从而获取一定的政治优势。梁武帝立即应允,派遣从东魏逃亡而来的元氏宗室元贞前往侯景军中,并册封其为咸阳王。
与此同时,东魏大将刘丰率军紧随其后,与侯景的叛军形成对峙之势。慕容俨俘获的侯景部将蔡遵,在邺城向众将领透露,侯景并非一心一意地背叛,只要朝廷能宽恕并接纳他,或许可以平息这场战乱。
高澄对此深信不疑,遂致信侯景,承诺若其归顺朝廷,将授予其终身豫州刺史之职,并赦免其部下所有文武官员的罪行,同时保证其在晋阳的家人安全无恙。
侯景命令他的首席谋士王伟起草了一封回信,信中毫不含糊地写道:“我侯景之所以造反,就是因为无法与你共事。从今以后,各走各的路,你可要小心自己的国家。”
高澄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说:“王伟的文章写得如此出色,怎么就投靠了侯景呢?”
随后,高澄又自作聪明地给侯景回了一封信,信中的大意是:原本我们已经商定好,让你假装叛变,以便借机攻打西魏。没想到西魏不上当,那你就去南梁骗萧衍吧。这封信显然是为了让梁国人看到,高澄希望借此让梁武帝拒绝接纳侯景。然而,这种伎俩显然低估了梁国人的智商,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
既然口舌之争无效,高澄决定采取武力行动。他派遣高岳率军南下支援刘丰。侯景得知高岳前增援,不屑地说:“他的军队确实精锐,但本人却平庸得很。”
高岳与侯景交战,果然未能取胜。后来,侯景听说慕容绍宗也来了,顿时失去了之前的嚣张气焰,惊恐地说:“是谁让慕容绍宗来的?难道高欢还没有死?”
侯景心里非常清楚,谁才是自己真正的克星。
东魏军队进攻城父,由于城父城小难以防守,侯景率领部队撤退到了涡阳。此时,侯景麾下仍有四万多士兵和数千匹马,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涡阳位于今天的安徽省蒙城县,而非现在的涡阳县。涡阳以南有一条名为涡水的河流,侯景在这里沿河布阵。
慕容绍宗率军追至涡阳,面对侯景,侯景问道:“慕容公,您率军至此,是来送客出境还是准备一决高下?”慕容绍宗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是来决战的。于是,东魏军顺风布阵。
面对一生中最强劲的对手,稍有不慎就会丧命。侯景在这关键时刻展现出了他的奸诈本性。他与慕容绍宗打过招呼后,转身回到营中,紧闭营门,拒绝出战。
东魏军被这一举动搞得一头雾水,不知侯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慕容绍宗对部下说道:“侯景用兵多变,最擅长偷袭敌军侧后,我们必须提高警惕,防止他故技重施。”
果然,不久之后,东魏军就领教了侯景的手段。侯景的部队突然从营中出击,绕到东魏军的阵后发动突袭。
东魏军在慕容绍宗的提醒下,原本庆幸自己没有被打个措手不及。然而,当他们准备转身迎战时,才真正领略到对手的“诡计多端”。
原来,侯景命令士兵们穿上短甲,手持短刀,冲入敌阵后首先砍击马脚和敌人的腿。这种战术在600多年后被南宋军队发扬光大,成功地击败了以重甲闻名的女真骑兵,使得号称“满万不可敌”的金军惨遭大败。
侯景的这一战术并不复杂,核心在于利用首批士兵的冲击来打乱敌方阵型,随后以骑兵发起冲锋,从而赢得整个战役的胜利。
东魏军在战场上一向依赖骑兵冲锋,从未采用过如此极端的战术。侯景的叛军原本就是东魏军的正规部队,慕容绍宗对侯景的战术了如指掌,虽然预料到他会使用诡计,但绝未想到他会采取这种不顾一切的打法。
东魏军措手不及,被杀得人仰马翻,损失惨重。刘丰当场受伤,将军张遵业被侯景俘虏,最终在涡阳被处决。
慕容绍宗收拾残兵,撤退至谯城,暂时不敢再战。这时,一位年轻将军指责慕容绍宗决策失误,主动请缨出战。慕容绍宗定睛一看,原来是老将斛律金的长子——斛律光。
这位后来成为北齐三大名将之一、被誉为军中支柱的将军,当时还是一个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斛律光凭借一腔热血,认为涡水之战的失败只是偶然,凭借自己的能力,只要认真作战,一定能击败侯景。
面对年轻将军的指责,慕容绍宗并未动怒,反而冷静地说道:“我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未见过像侯景这样难缠的对手。你若想出战,尽管去试试,但切记不可南渡涡水。”
斛律光素以勇猛著称,但当他抵达涡阳,面对侯景的大军时,却不由得心生畏惧,只敢率领轻骑兵沿河放箭。
侯景隔着河水对斛律光喊道:“你打仗是为了立功,而我是为了活命。你真的认为自己能胜过我吗?我和你父亲斛律金是老朋友,你为何要追击我?”
斛律光不为所动,继续射箭。
侯景接着说道:“你这小子不敢过河与我决战,一定是慕容绍宗教你的。”
斛律光被说中心事,愈发感到尴尬。
侯景命令部将田迁射击斛律光,一箭射穿了他的战马胸膛。斛律光换了一匹马,躲在树后,但田迁再次射伤了他的战马。斛律光无奈之下,只好退回士兵丛中。
斛律光本是射箭高手,曾因射落大雕而获得“射雕都督”的美誉,但在侯景面前,竟被压制得毫无士气。
侯景抓住对方士气低落的机会,指挥大军进攻。东魏军队被击溃,侯景的大军渡过涡水,俘虏了斛律光的副将张恃显。
东魏军败退至谯城,慕容绍宗酸溜溜地说:“我说过侯景不好对付,你们不信,现在怎么样?”尽管如此,战斗仍需继续。
段韶,这位从晋阳调来的将领,在涡水两岸布下了精妙的阵势。段韶素以智谋著称,他并不打算与侯景正面交锋,而是选择利用自然条件,借助上风放火,待火势蔓延至敌军混乱之时,再发起突袭。
然而,侯景并非等闲之辈。见到有人纵火,他迅速率领骑兵冲入河中,用河水打湿岸边的草木,成功阻止了火势的蔓延。面对这一变故,段韶无计可施,只能撤退。
段韶原本是高欢去世后留在晋阳主持军事的重要人物,至于他何时被派往涡阳前线,史料中并未明确记载。《北史》和《北齐书》中的段韶传记都存在缺漏,而《资治通鉴》仅提到段韶参与了涡阳之战。有一种说法认为,高澄虽然同意召慕容绍宗前来助战,但对他仍存有戒心。相比之下,段韶是高澄的亲姨表兄弟,将他派遣到前线,或许能让高澄更加放心。
当初陈元康建议召慕容绍宗时,高澄曾担心慕容绍宗在外镇守,突然召见可能会引起他的猜疑,甚至引发叛乱。这一顾虑在后来的事件中得到了验证。
几番交手后,侯景虽然暂时取得了优势,但内心却越来越不安。慕容绍宗是东魏军中最了解他战术的人,几次小胜并未对东魏主力造成重大损失。
侯景深知,慕容绍宗之所以按兵不动,并非畏惧作战,而是另有打算。侯景被困在谯城内,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尽管取得了局部胜利,但整体形势依然不明朗,这种有胜无胜的局面,令他倍感焦虑。慕容绍宗选择等待,显然是在寻找更加稳妥且安全的方法来对付侯景。
慕容绍宗对局势洞若观火。侯景叛乱之初,形势错综复杂,西有宇文泰,南有萧衍,两方势力虎视眈眈。然而,如今西魏和南梁的入侵军队已被击退,侯景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河南诸州,包括襄、颍、广、荆等地,虽然被西魏占领,豫州则由南梁控制,但这些地方距离侯景甚远。考虑到西魏和南梁历来贪婪成性,即使侯景试图返回颍州或豫州,也极有可能被就地消灭。侯景自然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因此,他只剩下一条路——就地顽抗。
这正中东魏军的下怀。涡阳地处四战之地,无险可守,更重要的是,这里无粮可寻。四周皆为东魏控制,侯景无处获取补给。因此,东魏军只需慢慢消耗,等到侯景军中的4万多士兵粮尽,这支叛军便会自行崩溃。既然有如此省力的方法,何必再去拼命。
于是,两军陷入了长时间的对峙。在数月的相持中,双方几乎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斗,唯一的后果是,侯景的粮食终于耗尽,军心开始动摇。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时刻。
侯景既不敢进攻,也不敢逃跑。谯城有10多万守军,硬攻无疑等于自取灭亡。
而逃跑则更是死路一条,前方无路可走,后方有大军追击,一旦逃跑,侯景的军队将瞬间土崩瓦解。
为了稳定军心,侯景欺骗士兵们说:“我们的家属和子女全都被鲜卑人杀害了。”士兵们信以为真,在饥饿和绝望中,对东魏的仇恨更加深了。于是,侯景决定发兵,趁着部队还有些力气,拼个你死我活。
慕容绍宗估计侯景的战斗力已经接近极限,便出兵迎战。面对叛军,慕容绍宗高声说道:“你们不要听侯景的谎言,你们的家属都安然无恙,渤海王连侯景的家属都没有杀,更不用说你们这些跟随他的人了。”说完,他还披散头发,面向北斗星发誓绝无虚言。
这番话的冲击力极大,与士兵们内心的饥饿交织在一起,瞬间瓦解了侯景的军心。慕容绍宗趁机发动猛烈进攻,将叛军打得溃不成军,俘虏和斩杀的叛军人数高达4万多人。
侯景沿着涡水向东南逃窜,从硖石(今安徽寿县)渡过淮河,沿途收集残兵,只剩下800多名骑兵和步兵。慕容绍宗率军紧追不舍,但担心侯景再施诡计,不敢过于逼近。
侯景派人给慕容绍宗送信,威胁道:“如果我被抓了,你还会有何用处?”
慕容绍宗因此收兵返回。
侯景率领残兵继续向南逃窜,途经一座小城。城上的守军见到他,愤怒地斥责道:“你这瘸腿的奴才,还想逃到哪里去?”
侯景听后勃然大怒,不顾士兵们的疲惫,强行攻下了这座小城,并将那些辱骂他的人全部处死。
涡阳之战至此基本告一段落。东魏成功肃清了境内的叛乱,高澄通过平定侯景之乱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权威。
尽管东魏暂时失去了河南西部和南部的部分土地,但很快又将其收复。对于西魏而言,由于朝廷内外对侯景之乱保持高度警惕,因此在这场冲突中既未占到便宜,也未蒙受损失。
而对于南梁来说,寒山之战的失败给意图趁机渔利的梁朝君臣敲响了警钟。这场持续了一年的侯景叛乱,暂时偃旗息鼓。在东魏和南梁的君主眼中,此时只剩下800名残兵的侯景,似乎已不再具有实际威胁,仅剩下象征性的意义。然而,只要这颗叛乱的种子尚存,一切都不会真正结束。那些轻视侯景的人,最终将为自己的短视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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