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死去十年的表姐附身了。
表姐只有一个诉求,她求我告诉舅舅,她要离婚。
她被那个男的白天也打,晚上也打,就连生的两个孩子也被那男人打的东躲西藏,甚至还被有天眼的人看到,魂魄危在旦夕。
我表姐叫做吕婷,是我二舅舅的大女儿。
二舅舅还有个儿子叫做吕建军。
婷表姐和建军表哥就差一岁零两个月,婷表姐晚上了一年学,和建军表哥同一年考的大学。
婷表姐学习好,考上了北京的一本大学,建军表哥却刚刚达到三本线。
二舅舅是木匠,给人做大衣柜、书架、鞋柜等为生,家庭条件非常艰苦。
婷表姐和建军表哥考上大学那年,二舅舅让表姐和表哥抓阄,表姐先抓的,运气不好,没抓到继续上大学的机会。
后来建军表哥去了大学,婷表姐就去了流水线工作。
村子里20岁的女生还没嫁人就会被念叨年纪大,婷表姐不上学了,20岁的时候被二舅舅说了一门亲事,三金一钻,彩礼20万,订婚礼金6万,谈妥了之后,婷表姐就嫁去了隔壁村子。
二舅舅逢人就说婷表姐听话懂事,除了带走三金一钻,剩下的钱一分没拿走,这两年婷表姐攒的5万块钱还留在了家里。
「女儿真贴心啊,是爸爸妈妈的小棉袄,比那个儿子省心多了,儿子是什么?皮夹克,穿着还漏风呢。」
「我心疼我女儿,我给了她一万块钱嫁妆,又让她妈给她做了两床被子,我女儿感动的都哭了,哎呀呀,要不说女儿就是好呢。」
婷表姐嫁人的时候我还小,才上小学六年级,根本就听不明白二舅舅说什么。但是我下意识觉得二舅舅在炫耀,而且听了那些话我心里感受很不好。
我妈则是直接关门谢客,我爸喝了一下午的酒,后来抱着我去县里买了一整套的芭比娃娃。
我总觉得爸妈好像有点不对劲,尤其是爸爸,爸爸好像生气了。
婷表姐嫁人之后没几年怀了双胞胎,她婆婆为了让表姐安心生产,日里夜里都帮村上的一些工厂干活踩缝纫机,挣钱给表姐买营养品吃。表姐夫减少了工作量,每天都陪表姐聊天,她公公嘴笨是个闷葫芦,出去当环卫工回来了,会给表姐买五十块钱一串的提子,全家都等着表姐安安全全把孩子生下来。
婷表姐怀孩子七个月的时候,建军表哥带着女朋友岳子娜回家认门,二舅舅非要婷表姐开车去接,说对方是城里的媳妇,不能让人家看出家里穷酸,一定要把对方供着当回事。
婷表姐为难地很,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二舅舅的话,随即招致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谩骂。
「养你二十多年,养出来一个白眼狼。那是你亲弟弟,你弟弟的女朋友要是吹了,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全家就你会开车,你老公家的车就那么金贵不给我们开?你怎么这么不是东西?你爸白养你了?!我看你就是被你老公教坏了,你老公一定是说让你少搭理我们。两个眼里都是钱的烂货,你公公婆婆不教你们如何感恩吗?真是家风不行!」
婷表姐哭了一晚上,委屈地差点动了胎气。
表姐夫是包工头,那时候施工任务特别重,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家了。公公又是在城里当环卫工,还不到回家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一个心软拿不定主意的婆婆。
婷表姐关了手机打算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她不想大着肚子还被家里人使唤来使唤去。
结果二舅舅直接找上了门。
他们穿戴整齐,一进门就满是笑脸地寒暄,不停地夸婷表姐怀相好,气色好,又夸亲家母性子和顺不会欺负人。
婷表姐以为二舅舅和二舅妈不会再为难她了,谁知道他们两个人寒暄完,就自然而然地把婷表姐架出去,让她开车带他们两个出去办点事。
办什么事?
当然还是去接建军表哥和岳子娜的事情。
他们脸上的笑容冠冕堂皇,一点也看不出他们居然骂了亲闺女一整天一整夜。
他们的脸上好似贴了一张皮,内里包着的不是人,或者是魔鬼,或者就是鬼。
婷表姐还没接到建军表哥和他的女朋友就出事了。
表姐怀着双胞胎本来就辛苦,又生了一通闷气,后来又生着闷气从村子里开三百多公里去接人,半路上就出了意外。
当时我正在家里过暑假,电视上的精英女性穿着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西服在法院帮被欺负的农民打官司,我看的心潮澎湃,热血上涌。
我妈却叹气,「你表姐是想学法律的,可惜了,当年多好的大学啊,北京的大学,咱们这样的寒门好容易考进去的,你二舅舅丧了良心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妈光明正大地谴责二舅舅,平常说话的时候,我妈都和爸爸关起门来,从来不让我听。
我开始讨厌二舅舅。
以前看到二舅舅那种异样的情绪我现在明白了,那就是讨厌,甚至对二舅舅,我还萌生出了一种恨意。
现在这种恨意随着表姐的死,开始生根发芽。
表姐疲劳驾驶导致流产,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下半身都是血,表姐的运动鞋里全湿了。
孩子胎位不正,表姐疼的都没力气喊疼。
我妈出门的时候摔了两跤,走到医院走廊的时候,我妈整个人都不正常。
爸爸扶着妈妈,不停地搓着她的胳膊,「芳婷啊,没事,医生一定能把婷婷救回来的啊。大不了咱们婷婷不生孩子了,保住大人就一定还有机会。」
我妈痛哭流涕,蹲在地上不停用手敲打地板。
妈妈的手背上敲出了血,上面青筋暴起,狰狞可怖。
应当是极痛的样子。
「真倒霉,这下没人接建军他们了,要不咱们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们打车回来吧。唉,建军他姐命不好,怎么生个孩子都不会呢。难道就只会死读书?都怨她跟咱们置气,一点没学会感恩,这就是报应。」
「什么报应啊,怎么说丫头呢,丫头气性就是大,就是不懂事,但这都什么时候了,少说几句话吧,万一女婿跟咱们打架,闹个没脸怎么办?孩子一辈子都是孩子,咱们当父母的多担待一些。」
「哎,建军来电话了,说既然咱们去不了,他们就不回来了。」
「……」
二舅舅和二舅妈在一旁念叨,两个人都皱着眉头,但比起我妈,他们像是亲戚出事,来走过场的。
我妈死死咬着牙,眼圈通红通红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抢救室的门开了,婷表姐想见我妈和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到这种时候了,表姐只想见她大姑和表妹。
我跟着妈妈走进去。
表姐脸色都透明了,透着点青。
屋子里满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秽物的臭味。
「婷婷,大姑在呢,你给大姑好好的,等你孩子出生了,大姑还得给他们包压岁钱。对了,大姑看好了两对手镯,一直选不好样式,你给大姑选选,你给大姑选好了,大姑买给孩子们。」
表姐用力地摇头,声音没什么力气,「姑姑,一会儿我们都走了。我就是有件事不放心。」
麻药的劲儿还没过,表姐应该不疼吧。
刚才医生给表姐打了吗啡,表姐应该还有精神等一个奇迹。
我在心里默念着:平安、平安、平安……表姐平安平安,健康健康……
不知道是不是表姐听到了我的心声,她最后一句话是:「姑,别叫宝儿被欺负了,你让宝儿开心点,啊……」
我妈眼睛睁的老圆,不可思议地扭头看了我一眼,再转身看了看表姐,表姐瞳孔已经散了,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
「宝儿,你叫叫表姐,快,你表姐不放心你呢。」
我走过去拉起表姐的手,一声又一声表姐的叫,我没等到表姐睁眼,我等来了表姐的眼泪。
听说人死了最后丧失的是听力,表姐听到我喊她了。
表姐夫知道这件事情大闹了一场,向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在我表姐下葬那天叫了十几个人去了二舅舅家。
他们把看见的东西都砸了,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洞。
表姐夫还带人去了建军表哥的公司,表姐夫质问建军表哥,为什么表姐死了,建军表哥亲姐姐死了,他都不回来看一眼。
建军表哥说公司忙,领导不给请假,他回不去。
表姐夫气的就在公司哭起来,建军表哥劝他节哀,劝他人死不能复生,建军表哥说表姐夫还年轻,过两年再结婚,还会有孩子的。
表姐夫下楼的时候看到了建军表哥刚买的新车,他觉得心头悲凉,带着兄弟们把车砸了,轮胎扎透了,就差一把火烧光。
他进了监狱,本来可以用钱私了的,表姐夫说他就算是死,也没有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