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清石(七十七)韩雪丽

情感真心托明月 2024-12-17 03:37:46
流水清石(七十七)韩雪丽 从袭人回家,王夫人亲自交待凤姐安排,而凤姐的安排也的确非常的仔细周全。从车马人员和袭人的穿戴上都一一亲自过目,这样的结局自然是袭人所求的。应该说到了此时,袭人的初步目标已经达成了。如果一切正常发展下去,那么袭人必然是宝玉的姨娘,皆以为必成的事,而未成。 如果说全书前半部分,是宝玉的幸福时光,那么在后半部分,多是他的感悟和失去了。 凤姐又将怡红院的嬷嬷唤了两个来,吩咐道:"袭人只怕不来家,你们素日知道那大丫头们,那两个知好歹,派出来在宝玉屋里上夜.你们也好生照管着,别由着宝玉胡闹."两个嬷嬷去了,一时来回说:"派了晴雯和麝月在屋里,我们四个人原是轮流着带管上夜的."凤姐儿听了,点头道:"晚上催他早睡,早上催他早起."老嬷嬷们答应了,自回园去.一时果有周瑞家的带了信回凤姐儿说:"袭人之母业已停床,不能回来. "凤姐儿回明了王夫人,一面着人往大观园去取他的铺盖妆奁.从此段安排,可知凤姐对宝玉是非常照看的,而此时袭人离园,安排的是晴雯和麝月,所以凤姐是知道晴雯,而且对晴雯也是认可的。   宝玉看着晴雯麝月二人打点妥当,送去之后,晴雯麝月皆卸罢残妆,脱换过裙袄. 晴雯只在熏笼上围坐.麝月笑道:"你今儿别装小姐了,我劝你也动一动儿(可知晴雯素日了,若是素日如此,如何又担了稳妥而字)."晴雯道:" 等你们都去尽了我再劝不迟. 有你们一日,我且受用一日."麝月笑道:"好姐姐,我铺床,你把那穿衣镜的套子放下来,上头的划子划上,你的身量比我高些."说着,便去与宝玉铺床.晴雯笑道:"人家才坐暖和了,你就来闹(真真娇小姐风姿,因其美丽爽利又是贾母的丫环,众人自然担待,就是宝玉也是担待的)."此时宝玉正坐着纳闷, 想袭人之母不知是死是活,忽听见晴雯如此说,便自己起身出去,放下镜套,划上消息 , 进来笑道:"你们暖和罢,都完了."晴雯笑道:"终久暖和不成的,我又想起来汤婆子还没拿来呢. "麝月道:"这难为你想着!他素日又不要汤婆子,咱们那熏笼上暖和,比不得那屋里炕冷, 今儿可以不用."宝玉笑道:"这个话,你们两个都在那上头睡了,我这外边没个人,我怪怕的,一夜也睡不着."晴雯道:"我是在这里.麝月往他外边睡去. "说话之间,天已二更,麝月早已放下帘幔,移灯炷香,伏侍宝玉卧下,二人方睡.晴雯与宝玉相处本是非常自重的。   晴雯自在熏笼上, 麝月便在暖阁外边.至三更以后,宝玉睡梦之中,便叫袭人.叫了两声,无人答应,自己醒了,方想起袭人不在家,自己也好笑起来.晴雯已醒,因笑唤麝月道:"连我都醒了,他守在旁边还不知道,真是个挺死尸的."麝月翻身打个哈气笑道:"他叫袭人,与我什么相干!"因问作什么.宝玉要吃茶,麝月忙起来,单穿红绸小棉袄儿. 宝玉道:"披上我的袄儿再去,仔细冷着."麝月听说,回手便把宝玉披着起夜的一件貂颏满襟暖袄披上,下去向盆内洗手,先倒了一钟温水,拿了大漱盂,宝玉漱了一口,然后才向茶格上取了茶碗,向暖壶中倒了半碗茶,递与宝玉吃了;自己也漱了一漱,吃了半碗.晴雯笑道:"好妹子,也赏我一口儿."麝月笑道:"越发上脸儿了!"晴雯道:"好妹妹,明儿晚上你别动,我伏侍你一夜,如何?"麝月听说,只得也伏侍他漱了口,倒了半碗茶与他吃过.麝月笑道:"你们两个别睡,说着话儿,我出去走走回来. "晴雯笑道:"外头有个鬼等着你呢."宝玉道:"外头自然有大月亮的,我们说话,你只管去."一面说,一面便嗽了两声.晴雯与麝月二人的关系是极好的。麝月也好有雅兴,寒夜赏月。   麝月便开了后门, 揭起毡帘一看,果然好月色.晴雯等他出去,便欲唬他玩耍(活泼可爱处).仗着素日比别人气壮, 不畏寒冷,也不披衣,只穿着小袄,便蹑手蹑脚的下了熏笼(可知晴雯担不得病西施三个字),随后出来. 宝玉笑劝道:"看冻着,不是顽的."晴雯只摆手,随后出了房门.只见月光如水, 忽然一阵微风, 只觉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森然.心下自思道:"怪道人说热身子不可被风吹,这一冷果然利害."一面正要唬麝月,只听宝玉高声在内道:"晴雯出去了!"晴雯忙回身进来,笑道:"那里就唬死了他?偏你惯会这蝎蝎蛰蛰老婆汉像的!"宝玉笑道:" 倒不为唬坏了他, 头一则你冻着也不好,二则他不防,不免一喊,倘或唬醒了别人,不说咱们是顽意, 倒反说袭人才去了一夜,你们就见神见鬼的.你来把我的这边被掖一掖."晴雯听说,便上来掖了掖,伸手进去渥一渥时,宝玉笑道:"好冷手!我说看冻着." 一面又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了一摸,也觉冰冷.宝玉道:"快进被来渥渥罢. "一语未了,只听咯噔的一声门响,麝月慌慌张张的笑了进来,说道:"吓了我一跳好的 .黑影子里,山子石后头,只见一个人蹲着.我才要叫喊,原来是那个大锦鸡,见了人一飞,飞到亮处来,我才看真了.若冒冒失失一嚷,倒闹起人来."一面说,一面洗手,又笑道: "晴雯出去我怎么不见?一定是要唬我去了."宝玉笑道:"这不是他,在这里渥呢! 我若不叫的快,可是倒唬一跳."晴雯笑道:"也不用我唬去,这小蹄子已经自怪自惊的了."一面说,一面仍回自己被中去了.麝月道:"你就这么'跑解马'似的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 "宝玉笑道:"可不就这么去了."麝月道:"你死不拣好日子!你出去站一站, 把皮不冻破了你的.(几句话下来,可知麝月言词爽利了)"说着,又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拿灰锹重将熟炭埋了一埋,拈了两块素香放上,仍旧罩了,至屏后重剔了灯,方才睡下.   晴雯因方才一冷,如今又一暖,不觉打了两个喷嚏.宝玉叹道:"如何?到底伤了风了."麝月笑道:"他早起就嚷不受用,一日也没吃饭.他这会还不保养些,还要捉弄人. 明儿病了, 叫他自作自受."宝玉问:"头上可热?"晴雯嗽了两声,说道:"不相干,那里这么娇嫩起来了."说着,只听外间房中十锦格上的自鸣钟当当两声,外间值宿的老嬷嬷嗽了两声,因说道:"姑娘们睡罢,明儿再说罢."宝玉方悄悄的笑道:"咱们别说话了 ,又惹他们说话."说着,方大家睡了.至次日起来,晴雯果觉有些鼻塞声重,懒怠动弹. 宝玉道: "快不要声张!太太知道,又叫你搬了家去养息.家去虽好,到底冷些,不如在这里.你就在里间屋里躺着,我叫人请了大夫,悄悄的从后门来瞧瞧就是了."晴雯道: " 虽如此说,你到底要告诉大奶奶一声儿,不然一时大夫来了,人问起来,怎么说呢?" 宝玉听了有理, 便唤一个老嬷嬷吩咐道:"你回大奶奶去,就说晴雯白冷着了些,不是什么大病. 袭人又不在家,他若家去养病,这里更没有人了.传一个大夫,悄悄的从后门进来瞧瞧, 别回太太罢了."老嬷嬷去了半日,来回说:"大奶奶知道了,说两剂药吃好了便罢, 若不好时,还是出去为是.如今时气不好,恐沾带了别人事小,姑娘们的身子要紧的."晴雯睡在暖阁里,只管咳嗽,听了这话,气的喊道:"我那里就害瘟病了,只怕过了人!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一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说着,便真要起来.宝玉忙按他, 笑道:"别生气,这原是他的责任,唯恐太太知道了说他不是,白说一句.你素习好生气,如今肝火自然盛了."晴雯的脾气比黛玉还大。黛玉是和宝玉闹闹小脾气,平时待人却是极和气的。   正说时,人回大夫来了.宝玉便走过来,避在书架之后.只见两三个后门口的老嬷嬷带了一个大夫进来.这里的丫鬟都回避了,有三四个老嬷嬷放下暖阁上的大红绣幔 ,晴雯从幔中单伸出手去.那大夫见这只手上有两根指甲,足有三寸长,尚有金凤花染的通红的痕迹, 便忙回过头来.有一个老嬷嬷忙拿了一块手帕掩了.那大夫方诊了一回脉,起身到外间,向嬷嬷们说道:"小姐的症是外感内滞,近日时气不好,竟算是个小伤寒. 幸亏是小姐素日饮食有限,风寒也不大,不过是血气原弱,偶然沾带了些,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说着,便又随婆子们出去.   彼时,李纨已遣人知会过后门上的人及各处丫鬟回避,那大夫只见了园中的景致 , 并不曾见一女子.一时出了园门,就在守园门的小厮们的班房内坐了,开了药方.老嬷嬷道: "你老且别去,我们小爷罗唆,恐怕还有话说."大夫忙道:"方才不是小姐,是位爷不成? 那屋子竟是绣房一样,又是放下幔子来的,如何是位爷呢?"老嬷嬷悄悄笑道: "我的老爷,怪道小厮们才说今儿请了一位新大夫来了,真不知我们家的事.那屋子是我们小哥儿的,那人是他屋里的丫头,倒是个大姐,那里的小姐?若是小姐的绣房 ,小姐病了,你那么容易就进去了?"说着,拿了药方进去.果然大户人家的丫环比寒薄人家的小姐还娇贵。    宝玉看时, 上面有紫苏,桔梗,防风,荆芥等药,后面又有枳实,麻黄.宝玉道:"该死,该死,他拿着女孩儿们也象我们一样的治,如何使得!凭他有什么内滞,这枳实,麻黄如何禁得.谁请了来的?快打发他去罢!再请一个熟的来."老婆子道:"用药好不好, 我们不知道这理.如今再叫小厮去请王太医去倒容易,只是这大夫又不是告诉总管房请来的,这轿马钱是要给他的."宝玉道:"给他多少?"婆子道:"少了不好看,也得一两银子, 才是我们这门户的礼."宝玉道:"王太医来了给他多少?"婆子笑道:"王太医和张太医每常来了,也并没个给钱的,不过每年四节大趸送礼,那是一定的年例.这人新来了一次, 须得给他一两银子去."宝玉听说,便命麝月去取银子.麝月道:"花大奶奶还不知搁在那里呢?"宝玉道:"我常见他在螺甸小柜子里取钱,我和你找去."说着,二人来至宝玉堆东西的房子, 开了螺甸柜子,上一格子都是些笔墨,扇子,香饼,各色荷包,汗巾等物,下一格却是几串钱.于是开了抽屉,才看见一个小簸箩内放着几块银子 , 倒也有一把戥子.麝月便拿了一块银子,提起戥子来问宝玉:"那是一两的星儿?"宝玉笑道:"你问我?有趣,你倒成了才来的了."麝月也笑了,又要去问人.宝玉道:"拣那大的给他一块就是了.又不作买卖,算这些做什么!"麝月听了,便放下戥子,拣了一块掂了一掂, 笑道:"这一块只怕是一两了.宁可多些好,别少了,叫那穷小子笑话,不说咱们不识戥子,倒说咱们有心小器似的."那婆子站在外头台矶上,笑道:"那是五两的锭子夹了半边,这一块至少还有二两呢!这会子又没夹剪,姑娘收了这块,再拣一块小些的罢."麝月早掩了柜子出来,笑道:"谁又找去!多了些你拿了去罢."宝玉道:"你只快叫茗烟再请王大夫去就是了."婆子接了银子,自去料理.真真是豪门,不把钱当钱,一个丫环还是如此。那二两银子可是姑娘们一个月的月钱呢,如今给晴雯开个方子,就是如此手笔了。   一时茗烟果请了王太医来,诊了脉后,说的病症与前相仿,只是方上果没有枳实, 麻黄等药, 倒有当归,陈皮,白芍等,药之分量较先也减了些.宝玉喜道:"这才是女孩儿们的药,虽然疏散,也不可太过.旧年我病了,却是伤寒内里饮食停滞,他瞧了,还说我禁不起麻黄,石膏,枳实等狼虎药.我和你们一比,我就如那野坟圈子里长的几十年的一棵老杨树, 你们就如秋天芸儿进我的那才开的白海棠,连我禁不起的药,你们如何禁得起. "麝月等笑道:"野坟里只有杨树不成?难道就没有松柏?我最嫌的是杨树, 那么大笨树, 叶子只一点子,没一丝风,他也是乱响.你偏比他,也太下流了."宝玉笑道:"松柏不敢比.连孔子都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可知这两件东西高雅,不怕羞臊的才拿他混比呢."   说着,只见老婆子取了药来.宝玉命把煎药的银吊子找了出来,就命在火盆上煎. 晴雯因说:"正经给他们茶房里煎去,弄得这屋里药气,如何使得."宝玉道:"药气比一切的花香果子香都雅.神仙采药烧药,再者高人逸士采药治药,最妙的一件东西.这屋里我正想各色都齐了,就只少药香,如今恰好全了."一面说,一面早命人煨上.又嘱咐麝月打点东西,遣老嬷嬷去看袭人,劝他少哭.一一妥当,方过前边来贾母王夫人处问安吃饭. 宝玉真真忙呀,这日子过的自然是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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