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的诗总让人回味不已。感念往昔的时候，正好可以读一读她的这首《再见，2014》。　

《再见，2014》

　　　诗/余秀华

像在他乡的一次拥抱：再见，我的2014

像在他乡的最后告别：再见，我的2014

我迟钝，多情，总是被人群落在后面

他们挥手的时候，我以为还有可以浪费的时辰

我以为还有许多可以浪费的时辰

2014如一棵朴素的水杉，落满喜鹊和阳光

告别一棵树，告别许多人，我们再无法遇见

愿苍天保佑你平安

而我是否会回到故乡

一个没有故乡的人，怀揣下一个春天

下一个春天啊，为时不远

下一个春天，再没有可亲的姐姐遇见

但是我谢谢那些深深伤害我的人们

也谢谢我本身：为每一次遇见不变的纯真

　　　　2014年12月27日

　现代诗，并非非得要有韵律。韵律只是其形式之一。文字是诗的载体，是诗人让读者领会诗意的桥梁。有时韵律反而成了一种束缚。特别对于现代新诗来说，意境所至宽阔之处，诗中情感细腻变化的过程，都可以被诗人捕获、记录下来，从而成为一首诗。余秀华的这首《再见，2014》就是这样。

　　这首诗有十四行，前后每两行一节，共七节。

　　略微读一遍，我们可以发现余秀华这首《再见，2014》还是有韵脚的，是一首感情充沛的好作品。

　　人的一生会有多少美好的时光呢？对于女诗人余秀华来说，多年的厚积薄发，写作让她在2014这一年走红。这一年她发了一首半调侃式作品《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惊爆网络一夜爆火，随后在九月的一期《诗刊》上发表了八首诗歌，之后又受邀到中国人民大学的诗歌朗诵会上诵读自己的诗……只有有实力的诗人才能有这样的机会。

　　2014这一年对于余秀华的成长和成名具有特别的意义，不止是外表的光鲜，荣誉的光环。2014是余秀华诗歌创作的丰收之年，她在这一年写出了的许多广为流传的好作品，比如《我爱你》、《我养的狗，叫小巫》、《深秋》、《2014》……

《再见，2014》写于那年的12月27日。因此，在年尾回想过去的日子，诗人心中感慨不已：“像在他乡的一次拥抱：再见，我的2014 / 像在他乡的最后告别：再见，我的2014”。

　　一开头女诗人把2014年给具象化，场景化，让无从抓住的溜走的时间用两个可视的场景展现于人们眼前。这是两个让人很容易动情的场景。在异乡，人们总是带有陌生感，要随时准备遇见陌生人，应酬处理陌生的事情。这就有了孤独感。

　　谁能热情地拥抱一个孤独的陌生人呢？只有时间会。只要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用在自己的事业、家庭上，就相当于拥抱过这时间。在2014这一年，诗人投入了很多时间，写出了很多优秀作品，给诗友们提供了多精神食粮。诗友们感动，诗人激动。这一切在异于给这一年一个亲密的拥抱。

　　时光不停留。人总要向过去告别的。在异乡的时光里，我们的步伐同样停不下来。而在女诗人心中，2014将要翻去最后几页日子，恍如故乡。故乡是活在当下的时间里的，轻飘飘地带着无限的眷恋，带着一腔感激与柔情，诗人与之依依不舍。

　　余秀华总是能认真、明白地审视自己，认清自己。这样的自省，写入诗中也毫无违心，坦诚中透着亲和：“我迟钝，多情，总是被人群落在后面 / 他们挥手的时候，我以为还有可以浪费的时辰”。

　　诗人很多时候会呈现多面的心性：有天真的一面，有纯真的一面，有率真的一面……第二节第一行流露出的是纯真的个性。迟钝是敏锐的反面。很多时候女诗人在自己的生活里磨炼出一种直觉或第六感觉，总能从别人的言行里预判出对自己的态度，对方的意图，比如是否友好，等等。而迟饨的反应然不一样。有的人多情时会迟钝一些，因为感情冲昏了头脑，而这样的人对待感情会更专注更纯真一些。

　　诗人总被人群抛在后面，有身体先天不便带来的行动迟钝，也有因为多情带来的感受上纯真无邪、无争之念想。第二节第二行即表达出诗人的天真之处。明明人家都在挥手告别了，她在过去的美好中沉浸、回味、幻思。这一行与第一节第二行相呼应，情感脉络清晰相承。并且，这一行与第三节头一行也如丝带相连，形成反复咏叹的诗歌节奏：“我以为还有许多可以浪费的时辰 / 2014如一棵朴素的水杉，落满喜鹊和阳光”。

　　有一种爱过头就是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去做一些喜欢的事情。女诗人在还剩下三天光明的2014年度里展开了丰富的想象，把2014给具象化了。把虚无的时间予以可视化，实物化，场景化，诗歌的诗意一下子就呈现出扑面而来的立体感，生动感。记得余秀华在《关于2022》里也曾用过这种手法，让人既感慨又心疼：“这么多弯曲的数字套在脖子上 / 就是纠缠在一起的绳索 / 把一个人的中年拉扯得四分五裂”。诗人把年份里的数字“2”比喻为一条条绳索，让人一读，沉重的生活气息顿时传染到一个人的身心上来。

　　女诗人把2014比喻为一棵水杉，所传达出的情感是欢悦的，喜庆的，生机勃勃的。喜鹊的吉祥，阳光的力量，赋予了水杉的生命昂扬向上，清纯朴素。这也正是女诗人在这一年里成长的形象。

　　第四诗意接从前三节的天真、美好里回到眼前残酷的现实，诗人的情感从欢愉转为感伤：“告别一棵树，告别许多人，我们再无法遇见 / 愿苍天保佑你平安”。

　　告别如一棵水杉树的2014，以及这一年里那许多个有交集的亲友们——诗人心疼于再也不能在那个唯一的时空里遇见。一切都如溢出那个时空的水，向着未来的时空流去。未来不可知。诗人诚挚地发愿，愿你们平安。

　　时光如水，覆水难收。以2014的时空为故乡，诗人再也回不去了：“而我是否会回到故乡 / 一个没有故乡的人，怀揣下一个春天”。

　　诗意至此处，诗人犹如在梦幻里，在疑惑中，为这一场告别，仿佛还能随意在这样的时空里徜徉。但又马上如梦醒，意识到这个唯一的2014即将过去，只好期盼下一个春天，仍似2014一般美好的春天。

　　第六节以第五节里对下一个春天的期盼为情感纽带，反复咏叹，以寄其哀鸣：“下一个春天啊，为时不远 / 下一个春天，再没有可亲的姐姐遇见”。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遥远吗？女诗人化用雪莱这行诗为己用，注入自己的心思与情意。时空的唯一性，注定了一种哀凄之音——诗人再也不能与她心爱的人相见。姐姐，是海子诗歌里一个重要意象，象征着一个亲爱的人。女诗人同样化为己用，其情亦真亦切，读之令人动容。

　　第六节从前五节的告别情意中跳跃开，从而让全篇意境升华至新的高度，形成一场灵魂蜕变的告别：“但是我谢谢那些深深伤害我的人们 / 也谢谢我本身：为每一次遇见不变的纯真 ”。

　　深深的伤害，因为她纯真；未来的日子，她依然纯真。对过去释怀，这是诗人的本真，是诗人的可贵之处。

　　诗友们感觉余秀华这首诗写得如何？欢迎一起交流评论。欢迎关注白马侃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