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赵海印一路吼着秦腔戏剧的唱段,在不知不觉中,就和大女儿赵小琴来到了圩镇集市上。
圩镇集市不大,呈东西方向,一条名叫沙河的小河穿镇街而过,在河滩和河中间,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小的鸡蛋或拳头般大小,大的像座小石山,地势呈南高北低,河水冲击的大石头上,就会溅起雪白的浪花,沙河水的源头在南边绵绵巍峨的秦岭山脉,河水流至圩镇,显得比较湍急,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在河的中间,架有一座年代久远的石桥。
以古老而苍桑的石桥为界,桥东属华州区管辖,桥西属临渭区管辖,据说在古时候,桥西的人犯了罪,无论是小偷,还是杀人犯,做案后,只要从桥跑到了桥东,人就安全了,抓捕他的捕快是不可过桥抓人的,桥东的官差亦如此。
在生产队当饲养员的赵海印平时比较忙,甚少赶集,但只要他抽暇赶集,他一到集市上,就会先找一家包子铺,要10个时辰包子和一壶酽茶,拿几颗生大蒜,再将油泼辣椒碗放在自己面前,大快朵颐一餐后,接下来,才会一身蒜臭味地去集市上办事儿,赵海印平日里,给人们的感觉是,活的真实而野蛮。
赵海印这天和大女儿赵小琴一到集市,就和他此前一样,先拐进一家包子铺找张空桌子坐下。当时的包子铺,还是国营的,吃包子不仅要掏钱,还要掏粮票。二两粮票一个馒头,一两粮票一个包子。
赵海印掏出5斤全国通用粮票,这5斤全国通用粮票,还是父亲赵忠信老汉偷偷避开继母刘氏给他的。
赵海印拿出一张10元钱和5斤粮票放在一起,走到售票窗口递了进去,很土豪地买了一笼时辰包子的票,转身交给大厅一个穿着白大褂,腰系篮围裙的的女服务员,并让服务给他泡了一壶砖茶,拿两个喝茶的大碗来。
不大功夫,服务员就给父女俩送来了热腾腾的包子,并拎来了一壶热腾腾的茶水。赵海印撮起嘴,对着一笼热腾腾的吹了口气,尔后,拎起茶壶,给大女儿赵小琴斟了半老碗热茶,笑说:
“趁热吃,吃饱喝好,咱再去街东的粮市上买小麦,多吃一点,咱今天回去时可要拉几百斤重的东西呢!”
赵海印边说边伸手抓一个包子,递给女儿,等女儿伸手接过包子,他将放在桌子中间的辣椒碗拉到靠近父女俩的面前。
父女俩吃饱喝好,这才来到街东的粮食交易市场。
因父女俩这天来的比较早,圩镇街头上的人还不是很多,乡村的集市,一般旺市要在10点后,集市周边的乡下人,多在吃过早饭后,才开始赶集的。
赵海印与大女儿随后买了这天该买的东西。
200斤小麦,60斤大白菜、50多斤的红白萝卜、6斤海带、10斤肥猪肉、5斤山药、以及莲藕等菜,这些菜,都是乡村宴席上必不可少的菜,赵海印原准备给儿子赵 江河的满月宴做炸豆腐席,可一想,自己快40岁的人了,终于有了一个儿子,素性做成腥席,于是他一咬牙,就买了10斤肥猪肉,但油炸豆腐也少不了,所需要的豆腐,他决定让本村以做豆腐卖豆腐为生的郭正运帮他搞定,他计划豆腐与腥席一起上,他不能让村里人小瞧了他,他赵海印虽是个农民,但他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却都是吃商品粮的国家干部呢。
赵海印父女俩这天虽来的挺早,可回家却比较晚,原因是父女俩虽早早置办齐了所需的东西,已时至旺市的时间,街头赶集的人变多,来人往很是拥挤,熙熙攘攘。担葱的挑蒜的,拉猪的牵羊的,你撞我撞你,很难顺利通过。拉着架子车,想从街东的粮市上,走到街西回家比较困难。
另外,出了圩镇桥街,就不是沙石路了,全是土路,离村镇较远官路上的积雪是没有人清除的,积雪会在正午太阳光的照耀下变成雪水,让土官路变得泥泞不堪,要等夕阳西下之后,气温下降,雪水凝结成冰,才可以上路。
在街东有一家不大的国营杂货商店,商店旁边的青砖墙上靠着一排玉米杆,于是,父女俩将架子车拉到街东的商店旁边找地方放好,这里已属于街尾,人不是很多,父女俩背靠玉米杆坐下,边晒太阳边聊天。
从商店里飘逸出一缕淡淡的香味,那味儿是几种点心以及香烟、水果糖的混合气味,也就是这味儿,让赵海印想起了给儿子赵江河摆满月宴,还少不了要买点水果糖和饼干。
于是,他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张贰元钱,就与女儿走进商店。别看这商店不大,但当时能站在柜台里的人,全是穿戴洋气吃商品粮拿工资的正式职工。这些人,一般不怎么瞧的起农民。
赵海印将两元钱递给一个近30岁男售货员,说:“来两块钱的洋糖。”
一个30多岁,穿戴体面的男售货员从赵海印手中接过钱,扔进了装有半箱各种颜色零钱的大纸箱里,然后,从一个放在柜台上的白色大玻璃瓶子里,抓出了一大把糖,数出16颗糖,朝赵海印面前一推,就停止了继续数糖的动作,转身就去接待别的顾客。赵海印感觉不对劲,就忙大声说:“嗨,同志,我给了你2块钱,你咋只给了我16个糖?”
当时,一毛钱能买8颗水果糖。
那男售货员打发走另外的顾客,走了过来,装出很气愤的样子,说:“你胡毬说啥呢,我明明从你手里接的是贰毛钱,怎么就变成了两块钱?你想耍赖不成?”
赵海印一听急了,大声吼:“那个王八蛋想耍赖,我明明给你的是两块饯……”
俩人为此而吵了起来,赵海印当时坚信他没有看错,他给了售货员是一张浅绿色的贰块钱,可售货员死活不承认,赵海印有了打人的冲动,他握紧了拳头,可他想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大女儿赵小琴,又想到了他虎头虎脑的儿子赵江河。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有点思维混乱地说了一句连自己事后都感到可笑的话,他手儿颤抖着指住售货员,气愤而大声地说:“你嚣张什么?信不信我让我儿子来打你?”
那售货员冷冷一笑,说:“你今天敢动我一指头,我让你走不出圩镇街。”
赵海印刚想脱了身上的棉衣动手,他感到站在他身后的大女儿赵小琴在拉他的衣服,他清醒了,停下了脱棉衣要打人的动作。这时,一个30多岁的女售货员,从卖布匹的柜台那边走过来,声音还算温和地说:“这位大哥,你说你给了贰块钱,他说你给了贰毛钱,一时说不清谁对,干脆到晚上等我们盘点后,若多出了钱,就可以证明你说的对……”
听女售货员这么一说,赵海印没话可说了,他明白自己今天没办法讨回那多付出的一元八毛钱了,就说好吧,我明天一大早再来。
随后,夕阳西下,路面雪水凝结成冰,父女俩这才拉上架子车上路回家,在返回家的路上,赵海印气吭吭地对大女儿赵小琴说:“这事要放在解放前,你大我早就掏出枪指到他脑袋上了,现在解放了,不能乱来……”
对父亲说的这番话,赵小琴不怀疑。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有这个胆量,她平时常听村院里几个年岁大一点的老人,对她说起父亲在20岁左右时的一些事儿,手持双枪,将一帮入村掠夺的土匪追的鸡飞狗跳。
赵小琴边走边回头笑问父亲,说:“大呀!你儿子赵江河还没满月呢,你今天咋对人家说要你儿子打人家呢?”
赵海印一听。也“哧”地一声笑了,说:“大当时被气昏头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赵海印一家人都在忙碌着置办儿子赵江河的满月宴席。
他一一通知了远亲近邻,并请了一个妇女与二婶到家里帮忙,磨面粉蒸馒头,亦请了两个关系要好的中年男人,在院子里搭起了棚子,借桌椅,显得忙碌而喜庆。
实话说,赵海印因有父亲赵忠信老汉在经济上的支持,他给儿子摆的满月宴,在当时的农村来说算是比较丰盛的,一般人多为豆腐席,但他给儿子摆满月宴的是腥席,有酒有肉,还有比较上档的烟茶和糖果。
唯一让赵海印不满足的是,他已让人给在县城工作的三弟赵海英捎了话,可三弟赵海英却以工作忙为理由,那天没有回来参加侄子的满月宴席。
这让赵海印心里有点不舒服,赵海印心想,二弟赵海全在省城工作,距家较远,四妹赵海娟在外省一个城市工作,赶不回来参加侄儿的满月宴,这还有情可原谅,毕竟路远。
可你三弟赵海英在县城工作,距家里牙长一点路,你却不回来,这可有点说不过去了,你当年到圩镇中学读书,是谁背着枪接你送你兄弟的,如今书念成了,当上了国家干部,看不起你当农民的大哥了……
那几天,赵海印为此而闷闷不乐。
直到几天后,三弟赵海英的妻子骑着自行车从县城回到家里,一进门,就掏出一张用一条红丝线拴住的5元钱,亲热地挂在儿子赵江河的脖上,赵海印心里对三弟赵海英的不满,才一扫而空。
两年后,赵海印的妻子在生他的第六个女儿时,因大出血走了。于是,赵海印将没有奶吃的小女儿送人抚养。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赵海印的5个女儿也先后嫁了人。父亲赵忠信老汉和继母也先后仙逝。赵海印这年,用嫁女儿先后所得的彩礼,在爷爷当年分给他宅基地上盖起了三间大瓦房。
赵海印给儿子赵冮河盖起三间大房的这年,赵江河已是18岁的青年了,赵江河长得英俊帅气,高高而偏瘦的身材,他虽自小生活在农村,但无论是在长相上,还是在衣着打扮上,以及在行事的方式上,都不怎么像土生土长的农村青年,赵江河学习比较聪明,也顺利地考上了县城一所高中。
赵海印原想供儿子赵江河考大学,可他又万万没有想到,在儿子赵江河上高三这年,他自己突然患上了脑溢血,经抢救无效走了,他疼爱的儿子赵江河后来竟然卖了家里的一切,从村里消失了,成了远村近屯知名的败家子。
那赵江河为什么会这样呢?在下一章节,我们的主人公,将由其父亲赵海印转换到赵江河身上,但骂赵江河败家子的村人,没有人会想到,在多年后,赵冮河凭借他过人的胆量和敢闯敢干的精神,干出了许多人没有干出的大事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