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信文趣：原创中短篇小说连载 浮生情絮 沉雪念--谷雨
她问道：“走到哪里去？”
“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在这里。”他瞧见下头有个旧梯子，离窗台并不远，转身回房里拿了书包，也拿了一个装着钱的纸盒，拉起方非就要走，“这里的人我们都认识，都容不下我们，我们就该去一个远点的地方，那里的人都不认得我们，才能容得下我们！”
她问他：“是什么地方？走路去么？”
“我们先去车站，看看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我想我大概是去不成了？”
“怎么就去不成了？”
“我饿，走不动了。”
“不要紧，我们先下去，从后院出去，拐个弯，再走一个街区，就有吃的了。”
“有海蛎饼么？我想吃海蛎饼，手掌大的那种至少要吃三个，还要喝鹅骨头熬的软烂软烂的海带汤，至少要喝两碗吧，哦嗯，两碗可能喝不完，但是一碗又不够喝，咦，不过有你在呀，喝不完的你可以接着喝呀……”
他过来牵她，道：“我们走吧。”
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道：“我走不动了，实在是饿呀！原来没这么饿的，现在一想起那海蛎饼，还有那个海带汤，便更饿了，更没有力气了！”
林将近翻箱倒柜，终于找出半盒饼干给她。那人推开眼前的半盒饼干，道：“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能冒热气的东西。”
“你先将就一下，吃几个顶顶肚子，蓄些力气，等我们出去了，再吃冒热气的，由你吃个痛快！”
她拿起那些饼干，翻着面来看，又拿到鼻下闻，叹道：“我还是不能吃这个。”
“怎么就不能吃了？”
“你瞧，都过期了，都发绿发霉了。”
“那是海苔，你放心地吃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翻出窗台。方非看着下面，叫道：“哎呀，我头晕，想吐！”林将近安慰道：“你别往下看，你看我就好，就不怕了。我先下去，你看见我，然后跟着下来，就不怕了。”
林将近先下得楼梯来，同方非摇手招呼道：“你下来吧，我在这里。”方非往下看，只觉得头晕目眩，一阵反胃，吐出酸水来；她此时被自己吓到了，脚一软，跌下窗台，又摔在那梯子上，一阵“噼里啪啦”闹响过后，她再也动弹不得，全身都痛，全身都酸，全身都麻，仿佛自己在梦里，又仿佛梦在她这里。
天黑了，天又亮了，方非仿似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多时又尝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听见耳边时高时低的说话声，大概是那个“鬼”又来找她了。她磨了许久的牙，终于使得舌头下渗出口水来，才开口同那只鬼说道：“现在天冷了，不去游泳，等天暖了再说吧。”那只鬼只是在哭，又伸过手来推她。她觉得对方的手凉，看来她料得不错，果真是那只鬼！她努力睁开眼，就见一张肿脸顶上来，眼红发乱，发出浓重的呼吸。方非吓了一跳：“怎么鬼和我妈长得一个样？”
薛太太抹了抹脸，又随便地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又笑又骂道：“你才是鬼呢？”
“原来是我妈，真的不是鬼，不过确实很像鬼。”
“你敢说你娘是鬼？”
薛太太哭笑不得，伸手去探她女儿的额头，道：“你才像鬼呢，你也像鬼，你妈像鬼，自然你也是像鬼的。”方非皱起眉头，仔细端详起床边坐着的那个人来，问：“你真的是我妈么？怎么越看越不像，我妈比你年轻许多。”薛太太抹起泪来，又笑道：“你这孩子，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脑子蹭坏了，哎……”她一面说着，一面伏过身去抱方非，嘴里不住地喊道：“哎哟，我的儿呀，我可怜的儿呀！”
方非只觉得热，也吵，有点不耐烦，推开她母亲，道：“妈，我饿了。”
“是该饿了，睡了这么多天！你要吃什么？”
“我想吃筒骨海带汤。”
“但我只煮了粥。”
“但我只想吃筒骨海带汤。”
“先喝粥吧，等晚上再给你做你喜欢吃的。”
“我牙齿酸，舌头烫，吃不了粥。”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奈何全身酸胀得厉害，且那酸胀又吃尽她的力气去，叫她动弹不得，只是嘴里时时续续叫道：“妈妈，我想吃用骨头汁熬得浓浓的海带汤，海带打着结，我吃了它，心中的结才能打得开。”
薛太太伸手将她女儿的头脸及身上摸了个遍，问道：“我看看，哪里有结，哪里打起结了？我摸摸，摸到了直接就用手解开了，有什么为难的？”
她推开薛太太的手，道：“妈妈真烦人！不给我吃海带汤就罢了，还动手动脚的，抓得我全身痒，叫人更难受了！”她转头去看窗外的天，灰蓝色的井蒙着圈圈层层的纱，盖着圆圆短短的纸，外头的风，转得飞快，打算将那纱吹开去，也计划将那纸摊开去，好大的野心，却又是极为无聊的举动哪！她看窗，也看着天，看到眼乏，看到心闷，终于说道：“要是将近哥哥在就好了，我想喝海带汤，他虽不会煮，却必定会立刻跑出去给我买。”
薛太太嘴里呱呱叫个不停，整个人几乎要扑到床上去，捂住方非的嘴，道：“你今天就听我一句话，以后再不许提这个人，在我和你爸面前再不提他的名字，再不好提他的名字！”
“为什么不能提他的名字，起了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么？”
薛太太将她女儿抱在怀里，不住地亲吻她的额头，叹道：“我的儿，我可怜 的儿，他诓了你，他占了你便宜，他叫你害得这样惨，你却还心心挂念着，哎哎，我可怜的儿呀！你爸爸知道了你们的事，气得不行，本打算捶他个半死呢，却又是亲戚；呀呀，本来亲戚之间应该互相照顾才对，他却把主意打在你身上；哎呀呀，你还叫他哥哥，这算哪门子哥哥呀！你爸爸为了你们的事，气得狠哪，你还敢提他的名字，要是被他听到了，肯定要去找那个人拼命的……”
方非只觉得热，要将她母亲推开，奈何那人抱得紧，她自己又饿，使不出什么力气，又听见对方这般说，心下更是委屈得不行，既替自己委屈，又替林将近委屈，更替他们这且深且沉且密的爱而委屈！她此时又热又累又饿，心里更是苦，不禁大哭出声：“我没有错，他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我们互相喜欢有什么错？！是你们错了，是这个世界错了……”她哭得失声刹气，整个人又瘫软下去。薛太太才松开她，嘴里不住喊道：“我的儿，我可怜的儿，我命苦的儿呀……”
方非脸色发青发白，鼻子抽动着，喘着粗气，一时出不了声，这阵式，倒把她母亲吓住了，“哎，你必定是饿了，我去拿粥给你吃。”方非费了好大的劲才说道：“我只要喝海带汤。”
未完待续，隔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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