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氪像是吉利在自身体系内放出的一条鲶鱼。燃油车时代，沃尔沃是吉利低价抄底买到的鲶鱼，但在新造车时代，这条鲶鱼买不来。如今，激烈的竞争下，留给极氪继续实验的空间正在缩小。比如在公司内，倾向“领导意见”的组织惯性，逐渐代替了“共创”所需要的开放空间。

文|曹琳

编辑|冒诗阳

01—极氪009，不求有功“现在提车周期在2个月到3个月，运气好的话能快点。”极氪北京区域一家直营店的销售人员告诉汽车像素，极氪001产能不足的情况下，极氪009的交付周期难以预估。3月21日，吉利汽车发布2022年业绩公告，其中提到2022全年极氪001交付超过7.1万辆，超过蔚小理的多款拳头产品，成为“2022中国品牌纯电车型销量冠军”。与极氪001的高光不同，极氪官方并未公布极氪009的交付量。但根据汽车上牌量数据，今年1月、2月，极氪009的上牌量均为616辆，产能吃紧的极氪仅将少量的制造资源分配给了这款车。今年3月初，极氪智能科技副总裁赵昱辉将极氪009交付慢的原因解释为“动力电池、部分芯片供应链短缺带来的影响”，但他同时承认，解决问题要等“极氪工厂改造升级的完成”。极氪009交付慢的问题，似乎不全怪供应商。事实上，从接受这款车开始，极氪从未指望极氪009成为销量担当。“极氪009原车在2018年9月就立项了。”极氪的工程经理胡超告诉汽车像素，从立项到上市，极氪009用了4年多时间。流程缓慢的背后，这款车在初期并没有受到足够重视。胡超透露，立项一年后的2019年7月，极氪009才初步完成“骡子车”方案，进入准备开模的阶段。此时，极氪品牌还不存在，这款车曾准备放在领克品牌下。“领克并不想要。”极氪负责用户体验及产品优化的周鹏告诉汽车像素，无论从细分市场的选择，还是从极氪009本身的外型设计、产品力来看，做好这款车都是一个挑战。国内高端MPV市场并不大，年销规模仅为数万辆。这一不大的市场，还一直是进口车丰田阿尔法等少数产品的天下。2021年丰田阿尔法销量1.8万辆，占据高端MPV市场份额的三分之一以上。在这个细分市场中，日产曾推出产品力不输阿尔法价格却低得多的贵士，依然未能撼动。“放在哪个品牌下，一直没有定下来。”胡超告诉汽车像素，领克品牌并不重视极氪009，是项目推进缓慢的原因。彼时更受关注的是领克在2020年9月发布的概念车ZERO Concept，这款车被视作领克跨入新能源时代的代表作，预计将在2021年内量产。然而，2021年4月15日，吉利发布新品牌“极氪”，颇具竞争力的ZERO Concept突然被转移至这个吉利倾力打造的新能源品牌下，成为首款产品极氪001。

领克用来树立电动车标杆的产品被拿走，首发产品换成小众的极氪009显然不合适，极氪009被“打包”至极氪。汽车像素了解到，同样在极氪品牌诞生的2021年，极氪009项目终于行进到了“设计冻结”阶段，距离最终落地只差临门一脚，极氪没有理由不继续推进。对于极氪而言，首款车极氪001已成爆款，产能吃紧的情况下，极氪的确有空间发售一款不走量的产品。唯一问题是，极氪尚处于品牌建设初期，作为第二款车的极氪009可以不走量，但决不能砸了招牌，一定得是细分市场内的标杆产品。于是，一轮 “极氪式”改造的内部竞速，在产品上市前上演。

02—都觉得它不够好，“怎么办？”

2022年11月1日，极氪改良一年多的009终于官宣上市，价格区间定在49.9万-58.8万元。

吉利汽车在今年3月21日发布的业绩公告中提到，极氪009的用户订单平均金额高达52.7万元\辆。这一价格比极氪001高出近20万元，进一步抬高了品牌的价格天花板。

为支撑起价格，极氪009百公里加速4.5秒，搭载了MPV领域内少有的先进自动驾驶辅助系统。此外，极氪009ME版是市面上首款搭载宁德时代麒麟电池的量产车，电池包容量达140kWh。

对于一款主打商用场景的MPV来说，豪华的性能配置缺乏使用场景，但对于极氪品牌的第二款车，这些“卷出新高度”的配置，却成为必要。

极氪009上市之前，同年比亚迪推出价格区间为33.58万至46.58万元的高端MPV腾势D9，东风岚图同样推出价格区间36.99万元至68.99万元的高端MPV梦想家，两款车已通过先发优势，完成了纯电高端MPV产品的定义。立项4年的产品极氪009，此时只能被动争夺话语权。

“新车上市前的6月份，我们对极氪009进行了一次内部评审，聪聪、大云都参加了。”周鹏告诉汽车像素，“聪聪”是吉利汽车集团董事长、极氪CEO安聪慧的昵称，而“大云”则是极氪产品副总裁徐云。

周鹏告诉汽车像素，两位高层“空降”评审会，事无巨细地提出了很多项产品改进方案，从仪表板、内门拉手到车内座椅，距离新车上市仅有4个多月，极氪009的很多设计，被高层直接“勒令”推倒重来。

“这时候距离上市已经很近了，大部分模具已经定下来。”周鹏向汽车像素介绍说，那次评审后，重做的模具“何止几百副”，这些都是产品设计各部门加班赶出来的。

有些问题花大代价可以调整，有些却已难回头。

极氪009官宣的造型设计师为吉利汽车集团全球设计副总裁史蒂芬·西拉夫，他曾在宾利等豪华品牌担任设计总监。

为了有别于竞争对手，极氪009选用了一套颇具争议的前脸设计方案，但这套方案在极氪内部曾引发不小的讨论。

“我们都觉得不好看，一直想办法改良。”胡超向汽车像素表示，最终极氪009的前脸融合了154盏LED灯、首个MPV智能格栅，这样复杂的前脸造型灯的设计，一定程度上是对汽车造型的补充。

事实上，极氪009前脸的格栅灯方案，几乎在不断修改。

“最初的方案是一个左右流水，但实际调出参数，上车演示时，造型部门发现实际效果跟想象中的有出入。”一位产品团队的负责人告诉汽车像素。

为了解决问题，极氪软件团队同造型部门、供应商一起加班了近一周，反复评审了近7套方案后，最终选择了现在的“动态流水”方案，“耗费了团队和供应商大量的精力”。

03—透支式“共创”

极氪总部设在“杭州湾”，向北750米，步行可到母公司吉利控股总部。

两栋距离不远的总部大楼风格迥异，比如极氪办公室设有五间供员工自由讨论的“共创区”，配色为鲜艳的橙、黄、绿等，共创区清一色没有装门，讨论没有秘密，员工可自由加入、自由离场。办公楼中还设有供员工补觉的“氪睡仓”、健身房，热门时段人满为患。

吉利控股的园区也有类似设置，比如挨着喷泉带大落地窗的明亮咖啡厅，但有员工告诉汽车像素，他仅在入职时来过这里，平时没有员工会真的在这里休憩，咖啡厅的主要用途是为一些工作沟通创造一个“非正式”的环境。

对于吉利而言，极氪曾像是一场实验。用吉利控股高级副总裁兼极氪CMO杨学良的话说，这场实验在于集合“用户、技术加资本市场三方面要素”来组成全新品牌，建立一个独立于吉利汽车的全新组织，参与到新造车的竞争中。

但如今，同极氪009所面临的竞争环境一样，这场实验的空间正在被压缩。

首当其冲感受到“压缩”的，是极氪的创新氛围。

刚创立时，胡超喜欢同不同背景的同事交流，他们中很多都是应届生，还有很多来自杭州本地的互联网公司，譬如网易、阿里，极氪还从蔚来接手了大量员工来负责用户运营。在强调“共创”、扁平化的极氪团队内，他们显得开放，敢于提出意见。

然而，从极氪001的车机系统收到大量用户差评开始，极氪的软件团队、用户运营团队开始得到高层的特殊关照，氛围逐渐“吉利化”。

“极氪的软件开发流程、项目管理方式、成本预算把控，越来越像制造企业。”胡超告诉汽车像素，在他看来，这是极氪做不好车机的一大原因，“很多项目都需要内部竞争，竞争感大于共创。”

此外，随着竞争的白热化，极氪造出一款具有“排他”竞争力产品的空间逐渐缩小。

安聪慧曾透露，极氪今年的交付量目标为14万辆，2021年极氪001全年交付量7.2万辆，极氪009不是走量车，今年的增量压力，预计将由即将发布的极氪第三款产品——纯电SUV极氪X来承担。

“极氪001选择了一个非常好的赛道，猎装车加高性能，这个细分市场实际上没有竞品。”一位头部新造车产品部门的负责人向汽车像素表示，因为极氪001产品定义的成功，用户能够接受这款车车机上的缺陷。

如今这样的“空白市场”很难再找到了，“上游技术没有本质的创新，做产品只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3月16日，极氪001刚刚公布一套“限时免费升级福利”，此前一些定价数万元的升级包可以免费加装，这意味着最高可达8万元的“促销”。这套促销方案，被认为是激烈竞争下，极氪001不得不做的妥协。

极氪X即将进入的，正是这样一个竞争激烈的市场。从蔚小理到哪吒、埃安、阿维塔、岚图、智己，几乎每一个品牌已发布了主打的纯电SUV车型，极氪要在白热化的市场突出重围难度较高。

销量压力大、产品创新空间窄，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归组织惯性。

“极氪越来越像吉利了。”周鹏向汽车像素表示，极氪很多部门都由相同背景的人主导，再度有了“派系”。比如智能驾驶部门员工普遍来自华为，营销体系员工普遍来自吉利。

2022年初，极氪在上海组建智能研发中心，补课智能座舱、自动驾驶等底层能力，华为背景的员工占据大量要职。

“吉利内部的资源竞争是很激烈的，大家都需要在总部前做出成绩。”此前，一位吉利汽车集团旗下节能车项目的负责人告诉汽车像素。

如今，在极氪“用户、技术、资本市场”三项要素中，最先成熟的是资本。2月13日，吉利旗下极氪汽车宣布完成7.5亿美元A轮融资，投后估值130亿美元。3月21日，安聪慧透露，极氪已在去年12月初按保密基准向美国证交会递交可能进行IPO的注册声明草拟本，如果市场的窗口时机适合，极氪将择机公开递交IPO申请，并努力完成上市。

但在其他两项要素上，极氪仍在追赶。蔚小理已较为成熟的高速领航辅助驾驶功能，直到今年初，极氪还处于测试阶段。此外，极氪与用户之间究竟以何种方式相处、保持怎样的距离，也还在摸索之中。

（文中胡超、周鹏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