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代,
大街上虽没有摄像头,
却也有特殊的秩序。
很多东西,
都有时代的烙印,
人的气息。
有时候,
老师傅一看,
就能告诉你,
这东西来自哪里,
又去向了何处······
1980年11月15日,几声刺耳的枪响震破了河南郑州的天空。
这一天中午,两名持枪歹徒冲进郑州东北郊的人民银行关虎屯储蓄所,打死一男、一女两名营业员,打伤一名前来存钱的女顾客,抢劫924元现金后向市区方向逃窜。
郑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接到报案后,大队长郑光义带领刑侦、技侦精英分乘三轮摩托车和吉普车,在警笛尖利的咆哮声下,火速赶往关虎屯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一片狼藉,血迹斑斑。
人民银行关虎屯储蓄所的大门敞开着,柜台内的金柜柜门被打开,地上散落着面额不等的人民币,被害的男性营业员躺在柜台内翻倒的椅子旁,身上多处中枪,被害的女性营业员低垂着脑袋,坐靠在柜台内的墙边,身上多处中枪,两名受害人的身下均流出一大摊并未凝固的鲜血。
通过现场勘察发现,储蓄所柜台前的地板上留有一摊血迹,墙上和窗户上均留有大量喷溅型血迹。在现场的地面上,提取到若干枚鞋印,一种是鞋底花纹呈树叶状,长29厘米,推测为一种青年式模压底皮鞋;另一种是鞋底花纹呈“O”形,后跟呈细横条状,推测为布面塑料底鞋。
另外,在现场提取到七枚弹壳和一枚弹头。门外留有凌乱的自行车车辙印迹。
据被害人的同事反映,案发时正值中午,前来办理业务的客户不多,大家轮流外出吃午饭,歹徒闯进储蓄所,持枪抢劫杀人时,储蓄所里只有一男一女两名营业员在值班。另外,原本停放在储蓄所门边的两辆自行车不见了,推测是歹徒逃离现场时骑走了。
现场初步勘察之后,大队长郑光义打电话问医院,在现场被打伤的那名女青年,伤情怎么样?
医院报告,受伤的女青年腹部中枪,但子弹没有击中要害,没有生命危险,很快就能苏醒过来。
下午14时左右,送医抢救的女青年苏醒过来,作为第一目击证人,她向警方描述了两名歹徒的体貌特征——歹徒为两人,个子一高一矮,都带着墨镜,看不清眼睛。矮个子长发压耳,留着一小撮胡子,高个子穿着黑呢上衣。开枪行凶的过程中,两名凶犯都没有开口说话,没听见口音。
侦察员在医院对受伤女青年进行询问的时候,在案发现场以及周边寻找目击证人的工作也在紧张有序地进行。
有群众反映,两名歹徒年龄都不大,大概25岁左右的样子,身高都在一米七以上,高个子背一个黑色人造革提包,矮个子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背一个黄色帆布挎包。
在水利厅工作的两名炊事员案发时正好经过现场,据他们反映,两名歹徒从储蓄所出来后,抢了停放在门口的两辆自行车,骑车向郑州市内的方向跑了。
案情综合上报上去,各级领导高度重视,并在第一时间将此案定性为极为恶劣的持枪抢劫银行并杀害人命的特大案件。
持枪抢劫银行杀人案,在当时,这种性质的特大案件特别刺激郑州的神经,因为1972年郑州“7·7”特大银行抢劫杀人案,八年过去了,并没有告破。现在,关虎屯又发生这样骇人听闻的案件,如果再不能告破,势必会引起市民的恐慌情绪,损害郑州公检法的形象。
为此,主持省公安厅日常工作的副厅长李广经亲自挂帅,调集精兵强将,组成郑州“11·15”专案组,全力侦破此案。
在当时,老刑警都知道,像这类恶性抢劫杀人案,如果是流窜作案,第一时间堵口子是最关键的一环,如果口子没堵住,让歹徒跑了,那么接下来破案的难度将大幅提高,很多就会成为“无头公案”。
刑警大队长郑光义深知这一点,专案组成立后,经领导批准,郑州市公安局全员动员,第一时间封锁了郑州通往各地的要道关卡;火车站、汽车站、重点路段、公共场所,则由公安干警和联防队员严密巡逻纠察;基层各派出所的户籍警则深入辖区街道,在街道治保组的配合下,广泛发动群众对可疑人员进行大范围排查。
然而,即便如此,专案组还是慢了一步,口子没有堵住。
当晚19时左右,郑光义得到报告,在郑州火车站附近的正兴街味美思烟酒商店门前发现被歹徒抢走的两辆自行车。
这意味着两名歹徒极有可能已混进郑州站,乘火车逃窜了出去。
正焦虑着,尸检和弹壳鉴定,有了结果。
法医从两名被害人的尸体内共发现六枚弹头。市局技术科对这六枚外加在案发现场提取到的一枚弹头以及现场遗留的七枚弹壳做技术鉴定,最后确定,弹壳和弹头都属于7.62×25手枪弹,其中四枚是由51式手枪发射,三枚是由三号驳壳枪发射。
拿到这些结果,在当晚的案情分析会上,郑光义首先发言,从现场情况看,凶犯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银行,开枪杀人,作案过程心狠手辣,一气呵成,这说明他们绝非第一次作案,一定是惯犯,手上很可能还有其他命案;凶犯作案过程中,不遮掩,不伪装,不怕目击证人,不怕留下痕迹物证,更关键的一点,抢劫杀人之后,他们不往郊区跑,反而骑着自行车向市区逃窜,这说明凶犯不是本地人,而是外来人员流窜作案,从在火车站附近发现储蓄所那两辆自行车看,凶犯可能在我们堵口子的时候,已经乘火车从郑州逃离。
从弹壳鉴定的结果看,现场有两把枪,一把51式,一把驳壳枪,这样的两把枪组合在一起,应该说特征还是很明显的,据我的印象,郑州以及河南全省的各类抢劫杀人案中并没有出现过这两把枪,也没有符合这两把枪特征的盗抢案,这说明,这两把枪来自外省,结合凶犯是惯犯的看法,我们可以进一步大胆推断,这两把枪极可能在外省打响过,这一点需要查阅近期的协查通报来验证。
另外,两名凶犯留下的脚印,也要注意比对协查通报上的信息,因为有一种情况我们不能排除 ,两名凶犯在某个地方作案,枪没打响,但留下了脚印。
说到这里,郑光义不愿再耽搁一点时间,立即安排两名侦察员去紧急查阅近期的协查通报。
任务布置下去后,案情分析会仍在继续。
这时候,一名老侦察员忧心忡忡地提出一个问题,这两名流窜作案的惯犯,如果已经从郑州逃窜出去,接下来他会去哪里?是回到老巢,还是继续流窜作案?
这确实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有侦察员分析说,这次,两名歹徒从关虎屯储蓄所抢得924元现金,这算不算一笔巨款呢?如果算的话,歹徒有可能逃回老家,如果不算的话,歹徒很有可能继续流窜作案。
另一名老侦察员说,分析924元算不算一笔巨款,我个人觉得意义不大。我倾向于这种看法,这两名歹徒在郑州做了这么大的案子,不管他们多么老练,总归还是紧张的,现在风声这么紧,我认为他们回老巢藏匿一阵的可能性更大,人的心理有时候就是这样,越熟悉的地方,越觉得安全。
听着大家的分析,郑光义也在琢磨着。
大案侦破,常常会遇到这样的困境,郑光义称之为一枚硬币在旋转,它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你无法知道它究竟会哪一面朝上。这个时候,有经验、有魄力的侦察员,不应该迷茫,更不应该被动地等待,而应该大脑异常冷静,懂得抉择的内涵。
郑光义说,歹徒下一步的逃窜方向,确实是个重大问题。老实讲,东西南北中,都有可能是歹徒的逃窜方向。面对这种不确定性,我们该怎么做呢?很简单,在不确定中确定能够确定的。就这个案子而言,什么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歹徒来自哪里。
有侦察员听了,解释说,郑队的意思,不管歹徒向哪里逃窜,确定他来自哪里,都有重要意义。
郑光义说,是这样的!只要我们确定歹徒来自哪里,我们就可能知道他是谁,知道了他是谁,我们就有顺藤摸瓜的机会。简单说,就现在来说,歹徒去了哪里不重要,歹徒从哪里来,十分重要。
大家听了郑光义这一番独到的见解,都有一种拨云见山的感觉。
案情分析会在一种充满斗志的氛围中刚刚结束,前去查阅协查通报的侦察员便带来了好消息,此前不久郑州市公安局曾接到山西省传来的两则协查通报,一则是枪支失窃案的协查通报,太原两个单位的保卫科办公室被撬盗,分别丢失51式手枪和三号驳壳枪各一支,另一则是分别发生在山西太原和大同的两起持枪杀人案的协查通报,这两起案件,造成两死一伤,现场遗留的弹壳经技术鉴定,确系被盗的51式手枪和三号驳壳枪发射。
51式手枪、三号驳壳枪先在太原打响,接着又在大同打响,现在又在郑州打响?
它们是同两支枪吗?
凭直觉,郑光义觉得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巧合,它们一定是同两支枪,但直觉不是结论,这一切需要强有力的证据。
为此,郑光义向盛武林局长请示,随后以郑州市公安局的名义,向太原市公安局发出协查通报。在协查通报中,郑光义请太原的同志能够提供太原两起盗抢案以及太原、大同两起持枪杀人案的详细案情,以便核对并确定是否跨省并案侦察。
鉴于案情重大,太原市公安局当即给出回复,他们将立即派刑侦处的同志到郑州,核查比对现场痕迹、枪弹以及鞋印物证。
案件侦破至此,窗户似乎被推开了一丝缝隙。
就在郑州“11·15”专案组等待太原的同志赶来进行两地案情比对的时候,11月20日上午,专案组突然得到一条重要线索。
案发当天16时左右,郑州铁路分局郑州工务段保卫股民兵祝玉在郑州站内第19股道旁的男厕所内捡到一个黑色人造革手提包。该手提包上印着“YANGZHOU”的拼音,包里塞着一件黑色毛呢中山装和一个太原玻璃瓶厂生产的“红光”牌塑料保温杯,保温杯里还塞着一条彩色毛巾。
在大街上还没有摄像头的1980年代,“以物找人”是侦察员们破案的一件法宝,因为那个年代的很多东西,都有着强烈的时代烙印以及个人气息。有时候,一样东西叫老师傅看一眼,他便能讲出这东西的来龙去脉。
专案组拿到这个黑色手提包后,迅速请几个行当的老师傅前来辨认。
郑州市百货批发部的老师傅看了这几样东西后,一致认定,“YANGZHOU”牌黑色人造革手提包、黑色毛呢中山装、“红光”牌保温杯和彩色毛巾,郑州市均没有出售过,它们肯定都是外省的东西。
郑州服装研究所的一位老师傅看出了那件黑色毛呢中山装的名堂。他说,这件黑呢中山装是裁缝师傅做的,不是服装厂的机制货。黑呢毛料应该是西北地区毛纺厂的产品,裁缝手艺像是山西、陕西一带的。
郑州市小百货批发部的一名采购员仔细看过保温杯后,表示自己在1979年徐州小百货展销会上见到过这种杯子,应该是山西推销的产品,河南没有进过这种保温杯。
黑呢中山装有可能来自山西,“红光”牌保温杯基本确定就是山西的,这两件重要物证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这同样不是巧合,而是一种互相印证,将黑提包扔进厕所的人很可能来自山西。
再结合现场目击证人的证词,高个子歹徒身穿黑呢上衣,背着黑色手提包,加之黑提包是在厕所里发现的,这就基本可以确定,将黑提包扔进厕所的人就是那个高个子歹徒,他是担心混进火车站时被认出,所以才会脱掉作案时穿的黑呢中山装,塞进包里,然后扔进厕所。
就在歹徒来自山西,这个结论呼之欲出的时候,11月20日晚上22时左右,太原市公安局派来郑州作案情比对的同志,在郑州市公安局进行认真比对后,最终认定郑州“11·15”案与发生在山西的几起持枪抢劫杀人案有诸多共同点,比如:歹徒的年龄以及相貌特征、现场遗留的鞋印、均使用51式手枪和三号驳壳枪。
这个结论意味着对两地枪弹进行权威技术鉴定,就成了当务之急。
为此,郑光义立即派技术员尚之秀和太原市公安局的同志携带在两地案发现场提取到的弹壳,一起乘当夜的火车赶往北京,请公安部126研究所进行弹道痕迹鉴定。
11月26日,权威鉴定结果出炉:郑州的弹壳和太原的弹壳均为同一支51式手枪和同一支三号驳壳枪所击发。
11月27日,专案组再次召开案情分析会,郑光义提出,鉴于案犯很可能已经逃回太原,“11·15”专案组应火速赶赴太原,与太原市公安局的同志协同作战,通过并案侦查,力争尽快抓获罪犯。
盛武林局长支持郑光义的意见,当即拍板,做出决策。
11月28日,由盛武林局长亲自带队,率领刑侦大队长郑光义以及十多名侦察员踏上了前往太原的火车。
这是一次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千里追凶。
初到太原,这座城市的厚重让郑光义感到肩上的担子很沉,他没有想到中山装在太原竟然如此流行,大街上的行人,成年的男性十有八九都穿着中山装。
这么看来,歹徒就在这里!
但上百万人口的城市,人人都是中山装,怎样才能挖出那件罪恶的黑呢中山装呢?
郑光义决定先从黑呢中山装的面料查起。
这项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经过太原老师傅的辨认,12月4日,黑呢中山装的面料确定了,它是山西毛纺厂在1978年出厂的纯毛海军呢质地毛料,批号315,这个批次的产品全部在山西省境内销售,从没有在外省销售过。
面料确定了,下一步就是寻找黑呢中山装的裁缝师傅。
经太原市服装鞋帽研究所的老技术员和专门请来的老裁缝鉴别,这件黑呢中山装应该裁剪于一年之前,裁剪的技术不错,但缝纫技术一般。从裁缝的细节看,衣领反面有明线,留有领把和长四寸的角线,这是典型的南方裁缝手艺,应该是留在太原讨生活的南方裁缝师傅做的衣服。
“以物找人”就怕特征不明显,在郑光义看来,太原老裁缝挖出的是个好消息,但与此同时,郑光义也产生了某种担忧,做这件黑呢中山装的是南方师傅,万一这位南方师傅离开了太原,那情况就糟糕了,线索可能就断了。
越有担忧,越不能迟疑。
依照太原老师傅提供的线索,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郑光义带领侦察员们走进太原的大街小巷,寻访大小缝纫店和裁缝铺,在上千名裁缝中寻找来自南方的师傅。
几天下来,虽然结果并不算顺利,但郑光义却有一种感觉,黑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在当时,在太原谋生的南方裁缝还是有一些的,但大部分都有一个特点,由于在太原待的时间长了,他们的手艺已经本地化,很难再找到南方裁缝的痕迹。还有一些刚来太原不久的南方裁缝,由于时间不符,则被直接排除了出去。
有一位南方老裁缝告诉郑光义,山西毛纺织厂下面有个知青加工点,好些知青都是外省来的,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12月7日,侦察员尚思忠、黄天赋来到南方老师傅说的这个知青加工点,一打听,加工点有一个叫严家龙的临时工,是从上海来的知青,大家都叫他“小上海”,这件黑呢中山装很像他的手艺,裁剪技术很好,缝纫手艺一般。
侦察员听了,很兴奋。
然而,这一天,很不巧,严家龙因为身体不舒服请了好几天的病假,并没有来加工点上班。
侦察员尚思忠问,你们知道他的住址吗?
其中一位师傅说,原先他住在胜利街2号,最近听说搬家了,可能刚搬,我们不清楚他的新住址,你们可以去胜利街2号问问,小上海平时人缘不错。
得到这个线索,两名侦察员立即赶往胜利街2号,看门的大娘是个热心人,也了解情况,她告诉侦察员,小上海搬到市电车公司宿舍东楼2号去了。
两名侦察员又立即赶往这个新地址,终于找到了小上海。
小上海仔细看了那件黑呢中山装,一开始只是说,可能是我做的,说完他去翻了翻自己的记账本,结果查到这件黑呢中山装的裁缝时间是在1979年10月。
这时候,小上海对侦察员说,看过本子,我想起来了,这件中山装是我做的,后来经我手又改过,有两个特征:一是把上肩袖口剪开,后摆向上提了半寸,这是上海老师傅教的,是我独特的手艺,这里别的裁缝不会;二是里面有些地方,我用的是从上海带来的丝线。
说完这些,小上海有些胆怯地问,这件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侦察员说,衣服没有问题,但做衣服的人可能有问题,你好好回忆回忆,什么人找你做的这件衣服。
小上海想了想,说,那天天气不好,飘着小雪,院里的邻居李勇胜领来一个姓朱的朋友,要做一件呢子中山装。我做好让他取走后,过几天李勇胜又领他来,说有些地方不合身,要改一下,我改过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侦察员问,你说的这个院里邻居李勇胜,有多大?
小上海说,二十五六岁吧。
侦察员又问,他带来做衣服的这个朱姓朋友,看上去多大?
小上海说,看上去差不多。
两个人年龄都在二十五六岁,这一点高度符合“11·15”案两名凶犯的年龄特征,鉴于李、朱两人有重大嫌疑,侦察员没有轻举妄动,立即折返回去,向大队长郑光义汇报情况。
郑光义建议对李、朱二人先进行调查询问,如果不能排除嫌疑,再采取下一步动作。
郑光义对侦察员说,还是谨慎一点好。这中间有个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弄清楚,做衣服的人是否就是穿衣服的人?
这就是老刑警厉害的地方。
关键时刻,特别讲究证据的逻辑严密性。
通过对李、朱两名嫌疑人进行调查询问,案情果然开始陡转。
侦察员首先询问姓朱的嫌疑人,那件黑呢中山装做好之后,平常都是怎么穿的?
姓朱的回答,出乎意料。
他说,做这件衣服,吃了大亏,李勇胜说他的邻居“小上海”做衣服手艺好,我便叫他领我去做,结果做的不合身,我又去找他改,还是别扭,最后没办法,只好赔钱转给了别人。
侦察员追问,你转给了谁?
姓朱的嫌疑人说,我赔钱卖给了太原搪瓷厂的工人范兆年。
通过进一步调查,侦察员发现姓朱的嫌疑人跟李勇胜只是简单认识,不存在合伙作案的可能,更关键的一点,“11·15”案发时,他俩都在太原,并且都有证人,仅此一点就可以完全排除他们合伙流窜作案的嫌疑,因此,姓朱的说把黑呢中山装卖给了一个叫范兆年的人,不是遮掩,而是重大事实。
那么,这个叫范兆年的工人到底是不是凶犯呢?
这种情况,郑光义有个说法,叫圈定,不确定。
12月16日,在太原市搪瓷厂保卫科的配合下,郑光义带领侦察员迅速查清了范兆年的底细以及近一年来的行踪。
这个范兆年,此前因盗窃,多次受到当地公安机关的处理。
更值得注意的是,太原枪支被盗案、太原、大同以及郑州“11·15”持枪抢劫杀人案发生的时间段内,范兆年去向不明,均没有来搪瓷厂上班。
掌握这些情况后,郑光义认为范兆年有重大作案嫌疑,抓捕的时机已经成熟。
12月16日晚19时30分,在太原市公安局和太原搪瓷厂保卫科的配合下,郑光义带队在范兆年家中将其抓获,并在其家中搜出三号驳壳枪一支,经查,该枪确系山西毛纺厂保卫科“10·31”驳壳枪被盗案中的枪支。
在连夜的突审中,范兆年起初只承认郑州关虎屯储蓄所“11·15”特大持枪抢劫杀人案是他做的,但拒不供认另一名同伙。
然而,在铁与火以及强大的心理攻势下,范兆年所讲的“义气”很快被粉碎了。
在后半夜,范兆年彻底垮掉,最终供出了另一名同伙及其藏身地,此人是太原义井制药厂的工人刘廷升,正住在义井制药厂的宿舍里。
范兆年提醒警方,刘廷升警惕性非常强,自从抢劫杀人后,他都是带着枪睡觉。
范兆年的提醒,预示了这场抓捕行动的惊心动魄。
12月17日4时30分,在太原市公安局刑侦队的配合下,刘光义带队对刘廷升实施抓捕。
行动前,有侦察员委婉地建议,犯罪嫌疑人有枪,而且警惕性强,凌晨4点实施抓捕,是不是太敏感了一点。提前布控,等到天亮了,再实施抓捕,是不是更稳妥一些?
刘光义说,不!硬攻是我们的一个态度!
这是一句相当有力量的话,包含了一名老刑警邪不压正的信念。
当门被敲响的时候,前来开门是刘廷升的弟弟。
当郑光义以及其他两名侦察员率先冲破刘廷升弟弟的阻拦,冲进屋内的时候,没开灯的里屋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枪响。
当时的情景,非常危险。
但郑光义几人根本不顾眼前的危险,他们直接冲进里屋,扑向床铺,掀开被子,死死地控制住了另一个正欲反抗,穷凶极恶的人。
此人正是刘廷升。
侦察员们搜查现场发现,刘廷升盖的被子被射穿了一个洞,被子上方的天花板有一处弹痕,那把致命的51式手枪在刘廷升挣扎反抗时从床上掉到了地上,枪口还留着顶着被子击发后灼烧的痕迹。
这场凌晨实施的抓捕行动,震撼了刘廷升罪恶的内心。
被带到太原公安局的审讯室,他不像范兆年还讲了几个小时的“义气”,坐下来就全部都撂了。
据刘廷升和范兆年供述:11月15日早上7时50分,两人乘火车在郑州站下车,出站吃了早饭,上了一辆6路公共汽车,最后在终点站关虎屯下车。
在关虎屯,两人发现了储蓄所,决定在这里动手。
随后,两人在储蓄所周围游荡了半天,进行踩点,摸清四周的环境和地形,计划好逃跑路线后,中午时分,趁着储蓄所没有人,只剩两名营业员值班的机会,两人戴着墨镜持枪闯进储蓄所,连开六枪,当场射杀两名营业员,随后闯入柜台抢走了部分现金。
由于过分紧张,两人在装钱时,撒了一地。
向外逃窜时,刚好有一名女青年来储蓄所存钱,刘廷升见女青年要喊,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击中女青年腹部,女青年倒地,没了动静。
逃出储蓄所后,两人抢了放在门口的两辆自行车,一路狂奔到郑州火车站,然后将自行车丢弃在味美思烟酒商店门前。
无票混进郑州火车站后,范兆年觉得身上的黑呢中山装有些显眼,于是在候车室将中山装脱下塞进黑色人造革提包,然后扔进了第19股道旁的男厕所粪坑里。
下午,两人无票混上开往太原的列车,在11月16日下午回到太原。
刘廷升说,当时从郑州跑的时候,犹豫过,是去外地还是回太原?
范兆年说,出来太久,不回去上班,更容易引起怀疑。
刘廷升觉得犯的命案太多,晚上睡觉老是惊醒,最后决定还是回老家太原躲一阵子再说。
刘廷升被抓的心服口服,最后他对郑光义说,本来可以不说的,还是撂了吧。我们手上有9条人命,除了太原、大同、郑州这几起案子,我们还在榆次、济南、苏州等地干过,干多了,一直没被抓,我产生了一个感觉,觉得自己像一阵风,今天刮到这,明天刮到那,你们警察根本抓不到我,没想到你们这么能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