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林科夫
1957年7月。一个风云变幻的日子。一列火车飒飒地开出莫斯科。
马林科夫坐在车上,遥望着起起伏伏的山峦,遥望着起起伏伏的波涛,仿佛明白了人的命运也是起起伏伏的。昨天,自己还是苏联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可今天却要流放到东南边地的哈萨克斯坦去了。
斯大林选定马林科夫做自己的接班人,用心良苦
火车在向前奔跑着,马林科夫的思绪也在奔涌着。1953年3月5日傍晚,当太阳徘徊于西山之际,斯大林的寿命也已日薄西山了。马林科夫和莫洛托夫、贝利亚、米高扬、伏罗希洛夫、卡冈诺维奇来到斯大林别墅里。那时,他已经瘫痪不能讲话了,唯有一只手还能活动。看到他们几个出现在眼前,斯大林挥起衰弱的手势,召唤着人走向前来。
莫洛托夫走向前去,斯大林用手表示着“走开”;贝利亚走向前去,他用手也表示着“走开”;米高扬走向前去,他用手表示着还是“走开”。马林科夫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应该走向前去呢?他试探着将手伸过去,结果斯大林拉住他的手不放。
虽然这个垂死之人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可他的嘴唇还在无声地抖动着,仿佛有千言万语想对马林科夫说出来似的。或许,他是想把自己身后的事情安排一下吧!
几分钟以后,斯大林起步向西,去追逐刚刚落山的夕阳了。翌日,苏共中央、部长会议、最高苏维埃主席团联席会议发表决议:任命马林科夫为部长会议主席。
火车在向前奔跑着,马林科夫的心潮也在起伏着。斯大林临终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可能,他已感悟到自己给苏维埃造成的灾难太深重了,这个国家再也不能折腾下去了。
多少年来,“斯大林的个人独裁建立在三种力量平衡的基础上。这三种力量是党内官僚、镇压机构和实际上管理着经济工作的懂技术的领导人。”纯粹的“党僚有日丹诺夫和赫鲁晓夫,镇压机构的代表是贝利亚及其打手们,而技术治国论者则是马林科夫和他提拔上来的人”。
故而,斯大林在“越接近不可避免的末日时,他就越多地依靠马林科夫。”因为斯大林心里非常明白,“自己的那些高官极不可靠,而且没有能力干实事”。唯有倡导科技治国的人当政,才能给苏维埃政权带来一丝希望。斯大林一生的是非功过已成烟云,但他选定马林科夫做自己的接班人,算得上用心良苦哇!
赫鲁晓夫(前)与马林科夫陪同阿登纳参观游览。
不到两年的马林科夫改革无疾而终
火车在向前奔跑着,马林科夫也在沉痛地感叹着。列宁西去了,斯大林西去了,苏维埃的祖国好像也在西去着。看看今日的现状吧:国民经济已严重失调。工业只生产武器和军用物资,全然不顾老百姓生活的需求。被称为“欧洲粮仓”的乌克兰、库班、伏尔加都笼罩在饥荒中。
更要命的是,农民头上的苛捐杂税名目繁多。养母牛、喂家禽、种苹果树都要交税。为躲避征赋,农民们不得不悄悄宰杀家畜,砍掉果木。农民的生活,真是太苦了。乌克兰的警察抓捕了两个人后,竟从他们身上搜出好几块人肉来。饥荒蔓延到这种地步,都市里的剧院还在跳芭蕾舞,官员们依旧举行豪华的宴会。
社会的贫富两级分化,如日月黑白截然对立。人民的不满情绪似火中烧,不改革能行吗?
所以,倡导科技治国的马林科夫接手斯大林扔下的烂摊子后,便锐意图强。他认为国家的首要事业是农民的复兴!在取消农业赋税的同时,还允许农民把自留地扩展4倍。于是群情振奋,当时民间流传的谚语颂扬说:“马林科夫上了台,大饼天上掉下来……”
火车向前奔跑着,马林科夫感觉祖国向后退着。斯大林虽然去世,可那为了自我而涂炭生灵的毒素还在扩散着。改革的实质,就是一个调整利益分配机制的过程。一旦触犯了某些权贵和既得利益者,他们怎么会善罢甘休呢?反对自己的密谋终于变成了互相勾结的联盟,1955年2月,马林科夫被解除了部长会议主席的职务。那进行了为期两年的改革,也真正变成了昙花一现。
赫鲁晓夫恢复了向农民征收的苛捐杂税,取消了农民的自留地,扩大了集体农庄的范围,彻底断送了改革的成果。从此,苏联不得不靠进口粮食来过日子。
马林科夫以部长会议副主席身份访问英国,成为十月革命以来第一位在和平时期踏上英国领土的苏联领导人。
人心的冷暖是政治家操纵不了的
火车在向前奔跑着,群众的热情也在火辣辣地奔涌着。马林科夫倡导的改革,深深地赢得了民心。所以,在流放的路途上,火车经过的每一个车站,都涌来了许多要看望他的农民。在车里雅宾斯克,马林科夫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在乌斯季卡缅诺戈尔斯克,当地人还为他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啊!人海里谁都难免起起伏伏,但人情不会因你的沉浮而起落。人民对于领袖的喜爱与否,是对政治家德操功过的历史评判。即使你口号喊得再响,喇叭吹得再亮,人心的冷暖是绞尽脑汁也操纵不了的!
赫鲁晓夫听到报告后,怒不可遏。下令在火车开出乌斯季卡缅诺戈尔斯克40公里的地方,把马林科夫乘坐的车厢与列车脱钩。然后,把他们夫妇塞入汽车,一直拉到了流放的小镇。沿途还派了大量克格勃人员,严禁马林科夫与老百姓接触。
民意,是一颗璀璨夺目的珠宝,懒于去断峰绝岭采撷的人,却最忌妒也最怕别人抢占了无限风光。
虽说特务们没少做工作,马林科夫还是结识了许多当地的好朋友。西伯利亚的老住户托卡切夫夫妇,明确表示他们为这种友谊而感到自豪。甚至将新生的孩子以马林科夫女儿沃利娅的名字来命名,公然示威性地挑战当局的高压。
而德裔特劳特温诺夫一家则育有8个儿女,每当看到马林科夫寂寞时,夫妇俩便带着孩子们来给他老两口演奏音乐。人间的真情,就像倔强的野草,无论怎样烧也烧不尽的。
马林科夫被流放到哈萨克斯坦以后,担任了一个发电站的站长。他看到的情形是:工人们酗酒、旷工、玩忽职守,情绪极为低落。
想振兴企业必须大修机器,可电站财务1分钱也拿不出。有个跑供应的职工说:请您亲手写张纸条吧,就说是您马林科夫同志派我来为发电站采购设备的。结果此人拿着纸条跑遍苏联,没花1分钱就把需要的东西全部搞回来了。一个被免职流放的人呀!居然还有如此巨大的向心力,人情冷暖可想而知。
1990年的一次国际研讨会上,世界农业历史学者、美国农业问题专家格兰特在报告中说:“20世纪,在俄罗斯只有3次对农民,也就是对土地做过一些好事——这就是斯托雷平的改革,新经济政策和马林科夫的改革”。
这时,马林科夫已去世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