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章名华结婚60年。

国庆前夕，他突然提出要跟我假离婚。

理由是打算给孙子孙女买一套学区房。

我不同意，他皱眉对着我说：“咱们两个结婚这么久，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儿女也埋怨我，为了孙子孙女上学，牺牲一下怎么了。

我无奈，只能同意。

国庆当天，儿女给我报了个旅游团，说是对我们假离婚的补偿。

可当我回家拿身份证的时候，却发现家中办起了婚礼。

章名华挽着他那曾经的初恋，满脸笑意的接受孩子们的祝福。

我也终于明白了。

如果我不离婚的话，他怎么能和他的初恋来上一场盛大的婚礼呢？

我静静地看着张灯结彩的家，转身离开了。

离婚了，也很好。

1

国庆当天，我刚刚回到家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走错了。

别墅外边张灯结彩，一副有婚事的样子。

我看着门外的烟花和礼炮的痕迹，有些疑惑。

这么盛大的婚礼，开在我家，我怎么不知道呢？

我的儿女早就结婚了，孩子也只有五六岁，刚刚要上小学。

这到底是谁结婚。

大门打开，迎接着四方宾客。

我好奇的望了一望，却直接愣在了当场。

我的丈夫章名华此刻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虽然满头白发，但是精神矍铄。

那挺直的身影仿佛一颗挺拔的青松，而他右手边正挽着一个穿婚纱的女人。

女人同样满头白发，但是却鹤发童颜，脸上的皱纹盖不住她曾经的美丽。

即使现在苍老了，那种美丽依然呼之欲出。

我认识那个女人，她是我丈夫的初恋，李青柔。

我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着里边热闹的婚礼。

儿女们亲友们看着台上的一对老“新人”不停地鼓掌欢呼。

花门，草地，洁白完美的婚纱。

我曾经无数次梦见过这样的一场婚礼，爱我的丈夫挽着我的手，享受着儿女的祝福。

我和章名华结婚60年了，当年结婚的时候，没有我幻想的八抬大轿，也没有现在时兴的西式婚礼，甚至连聘礼都没有。

他穿着一身新衣服，牵着我的手，请同村的亲朋好友吃上一顿饭，这婚就算结了。

后来，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也不再缺钱。

我想我能不能补上一场婚礼，不用多么盛大，我只想穿一次嫁衣。

我跟章名华说过，他永远都是皱着眉跟我说：

“挺大个人了，怎么学小姑娘一样胡闹！”

我就这么惦记了60年。

前几天，儿女找到我跟我说，孩子马上上小学了，要买学区房。

但是现在他们的名额不够了，要买就得离婚。

他们说希望让我牺牲一下，让我们老两口假离婚，给孙子孙女买个学区房，好让他们上小学。

我不同意，我已经八十多了，禁不起折腾了。

可是章名华却皱起了眉，教训我说：

“咱们两个结婚这么久，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儿女也埋怨我，为了孙子孙女上学，牺牲一下怎么了。

我无奈，只能同意。

儿女看我答应了，喜出望外，连忙给我买了个国庆出游的旅游团，让我出去玩玩。

就当这是他们给我的赔罪了。

这60年来，我很少很少出门旅游过，他们不是说家中要留人看家，把我自己丢在家里，就是把孩子交给我，让我照顾。

我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我也想要真正的自己出去旅游一次。

当我走到机场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忘记拿我的身份证了。

机场人员跟我说，用手机的临时身份证也可以，可是我的手机，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年机。

我想要去学习一下智能手机怎么用，但是儿女却一直怕浪费钱，不肯给我买一个。

我没有办法，只能打车回家来拿我的身份证。

可是我刚刚到家就看到了这一幕。

我站在门外，望着热闹的婚礼现场。

早秋的风依旧滚热，但是我的心却好像来到了冬天。

我看着来往的宾客和我梦寐以求的婚礼。

太阳不断地灼烧着我，我感觉一切离我似乎越来越远。

就当我马上就要晕倒的时候，突然腿上传来了痛感。

我瞬间清醒了起来，低头看了过去。

2

是我的小孙子，他正开着我给他买的玩具车，不断地撞着我的右腿。

我收回了我眼中的泪水，看着胖乎乎的孙子。

“乖孙，怎么啦，是想奶奶了吗，来找奶奶玩啦。”

他继续低头开车，没有回话，小脸紧绷。

他先把车往后开了开，随后加速撞向了我。

我看着孙子后退我就觉得不对劲，赶紧后撤一步躲开这次撞击。

还没等我问他为什么撞我的时候，他反倒叫了起来。

“关奶奶坏！我要撞你，你不能躲！”

看来我是真的把他惯坏了。

这么多年以来，孙子和孙女一直以伤害我欺负我为乐，我也没有过分苛责过。

而当我真生气的时候，儿女就说：“妈，你别生气，这不是孩子跟你玩呢嘛。”

孙子看着一次未果，又准备开车撞我。

我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纵容他了，将他一把拎下了车。

第一次对孩子们露出生气的表情。

我嗓音有些嘶哑，对着小孙子严肃道：

“你去，把你爸妈叫.....”

还没等我说完这句话，刚落地的小孙子就哭了出来。

“关奶奶坏，妈妈，爸爸，关奶奶不让我撞她，我要李奶奶！”

现在管李青柔那个贱人都叫奶奶了。

孙子的哭声瞬间把我的儿女喊了过来。

儿媳妇一瞬间看到了我，脸色瞬间从通红变得有些阴沉。

儿子的脸色也是一塌糊涂。

他低着头慢慢走到了我的身边，对我说：

“妈，你听我解释。”

“是李阿姨说自己死期将近了，希望在死之前能够有一场盛大的婚礼，能真正结婚一次。”

“这样爸，才答应了她，我们也是怕您不高兴，才特意给您买的旅游团嘛。”

“妈您放心，只要您旅游一回来，我们就赶紧催着爸跟李阿姨离婚。”

真正结婚？离婚？

我楞了一下，直接问道：

“什么叫做真正结婚？”

儿子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声音也有些发颤：

“原来她们不仅办了婚礼，连结婚证都领了。”

“我说你们60年遇见了这么多事，也没有让我好好旅游一次，怎么这次这么好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要是不走，怎么给李奶奶腾地方啊。”

其实我在离婚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奇怪，以往连我出家门都不开心的章名华怎么会允许我出门旅游呢。

他和他初恋李青柔的事，我早就有感觉，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但是我没有想到，我一把屎一把尿抚养长大的儿女们，居然联合起来一起骗我。

儿子看我愣住了，以为是我还在生气，又给我说了声道歉。

这个时候，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我无比失望的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

儿子被盯得有些受不了了，从小到大都脾气急躁的他怎么能忍受别人这么看他。

他愤怒地皱起眉头，冲着我大喊：

“你个死老太婆，你别给脸不要脸，让你旅游你就去旅游，别那么多事！”

“你就是没有人家李阿姨好，我们就是不想管你叫妈，你能怎么样？”

我看着眼前愤怒的儿子，还有不远处正在接受亲友祝福的新人，笑了出来。

我真是太可笑了。

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家庭放弃了一切，甚至付出了一生。

我为他们花了无数的心思，精力和时间，但是我得到的是什么？

是欺骗，是辱骂，是背叛。

我为他们不辞辛劳了60年，到现在居然依旧是个外人。

儿女，丈夫，孙子，多么亲切的称呼，这些被称作家人的词汇，此刻却显得这么讽刺。

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我苦笑一声，没有管儿子的怒吼和辱骂，转身离开了别墅。

这里不需要我，自然有需要我的地方。

3

我没有收拾行李，径直来到了市中心的一栋楼前。

这里以前是我父母的房产，在父母离世后他们就留给了我。

后来这里盖了小区，分了我一整栋楼。

等大开发的时候，这里被选作了新的市中心，而楼房也大多推到重建。

在海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发商最后给了我一栋楼作为补偿。

这里曾经是我父母的遗产，母亲给我留的一封信里告诉我，千万不要把这间房子的事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和丈夫。

女人一定要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而这里，我租出去之后从来没有来看过，连我自己都快忘记我在这里还有一栋房产了。

至于章名华和儿女则更不知道了。

这里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房子换来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婚前财产，现在离婚了，正好来到这里。

我在这里为自己留了一间屋子，剩下的都拜托中介租了出去。

我步履蹒跚地走进了这间屋子，看着屋中落满厚厚灰尘的一切。

所有的东西都仿佛停留在了上个世纪，只剩下了一个摆钟，还在一卡一卡的摆动着。

我收拾出来一个沙发，捶着我酸疼的腰，躺在了上面，静静地望着外边的天空。

记忆不由自主的回到了曾经。

章名华以前也算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又读过书，当时所有人都把他当个宝贝一样看。

我也把他当成了我的梦中情人，正好我家中富裕，带上了彩礼去提亲。

我们两个人在媒人的撮合下，就慢慢走到了一起。

我听别人说，章名华有一个初恋，因为战乱走失了一直没有找到。

我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因为整个村子里只有我和他读过书，但是他坚决不允许他的妻子出去工作，于是只有他被选上了干部。

而我只能被他困在家中，为他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章名华也不知道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还是单纯的被我惯坏了。

他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家务，就连扫地墩地这种小活他都没有干过。

每天工作之后，回到家里除了坐下听收音机以外，什么都不会做。

哪怕是他后来退休了，他也依旧在家里什么都不干。

看电视，遛鸟，跟别人打牌吹水，就是一点活不会帮我。

就连儿女也会把所有的家务，连带着孩子丢给我。

一家人洗衣做法打扫，各种杂事，全都交给了我。

只要我不动手，这家里绝对不会有人去做这些事情，当我生病住院的时候，他们也要把我拉回家里去给他们做饭。

我就这样，伺候了这一家子60年，任劳任怨，从来没有跟他们要过任何东西。

我的一生就是为了他们活着的。

或许现在这样正好。

我看着眼前有些空荡，满是灰尘的屋子。

心中有些怅然，又有一些兴奋。

从现在开始，我完全属于我自己了，我终于可以过上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了。

想到这些，我立刻来了动力。

我拿出来平常存房租的那张存折，把里边的钱都存到了银行卡里。

一栋楼十多年的房租，几乎是一笔天文数字，哪怕我每天疯狂挥霍，我到死也很难花掉十分之一。

我赶紧找了一个年轻人，让他教我怎么使用智能手机，怎么上网查资料。

或许是新生活带给我的劲头，我学这些东西格外的快。

很快我就会自己使用手机支付，买东西，查资料了。

我也终于在网上，找到了我曾经熟记于心的壁画知识了。

很快我也联系上了当初跟我一起读书的师姐，她现在已经是敦煌文化协会的会长。

她知道了我重拾旧业之后，就催我去敦煌找她。

她跟我说，现在敦煌急需我这样懂壁画的专家。

我热爱那些壁画，敦煌也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师姐的邀请正好应了我的心意。

我答应了师姐去敦煌帮她的忙。

卖了机票打算第二天一早就赶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刚拎着我的行李到机场的时候，却遇见了两个不想遇到的人。

章名华和李青柔。

4

章名华带着眼镜，挽着李青柔脸上带着微笑，好像一对隽永的老夫妻。

我暗道一声晦气，想要躲开两人的时候，章名华好像发现了我。

刚才满脸的笑意，瞬间变成了愤怒和埋怨。

他挺着身子大踏步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关铃！现在家里一团乱，孩子们到处找你都找疯了！”

“你到底去哪里了？你为什么在机场？”

语气简直比他面对那些不法之徒时，还要冷漠。

他皱着眉，满脸的皱纹都都缩成一团。

这一段时间来，我从来没有得到任何一个找我的消息。

如果他们真的愿意找我的话，报警或者发传单，我怎么都会知道的。

没有警察联系我，也没有捡到一个上边印着我照片的传单。

恐怕家里乱成一团了，等着我回去干活这句话是真的。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手上的行李。

“你拿着行李，你这是干什么去？”

他皱着眉头跟我说：“儿子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们办了婚礼。”

“现在要出门去度蜜月。”

听到他的话，我一下笑了出来。

儿子跟我说了，你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结婚了是吗？

家里乱成了一团，你也不想着找我，反而跟你的初恋出去度假？

我看着章名华，笑着问他：

“家里那么多事情，你们两个反倒有闲出来旅游？”

“你们两个老头老太太了，还学人家小年轻度蜜月？”

“你到底把这个家放不放在心上？”

章名华想开口反驳，但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他无法辩驳。

他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你们别吵架，这些都怪我，这些都是我的问题，是我太任性了。”

李青柔，装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紧紧抓住了章名华的肩膀说：

“但是我就是想趁着现在还没有真的死去，我还能走动，真正的结一次婚，过一次蜜月。”

“名华，你跟关姐回去吧，我不想破坏你们夫妻之间的关系。”

旋即，低下头捂住嘴咳嗽了起来。

章名华哪舍得自己的初恋这么难受，赶紧低头询问照顾，把我晾在了一边。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浓。

我生病住院被他们拉回家让我给他们做饭，李青柔面色红润，只是咳嗽两声，就让他如此心疼。

而我和他结婚了60年，他却如此待我。

心脏仿佛被一个大手紧紧捏住了，呼吸都开始困难了起来。

我刚想继续对两人说些什么的时候，李青柔突然站了起来。

眼神死死盯着一个方向，仿佛是看见了什么，随便说了个自己要去上厕所的借口，径直离开了。

而章名华也不疑有他，继续跟我吵架。

他指着我鼻子，命令我：

“关铃，这么大人了不要再胡闹了！”

“赶紧回到家里去，那些活都还堆在那，等你去做呢！”

我心里大约知道，他们找我不是爱我，更不是怕我有危险，而是家里的活没人干，他们需要一个任劳任怨不要工资的保姆。

但是当我真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痛和愤怒，却还是不断地在我身体里蔓延。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已经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了对我的不屑和愤怒，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和心疼。

那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必再多说些什么了。

我一巴掌直接抽在了他的脸上，冷声道：

“我们彻底离婚了，别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