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高峰的地铁上，只因我没给一名孕妇让座，我被网暴了。
丈夫和女儿纷纷逼着我开直播给孕妇道歉。
“妈，网友已经人肉到天天的小学学校了！你赶紧给她道歉吧。”
丈夫也说，“做人能不能别这么自私，没有人关心真相到底是什么，你赶紧先道歉吧。”
我看着丈夫，只是静静地说了一句，“我们离婚吧。”
我想，我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1
早高峰的地铁车厢内已是人满为患，我坐在车厢的一角，身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乘客。
突然，我身旁挤来了一名小腹微微隆起的孕妇，她看着我，厉声说道，
“阿姨，不是我说你，你们抢打折的鸡蛋就不能避开早高峰吗？”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有的甚至开始低声附和，指责我的行为。
“就是啊，人家一个孕妇容易吗？占着别人的位置你就不害臊吗？”
“你也是怀过孕的人，知道怀孕的艰难。”
作为一名即将退休的医生，我深知孕育生命的艰辛与不易。
我深吸一口气，正欲起身，却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袭来，胃里翻江倒海，让我站直身子都显得那么吃力。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些不舒服，你看让别人给你让座可以吗？”
我话还没说完，孕妇的表情瞬间由期待转为愤怒，她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
“装什么装？我站了这么久，怎么偏偏一开口你就不舒服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这种老年人就是自私！”
话音刚落，她突然身形一晃，一只手急忙抓住身旁的扶手，另一只手则按住了胸口。
这一幕，让原本嘈杂的车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再次凝视着我们。
“阿姨，我知道你们老年人喜欢抢打折的鸡蛋，但你们能不能为我们想想啊？”
“对啊，之前地铁根本就没有这么挤，要不是这些喜欢贪便宜的老年人，我们个个都有得坐！”
“上班本来就烦，看见这种为老不尊的老人更烦了。”
2
我皱了皱眉，开口说道，“首先，我不是去抢鸡蛋。
其次，我身体是真的不舒服。
最后，我是三甲医院的一名妇产科医生！我坐地铁是为了去上班！”
然而，我的话音刚落，车厢内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笑死人了，医生？我还说我是联合国秘书呢？”
“笑死我了，阿姨，先别说你是医生了，我就想问问你，识不识字？”
“阿姨，我看你跟我妈一个年纪了，你就不能学学我妈在家跳跳广场舞吗？
我妈就从来不给我们这些年轻人找麻烦。”
“阿姨，你就别找这样的借口了，你起来让我坐会儿，我还有三站路就到仁心医院了，等我下车你再坐不就行了？”
这会儿，我才反应过来。
仁心医院？
这不刚好就是我上班的医院吗？
我抿了抿唇，说道，“美女，我就是仁心医院的医生，我是真心想给你让座，但我今天身体真的……”
我话还没说完，却见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打断了我的话。
“撒谎也不打草稿，我上次去仁心医院孕检的时候怎么没看见过你？”
“最烦这种老太婆了。”
“就是，她也是怀过孕生过小孩儿的人，出门在外，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一下人家呢？”
3
我深吸一口气，环视在座的人。
“既然你们知道孕妇不容易，你们为什么不让座？偏偏让我一个老婆子来让座呢？”
此话一出，车厢内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几秒钟的沉默后，一名年轻的声音才怯生生地响起，打破了沉默。
“我们跟你能一样吗？我们是去上班，是为了生活去奔波，每天累得半死……”
他还没说完，便有人附和，声音中带着几分理直气壮。
“对啊，我们上班那么辛苦，凭什么要让座？
这座位就该你让。”
孕妇见越来越多的人帮她说话，脸上闪过一抹得意，鼻孔微微上扬。
下一秒，她举起手机，毫不犹豫地怼在了我的脸上。
“大家快看啊，这老婆子为老不尊，在早高峰的地铁上霸占着座位不让给我这个孕妇啊。”
说完，她扶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开始叫唤起来。
就在这时，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猛然袭来，我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一股大力拽起，踉跄几步后重重摔倒在地，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我抬眸望去，只见那位孕妇正依偎在一名男子怀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地笑。
那男子脸色阴沉地看着我。
“我老婆肚子里怀的可是个男孩，你这种老虔婆估计一辈子生不出男孩儿来吧，说白了你就是嫉妒我老婆。”
我抬头瞪着他，这是横在我心里的一根刺。
因为这件事，我嫁给丈夫30年，在婆家也没得到一个好脸色。
孕妇捂着嘴偷偷笑着，“哎呀老人家，你没事吧？这地铁太挤了，你可得小心一些。”
周围人纷纷点头，“我们什么都没看见，这老太太不会是想碰瓷吧，所以才故意摔倒。”
“我们可告诉你啊，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你要是想碰瓷，那可没门儿。”
“对啊，人家就是轻轻拉了你一下，你就滚到了地上，这管别人什么事。”
4
我迅速弯下腰，捡起散落的钱包。
起身时，我的目光与不远处的孕妇夫妇交汇，他们严重夹杂着几分不屑。
我并未多言，只是随着人群的涌动，下了车。
然而，当我迈出车厢的那一刻，意外再次发生。
那对孕妇夫妇竟然也紧随其后，她的眼里充满了戒备。
“老虔婆，你跟着我们做什么？不会还真想讹我们吧？我告诉你，我可是录了视频的！”
我没说话，只是自上往下看了她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当妈的人了，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吧。”
说完这句话，我不再理会他们破口大骂，径直走进了仁心医院。
毕竟我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退休了，于我而言，做好眼下的工作与交接才是最重要的。
我只把这件事当成我平凡一天中的插曲，可我没想到，午休时分我就接到了丈夫罗贤柏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夹杂着不满与愤怒，穿透听筒，直击我的耳膜。
“宋知华，你又在闹什么？不就是早上我想睡个懒觉不送你去医院吗？你就在地铁上跟人家吵起来了。
搞得现在我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你了，你还真是为老不尊啊！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今天必须给人家那小两口儿道歉。”
5
我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那些日积月累的委屈、误解与沉默，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我彻底淹没。
我与罗贤柏，从青涩到白头，三十年风雨同舟，却不知从何时起，我在他眼里竟然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我抿了抿唇，试图解释。
“我也想给她让座，可我早上身体不舒服。”
话音刚落，罗贤柏冷笑了一声，“你这些借口骗骗外人得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吗？
你就别装了！挺没意思的。”
我自嘲一笑，早该猜到是这样的结局的。
跟他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妻子他信不过，却愿意无条件信任外人。
我说，“好，随你怎么想，我无话可说。”
在我即将挂断电话时，他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你去发个帖子，就说是你做错了，别让咱们这个家跟着一起被你连累。”
挂断电话后，我翻开了短视频。
果然，早上的视频已经上了热搜。
我被孕妇夫妇刻画成了一个早起坐地铁去超市抢打折的老太太。
视频被掐去了头尾，只放了我说的那一句，“既然你们知道孕妇不容易，你们为什么不让座？偏偏让我一个老婆子来让座呢？”
评论的评论更是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网暴的力量。
“别看这老婆子现在装成这样，她们抢鸡蛋的时候我敢说，在座的各位都抢不过她们。”
“这套我早就见过了，在我嫁进婆家的第一天。”
6
我捂住胸口，猛地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那刺眼的屏幕终于被隔绝在了视线之外，但我心中的波澜却难以平息。
我看着天花板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医生，急诊室那边有个紧急病例，需要您立刻过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三遍。
工作最重要，工作最重要，工作最重要。
我是一名专业的医生。
我不能被这些小事情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我点了点头换上了白大褂，跟随着小护士疾步前行，心中快速盘算着肯呢个的症状与应对措施。
小护士边走边说，“那位孕妇说突然感觉下腹坠痛，肚子也涨得厉害。”
“拍过B超了吗？”
我边问边加快脚步。
小护士摇了摇头，“还没有，孕妇坚持要先见医生。”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症状吗？”
“好像还有些出血。”
我了然于心，大概也分析出了孕妇的大概状况。
可当我见到孕妇时却傻眼了，她竟然就是我在地铁上遇到过的那个抢我座位的人！
7
见到我，那孕妇似乎比我还惊讶。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她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了我的鼻尖，“你……你……”
你们医院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
小护士闻言匆匆赶来，她见状连忙上前，“女士，请放心。
这位是我们科室的宋知华宋医生，她是我们这里最出色的医生之一。”
此话一出，夫妇俩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从最初的惊愕转为难以置信。
孕妇喃喃自语，“她是宋医生？宋知华医生？”
小护士点了点头。
我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尽管早上我们因一些误会而产生了摩擦，但此刻，我内心的职业素养早已迅速将我个人情感抛诸脑后。
我接过她手中的病历单，快速扫过那几行简短的文字。
姓名：李一梦
年龄：23
孕周……
特别是那“22周”的字样，让我不得不微微蹙眉。
她怀孕22周，这竟然还是她头一次来医院孕检！
“孕22周？为什么这还是第一次来医院检查？”
我厉声问她。
她明显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老公说了，医院的机器都有辐射，会影响我肚子里的宝宝的。”
我甚至话都不想跟她们多说一句，转头对小护士说道，“先安排B超，越快越好，我们要先确保孩子和孕妇的安全。”
小护士迅速点头，带着李一梦转身去准备。
她老公一把抓住了我，“宋医生，早上的事情是我们不对。
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老婆就交给你了。”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跟着李一梦一起进了B超室。
躺在病床上的李一梦拉着我的手。
“宋医生，对不起啊。
早上的事……我以为你那会儿骗我呢，没想到你真是仁心医院的医生啊。
真的对不起。”
8
我没理她，倒是她不时地偷瞄我，欲言又止。
“宋医生……我听说，在医院都能提前知道肚子里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是真的吗？”
她抬头看向我。
“关于孩子的性别，有时候保留一份惊喜，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半个小时之后，B超的结果出来了。
李一梦确诊宫外孕。
她看着检查报告单愣了神。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我，“宫外孕是什么意思？”
“宫外孕就是异位妊娠，原本应该在子宫内着床的受精卵出现在了别的位置。
这个孩子不能要，你们要尽快商量好什么时候手术。”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啊！！”
她丈夫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求救似的看了我一眼。
“宋医生，我们的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不能不要啊，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我将口罩摘了下来，厉声道。
“到底是孩子重要还是孕妇重要，我希望你们心里有个数！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一点，宫外孕会危害孕妇的生命！孰轻孰重希望你们能分得清！”
李一梦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无助地看向身旁的丈夫、
“老公，这可怎么办啊。”
她老公此刻眉头紧锁，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情绪，
最终，他以一种近乎于恳求的语气对我说，
“宋医生，我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总得回家跟……家里的长辈商量一下对吧？”
说完这句话，他们想离开。
我却一把抓住了他俩，“这件事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今天你必须给李一梦办理住院手续尽快手术。”
可他却轻轻地挣脱了我的手，“我得回家，我得回家跟我爸妈商量一下，老婆，你先跟我回去。”
说完，他就带着李一梦走了出去。
见他们如此执着，我最后提醒了他们一句。
“宫外孕越早治疗越好，拖到最后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可惜，我没能等到她的回应。
“宋医生，她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就是她自己活该，跟你没关系，你别往心里去。”
在医院几十年，形形色色的人我已经见过了不少。
可这一次，我始终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