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雍二十七年,中秋佳节,我等了近三年的未婚夫君回京了。
我满心欢喜,程昭却拥着别的女人略过我。
“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季婉。”
我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在这大喜之日像个笑话。
001
我名为魏妤鄢,封号宁华,是这天底下最为受宠的公主。
我生来娇贵,却在听闻程昭要回京的消息后,苦苦求着父皇将接风宴的主办权交给我。
程昭好似没有瞧见我面上的难堪,将身傍的人往我面前轻轻推了推。
“鄢儿,这是婉婉。”
“你唤她声嫂嫂便好。”
我一僵,心中泛起寒酸,“嫂嫂?那我算什么?”
他身傍的女子眼眶微红,扯着程昭的衣角,娇声娇气的,“将军莫要伤了和气。”
“公主殿下要是不介意,唤我季婉就好。”
我对季婉冷语相。
抬眸望向程昭的脸庞,粗略整理好情绪后阴阳怪气起来,“本宫以为您在边疆镇守练兵,原来是为了陪美人啊。”
“若是这般,又何必假惺惺回我的信。”
我扯着苦笑,深吸了口气,自顾自的说着,“城北的腊梅就要开了,待你得空了,我们去赏花吧。”
我爱花,尤其喜爱冬日里迎风的腊梅,不为别的,只因幼时他站在腊梅下的那句,“鄢儿,长大后,哥哥娶你为妻可好?”
我当真了,天真的幻想了无数个属于我们的未来。
程昭面上含笑的神情凝滞,唇角动了动,像要说什么似的。
他应该也庆幸父皇的旨意来得及时吧,那抹如释重负的神情在我看来格外的刺眼。
“程昭将军,圣上传您入殿。”
程昭点头,对传话的公公说稍后便到,牵起身傍的人手,语气温柔,“鄢儿,婉婉初入宫,还劳烦你照顾她一会。”
“你将我当成何人了?”
我大怒,衣袖一挥,嚷嚷着要把他们压入大牢。
杖八十大板。
我终究是舍不得的。
天下谁人不知道我爱程昭爱得入骨。
程昭走后我细细打量起季婉来,确实是生得美丽可人,体态婀娜,腰不盈一握。
季婉望着程昭渐渐消失在宫巷里的身影,抿唇勾起冷笑,“公主似乎对我的出现很是意外?”
她白皙的小手落在小腹上,“这次回京,程将军是要求圣上赐婚的。”
她比我意想中的还要大胆,直言不讳。
“我有了身孕,大婚定是要紧办了,届时宁华公主若也能到场就好了。”
“将军应该会很开心吧。”
她轻轻笑着,眉眼弯弯,“将军可是常同我说,公主殿下您是他最为宠爱的妹妹。”
妹妹?
我心烦意燥,胸腔里仿佛堆积满了怒气,不想再听下去,扬手就唤来宫女去取五毒天水。
取她的性命,好落得耳根清净。
季婉被吓得发抖,眸底尽是慌乱。
她忽的扑跪在地,手紧紧的拽着我的裙摆,一双杏眼泪眼婆娑,转眼就哭得梨花带雨。
我有点发懵,身子突然猛的被一股力道撞击开,脚步踉跄,险些滑倒。
季婉眼角挂着泪,楚楚可怜,“将军……婉婉好似扰公主不快了,都是婉婉的错……”
程昭眄了我一眼,满眼心疼的把季婉扶起,语气生分。
“公主简直胡闹!”
我捂着被撞疼的肩,冷笑,“心疼了?”
“你变了。”
在呼啸刺骨的冷风中,我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眼睛发酸,“她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三年,短短三年,你就把曾经的一切都忘了吗?”
他搂着季婉,眼神下意识的躲避我,声音不大,落在我耳中却如同震裂了心脏。
“幼时是臣越界了。”
“过往云烟,不算数的,宁华公主又何必耿耿于怀。”
002
宫里宫外人声嘈杂,银花火树,花灯十里,放炮仗,放铳,好生热闹。
我没打算迈出宫殿门,自己守着一盆火炉,唤来婢女从柜子里拿出我平日里最为宝贵的小匣子。
里头满满的都是我和程昭的书信。
我指尖摩挲着信件,自嘲着,“好一个过往云烟……”
程昭你好狠的心。
我翻了翻成沓的书信,取了几封来看。
“鄢儿,边疆的腊梅长势不比京城差,若是你也在就好了,还能摘些花儿来给你编花环。”
这一封是前年春节他写的。
“鄢儿,再过一年春节我就可以回京了,两年没见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吃饭,身体可有所恢复。回去的时候应是冬日吧,若是能在冬日娶你为妻就好了。”
离写下这封信的日子不过才一年,可笑至极。
我看着信件上的字,越看越是刺眼,心一横干脆将它撕成了碎片,纷纷扬扬的洒进了火堆里看它化为灰烬。
门外匆匆走进一人,是太子魏楚渊的侍从,他在我面前停下脚步行礼,“太子殿下请宁华公主前往宴席落座。”
我摇摇头,红唇轻启,将手中的另一封信撕碎。
“不去。”
“公主三思。”
“我说了,不去。”我不耐烦的又重复了一次,挥手让他赶紧从我面前消失。
宫殿内又安静了下来,我躺在软塌上,手中轻轻抚摸着小猫,仿佛外界的热闹都与我无关。
“团团。”
“你说,人怎么这么容易就变了呢。”
我搂着怀中温顺乖巧的小猫轻声说着。
这只猫还是程昭远行前送给我的,说是他不在的日子小猫会替他陪着我。
就连名字也是他取的,因为小猫长得圆滚滚的,所以就唤它为团团。
“这个点了,众人应该在给程昭大将军敬酒了吧。”
“玉淑,去拿酒来。”我唤来婢女。
酒拿来后,我不顾贴身婢女的阻拦,独自喝了许多的酒,仅仅过去半个时辰就已经是第二坛见底了。
“你们都退下吧。”
在场的婢女面面相觑,片刻后一同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一下子就变得安静空旷起来,只剩下团团喵喵叫的声响。
我一个人自斟自饮,想着往事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我一手操办的接风宴,呵……真是可笑。”
程昭你好大的排场。
魏妤鄢啊魏妤鄢,你怎么就栽在感情上了。
真不值当。
我歪着脑袋靠在酒坛上,由着额前的碎发随风飘扬,乌发下一双桃花眼清澈又透着几分朦胧,已是酒意上了头,晕乎乎的。
目光缭乱中恍惚浮现起了程昭的身影,他夺走了我的酒坛,垂眸看向我。
“为何要饮酒。”
他嗓音低沉,和以前一样带着威慑力。
我抓着酒碗,丝毫不惧,手使劲扒拉着放在桌子上的另一个酒坛,在他幽黑眸子的注视下将酒倒满。
“鄢儿。”
我胸膛中仿佛憋着一口气,醉醺醺的也分不清当下是现实还是梦境,拿起碗一口闷下,辛辣的酒滑过咽喉,呛得我连咳了几声。
程昭紧抿着唇,迈着步子朝我逼近,扼住我的手腕,惊得我连碗中新倒的酒都泼洒出去不少。
酒意下眼皮沉甸甸的,困意席卷而来。
近在咫尺的脸放大,我搭上了他的腰,在胸膛处埋下了头,贪婪的听着耳边掷地有声的心跳,喃喃自语。
“这梦还挺真实。”
我扬唇笑了,蹭了蹭,“我是不是该恨你呢?”
“我等了你这么久。”
“不是说要娶我吗,大骗子。”
程昭的身体一僵,垂头在我的发梢上轻轻一吻,腰身傍悬着的手停滞着,在两秒钟后紧紧的将我拥入了怀中。
他貌似也喝了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
冰凉的唇毫无预兆的覆了上来,格外轻柔的辗转亲吻像捧着珍宝般小心翼翼,喘息间是尚未消散的酒气,直击心弦。
“好久不见。”
他看着我的眼眸,顿了顿,缓缓说道,“鄢儿我爱你。”
程昭呼吸粗重,灼热的鼻息洒在我的耳侧,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泛着氤氲的双眸湿漉漉的,脑袋昏昏沉沉,趴在他的肩头就睡了过去。
程昭将我扶回了躺椅上,拿着小毯盖着我的身体。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面庞柔和,满眼都是我。
“我很想你。”他重复的说着这一句话。
好听的嗓音引得耳边的肌肤都酥酥麻麻的。
精美的木质药瓶里缓缓倒出白色的粉末,融在了茶水里消失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