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龄二三事

山雁说过去 2024-09-29 15:59:07

李藻麟/文

(一)投效奉张

一九一七年(民国六年),我正在陆军大学读书。有一天,一个同学借课间休息时间走上讲台,向全班同学宣称有点事要大家帮助一下。他说第四期有个同学叫郭松龄,刚从广州来到北京,准备去奉天,他已在奉天谋得一个差事。可是,他目前手无分文,困在前门外小客栈中走不了,希望陆大同学能帮助一下,给他凑点路费,好去奉天上任。这位同学又一再敦促大家,无论如何要帮一帮,不拘多少,每人给凑一点。好在陆军大学学生都是带薪学习,结果商定每人拿两块钱,大约凑了一百多块钱,由这位同学转交郭松龄。

事后,据这位同学介绍,郭松龄系奉天人,陆军大学第四期毕业。他的思想比较新颖,倾向于革命,曾南下广州,参加孙中山所领导的革命。但是由于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一定可靠关系为之介绍,不仅难以得到施展抱负的机会,甚至被人误解可能是北方派来的奸细,迫不得已,只好告别南方,重返北方,另谋出路。他写信给同学秦华,请秦为自己谋一个职位。当时,秦任奉天督署参谋长。不久得到复信,秦在复信中表示,安排一个少校参谋职务不成问题,至于更高的职位则无能为力,郭立即回信表示同意,随即启程到京转赴奉天。

(二)辅佐少帅

郭松龄到达奉天后,曾先后任督署少校参谋和讲武堂教官。当然,他最希望的是带兵。不久,时来运转,巧逢良机。

这一年,年仅十八岁的张学良向父亲提出自己想带兵的要求,张作霖一听,儿子小小年纪,竟然胸怀大志,堪称后继有人,自然是喜上心头。但是,自己不好明说,于是向参谋长念秧:“他妈拉巴的,小六子(张学良的乳名)真是胡闹,这么点个孩子就想带兵,真他妈拉巴的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参谋长秦华一听,便心领神会,于是大加赞赏:“想带兵是好事。这是胸怀壮志,少年有为。再说十八岁也不算小了,应该历炼历炼,他愿意带兵就让他带吧!这件事很好办,不必另成队伍,就让他带你老的卫队,我给他物色一位能干的参谋长,辅佐一下就行了。”张作霖闻言,正中己怀,欣然同意。张学良由此当上了卫队旅旅长,即尔后之第三旅旅长,郭松龄由于秦华的推荐,任卫队旅参谋长。张、郭从此结成了关系密切、友谊深厚的战斗伙伴。

(三)锐意整顿

郭松龄被任命为卫队旅参谋长,得到了施展才能的机遇,决心大干一番。他为部队制定了周密而严格的训练计划,锐意整顿军风。当时,卫队旅暮气沉沉,自恃为大帅的卫队,从不进行认真训练。有一个团长是张作霖早年的老弟兄,更是有恃无恐,竟然拒不执行训练计划。郭松龄决心彻底整顿,绝不姑息迁就。他首先说服张学良,由张学良出面,征得张作霖同意,将该团长撤职,并令郭松龄兼任团长。此举引起全旅官兵极大震动,团长以下各级军官从此无不唯命是从,士气也为之大振。张学良和郭松龄两人均严格要求自己,以身作则,与全旅官兵同甘共苦,按时一起出操,进行严格监督检查,从无丝毫懈怠。经过一年多紧张训练,卫队旅已成为奉军一支劲旅。

(四)首战告捷

其时奉天和吉林两省交界处胡匪活动猖獗,越剿越凶。剿匪队伍多与土匪队伍串通一气,官军来,匪军走;官军走,匪军来。官军只是骚扰地方商民,并不认真肃清匪患。郭松龄了解此中真情,而此时卫队旅已经成为一支训练有素、战斗力很强的队伍,因此他跃跃欲试,想借此机会大显身手,于是鼓动张学良主动请战。此时,张作霖对匪患也深感头痛,苦无良策,既然儿子要去,肯定有些把握,如获成功,既可肃清匪患,又能增加卫队旅威望,一箭双雕,遂点头应允。

卫队旅即第三旅随即出发,所到之处,胡匪均遭痛剿而覆灭,匪患彻底肃清。第三旅不仅真枪真刀地实干,而且买卖公平,凡地方供应粮秣车辆,一律均按当地市价计价付钱。因此地方绅民大悦,无不拍手称快,赞扬第三旅不愧为大帅的卫队,既能打仗,又能公买公卖确实与众不同。歌功颂德的电报信函像雪片般纷扬而至。张作霖喜出望外,下令组建第八旅,任命郭松龄为旅长,同时仍兼任第三旅参谋长。从此,三、八旅成为奉军主力部队,坚强核心。

(五)倒戈遇害

第一次直奉战时,郭松龄负责指挥中路,东、西两路均遭失败:唯中路取得胜利,因此倍受张作霖青睐,地位扶摇直上。

第二次直奉战时,郭松龄负责指挥山海关正面攻坚战,虽未奏效,但攻克秦皇岛,摧毁直军总司令部,加快直军全线彻底崩溃,为奉军取得最后胜利立下汗马功劳。在论功行赏时,杨宇霆出任江苏省军务善后督办,姜登选出任安徽省军务善后督办,李景林出任直隶省军务善后督办,张宗昌出任山东省军务善后督办,独郭未授任何地方实职,因此他有些忿忿不平,对张作霖深为不满。据当时有识者分析,郭所率领的部队是奉军主力的核心,是看家的基本力量,奉张决不会将这支部队置于外围地区。如果要犒赏郭松龄,也必定从东三省中拿出一个省来安排他。

郭松龄在奉系将领中系属少壮派,素有抱负,颇思在政治、经济、军事诸方面有所革新,创建一个崭新的政治局面,但他为人骄横跋扈,蔑视一切,唯我独尊,对张作霖手下那些老派人物,自然认为是糟朽无能,不屑一顾;就是对那些留日新派人物也全然看不上眼,认为这些人成事不足,坏事有余,枪杀姜登选便是一例。

郭松龄倒戈与冯玉祥有秘密协议。冯妻李德全和郭妻韩淑秀系通县潞河中学同窗好友,从中做了一些穿针引线工作。据时人分析,如果郭松龄当时能把握战机,全力以赴,一鼓作气猛攻奉天省垣,也可能会出现一种与后来全然不同的结局。而贻误战机的原因之一,据说是等待饶汉祥和林长民两位学究最后修订通电的电文。郭松龄想在攻占奉天省垣后,发出一则通电,昭告全国与有关国家。电文不仅要求辞严义正,大义凛然,而且要求词藻华丽,朗朗上口。在在需要反复推敲,因而拖延两三日,致使奉军得以从容部署反击,居于有利形势。其实,胁从之师本无斗志,即使没有贻误战机之说,从人心所向、力量对比来看,郭松龄均处于劣势,难以进行持久战。失败恐怕是必然的。最后陷入包围,郭不得不弃军出走,企图率百余骑卫士突围而去。但中途与吴俊升的兵团遭遇寡不敌众,陷入重围,夫妻二人不得不弃离坐骑躲进菜窖,终被查获。原拟解至奉天,恐中途有变,张作霖下令就地枪决,夫妻双双丧生。

(六)我的知音

我和郭松龄素不相识,而且过去还处在敌对立场,特别是在第二次直奉战时,我们曾进行过殊死搏斗。在山海关战场上,他攻我守。郭松龄率领以三、八旅为核心的奉军精锐部队,轮番猛攻直军阵地,但均为我守军第十五师挫败,难越雷池一步。直军第十五师的坚固阵地和坚强防守,不仅使奉军遭受数以万计的惨重伤亡,而且迫使郭松龄不得不放弃原来的作战计划,转移了进攻目标。总之,第二次直奉战,奉军精锐主力部队受阻于山海关,呈胶着状态;反不如张宗昌所率领的杂牌军进展迅速,突破直军冷口防线,直下滦县,切断直军后路,夺取了开战以来的首功。当直军全线崩溃,山海关已成为孤岛时,我领衔率领直军第十五师向奉军三、八旅缴械投降成为俘虏,郭松龄不仅没有丝毫蔑视报复之意,反而立即捐弃前嫌,待我如上宾:亲自到车站迎接我这个“阶下囚”,热情邀我担任他的参谋长,当我言谢绝后,又任命我为他的司令部交通处处长,让我暂时在后方好好休息一下,以后另行安排职务。

我以败军之将,身着直军军服,出人于奉军司令部,滋味难耐,遂借机不辞而别。不想在天津又被张宗昌“搜获”,并被扣留出任其参谋长。而郭松龄对我始终并未忘怀。在他倒戈前一个月,我们在徐州城门洞巧遇。他骑马出城,我骑马进城。他执意邀我到他专车上闲谈,谈话间流露出对张作霖的不满,并且一再表示:“咱们今后可得在一块儿好好干一干。现在,你暂时在这儿干吧!”他的意思是说叫我暂时先跟着张宗昌干,以后还是要跟着他去干。在滦县发动倒戈时,他打电报给我,暗示我对他不要有所牵扯。

我把电报拿给张宗昌看,对其用意也不甚明了。待其发难,真相大白,拍电的真实意图方才一目了然,但也给我带来很大麻烦。张宗昌怀疑我有二心,人在曹营心在汉,或许与郭松龄有些瓜葛,看得出来,待我不像以前那样热情。我深有体会,泰然处之。经过很长时间疑忌方才冰释,一切恢复正常。

张学良对郭松龄始终是很钦佩的。在郭倒戈失败被杀后,张学良和我闲谈时,曾不止一次地说过:“平心静气地说,给郭松龄带上几个师,那还是真能打!”言下不胜惋惜,爱才之意溢于言表。

内容来自《我的北洋军旅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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