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收到一条微信,照片上是两只缠绵紧握的手。
细长白嫩的那只无名指上带着一颗闪闪发光的钻戒,宽大有力的那只手腕上戴着一块眼熟的腕表。
翟灏出轨了!
我努力控制着内心的激动,颤抖着手保存下照片,喜极而泣,眼泪簌簌落到手机屏上。
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1
翟灏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
“咚”敲门声响了,只响一声。
我赶忙从沙发上站起,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笑问,“回来了?”
翟灏哼着小曲儿,心情不错地把手里的包和衣服递到我手里,径直走向沙发。
我松了一口气,挂好公文包和衣服,弯腰拿起一双拖鞋,走到他面前,熟练地跪在地上,低头轻轻地帮他脱掉皮鞋,换上拖鞋。
突然,一只手袭上了我的脸颊,冰冷的触感激得我哆嗦了一下,下意识躲了开去,惊恐地抬起头。
翟灏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阴狠起来,明明眉梢上的笑意还没有散掉,眼神却像条冰冷的蛇一样缠上了猎物。
我心下一紧,忙克制住身体的颤抖,慢慢地,慢慢地把脸贴上他的手掌心。
一股淡淡的沐浴乳的味道钻进了鼻孔,玫瑰味的,熟悉的,最近翟灏身上总是遗留着的,
另一个女人的味道。
“乖。”他满意地抚摸了两下,手掌渐渐下滑,松松地卡在了我的脖子上。
粘腻的触感从脖子上的皮肤蔓延至全身,一阵恶心涌上心头,鸡皮疙瘩一片一片地冒出来。
我握紧双手,暗暗咬紧牙关,不让颤抖的牙齿发出声音,努力调整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看向他,伸手端起准备好的温水,“老公,辛苦了。”
翟灏的脸色缓了缓,好像很满意我刚刚的反应。
手终于从我脖子上拿开,“朵朵呢?”
“朵朵睡了,老公。她今天有点发热,我给她吃了退烧药,早早睡了。”我试探着问他,“要叫醒她吗?”
“不用。明天你陪我去吃个饭,带着朵朵。”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婆,明天好好表现。”
我使劲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向浴室走去,里面有我给他准备好的洗澡水和毛巾。
“对了,明天给朵朵穿那件白色的公主裙。”翟灏特意提醒道。
“好的,老公。”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口,我缓缓站了起来,揉了揉僵硬的膝盖,跪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习惯。
白色的公主裙?那件朵朵过生日的时候穿的裙子吗?我还记得当时翟灏还在朋友圈发了朵朵的照片。
又要做戏吗?
自从翟灏的公司开始项目融资,他就热衷于在众人面前展现夫妻恩爱,小女活泼,家庭和睦的人夫形象。
谁知道他背地里是一个喜怒无常,暴虐无度的伪君子呢?
毕竟就连我这个枕边人,也是在结婚一年生下我们的女儿后,才见到了他的真面目。
2
我和翟灏从校服到婚纱,高中相识,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选了同一个专业,谈了四年恋爱。
他是从小山村飞出来的凤凰,家境贫寒,唯一的奶奶也在他考上大学那一年去世了。可他并不自卑,边做兼职边学习,高中年年考试第一,大学年年专业第一。
而我莫夕夕就是那个班里的万年老二。
刚开始的时候我嫉妒他,后来慢慢地佩服他,一直到佩服悄悄变成了爱慕。
我还记得高考结束后,他跟我告白,“夕夕,你是我选中的女孩儿,你在我心中是最完美的。”
那时我沉浸在双向奔赴的甜蜜里,压根儿也没有深究他的话语。
大学四年,他是最让人羡慕的,最体贴,最温柔的男朋友,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就算是我无理取闹,他也只是会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再轻轻地把我抱进怀里。
毕业后,我们的感情已经非常稳定,翟灏成立了小公司,决定自主创业,我也找到了稳定的工作。
翟灏没有了亲人,我爸妈心疼他,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爸爸也毫无芥蒂地把他当自己人介绍给了自己的得意门生。
爸爸是大学里有名的经济学教授,要知道他的得意门生遍布商界。爸爸一直很爱惜自己的羽毛,能把翟灏带入他们的圈子,也是在为自己的准女婿铺路了。
果然,不到半年时间,翟灏的公司业务充盈,规模一再扩大。
我们结婚了,因为我肚子里有了我们的爱情结晶。
十个月后,女儿朵朵出生了。
我以为,我们会像大多数夫妻一样平淡幸福地生活下去。
直到那天翟灏一身酒气地回到家。
“莫夕夕,给你爸打电话,让老爷子跟他的得意门生联系下,老子陪了一晚上酒,那边硬是没松口。”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被酒气刺激得双眼发红。
我像往常一样端来了醒酒汤,“老公,爸爸之前打过招呼了,林师兄点头了,只要咱们公司这边都是合法合规的,他那边一定能过的。”
“合法合规?”翟灏捂着脸轻笑出声,“要是都合法合规,还用找你爸?”
我一下子怔在原地。
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他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翟灏,你是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他抬起头,红肿的双眼浮上不耐烦,“问这么多,你到底打不打电话?你爸是林星凯的恩师,只要他一句话,这事就成了。”
我把醒酒汤放到桌子上,“你不说明白,我不会打电话的。”
“不打?”他的口气阴森森的,脸上显出他惯常的笑脸,可此时看起来确实那么地扭曲。
我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嘴硬,“不打。”
下一秒,疼痛来得那么突然。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被他扯着头发压在了地上,硕大的拳头雨点般落在头上,身上。
痛啊,全身都在痛,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我挣扎着,试图反击,却惹来了更残暴的殴打。
耳边一片轰鸣,周围的声音渐渐消失,只余下“嘭嘭嘭”的闷响。
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会被他打死的。
“哇”暗哑的婴儿哭声响起,我悚然惊醒。
我的朵朵。
身上的恶魔停止了他的暴行,婴儿的哭声提醒了他。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翟灏抱着朵朵坐在沙发上逗她玩儿,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如果忽略躺在地上浑身青紫的我的话。
“放开朵朵。”我挣扎着想要起身。
“夕夕。”他笑得道貌岸然,“我是朵朵的爸爸,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不过,小孩子嘛,难免会磕着碰着。”
他的手虚虚地松了松,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夕夕,只是求爸爸帮个小忙而已。”他把朵朵放进摇篮里,拿着手机走到我身边。
我接过电话,颤抖着手拨了出去。
3
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我不是只会陷在爱情里面的恋爱脑,从他动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蓄谋已久,只怪我瞎了眼,没看清他的真面目。
动手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只要有一点不如意的地方,他都会发泄在我身上。
我带着女儿逃离过,可每次都能被他找到,换来的就是一次比一次凶狠的拳头。
刚开始我都会反抗,即使被他打得半死,我也要使劲挠他几下。
可他找到了我的软肋。
再一次逃离被他找到,他只带朵朵出了趟门,朵朵就磕破了头,我看着小家伙渗血的额头心疼得无法呼吸。
再一次反抗他之后,那天下午他带回来一个消息,妈妈下楼的时候摔伤了腿。
我永远记得我嘶吼着扑向他的时候,他轻蔑的笑,“夕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以后要聪明点儿。”
从此以后,我真的聪明了。
我看透了他,只要我乖乖听话,任他为所欲为,他就不会对朵朵和我父母动手。
我想,就这样吧,我的一生也就这样了,熬着吧。
熬着熬着,朵朵五岁了。
翟灏的事业越来越成功,我成了众人眼中最羡慕的“贤妻良母”,也是翟灏亲手塑造的最拿得出手的妻子。
终于要熬到头了。
我这个翟太太快换人了吧?我想起手机上收到的那张出轨照,就看那个女人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第二天晚上,翟灏接我和朵朵去了私人会所。
宴请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黄董夫妇。黄董夫妇是圈子里有名的恩爱夫妻,两人从年少时相互扶持,白手起家,到迟暮之年依然相爱如初。
看着黄董事长拍着翟灏的肩亲切地打招呼,可想而知在他眼里我和翟灏就如当初的他们一样。
“朵朵,快和爷爷奶奶打招呼。”翟灏轻轻怀里女儿的小屁股。
“爷爷奶奶好!”
朵朵脆生生的声音让两位老人脸上笑开了花。
“哎!快来让奶奶抱抱。”黄董夫人欣喜地从翟灏怀里接过朵朵,摸摸她肉乎乎的小胳膊。“朵朵穿裙子真漂亮,像个小公主一样。”
她满眼的激动,“老头子,媛媛像朵朵这么小的时候就喜欢穿公主裙,天天喊着自己要做小公主。”
黄董夫妇只有一个独生女,近些年嫁到了国外,不常回家,两位老人是想女儿了。
我优雅地笑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像女儿奴一样忙这忙那的翟灏,真能演啊。
朵朵在,饭桌上的气氛和谐得出奇。
黄董夫人抱着朵朵坐在她的膝上,给她夹菜。黄董事长边吃边聊,时不时地夹一筷子放到夫人碗里,两人不经意地相视一笑。
我留意着朵朵的吃食,心底暗暗羡慕,有多少夫妻能相濡以沫到老呢?
突然,眼前的碟子里多了一个虾仁,一扭头,翟灏手上拿着虾壳含情脉脉地对着我笑。
我温柔地笑了笑,夹起虾仁放到嘴里细细咀嚼。
对面黄董事长笑着点点头,“疼老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翟灏就真的像一个好男人一样,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恶心得我差点儿吐出来。
不一会儿,朵朵神色蔫蔫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我忙走过去,抱过来,让她趴在我的肩膀上,“夫人,朵朵困了,我先抱她去睡觉。”
黄董夫人点点头,“小家伙累了,去吧。”
回去的路上,朵朵的小胖胳膊圈住了我的脖子,“妈妈,痒不痒?我们回家吃药吧。”
我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心里热烘烘的。
我吃虾过敏,身上会起一片一片的荨麻疹,瘙痒难耐。
翟灏是故意的,他故意剥了一只虾放到我的盘子里的,欣赏恶作剧般地看我吃下去,就想要看我默默忍耐。
我托了托朵朵的小屁股,“宝宝,妈妈带了药,吃一小颗就不痒了,妈妈先抱你去睡觉。”
朵朵扭呀扭呀,从我身上扭到地上,心疼地看着我,“妈妈,我一点儿也不困,你快吃药。”
她眨巴眨巴的大眼睛里全是着急,哪里还有一点点困意?
朵朵是为了我假装想睡觉的?
我的宝宝呀,这么乖,她不应该有一个冷漠自私的人.渣父亲。
4
“你老公向我求婚了。”
我淡定地打开这条信息下面的图片,是一张求婚现场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很眼熟,几个月前我在翟灏带回来的金融杂志封面上见过她,当时还特意留意了她的名字——盛夏。
眼前的照片中她穿着一袭金色吊带裙,披散着微卷的长发,娇艳欲滴的脸又纯又欲,当真对得起她的名字。她像女王一样伸出纤纤玉手,俯视着单膝跪在地上的男人。
不得不说,翟灏真是一身好皮相,他装模做样的时候还真的是斯文败类。
照片里的房间我很熟悉,一看就是翟灏的办公室,看来这求婚比较匆忙啊。
我洗了洗脸,化了一个委屈巴巴的妆,脸上的粉底多打了几层,一个憔悴不堪的主妇出现在镜中。
换了松松垮垮的衣服,把早上的剩菜剩饭倒进饭盒里,拎着出了门。
我出现在翟灏办公室门前的时候,他的私人助理拦住了我。
“夫人,翟总正在会客。”他慌张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伸手阻住了我的脚步。
我晃了晃手中的饭盒,“没关系,我放下就走。”说着就要往里进。
“夫人。”他高声喊了一句,嗓音微微颤抖,“您还是把饭盒给我吧,我怕翟总会生气。”
要是以往他这么总之,我早就看眼色,让他转交了。
可我今天来是找事的,谁都阻止不了我。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把把他推开,“让开。”
随即推开了门。
翟灏正圈着一个女人深吻着。
原本就有心里准备,可我看到眼前的场景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红着眼圈扑上去,猛地把那女人推到一边,手里的饭盒砸到翟灏身上,淋了他一身的汤汤水水。
“你们在做什么?”我伤心欲绝地盯着翟灏,看着他沉沦在欲念中的脸,颤抖着手,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抽上去。
他被我打得愣了几秒钟,揩了揩嘴角的血迹,眼神变得凶狠。
“你敢打我?”他恶狠狠地看着我,一步步向我走来,紧握的拳头爆出青筋,好像下一秒就会招呼到我头上。
我退无可退,只能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突然,那个女人冲到了我眼前,高高的巴掌举起,却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脸上。
“你就是阿灏的老婆?”她嘲讽地勾起了我的下巴,上下打量着,“啧啧啧,跟清粥小菜一样。阿灏,原来你喜欢这一挂的?”
翟灏的怒气被她突然的插入打断了。
他看着眼前诱惑张扬的女人,忍不住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娶回家当个老婆而已。”
我气得浑身发抖,“翟灏,你竟然当着我的面……你无耻。”
“翟太太,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怎么能留住男人呢?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难怪他不喜欢你。”
我被她气笑了,“你也知道我是翟太太,有我在一天,你永远都是个小三。”
“小三?”
她眼中峰芒一闪而过,转身拽住翟灏的领带轻轻一拉,“阿灏,盛家一个亿换一个翟太太的身份,可否?”
翟灏的眼神亮了,他重重地吻上去,两人缠绵在一起。
我心下一松,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捂着脸,伤心欲绝地跑出了办公室。
5
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我把手机丢到家里,拿平日用的手提包简单收拾了朵朵的行李,去幼儿园接上她直接送到我爸妈家。
出门之后我借用路人的电话让爸妈定了直飞芬兰的机票,最快的一班,下午四点半就会飞走了。
“夕夕,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妈妈焦急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我快速把朵朵的身份证号短信传给她,“妈,过后跟你解释的。你和爸爸帮我带着朵朵,事情结束了,我会给你们打电话。”
“夕夕,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爸爸妈妈一定是察觉了什么,但他们没有追根究底,听从我的安排做好了准备。
四点半,飞机准时起飞。
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定居在芬兰的小姨一家会照顾好他们的。
我的软肋安全了,接下来我就要去打仗了。
翟灏拿着离婚协议书到家的时候,我已经等待他多时了。
没有迎接入门,没有拖鞋,没有准备好的顺手就能拿到的温开水。
他看着我冷静的脸嗤笑道,“不装柔顺了?莫夕夕,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签了它,我放你离开。”薄薄的几页纸摔在我脸上,他胸有成竹地倚在沙发上闭上眼,无比自信,等着他捏在手里的小蝼蚁感恩他能放手。
我拿起纸张翻了翻,在看到上面那句莫夕夕作为过错方因婚内出轨自愿放弃所有财产与女儿净身出户的文字时,我弯了弯嘴角。
果然,贱.人就是没有下限。
我把他的离婚协议书扔进垃圾桶,从沙发上拿起文件包,拿出另一份放到他面前,“离婚可以,朵朵跟我,钱我要一半,公司和房子车子我都不要。”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从不可置信到逐渐疯狂,“莫夕夕,你在找死。”
我淡定地拿出一个一沓照片,一张张摆在他面前,“你出轨的证据,你家暴我的证据……”
“啪!”我头一歪,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抬头对上他扭曲的脸,“还有视频你要看吗?”
说着,我慢慢看向房顶的角落,那里有翟灏安装的监视我的摄像头,不只那儿,每个房间,即使时洗手间都暴露在他的监视下,毫无隐私可言。
他就在这些明晃晃的镜头下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殴打家暴,居高临下地欣赏我奄奄一息的丑态。
可他不知道,他掌控我的枷锁,也能变成我脱离枷锁的证据。
只需要顺着他的网线,复制视频就可以了。
而这些视频传播出去的后果,翟灏比我更清楚。
“行啊你,莫夕夕,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他捏起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望着他,“你不会以为你能威胁到我吧?”
电话铃声响起,他嘲笑地看着我,打开免提,下一秒他嘴角的笑凝固了。
“老大,家里没人。”
“那就找到他们。”大吼。
我推开他的手,眼神越发冷静,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你找不到他们的,我送他们出国了。”
翟灏红了眼,犹如笼子里的困兽,他在原地转着圈,顺手拿起桌上的玻璃烟灰缸,高高挥起。
我条件反射抱住了脑袋,抬手看表,“我设置了定时发送,还有十分钟,视频就会发出去。”
烟灰缸挥下来,带着风声。
“我只要朵朵,你还有夏小姐。”我闭着眼大喊。
冰凉的触感擦过耳边,那一刻我的心脏差点儿停止了跳动。
“莫夕夕,你真有本事,差点儿害得我失去理智。”耳边传来恶魔的声音。
我慢慢睁眼,翟灏早已恢复成之前衣冠楚楚的样子,好像刚刚那个拿着烟灰缸要杀人的不是他一样。
我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满头汗水。
我太了解他了,他这人控制欲极强,我送走了朵朵和我的父母,刚刚那一刻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十分钟后,我拿到了翟灏签字的离婚协议。
我只简单收拾了行李,拿了自己的重要证件,一刻也不想逗留。
终于走出家门的那一瞬,我泪如雨下,整整五年,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谨小慎微,我不怕落在身上的那些拳脚,我怕的是在我看不见的角落他会伤害我的女儿和父母。
如今,挣脱牢笼,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自由的。
我拿出手机,输入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边的声音担忧而急切,“夕夕,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自由了。”我最后转头看一眼囚禁我的牢笼,“夏夏,下一步拜托你了。”
我给爸妈和朵朵报了平安,嘱咐他们多住些时间,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等这边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回来。
6
三个月后,因供应链危机和融资失败,翟灏的公司倒闭了。
那天我化了美美的妆,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
披着大波浪的娇艳欲滴的女人,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按耐不住地站起身走过来。
“好久不见,盛夏。”我眼含热泪伸出手。
她却张开双臂抱了我满怀,“莫夕夕,好久不见。”
是的,我与盛夏早就相识,初中时还算年幼,那时的莫夕夕像向日葵一样明媚阳光,那时的盛夏完全不是现在的模样。
上高中之前我一直随着爷爷奶奶住,他们在学业上对我要求严格,可隔代亲总是多了些溺爱。养成了我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那时的我有些小聪明,学习搞得棒棒的,老师打心眼里喜欢我,所有偶尔的调皮捣乱,惹点儿小祸,老师就当看不见,实在看不过眼,也只是把我拉到办公室训一顿。
回想起来,刚开始我对盛夏几乎没有印象,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她是学期中转学来的,她打扮得土土得,个子有些高,坐在班级的最后一排,总是静静地低着头看书做题,很安静,很透明。
与我咋咋呼呼的性子完全不同。
记得那天我和要好的伙伴在厕所外的走廊上聊天。
突然听到几个男色小声的,不怀好意的讨论声,什么“大”啊,“软啊”,“摸起来肯定软”“男朋友”之类的话。
如果不是他们的语调过于恶心,我也不会注意到。
我随着他们的视线向旁边看去。
盛夏含着胸,恨不得把自己弓成一只虾米,脸涨红得快要哭出来了。
一股无名之火冲到了我的头顶,我冲到那几个男生面前来了一段含“妈”量极高的输出。
旨在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是被女人生出来来,是吃他.妈.的奶长大的,要学会尊重女性。直说得那帮男生蹲在地上喊“姑奶奶,饶了我吧,我错了。”
当我输出完,努力挺直后背走到盛夏面前才发现她哭了。
我第一次真正地看清楚她的样子,很漂亮,只是含着泪的眼睛里透露着自卑。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很漂亮,但我觉得你昂起头走路的时候肯定更漂亮。”
“不要理那些发育不良的小男生,咱们美着呢。”我凑近她的耳朵悄悄说。
她脸红了。
也许是听了我的话,她后背挺直了,姿态越来越舒展。
后来我们的关系亲近了些,见面她会跟我打招呼,甚至会在我们小团体聊天的时候走过来聊上几句。
原以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没想到她又突然转学。
我特意打听过,好像是被亲生父母接去了别的城市。
好可惜。
后来我们多年未见,这个人也渐渐消失在我的回忆里。
所以几个月前,当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失声痛哭,听到那一声试探的“莫夕夕”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认出她是当年的盛夏。
那天我接到幼儿老师的电话说朵朵在幼儿园受伤了。
我急忙赶到幼儿园,朵朵后背上有瘀痕,手臂上划了长长的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的,下午老师发现的时候已经结痂了。
“朵朵妈妈,非常抱歉没有及时发现朵朵的情况,她一直表现的很正常,一点儿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我们疏忽了,非常抱歉。”老师低着头道歉。
“我们查看了监控,朵朵身上的伤是李建小朋友打的,那个孩子脾气比较大,两人玩玩具的时候,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我们已经告知了李健的家长。”
“不过朵朵妈妈,你问问朵朵为什么没有及时告诉老师她受伤了,您来之前我们问了好多次,她都不回答。”
我一边心疼地查看朵朵身上有没有别的伤痕,一边气她不及时告知老师,“朵朵,受伤了为什么不找老师?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在幼儿园遇到困难了要马上找老师,感染了怎么办?……”
“妈妈,不疼。”声音小小的。
“什么?”我一时怀疑我的耳朵听错了,这么重的瘀痕,这么深的伤口,怎么能不疼呢。
“妈妈,不疼。”朵朵含着眼泪,“他只是心情不太好。”
7
“轰”得一声,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宝宝,妈妈不疼,妈妈没事,爸爸只是心情不好。”
无数次,在翟灏动完手之后,我都是这么抱着害怕的朵朵安慰她的。
我只是怕我心爱的女儿看到自己爸爸的残暴之后有心理阴影。
我从来没想过,从来没想过,她从妈妈身上学到的竟然是麻木与隐忍。
朵朵才这么小,才五岁,她应该会痛,会哭,会撒娇,会告状,会无理取闹,会在受伤的时候寻求别人的帮助,而不是把伤口藏起来。
这么多年,我都做了什么啊!
我怕她被翟灏伤害,可我的一言一行也在无形中伤害她的心灵啊。
我带朵朵去医院做了检查,幸好伤口没有感染。
小家伙刚出医院门就趴在我肩头睡着了,我把她送到离得比较近的爸妈家睡一会儿。
直到我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出家门,走到附近的小公园,才坐在椅子上失声大哭起来。
我的人生已然如此了,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女儿深受其害呢?
在那一刻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带朵朵离开,离得远远的。
“莫夕夕?”一个试探的声音响起。
我一怔,谁能在我哭得这么丑的时候认出我?
泪眼朦胧中,我只能看到一个窈窕的美女站在我面前。
“你是莫夕夕吗?我是盛夏啊。”
那个声音更犹疑了,也许是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原因。
我终于崩溃了。
五年来我没有了朋友,心事不敢跟父母讲,战战兢兢带着女儿生活在一个禽兽身边,日日夜夜地煎熬,却还是没有保护好自己最爱的人。
我再也忍不住,对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几乎陌生的朋友哭诉出来。
她默默地听着,直到我哭累了,“莫夕夕,你要离开他吗?我可以帮你。”
岁月真是了不得的东西,眼前的她笃定而优雅,而我却生活地那么不堪。
我摇了摇头,“没有那么容易,我现在有女儿有父母,除非他能放手,否则不知道他能做出多少疯狂的事情。”
她皱了皱眉,眼睛紧紧地看向我,“你只需要告诉我想不想。”
没有丝毫犹豫,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让他放手。”盛夏胸有成竹地说,“只需要有更高的筹码。”
8
几天后,盛夏以盛世家族企业唯一继承人的身份第一次接受采访,荣登金融杂志封面,一时间她在金融圈内风光无限。
后来就有了那些短信和照片。
有颜值有财力的盛夏对翟灏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更何况这个千金大小姐能放下架子甘愿做小三,让他的成就感爆棚。
翟灏入了瓮,我们捉了鳖。
当然,仅仅离婚是不够的。
翟灏的性格阴晴不定,始终是一个埋藏的炸弹,一定要让他无力翻身才好。
我们离婚后,在翟灏还做着迎娶白富美,吸纳盛氏资金,融资成功美梦的时候。
盛夏已经暗中联合投资商断了他的资金链。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美人早已冷脸,仅仅苦撑了三个月公司就倒闭了。
“他后来没找你麻烦?”我抿了一口咖啡。
“他敢!”盛夏甩了甩蓬松的长发,“他睡了我身边的小助理,我捉奸在床,当场录了视频,他哪儿来的脸找我麻烦?”
“你还录了视频?”我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她倾身上前,放低了声音,“当然,小助理是我专门为他准备的。她呢,原本就不是正经人,身上带着病的。姓翟的只能怪他自己经不住诱惑。”
太棒了,我眯了眯眼,翟灏真的是自作自受,这些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了。
盛夏得意地像小猫一样品着咖啡。
我不经意地向她身后看去,身后穿着一身黑衣的人身形有些熟悉。
他右手揣兜,低着头,直直地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
不对劲!是翟灏!
说时迟那时快,在他掏出右手来的那一刻,我倾身上前抓住了他拿刀捅向前的手腕。
“臭婊.子!真的是你们给我挖的坑。”他咒骂着刀尖转向了我。
我拧着他的手腕一扯,朝着他的腹部狠狠踹去,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趁他蒙着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欺身上前,把他压制在地上,举起拳头,一拳一拳地击到他身上。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我在武校学习最凶狠的格斗术,一天天拼命练习,就是想有一天能把他打在我身上的拳头打回去。
“夕夕,夕夕。”
远远的好像有人在喊我,可我控制不住,眼前一片朦胧,我停不下手。
“夕夕,停下来,他流血了,快停下来。”
是盛夏,我的眼神逐渐聚焦,她焦急着捧着我的手查看。
“夕夕,哪里疼?有没有伤口?”
我摇摇头,看向身下肿得像猪头一样的人,“翟灏,不要再出现在我和盛夏面前,以后你出现一次,我就会揍你一次,绝对比这一次要狠。”
翟灏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满是狠绝,嘴里嘟囔着叫嚣,“臭婊.子,等我东山再起,看我不弄死你们。”
我冲他吐了一口口水,“听说你睡了盛夏的小助理?你运气可真好,那姑娘有爱滋病的。”
他的脸上一片震惊,瞬间转变成惊恐,然后踉踉跄跄地冲出门去。
估计是去医院了吧。
9
盛夏陪我到机场接爸妈和朵朵。
“姓翟的果然得病了,整个人越来越阴郁了,你要多加小心。”盛夏很担忧。
“好了大小姐,你这天天派人保护我呢,你就放心吧。”说着我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两个壮汉,“你要相信他们。”
盛夏点点头,“招摇那边我也找了人照应着,咱们三个现在都是那个人.渣的眼中钉。”
招摇就是盛夏的那个“小助理”,人家完成任务,回归本职工作了。
爸妈带着朵朵出来了,小胖妞像炮弹一样弹进我的怀里,“妈妈,我好想你。”
朵朵胖了好多,我都快抱不动了,爸爸妈妈气色也很好,果然还是要多出去走走。
“妈妈,漂亮阿姨是谁啊?”朵朵趴在我耳边悄悄问。
我瞅着盛夏眨眨眼,“漂亮阿姨是妈妈的好朋友啊。”
“我也喜欢漂亮阿姨。”
“妈妈也喜欢漂亮阿姨。”
后来,我带着朵朵和爸妈开始了新生活。
也想过要不要移民到新西兰,可爸妈年纪大了,更喜欢国内的环境,最终我决定留下来,好好守护他们。
翟灏贼心不死,我竟然发现他在跟踪朵朵。
把他堵在巷子里的那一刻,他痛哭流涕地向我忏悔,跪在地上哀求我原谅他,“夕夕,你想一想朵朵,她需要爸爸啊。”
我嗤笑一声,“我告诉朵朵,她爸爸已经死了。她现在更相信死去的爸爸变成了星星。”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又揍了他一顿。
那几天我比较焦虑,我们总有疏忽的时候,万一翟灏接触到了朵朵怎么办?
没想到两天后传来了翟灏入狱的消息,他持刀捅了招摇,被人抓了现行。
招摇被抢救回来了,翟灏故意杀人罪被判处八年有期徒刑。
我舒了一口气,进去了就好,只要进去了,我有的是方法让他出不来。
盛夏视角
自我出生起就与奶奶相依为命,虽然过的很贫寒,但奶奶从来没有缺过我的吃穿。
我和村里那些留守儿童一样,快乐健康地成长着,从来没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
等我长大了些,上了市里的初中,渐渐不自在起来。
我身体发育的比别的同学早一些,胸前鼓鼓的,我第一次因为自己的身体有了羞耻感。
那些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那些闲言碎语,压得我弓起了腰。
我真羡慕那个明媚张扬的莫夕夕,我想如果她是我,她一定会顺着那些目光瞪回去,她一定会怼的那些人哑口无言,她一定会骄傲地挺起自己的胸膛。
她不是我,可她还是为我说了话。
那些含“妈”量特别多的语句里并没有脏话,反而让我真正深思了女性的伟大与包容。
她告诉我,我很漂亮。
我的心脏突然生出些雀跃,是啊,我为什么在乎那些男孩子的眼光,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那些欣赏的眼光?
就算没有人喜欢,我们还可以自己喜欢自己不是吗?
莫夕夕给了我力量,我们原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我想和她成为好朋友。
可惜的是我转学了。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是豪门世家遗失在外的女儿。
至于我是怎样在狼窝中争夺回自己的位置的,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多年后,我找到了莫夕夕。
那一天,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失声痛哭。
我缓了缓因剧烈运动而急促的呼吸,开门问,“莫夕夕?”
我能帮她,我得帮她。
等尘埃落定,我终于和她成为了好朋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