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民涌入城中那日,我的马车受了惊。
夫君顾长风不顾一切将我护在身下。
他的右腿骨被马蹄生生踩断,疼到晕厥也本能的护着我。
医馆内,为我诊治的女医感慨,
“你夫君为了救你,连命都不顾了,对你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我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没有搭话。
他的确情深。
却不止对我。
就在不久前,他也曾不顾性命的去救养在外面的女人。
1
发现顾长风在外养了女人,是在四个月前。
我出门谈生意回来的路上,遇到一群流民匪寇。
幸好我眼尖机敏,远远看到有拿刀的人过来,就立刻吩咐手底下人将身上的金银细软全部放在原地,带着货物逃跑。
只在逃跑路上不慎摔倒,扭伤了脚踝。
我生等着厮杀声小了些,才敢带着人往大道上走。
刚踏上主路,就看到顾长风吩咐手底下的人,将活捉的匪寇带回城中。
我没想到会这么巧。
刚想过去喊他。
就看到一个手拿药箱的年轻女子,红着眼眶朝着顾长风奔去。
“都是我不好,不该不听你话私自上山采药,害你受伤,伤口这么深一定很疼吧。”
顾长风不顾还在渗血的左臂,单手将她揽入怀中。
“别哭,你的泪比刀口更让我疼,是我来晚了,害你受到惊吓。”
女子仰起脸,不管不顾的当街与他拥吻。
我脚下如同灌了铅,定定站在不远处,看着二人唇舌难分。
一直到顾长风因为伤口渗血过多,发出痛呼声,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女子剪开他的衣服,就算相隔甚远,我依旧能看清他触目惊心的伤口。
刀口很深,不断往外冒血。
雨点砸在他身上,仿佛下一刻他就要离我而去。
我用手拼命压住他的伤,不断祈求他活下来。
他说:“别哭,我答应过你要保护好你,你看我做到了。”
衣服被人扯动,我思绪猛然回笼。
“夫人,我们还继续走吗?”
我往远处看去,发现顾长风和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我只是呆呆盯着地上那摊血迹。
原来我没能看清顾长风的伤口,看到的画面是他多年前为了救我,身负重伤的样子。
原来同样的话他能说给两个人听。
一条命,也能分给两个人。
……
回府的时候,天色已晚。
顾长风还没有回来。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一盏烛火也没有点。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水顺着屋檐淌下,顾长风不在身边,我下意识想往柜子里躲。
可手触碰到柜门的那一刻,我发现自己竟不害怕了。
自从当年那个雨夜,顾长风差点丧命离我而去。
下雨天就成了我心病,只有顾长风真真切切陪着我,我才会安心。
他若是因事不在我身边,我就会控制不住的将自己关近柜子中。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长风推门而入,看我站在柜门前,快步走向我,将我拥在怀中。
“月儿别怕,我就在这,哪儿也不去。”
我怔怔地感受他的拥抱。
从前他从雪天回来,挂着满身寒气抱我,我都觉得温暖。
如今他满身热气,却好似千年寒冰,将我每一寸骨头都刺疼。
我推开他,视线移到他的脸上,想找出他和白天我见到那个人不同的地方。
不管我怎么看都一模一样,就连胳膊上被那个女子医治的位置都一样。
我伸手轻轻摩擦绷带的位置。
“白日剿匪不小心受伤了,已经处理过没什么大碍。”
顾长风安慰了一句,突然注意到我脸上的擦伤,他瞳孔一缩。
“怎么会受伤?”
他关切的在我身上寻找其他受伤的痕迹。
“怎么这里也青了,衣服还破了好几个洞?”
心疼和在乎的表情那么真切,一点也不像假的。
我张了张嘴,发出声音的那一刻,泪也跟着滑落。
“顾长风……我很疼……”
我从不轻易抱病喊痛,那些伤口对我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小伤。
我疼的是心,哭的是他的变心。
他不知所措的扶着我坐到床上,拿来药香为擦拭伤口。
“发生了什么事?”
我低头看着他轻柔的动作。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匪寇,逃命弄伤的。”
听到匪寇两个字,顾长风脸色肉眼可见的慌了一分。
2
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进城的路只有一条,就是他们剿匪的那一条。
我紧紧捏住指尖,极力装作语气平静的样子跟他开玩笑:“该不会你剿匪的那一批,就是要杀我的那一批人吧?”
“那样的话,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
“你说是吗?顾长风。”
我双眼死死盯着他,他垂眸不语,将所有情绪掩饰的刚好。
许久才放下手中的药瓶,闷声应了一句:“是,我与月儿十数年来一直心有灵犀。”
顾长风为我处理好伤口,就去沐浴更衣了。
我看向他脱下的外袍。
从他进门开始,我就闻到一股药香。
这种药香不是他受伤位置的香味。
而是他衣服上的。
我仔细摸索了两下,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枚香囊。
香囊的针脚并不匀称,最中间位置绣着一个看似是鸳鸯的东西。
可见那个人的绣工很一般。
不过看顾长风放在胸口位置,就知道他有多珍惜这个东西了。
我轻轻拆开香囊,里面除了放了一些鸢尾花,还有凝神静气的草药。
顾长风自从上过战场,刀下见血后,就一直睡不踏实。
至今已经好些个年头了,我每日都会亲自给他熬药,久而久之也识得一些药草。
上个月中旬,我外出采买偶然间得道一方子可以缓解顾长风的病症。
我特意没有告知他这件事,满心欢喜的继续给他熬药。
他也的确睡得踏实,半夜再也没有梦语。
我以为是我的药方起效果了。
原来是他有了专门给他调养身体的女医。
我刚想合上香囊,突然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
迟疑了一瞬,我还是拿了出来。
里面只有短短几行字。
“顾郎,吾之,倾慕君久矣,每念及此,情思缱绻,心湖泛起层层涯漪,久久不能平息。”
“我知顾郎亦如此,我不求名分,只求顾郎心中有我。”
“不过你说会娶我,我信你、等你。”
娶她?
我指尖颤动,纸张掉在地上,风透过窗缝吹来,将纸吹的很远。
我伸手想去抓,却踉跄着从床上摔倒地上。
原本就扭伤的脚踝,这下更疼了。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将纸条放回香囊的,又回到床上的。
只知顾长风沐浴回来,我已经稳稳躺在床上,像无事发生一样。
他躺在我身边:“怎么还没有睡?”
我没有应声,只是盯着他那张脸:“历来男子都可以三妻四妾,当今圣上为了和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竟然定下一夫一妻的法令,你说这对男子是不是太亏了?”
他脸色微变,抬手捏了捏我的鼻尖。
“又在胡想什么,男子只要有一个心上人就好了,要那么多女人岂非太累?”
是啊,将一段爱分给两个人的确太累了。
所以我是要被舍弃的那一个。
胸口密密麻麻的痛处翻涌而来,像蚂蚁啃食我的血肉一般。
痛的我几乎喘不上气。
我闭了闭眼,沉默许久才沙哑着嗓音问:“顾长风,在你此后的生命中,我是你的唯一吗?”
他将我抱在怀里,用头轻蹭我的颈肩。
“傻月儿,你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妻,我的唯一。”
半夜,顾长风轻轻呼唤我的名字:“月儿?”
又用手推了推我的肩膀,确定我真的睡熟后。
他换上衣服出门了。
我睁开眼睛,听着关门声。
赤脚下床,偷偷跟在他的身后。
一路来到了书房。
“云笺,你真是太大胆了,居然女扮男装成我的小厮来给我沐浴。”
“怎么,你不喜欢吗?”
“喜欢,只是太冒险了,要是被发现……”
顾长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堵住。
不久后,里面就传来翻云覆雨的暧昧声音。
声音画作利刃,一刀又一刀的割着我的皮囊。
我死死捏紧衣摆,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
半个时辰里面才停下来。
“云笺只此一次。”
“风郎,我惦记着你的伤口才不顾安危的易容来见你,你倒好就怕我被那个女人发现。”
“怎么,你还不打算和她摊牌吗?”
顾长风温柔的哄着她:“和离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何况我们是年少夫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女子娇哼一声:“那你说,在你心里最爱的是我,还是她?”
一扇门之隔,我清楚的听到我的夫君,轻柔又真挚的声音:“我当然最爱你,对她我只有愧疚。”
“有你这句话,让我等多久都愿意。”
……
里面很快又传来缠绵的声音。
我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闷声痛哭。
一道惊雷划过,雨下的更大了。
可丝毫没有影响外到书房里面的人。
直到天微微亮,房门才被打开。
顾长风看我站在门口吓了一跳,下意识用身体挡住门。
“月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3
“怎么没穿衣服和鞋子就出来了,雨下的那么大,你受凉了该怎么办?”
他伸手来摸我,发现我身体微微烫,误以为我刚出来不久,没发现他的奸情,松了一口气。
我垂眸压下所有情绪,沙哑着嗓音道:“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出来寻你。”
“昨夜……怎么睡在书房了?”
“西南大旱世道不太平,你也遇到了匪寇让我如何能安心,昨夜研究一晚上的布防图,打算拿给副将们看看。”
他语气无比自然。
若非我亲眼所见,只怕根本发现不了。
我突然觉得,从前他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他这个人也是假的。
不然为什么,瞬息之间他就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他轻轻将我抱起,语气带着责备的关心:“你身子骨弱,不要赤脚出门。”
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前,闷声应了一句。
他像是确认我没有发现,整个人放松下来。
回到房中,顾长风想陪着我睡下。
他躺下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药香味传来。
明明在外面的时候还没闻见。
我一想到这是与他欢爱的女子味道,便不可控制的干呕出来。
“月儿!”
顾长风一脸焦急的想来扶我,被我用手推开。
“我没事,可能受了些凉风,不碍事,别给你传了去。”
他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