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重病去世,父亲反应异常平静,葬礼结束,他突然在坟前坐下了

六纤纤 2024-03-16 13:32:49

文/闲闲 讲述人/赵艳红

老父亲倔强了一辈子,他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父亲和母亲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四儿二女,我排第三,上面两个哥哥,下面一个妹妹两个弟弟。

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从我记事起她就经常腿疼,为了看腿,跑了很多地方,吃了很多药,可还是一年比一年严重。后来,不止腿疼,全身很多地方都疼,腿和手上的关节都变了形。到我结婚那年,她已经无法行走,只能躺在床上。

母亲卧病在床将近三年,我、大哥、二哥、大弟、二弟、小妹,我们六个儿女没有伺候过她一天,不是我们不愿伺候,而是父亲不让。他说:“我这么年轻,身体这么好,一个人伺候她就够了,用不着你们。”

他只对我提过一个要求。

母亲眼看着快不行了,父亲给我说:“你娘没几天了,她身上盖的那个被子还是好几年之前套的,又硬又沉,你抽空给她套床新被子吧,让她盖着新被子,轻轻松松、暖暖活活的走。”

巧的是,从娘家回去后两岁的女儿就生了病,拉肚子发高烧,打屁股针不管用,带她去县里的医院输液,钱都交完了,结果因为她太胖了,护士找不着血管,最后液也没输成。断断续续过了七八天才好,等她好了,母亲也走了。

母亲到死也没能盖上我亲手套的新被子,这成了我一生的遗憾。

至今,母亲已经去世近四十年,父亲一直没有再娶。他一个人生活在当年和母亲一起用泥砖垒的老房子里,一个人吃、一个人睡,生病了也一个人悄悄去看,从不麻烦任何儿女,八十多岁了还在种地打零工,谁劝都不听。

今天给这家买点菜,明天给那家送点肉,让他留下吃饭,可只要一不留神,他就偷偷走了。有时候谁家给他送点做好的饭菜过去,送三次他能给退回去两次,后来就没太有人愿意送了。至于去四个儿子家住,让四个儿子轮流给他养老,他更是不同意,他说,谁家日子都过得不容易,只要他还能动弹,他就不会麻烦儿女。

他有六个儿女,可有时候给我的感觉却像是一个都没有。

我们曾经也劝过他再找一个,他说:“都这把年纪了,找啥找,我一个人想干啥就干啥,挣点钱能花着就花,花不着就攒着,以后留给你们,不比再找一个、处处受她约束强啊?”

这么些年,他就这样一个人孤独而又倔强的生活着。

2018年年初,大弟经常感觉胸闷、胸疼,实在受不住了才去县里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出来是肺癌,已经到了中晚期。家里人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还不到五十岁,从不抽烟,酒也不怎么喝,除了胸闷、疼,没有其他任何症状,常年和土地打交道,一年到头连感冒都很少有,壮的跟头牛一样,怎么会得癌呢?

可最后做了各项检查,市里医院去了,省里医院也去了,结果都是一个样。

医生说做手术还是有希望的,可大弟却不想做。他有一儿一女,儿子去年刚结婚成家,女儿还在读大学。儿子结婚时,为了给儿子盖房娶媳妇,他们家欠了十几万外债,手术费用要几万元,他们根本拿不出来。

我们都觉得大弟还这么年轻,如果放弃手术、放弃治疗,实在有些可惜了。即便做了手术无法再活十年二十年,可哪怕能活到亲眼看着孙子出生、女儿工作、嫁人,那他此生也就没有多大的遗憾了。

于是,经过商议,我们剩下的几个兄弟姐妹决定凑钱给大弟治病做手术。大哥出了两万,我们剩下四家各出了一万,一共凑了六万块钱。大弟红着眼眶说:“哥,姐,这些钱就当是我借你们的,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还给你们,哪怕我死了,也让我儿子替我还。”

六个儿女里,父亲最疼的就是大弟,他在一旁撕了点纸,卷上他买的烟丝,点着火,猛吸了一口说:“你爹我八十多了都还没死,你在我面前说什么混话!”

家里人托了好几层关系,辗转在省医院里找了个熟人,所谓的“熟人”并不熟,是妹夫村里一个乡邻的儿子,在那家医院的CT室工作,人家不愿或是没办法给搭话,只是给说了一下哪个专家手术比较厉害,等挂上那个专家的号,手术排上期,已经是二十天之后了。

大弟提前住进了医院。手术那天,我们几个都去了,父亲也要去。从我们老家到省城,开车要五六个小时,我们劝他:“你这么大年纪了,就别跟着折腾了,做完手术,我们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不行,我得去,呆在家里,我不安心。”

大弟是上午的第一台手术,我们凌晨三点就从家里出发了,父亲蜷缩在副驾驶上,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紧赶慢赶,等我们到医院时,大弟还是已经进了手术室。

手术要好几个小时,我们都没有吃早饭,大哥说先出去买点饭吃,父亲又是说什么都不去。我给他捎回来两个包子,他摆摆手说吃不下。

医院里人来人往,可父亲看起来却异常孤独,他在医院的走廊里来来回回不停地踱着步,时不时地扒在手术室的门缝上往里看,却啥也看不清。

大弟被推出来时还有些迷糊,他看到父亲,低声说:“爹,你怎么也来了?”

父亲的眼里一下蓄满了泪水,嘴唇嗫嚅着说:“儿子做手术,当爹的咋能不来……”

大弟的手术很成功,我们天真的想:哪怕他无法再活十年,再活五年应该没问题吧。可没想到,手术刚做完三个月,他的病情就又复发了。这次没法再做手术,只能是吃药和化疗,一开始化疗没啥反应,后来反应越来越重。

如果他今天没怎么吃饭,父亲就紧皱着眉头,一根接一根不停地卷烟、抽烟,如果今天多吃了两口,父亲的眼里就像是有了光,见人就说:“应该是好转了,好转了……”

大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父亲也是,他甚至瘦的比大弟还要厉害,皮包着骨头,两只眼睛都有些往外突。

大弟疼的越来越厉害,越来越频繁,一开始吃药就能止住,后来打止痛针都不再管用。他疼的在床上打滚,他祈求父亲、祈求弟媳:“求求你们,你们想办法让我赶快死了吧,我实在是活够了。”

爹咬着牙流着泪说:“为了孩子,为了我,你能坚持一天是一天,你不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弟临去前的那些天,84岁的老父亲和弟媳一起日夜守在大弟的床前。他给大弟喂饭、喂水,后来水都喂不下去,他就一遍遍拿棉签蘸了水给大弟涂嘴。

大弟的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口痰,一喘气就呼噜呼噜的响,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一会,用浑浊的双眼打量一圈,然后就又闭上眼睡了。我们知道,他很快就要去了,父亲更不舍得离开他床前一步了。

10月29日下午,大弟停止了呼吸,身体逐渐凉了。我们事先已有了心理准备,忙着搭灵棚,找管事、定孝衣、孝帽。父亲突然跌跌撞撞地从房里跑出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喜若狂,他大声喊:“没死,温了、温了……”

弟媳首先反应了过来,跑到屋里,摸了摸大弟的身体,确实是没那么凉了。父亲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他紧紧抓着大哥的手,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我们:“是不是慢慢就好起来了?是的,是的,肯定是这样……”

我们都觉得父亲糊涂了,大弟怎么可能再好起来,果真,到了后半夜,大弟的身体彻底凉了。后来想想,作为一个父亲,他是多么希望能发生奇迹啊!

确定大弟咽气后,父亲反倒变得平静了。我们劝他想开点,别难过,他说:“我不难过,他解脱了,不用再受罪了,我有啥好难过的。”

父亲好像真的一下看开了,他像是回到了大弟生病之前,眉头展开了,和前来吊唁的人,这个聊几句,那个聊几句,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一点悲伤,我们长松了口气。

可到了大弟下葬那天,我们破防了。

我搀着父亲走在前面,他不声不响、不言不语的慢慢走着,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可搀着他的我却察觉,走的那么慢,他却踉跄了不知道多少次。

下葬时,父亲仍旧没有流一滴眼泪。直到仪式结束,我们准备往回走时,父亲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坟前,扯着嗓子哀嚎:“老三(大弟在四个儿子里排第三,父亲一直叫他老三)啊,我八十多了老天还不收我,你还不到五十啊,可我的命没法给你啊,爹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先去那边等着我……”

他哭的老泪纵横,我们在场每一位无不动容流泪。

世上最悲痛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老父亲今年90岁了,身体仍旧硬朗,仍坚持一个人生活,只不过多多少少没有之前那么倔强了,我们给他送过去的做好的饭菜,他愿意留下了。

别人养儿为防老,可父亲独立要强了一生,养我们这么多儿女到底图的是什么呢?对于我们来说,摊上这样的父亲,是我们的幸运,可对于父亲来说,则是一生的孤独和凄苦。此生已然无望,如果真的有来生,希望他来生可以活得自私、轻松一点。

天底下像他这样的父亲,应该很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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