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宋淮时,阮曲曲正在跟人讨价还价。
宋淮皱着眉,不确定地喊:“阮曲曲?”
但阮曲曲忙得根本顾不上理他。
宋淮的目光从她忙碌的身形掠过。
又向下打量着烤肠机。
“你怎么在干这个?
“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吭离开?
“你知不知道,林霄找你找得都快疯了?”
总算送走了一拨客人,阮曲曲得空抬眼看他。
想了很久,才从记忆中给这张脸对上名字。
林霄的同学啊,同样的北大高材生。
“创业啊,要不要入股?”
“三块钱一根,五块钱俩。”
“看在熟人的份上,优惠一点,给你十块钱三根。”
宋淮被噎了一下。
他穿着高定西装,拿着公文包。
十分符合职场精英的刻板印象。
同时也和这个烤肠小摊格格不入。
宋淮盯了阮曲曲半晌,可能是不好意思。
还是买了三根淀粉肠:
“林霄最近回国了,你要不要见他?”
阮曲曲婉拒了:
“不了吧。
“一身二本味的我怎敢靠近硕博连读的你们。”
-
林霄是个高智商天才,他身边的人也是天才。
尤其是他的小学妹,聪明又漂亮。
校内晚会,全国竞赛……大大小小的活动。
永远是林霄和江秀两个人主持。
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林霄十分欣赏这个小学妹,从不吝啬夸赞之语。
不像阮曲曲,在他嘴里只有蠢货不上进这几个词。
就连每次去找他,都需要躲躲藏藏。
他瞧不起阮曲曲的学校,嫌弃丢人。
每次见面的地点永远是隔了一条街的酒店。
所以,听说阮曲曲考研要考北大这个消息。
林霄的朋友都快笑疯了,纷纷开口劝:
“目标放低一点吧,北大可不好考,别浪费一年时间。”
林霄的目光不可理喻,眉头皱起:
“就凭你的智商,不知天高地厚。”
后来考研失败,理所当然地分了手。
阮曲曲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他去了美国深造,她卖起了淀粉肠。
所以宋淮说林霄找她找得快疯了。
这句话阮曲曲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走之前,宋淮又主动地加了阮曲曲:
“好歹认识一场,过几天一起吃顿饭。”
阮曲曲翻看着宋淮的朋友圈。
这人也去了美国读书,成了高贵的美爷。
朋友圈弥漫着一股小资情调。
手指下滑,看到了林霄。
他旁边站的人,毫无意外的是江秀。
林霄保送北大之后,阮曲曲关注了北大所有的公众号。
北大的摄影很有水平。
总是能拍到两个人拿着奖杯相视一笑的精彩瞬间。
这条朋友圈也不例外。
阮曲曲盯着朋友圈里林霄那一身的昂贵名牌。
心中酸酸的,就像是吃了十几颗柠檬。
林霄果然是发达了。
不怕前男友第二春,就怕前男友开路虎。
以前有颜有学历,现在还有钱。
随便出手就是大几万。
不像她,喝杯奶茶还要到处比较团购。
老天爷,如果你只敢欺负高考读二本的。
创业摆摊卖淀粉肠的。
那就当她什么都没说吧。
或许是因为和宋淮见面。
晚上阮曲曲莫名其妙又梦到了曾经。
第一次被林霄带着去参加北大的社团聚会。
喜欢林霄的女孩就背地里找到阮曲曲,批评得毫不留情:
“家世,学历,容貌,你哪样比得上我?
“林霄也是眼瞎,脑子不管用。”
阮曲曲当时乐得想笑,都不知道她到底想骂谁。
可能真的是不平等的吧。
他是阮曲曲最拿得出手的男朋友。
但阮曲曲的存在却是他唯一的污点。
他既聪明又自律,记忆中。
他对着阮曲曲时永远是冷着一张脸,骂她蠢笨。
阮曲曲也曾不服气,拼了命地努力学习做题。
最后一年,每日只睡四个小时,甚至累到进了医院。
但朽木永远是朽木,再 cos 也变不成栋梁。
林霄被保送北大时,阮曲曲只考上了一个破二本。
当时只是学历差距,北大和二本。
再到后来林霄被林家认回。
就变成了阶级差距。
贫困生和林家继承人。
怎么看都是很不搭的两个人。
啧,想一想也挺不容易的,这都敢坚持。
-
早上起来,手机提示音响起。
阮曲曲一看,是黎明之剑发过来的:
【宝宝,睡醒没,记得吃早餐。】
黎明之剑,阮曲曲的网恋对象。
一个极其高贵的 strong 哥。
他当时在新生群里发:
【送弟弟上学。】
【想问一下,学校的床板多大,192 的身高睡下去会不会挤?】
【刚从国外回来,不太清楚,可以用美金吗?】
闺蜜笑了半天才推给她,让她当电子宠物养。
阮曲曲加了他:【少爷,你太有实力了,爱了爱了。】
后来聊得熟了,阮曲曲问他:【你干什么的?】
【还在哈佛上学。】
阮曲曲乐了。
那边问:【你在哪上学呢?】
阮曲曲:【New York Universiyt。】
那边有些惊讶:【我表弟也在这个学校。】
嗯,新乡学院怎么不算 New York Universiyt 呢?
阮曲曲语气鼓励:【跟我上一所学校,你表弟不必自卑。】
点开了信息。
一张腹肌照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视线再往上,一张绝对称得上帅哥的俊脸。
阮曲曲欣赏了一会,顺手点了保存,不走心地夸赞:
【不错,还记得男朋友的义务。】
黎明之剑发来一个脸红的表情包。
阮曲曲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人真的装得起劲。
连网上的腹肌照都拿来骗。
也不知道哪找来的这么帅的照片。
那边正在输入中,变换了好几次,才发过来:
【我已经准备好了,晚上见。】
这哥还真的有勇气,都不怕见光死。
阮曲曲将摆摊的地址发给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就让古娜拉烤肠之神……
推着魔鬼小三轮,用正义的小拳拳,审判他!
-
晚上,阮曲曲拉出车子,熟练地开始摆起摊位。
这次选的广场,晚上遛弯的人还是挺多的。
很快,她就卖出去了几十根。
忙得根本脚不沾地。
直到一双皮鞋停在了面前。
阮曲曲以为是黎明之剑来了,头也不抬:“等等。”
对面没说话,就那样默默站着。
阮曲曲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抬头。
手一抖,一根烤肠就滚到了地上。
眼前的人穿着黑色的风衣,身形笔直。
好久没见,他看起来倒是跟从前没什么变化。
不对,变贵了,穿的风衣把她卖了都买不起。
林霄将烤肠捡起,油渍弄脏了他的手指。
“好久不见。”
阮曲曲嗯了一声:“好久不见。”
相隔半个地球的几个春秋之后。
她跟她这个竹马终于再次又见了面。
他从美国深造归来,她摆了个摊在卖淀粉肠。
林霄视线扫过阮曲曲额头的汗,递一张纸巾。
阮曲曲没有接。
他手一顿,视线落在烤肠机上,皱起了眉头:
“你现在就是在干这个?”
阮曲曲对林霄面部神态的细微变化总是敏锐的。
或许是在他这里吃了太多的嘲讽和奚落。
他眉头一皱,便知道他的下一句话。
一定是满含斥责的:“这么些年,你还是这么不上进。”
所以为了避开这句刺耳的指责。
阮曲曲抢先警告他:
“别套近乎,你买也得三块钱一根,最多给你便宜五块钱两根。”
就算是前男友,也别想占便宜。
小老百姓赚钱很辛苦的。
林霄就那样沉默地站着。
站在摊子后面看着阮曲曲卖烤肠。
许是油烟味熏到了他,他眉头就没松过。
视线所到之处皆是嫌弃,嫌弃摊子,也嫌弃人。
他长得高,又好看,很快就引得一群姑娘过来。
卖得比以往更快,阮曲曲早早就收了摊。
看了看时间,阮曲曲跟林霄一起到了路边。
拍了拍裤子,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
但林霄笔直地站着,看着阮曲曲大大咧咧的动作抿了抿唇。
也是,他那昂贵的风衣,脏了可真不好洗。
两个人一站一坐,静默了半晌。
“我收养了一只小狸猫,叫花花,你要看吗。”
没想到,她们之间,是林霄先开了口。
以前和林霄规划未来的时候,阮曲曲掰着手指头算。
要先努力攒够首付买套房。
再养一只可爱的小猫。
就叫花花。
但林霄说她这种没有责任心的人不配养猫:
“你这么白/痴,连养活自己都费劲,别再给我找麻烦。”
她的存在对林霄来说是麻烦,她想养的小猫也是。
如果不是母亲去世前拉着他的手让他照顾阮曲曲。
恐怕他早就放弃了吧。
只有阮曲曲不撞南墙不回头,直到头破血流。
“不要了吧,花花这名字不好听。
“而且你的女朋友猫毛过敏,还是不要养猫了。”
阮曲曲婉拒。
如果没记错,江秀曾经就因为给流浪猫喂食进了医院。
林霄:“我没有女朋友,而且花花很好听。”
林霄掏出手机,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去年阮曲曲提分手。
“如果你当年离开没有合适的理由。”
“我不会同意分手的,阮曲曲,你永远这么任性。”
阮曲曲将他放出黑名单。
又拿过他的手机,对那句分手默默地发过来一个好字:
“哎你严谨古板的性子有时候真让人受不了。”
林霄默默地抬头盯着她。
阮曲曲站起来,拍干净衣服:
“有什么理由呢?”
“可能那年冬天我是爱你的吧。”
“但现在已经是 24 年的秋天了。”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
被社会毒打了之后,阮曲曲悟了。
她既不是智性恋,也不是颜性恋。
她就是个钱性恋,此生唯爱挣钱。
梦醒了,该起来串淀粉肠了。
林霄走之前有些心不在焉,回头:
“林姨对我有恩,我既然答应了照顾你,就不会食言,你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卖淀粉肠能有什么事情呢?
最多会被城管追着满街跑。
林霄要帮,还得先考公。
-
阮曲曲无聊地踢着石头,正在想黎明之剑怎么还不来。
有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有些不确定:
“淀粉西施?”
阮曲曲一转身,猛地看直了眼。
被路灯闪了一下才回过神:“黎明之剑?”
天呐,这面前的大帅哥是谁?
黎明之剑这么中二的名字,不应该是又胖又丑的小矮子吗?
怎么突然从买家秀变成卖家秀,跟照片长一样了?
老天奶呀!
黎明之剑本名叫黎清彦。
他追着阮曲曲不放:
“说好见面就正式谈恋爱的。”
“西施你别跑,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万根银针!”
阮曲曲被追得没办法,把小推车放下,忍无可忍:
“别叫我西施,我叫阮曲曲。”
“曲曲。”
黎清彦改口得很快,突然就红了脸,扭扭捏捏:
“你真好看,比西施还好看。”
老天奶,救救她吧。
她为什么取这个网名。
回去就改名字。
比黎明之剑更炫酷。
叫黑夜之杀猪刀。
-
黎清彦每天两眼一睁就来。
阮曲曲烤淀粉肠,他就在一旁吆喝收钱。
再后来阮曲曲又开始卖鸡排,卖手抓饼。
两个人常常是一忙就是几个小时,饭都顾不上吃。
有一天阮曲曲终于忍无可忍了:“你没别的事干吗?”
如果没记错,黎清彦已经毕业,都不上班的吗?
“我,我也创业啊。”
“创什么业?你说我听着。”
黎清彦看着阮曲曲不善的目光,身体哆嗦了下。
他看着小推车眼睛眨了眨,突然说:
“送外卖呀?我没跟你说过吗?”
阮曲曲想起来之前跟他聊天,他说有几个大公司都在挖他。
还以为他又在装,没想到是真的。
阮曲曲赞许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可真是大公司,好好干!”
原来黎明之剑的黎明,是从黑夜送到白天的黎明。
一个卖烤肠,一个送外卖。
都有美好的未来。
林霄再一次来时。
阮曲曲正在跟黎清彦一起数钱:
“再干半个月,助学贷款就能还清了。”
黎清彦送了一天外卖,脸颊被晒得通红。
但眼睛还是亮亮的,他不知道什么是助学贷款。
但还是为阮曲曲开心:“哇,曲曲你可真厉害!”
“嗯,到时候姐请你吃大餐,羊肉串随便点!”
林霄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大步向前。
就像是一堵墙狠狠地将她和黎清彦隔开。
他拍开黎清彦给阮曲曲擦汗的手。
那片纸被风吹了吹,打了个卷落到了林霄脚边。
“他给你的纸跟我给的有什么区别?”
阮曲曲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莫名其妙的质问。
林霄倒像是才发现自己口误了,硬生生转过了头。
他恢复了以往淡然的样子:
“别干了,跟我走,我给你找好了工作。
“没这么辛苦,也不需要抛头露面。”
林霄似乎很知道用什么话刺痛她。
高中阮曲曲去餐厅打工攒学费时,他已经得了全额奖学金:
“你要是聪明一点,根本不需要干这些。”
阮曲曲冒着大雪给他送上生日礼物。
他看都不看,就扔进了垃圾桶。
他不喜欢阮曲曲做的小饼干,也看不上她织的围巾。
这些在他眼中全部是没出息的无用功。
可能在高智商的人眼里,是没有普通人存在的。
就像现在一样,他转头看向一身工作服的黎清彦:
“阮曲曲,你当真看得上一个送外卖的?
“每天风晒雨淋?他能给你什么?”
“你可真差劲,找男朋友的眼光也更差劲。”
黎清彦被林霄推倒在地。
小腿蹭到地面流出血迹。
他那样不屑,和以往常常看着阮曲曲的眼神重合在一起。
几句轻飘飘的话,便能杀人不见血。
可阮曲曲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一骂就 emo 一整天的小女孩了。
阮曲曲狠狠瞪着他:
“送外卖怎么了?我还是摆摊的呢,那你也看不起我好了。
“怎么跟我谈过恋爱,给你还留下案底了?
“你这么牛,刚才经过蜜雪冰城,那空气都没吸过敏?”
周围很是吵闹,阮曲曲死死挡在黎清彦身前。
林霄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对着黎清彦那么凶狠。
但阮曲曲轻轻一推,他就趔趄后退几步。
他盯着阮曲曲,喉结滚了滚:“我没有。”
但阮曲曲已经很厌烦他了。
转身将黎清彦扶起来,小声地问他疼不疼。
黎清彦摇了摇头,挣扎着站起来,第一件事是把阮曲曲挡在身后:
“没事,你站在我身后,你别怕。”
林霄看着他们的动作,站了许久,突然就笑了:
“怎么?我倒成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他硬生生将视线移开。
直直对上黎清彦的目光,语气讥讽:
“你父亲找你都快找疯了,你在这里天天送外卖?
“黎少爷,恋爱游戏还不结束吗?
“骗一个小姑娘好玩吗?”
-
小诊所里,阮曲曲给黎清彦上好了药。
她打开手机,盯着那些报道:
“黎家独子,继承人?
“16 岁被哈佛破格录取的少年天才?
“不是送外卖吗?送去罗马了?”
……
阮曲曲说一句,就戳一下黎清彦的额头。
直到那块皮肤被戳得泛红,黎清彦一把抓住她的手:
“曲曲,我没骗你呀,之前聊天都是真的。”
阮曲曲一想,好像他确实提过他在哈佛读书的事。
白天滑雪,下午骑马,第二天发照片又说在欧洲。
这谁能相信,这个 strong哥竟然是真的呀。
“那你也不该……”
阮曲曲有点卡壳了,想指责又不知道该指责什么。
黎清彦小心翼翼地和她十指相扣:
“说好谈恋爱就不能反悔的,我会很努力摆摊的,你别想赶我走。”
堂堂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跑过来炸鸡排。
天天起早贪黑送外卖,晒得胳膊都褪了皮。
阮曲曲叹了口气:
“学历,背景,家境。
“门不当户不对,没办法在一起的。
“你在瑞士滑雪的时候,我连暖气费都交不起的。”
黎清彦:“可我不需要很多的钱,我需要很多的爱。”
“……”
刚营造好的虐恋气氛就这样被水灵灵地打断。
黎清彦:“以后咱们可以再开个烤肠二摊,三摊,标准化,质量化,高效化,开遍所有城市。
“全中国的淀粉肠摊联合起来,打倒不良商贩。
“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推举你为最尊贵的淀粉肠女王。”
阮曲曲刚有些难过的心情一下子被逗笑了。
黎清彦看见她笑了,表情微微放松:“怎么会没有办法呢?
“我们没什么不一样。
“曲曲,不要放弃我好吗?”
阮曲曲玩着手指,没有抬头,半晌才吭声:
“再说吧。
“你先回家吧,别让你父亲担心。”
黎清彦走之后。
阮曲曲将他的电瓶车继承了。
没想到吧,她主业卖淀粉肠,但副业也跑外卖。
中午接了一个大单,送十份披萨。
路上不小心撞到一块石头,两份披萨撒到了地上。
“对不起,这两份披萨我可以原价赔偿给你。”
大门打开时,阮曲曲没抬头先赶紧出口道歉。
她心里很是懊悔,这一早上算是白干了,啧。
当时骑车要是再小心一点就好了。
但阮曲曲等了很久都没人说话。
她疑惑地抬头,身子就顿住了。
如果说世界第一尴尬的事是吐槽老板发到了工作群。
那第二尴尬的绝对是送外卖碰到了情敌。
还把情敌的外卖弄撒了。
好在姐从不内耗。
阮曲曲很淡定地抬头:
“您要是同意赔偿的话,这两份披萨我就拿走了。”
刚好拿回去当晚餐。
说实话,还真的好久没吃披萨了,吸溜。
门里站的是江秀,北大校花,林霄的小学妹。
阮曲曲其实很少自卑的,但是江秀太完美了。
漂亮聪明家世好,就连性子也好。
而她,一无是处,就连运气也离谱得差劲。
考研那天,莫名发了高烧。
身体很难受,强撑着写完了所有卷子。
考完出来时,门口有很多人拿着鲜花翘首以盼。
和阮曲曲走在一起的女孩子雀跃地跳进一个男生怀里。
她男朋友送上鲜花,心疼地问她饿不饿。
阮曲曲给林霄打了电话,但他没接。
一个人离开,找了个小诊所打吊瓶。
宋淮那天发了条朋友圈。
是林霄和江秀一起送流浪猫去医院:
【我们校花校草,这人品真没得说。】
很多人点赞,伴随着欢快的称赞和掌声。
那天针头很凉,冷得她半夜猛地惊醒。
拿出手机,给林霄发的消息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当时在想什么?
可能是在想,人和猫的差距这么大吗?
或者其实应该是,人和人的差距这么大吗?
阮曲曲拎着披萨狼狈地站在门口。
江秀看着阮曲曲通红的脸颊,让开了道:
“没事,先进来吹会空调吧,外面很热。”
阮曲曲摇了摇头拒绝:“不了,还有下一单要送。”
那两份摔了的披萨江秀并没有让她赔偿。
临出门时,她还给阮曲曲水:
“外面天热,喝瓶水解解暑吧。”
拎着披萨走到楼下时。
手机里传来一条消息:
【xx 女士给您打赏 1000 元。】
阮曲曲穿着骑士装,又戴着口罩。
其实并不太清楚江秀有没有认出。
但江秀就是这样的性格,温柔善良又心软。
朋友生病阮曲曲转发水滴筹时。
这个大小姐就直接打了十万块钱。
阮曲曲叹了口气,站在树荫下有些发怔。
所以,遇上江秀这样的人,没办法争的。
想多了只能自己气得得乳腺结节。
-
考研成绩出来那天。
林霄难得主动地打电话,内容简单:“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那差了录取分数线的二十分吗?
“我那天发烧了,身体不舒服。”
林霄听了,只是笑了一声,声音冷冰冰的:
“别找借口,别人都没发烧,就你发烧?”
他训斥着阮曲曲没有好好学习,说她每天都在装模作样。
摆起来半人高的复习资料和用掉的两盒笔芯都像个笑话。
林霄最后冷冰冰地总结:
“你根本没规划过我们的未来,永远这样不上进,不努力。
“你这辈子就到这里了,阮曲曲。”
其实这样的话林霄说过很多次。
从高中数学好不容易提高了三十分跟他报喜时。
他看也不看:“高兴什么,这点分别拿出来丢人了。”
从邀请他来学校看好不容易选上主持人时。
“看什么?看你蹩脚的英语,还是看你僵硬的身体?”
可这次阮曲曲突然就不觉得伤心了。
读二本怎么了?
阮曲曲故意恶心林霄:
“我就是又笨又废柴,什么事都干不成,还爱找借口。
“但没办法,我妈养你长大,托付你要照顾我。
“林霄,我这辈子做鬼也要缠着你。”
这当然是骗他的。
挂了电话后,阮曲曲就给他发了信息分手。
之后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一走了之。
林霄什么时候能明白,学历不靠婚姻传播。
就算考上北大跟他有未来。
生的孩子说不定连大专都考不上。
-
黎清彦不知道跟她父亲说了什么。
过了几天又跑回来送外卖了。
天气冷起来了,阮曲曲又卖起了关东煮。
一个中年男的要了五十二块钱的东西。
阮曲曲给他抹了个零,只收了五十块钱。
他走出去后,阮曲曲才发现他给的竟然是假币。
阮曲曲放下手上的活,撒腿就往那边狂奔:“站住,还钱!”
那男的理直气壮地说阮曲曲污蔑他。
阮曲曲气得要死,争吵间就被推了一把,狠狠摔在地上。
周围逐渐围起了人群看热闹。
黎清彦着急忙慌地过来,担心地扶起她。
抬头看着中年男人的眼睛里就带上了凶狠。
两个人打了起来,中年男人被打得眼睛乌青。
黎清彦也没吃得好,小腿被狠狠踢了一脚。
或许是阮曲曲报警的样子吓到了中年男人。
他没再纠缠,贼眉鼠眼地扔下五十块钱赶紧溜了。
又是那个小诊所,又给黎清彦上药。
他的小嘴还在叭叭叭:“哼,是因为我还没吃饭,不然才不会被他踢到。”
上完药后,阮曲曲给他塞了块面包:“好啦,先垫垫,等会儿外卖就到了。”
黎清彦咬了口面包,想了半天一脸无辜:
“为什么我一个送外卖的要点外卖?”
两个人都笑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阮曲曲注意到黎清彦的袖子被扯坏了。
这个牌子,一件衣服的价格就能交够她一年的学费。
“你,你不觉得不值得吗?”
阮曲曲垂下眼睛:“毕竟才五十块钱,不值得废了你一件衣服。”
黎清彦踩着阮曲曲的影子玩:“啊,关衣服什么事?
“辛苦好久才能挣五十块钱,凭什么不去要?
“他欺负我女朋友,为不仁,花假钱,为不义。
“这种不仁不义之辈,活该被打。”
阮曲曲扑哧一下笑了,笑着笑着笑意又收了。
高中在餐厅打工时也碰到过这样的事。
顾客逃单一百块钱,阮曲曲追了出去。
争执声引来了很多人围观,最后经理出来才解决了这件事。
林霄带她去诊所的时候,语气很冷:
“不觉得丢人吗?大街上跟人吵了一个小时。
“但是不追回来,那一百块钱就要我补上。”
林霄停住了脚步,低头看她:
“一百块钱?你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
他组织着语言,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形容:
“至于像个泼妇一样吗?”
当年毕竟还是年轻,想法也是幼稚。
被喜欢的人这样说回家哭了好久。
不像现在,要是林霄再说她是泼妇。
阮曲曲就非得冲上去扇他两巴掌,让他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泼妇。
黎清彦试着触碰阮曲曲的手。
发现她没躲,迅速欣喜地十指相扣。
两个人安静地走在小路上,能听到旁边公园的广场舞声。
黎清彦说:
“今晚的月色真美。”
阮曲曲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月亮啊:“听不懂。”
黎清彦挫败下来:
“我的意思是,明年玉米熟了我可以去你家掰玉米。”
阮曲曲想了想奶奶家的那几亩地:“好哦。”
也不知道奶奶会不会喜欢黎清彦。
应该会喜欢吧。
毕竟奶奶最喜欢她。
那她喜欢的人,奶奶也应该喜欢的。
高兴起来还能给黎清彦宰只鸡吃。
黎清彦送她到了小区门口。
临走之前阮曲曲亲了他一口,把他羞得耳朵都红透了。
阮曲曲哼着歌,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家里走。
一抬头,对上林霄的眼睛。
他应该是站了很久,脚边有着一圈烟灰。
他向来自律又严格,什么时候学会吸烟的?
“那个人没伤到你吧。”
阮曲曲反应过来,原来林霄当时也在,站在角落。
林霄抬起脚步似乎想走过来。
但阮曲曲已经捂着鼻子嫌弃地退开了。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烟味:
“对不起,之前压力大,为了解压偶尔会抽几根。”
阮曲曲急着回家,示意他有话快说。
林霄呼出一口气:
“我马上回上海了,去高校做科研。”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博士家属可以一起解决工作问题,你本科的学历就够了。”
阮曲曲很惊讶,林霄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曾经在一起时,常常是阮曲曲的话比较多。
跟他谈论着房间的装修,讨论着养一只小猫。
林霄有兴趣的话会嗯一声,但大多数时间都会沉默。
他总是会嘲讽阮曲曲能力不够却想得多。
现在这样说,是在将她规划进他的未来吗?
可是,阮曲曲现在跟他还有未来吗?
阮曲曲婉拒:
“不了吧。“
“我有男朋友了。
“没办法当你的家属了。”
-
阮曲曲终于攒够了钱,开了一家门面店。
不用再害怕刮风下雨,也不用担心会被城管满街赶。
开业那天,黎清彦放了好大一串鞭炮。
连着跑了很久外卖,他晒得有些黑。
眼睛却还是亮晶晶的,看着阮曲曲的眼睛满是崇拜:
“恭喜女王创业成功!”
阮曲曲有时候觉得这小子在阴阳怪气。
但他说话的样子真的很真诚,爱不释手地摸着椅子:
“曲曲,你可太棒了!
“这第一步就这么成功,以后也会越来越厉害。
“我当时创业都是靠我爸支持,他们看在我爸的面子上。
“不然我根本不可能开公司。”
阮曲曲听了他的话只想翻白眼,这人太凡尔赛了。
黎清彦又跑去后厨看他炸鸡排的地方,兴奋得像只吗喽。
他跑过来,将自己跑外卖的钱一股气全转了。
“对了咱们这是不是所谓的夫妻店呀。”
阮曲曲逗他:“什么夫妻,最多算个情侣联盟。”
黎清彦还是很开心:“那咱们起个名字。”
已经有顾客开始进门了,阮曲曲忙起来,随口说:“那你起吧。”
“我叫黎明之剑是因为我喜欢骑马当骑士,你叫黑夜的杀猪刀……”
黎清彦苦苦思考半天,突然打了个响指。
高兴地邀功:“咱们就叫黑马情侣,怎么样?”
阮曲曲眼前一黑。
服了。
-
没想到开业这天林霄也来了。
他皱着眉,语气很沉:
“你真以为黎清彦喜欢你?
“要是喜欢,怎么可能还让你干这个工作?”
阮曲曲看向正在后厨满头大汗炸鸡排的黎清彦,笑了笑:
“嗯,你说得对。
“或许他只是单纯喜欢炸鸡排吧。”
一个勤劳的鸡排小王子。
林霄被噎了一下,但他并没被带偏思路。
他拿出一张纸:
“这是薪资待遇,你只要答应,下周就可以入职。”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视线游离了下:
“高校环境很好,素质高,你不会再遇到那种事。”
什么事?被给假币的事情吗?
还是当街像个泼妇一样跟逃单的顾客争论的事情?
原来林霄还记得呀。
还以为他早就忘了,也忘了当时斥责的话。
原来并没有忘,并且把原因归结到了环境。
阮曲曲没有接那张纸,也没有接他的话。
林霄愣住了。
那总是高高在上的骄傲样子好像碎掉了。
眼睛微微睁大,竟显得有些委屈了。
他忍不住问,声音都提高了:
“我和黎清彦比差在哪?他骗了你都能原谅,我做错了什么,你就毫不留情和我分手?”
阮曲曲摇了摇头,能让一向骄傲的林霄自己跟人比较。
看来是真的破防了。
“其实也没什么,硬说的话。
“他好像从来不对我指手画脚,也从来没有看不起我的任何东西。”
阮曲曲从家乡考上大学,黎清彦会心疼国内高考太辛苦。
阮曲曲摆摊赚钱,他夸什么都好吃,愿意给当送货外卖员。
就连他的朋友都对阮曲曲很好。
对小饼干和小蛋糕赞不绝口。
阮曲曲没空时,他开着豪车帮进货,完全不会在乎会不会弄脏车。
一个人爱不爱你,是能从他朋友的态度看出来的。
阮曲曲能感觉到黎清彦的朋友都很喜欢她。
不像林霄的朋友,客气疏离中带着一点看不起。
林霄的态度几乎是小心翼翼的:
“曲曲,你还在赌气对吗?”
阮曲曲摇了摇头:“没必要赌气,这么些年了。”
她站起来,回头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那张纸:
“对了,如果我想进高校,黎清彦也可以。
“哈佛的博士,也能给我安排个不错的工作吧。
“但他从来没说过我现在的工作丢人。”
阮曲曲回过头看着林霄。
多年的执念放下后,竟有些释然:
“这可能就是你们的区别吧。
“差了对我的尊重吧。”
-
当阮曲曲开到第十家连锁店时。
黎清彦的父亲有些坐不住了。
他委婉地暗示:“曲曲,事业重要,但是结婚也重要。”
黎清彦是黎父四十岁才来的儿子。
儿子一长大,看着别人三世同堂,实在坐不住了。
旁敲侧击地想赶紧结婚,要个大孙子大孙女。
黎清彦靠在阮曲曲身上,撒娇地让她喂他吃苹果。
“爸,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我老婆跟我在一起是我的荣幸。
“一个女人,就应该打拼事业,而我做一个温柔体贴的小男人。
“男人这辈子不就为了一个温馨的家吗?
“挽留妻子的心,才是最重要的事。”
黎母正好走进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清彦说得对,曲曲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有的决定只有你觉得合适才是真的合适。”
黎父被两个人说服了,也不再纠结孩子事情。
他招了招手,一只狸花猫优雅地直接落在他手臂上。
他边摸边感叹:
“你说明明你们小两口救回来的猫,怎么就跟我这么亲呢?
“我也没多喜欢她,怎么这么黏我?”
还说不喜欢,给家里买猫玩具买得最多的就是他。
呵,嘴硬心软。
-
再见到林霄时。
他出乎意料地选择了成为一个基层公务员。
他去了最偏僻,最穷困的小村庄当村官。
阮曲曲很惊奇地打量他。
看他被晒出印子的皮肤,看他简单朴实的衣着。
他帮村里铺了水泥路,建了工厂,修了学校。
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有多少爱恨争吵。
阮曲曲没办法对这身打扮的他说出任何难听的话。
每一个愿意去往基层奉献的人都值得敬佩。
他严谨负责,积极向上,能力极强。
领导重视他,村民爱戴他,社会夸赞他。
林霄被阮曲曲的眼神逗笑了:
“想什么呢?我没那么无私,凭我的学历被调走是迟早的事。”
他沉稳了许多,身上的气质也变得很温和了。
以前总冷着脸谁都不爱搭理,现在见人就下意识露出个笑。
不愧是国家严选,这都能改造。
阮曲曲将菜单递给他让他点菜。
林霄低着头,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的。”
阮曲曲撑着下巴:“只是分手了,又不是犯法了。
“又不是每一对前任都要闹得天翻地覆很难看的。
“没必要。”
林霄笑了笑:“你比我想象得更豁达。”
几句话说完,也没有什么可聊。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林霄先挑起了个话头,询问店开得怎么样。
挺好的。”
礼尚往来,阮曲曲也礼貌地关心他的工作情况。
林霄相比起以前,话多了不少。
甚至还会幽默地开个冷笑话。
见面到最后,林霄沉默了一会。
终于说出了那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不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道歉的。
“只是,你应该早点说清楚, 或者做得绝一点, 别给任何希望。”
阮曲曲和林霄不是没有过好的时候。
母亲去世后, 他们相依为命着长大。
他为她打过架, 流过血,断过一只胳膊。
从小到大吃的每一只鸡, 两只鸡腿永远都留给阮曲曲。
所以有时候阮曲曲会很埋怨他。
要不好一点, 要不就心狠到底。
偏偏忽冷忽热, 时好时坏。
就这样, 让她磕磕绊绊, 踉踉跄跄追逐了很多年。
林霄听了,发呆了许久, 很久才回过神。
他扯动嘴角,尝试半天后,才放弃地抿起唇:
“可能你不信, 但我真的是喜欢你的。”
阮曲曲回忆着那些冷言冷语,那每个不屑冰冷的眼神。
多少次哭到睡着,半夜也还是会被噩梦惊醒。
醒了以后再也睡不着。
爬起来抹把泪, 心里憋着口气, 继续做题。
她感慨道:“那被你喜欢还怪倒霉的。”
没有安慰, 没有鼓励,只能自己一往无前。
靠着偶尔的甜味和温柔, 拼命得到一个认可。
黎清彦发来消息说自己到门口了。
阮曲曲拿起包, 回过头,礼貌开口: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想了想,咱们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林霄呼吸急促,眼睛有些红, 眼神焦急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阮曲曲已经转头离开了。
刚一出来,黎清彦就扑上来撒娇。
阮曲曲拍了拍他的脑袋,笑起来亲了他一口。
晚上,阮曲曲将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送给他。
黎清彦抱着她织的毛衣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命真好,真的呜呜呜呜……”
结婚那天, 阮曲曲发了一条朋友圈:
【贤夫扶我凌云志, 我还贤夫万两金。】
配图是她在给黎清彦戴钻戒。
朋友圈的人纷纷点赞。
表示羡慕嫉妒恨,连着几百条的祝 99。
黎父黎母连着发了几十条婚礼视频,直接刷了屏。
黎父站在门口, 手臂上挂着猫。
笑得像个弥勒佛, 身后两箱子的大红包。
看见谁都热情地塞。
阮曲曲曾经的大学同学很多也来参加了婚礼。
有个曾经追过她的男同学盯着黎清彦, 很是不解:
“你怎么跟阮曲曲在一起的。”
黎清彦脸红扑扑的。
昨晚兴奋得三点都没睡, 看起来精神无比。
他笑了笑,语气骄傲:
“想当贤夫,就得从她摆地摊时嫁给她。”
男同学被黎清彦的满脸笑容闪了眼。
他转过头, 语气有点酸:
“那你命可真好。”
晚上。
黎清彦眼睛亮亮的,使劲缠着阮曲曲:
“你发誓,一定要一辈子珍惜我,永远不抛弃我。
“说爱我, 快说爱我, 说爱我一辈子。
“老婆,你说句话啊。”
阮曲曲困得睁不开眼。
很认真地回答了他的话:“永远爱你。”
曾遗憾人道洛阳花似锦,偏她来时不逢春。
后来转身再望, 才发现。
幸福就在下一个转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