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虎青:“立煌”沦陷纪实

繁星点点夜如纱 2024-12-13 18:01:25

引子

*本文摘自《安徽文史资料》第一辑(1979年5月)周虎青遗稿,原标题《“立煌”沦陷纪实(节载)》

这个配图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人总是健忘的

看到此文,联想到叙利亚政府军的溃败,多少有些相像之处——吃官饭的贪官污吏们,哪里会什么战斗力?权力与金钱、女色、大烟就是这些人的眷恋与包袱。

家天下的历史为何总是如此相似?

※此稿系江白瑟先生征集来的。作者在仓皇避寇时,随笔纪录,未加整理,文字不免芜复、冗长。惟稿中所记, 大部属于第一手资料,比较真实具体。可与本辑《日寇窜犯大别山与“立煌”沦陷》一文相互参证。为此,我们特加删节、整理,并加注释,予以发表。篇中小标题,也是我们加的。——原编者

正文

新桂系的所谓“抗战”

新桂系军阀假借抗日招牌,搂得安徽地盘,军政势力所及之处,任意敲诈勒索,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区、乡、保长和他们串通一气,甚么东西都征集,老百姓稍有支吾,不是诬为汉奸,就是诬为“共党”,人们想不出的坏事,他们都做尽了。桂系军官们除了弄钱、玩女人之外,就是打麻将、唱戏。敌人来了,一走了事,还要把老百姓的好东西和好女人带走,却说什么“不能资敌”!有时他们也到沦陷区去,事前就广事宣传,说要出发打敌人,但饷没有发下来,向地方要钱,要夫子,要车要马。区、乡、保长们忙得屁滚尿流,老百姓含着眼泪,充当夫子,挨打骂、受饥寒。喧嚷了多少天,出发了,可是敌人在东,他们却向西走,敌人在南,他们却向北去,总要离开敌入五六十里,近了怕惊动鬼子。进了沦陷区,除收税、收烟土、收粮食以外,从牛马、耕具、衣服到儿襁、女寫,凡是值钱的,合用的,都叫夫子挑回。还要乱抓老百姓,拴打吊拷,无非要钱。自耕农及租户,总要被捆带一些回来。钱一到都是好人,钱不到就是“汉奸”。回来以后,报捷电一打,壁报一贴,再在报纸上一吹,区、乡、保“干训生”们又起劲了。犒军献旗,沿门摊派,老百姓拭着眼泪颂“功德”。几年来所见,十次倒有九次是如此。

应变无方,仓皇疏散

一九四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日寇进攻罗田、英山、滕家堡等处,“立煌”时有警耗,人心异常惊慌。军事当局对外宣传无事,说敌人很少,是出来打粮的。而暗地里各机关都准备好夫子,军官“太太”渐渐地走了。到了二十七、八日,风声渐紧,军事当局还在出告示,禁止“造谣”,禁止迁移。乱世只有有枪的人才有自由,老百姓与一般公务人员谁敢走!至三十一日,风声更紧,总部却在各处布岗,严禁百姓移居。元旦这天,仍然举行庆祝大会,副总司令张某①(原注:指张义纯,时任第二十一集团军副总司令。)在台上演说道:“大家不要惊慌,这几个敌人,我们赤手空拳都能吃了他。我完全负责。”某报社社长②(原注:指杨绩荪,时任皖报社社长。)说:“我以人格担保,大别山决不象中条山。”参谋长陆某③(原注:指陆萌楫,时任第二十一集团军参谋长。)也说:“现在已有了布置,绝对安全。大家不要轻信谣言。”庆祝会时间特别长,你吹他拍,闹到十一时半才散。散会后,秘书长朱某④(原注:指朱佛定,时任安徽省政府秘书长。)向张某、陆某询问真实消息,他们仍然一味搪塞。朱某急了,说:“自己人还说假话!据我所得的消息,敌人已至茅坪,距此不足四十里,今夜明晨必定进攻‘立煌’,二位如此说,我就电报‘中央’,省府整个安全由二位负责。”陆某拍着胸口,连说:“负责负责。”张某说:“大家到省府商议吧。”他们到省府开会,至下午二时半,才决定疏散人口。四时,命令出来,军民官商都惶恐极了,街上腊烛灯笼,一时卖个精光。天黑以后,郊外山岗上,人们四散逃命如同几十条火龙游行一般。大家逃难情急,谁也无心看这夜景。七时,总部走了,不准人民迁移的警备司令部也走了。本来总部命令警备部队同警察守“立煌”,候鬼子到再走。他们生了气,一气就有劲,比老百姓跑的更快。因为时间匆促,所有公私物品,一丢干净,有勤务的人亦不过挑两床被条而已。省府决定:各厅、处随总部退霍丘,商、民退麻埠。老百姓边走边骂:“早干什么?不敢打又不早跑,到这时你们跑霍丘,叫我们走麻埠,鬼子从茅坪来,想叫我们挡炮子,你们好跑!”骂的骂,哭的哭,闹成一片。

干训团示威苏家畈

我率眷由径道上大路,打算退麻埠,行一日半夜,仅四十里。沿途所见的是抛儿弃女,呼爷唤娘;所闻的是啼饥号寒,唉声叹气。对老广(原注:当时大别山区民众对广西籍官吏和士兵的通称。)只是三三五五地背后小叽咕,不敢公开议论,可以想见他们平时压迫民众的威风了。“立煌”商人惟利是图。

东西并命抬价还不肯卖,价钱出到了,勉强卖一点给你,逃难的人无不骂其无良心。到了苏家畈,全镇的房屋都被干训团画上字封定了,不准难民居住。他们凭着几根破枪,连公务员(原注:当时政府机关工作人员,一般称公务员。)都挡驾不准住。大家向他们交涉,他们趾高气扬,爱睬不睬的。后来公推参议员数人,同他们交涉,他们仍不睬。大家说:“你们干训团有多少人,怎么连附近民房都不准人住?你们见着鬼子就象老鼠见了猫,为什么对老百姓这样威风?”他们还是不理,有的睁圆了眼睛说:“你们去同副教育长(原注:指汪平。)说。”这位副教育长住在一家店房内,他逼令店家停止营业,前后门安上了岗哨,不准行人近前,漫说交涉房子问题,连人都见不着。后来有几个带武器的人,硬占了几个茶行,他们就来驱逐,彼此由口角而动武。有人调解说:“你们只有百余人,几根破枪,为甚么要占这许多房子?一个茶行你们亦住不了。叫这许多避难的人民、公务员、妇孺受冻,是何居心!国家弄成这个样子,你们不把枪口向外,一枪不放就总退却,还有脸打架么?”许多学员听了,都软了手,那队长还一个劲地叫打。天快要黑时,我往各处看看,茶行店铺多的住十几人,少的只三五个人,他们都霸占着房屋,不许难民和避难的公务员进去住。天寒风大,大路傍,街道上,一片嗡嗡嗜曜的畏冷声,妇女叹息,孩子苦号,声声刺耳伤心。而这班干训团官员,却如同没有听见一样,吃酒清拳、唱歌,毫无戚容。还有一些官员,则带着枪向乡、保长要夫、要米、要菜,捉鸡鸭、打猫犬来吃。有的乡、保长避开了,他们就分头自动抓夫,直闹到深夜才安定。

桂军趁乱打劫之一幕

一九四三年一月五日,在麻埠遇着从“立煌”来的几个熟人。据他们说,他们是最后离开“立煌”的。他们站在山头,看见敌人进城时才动身。当时路上已经没有一个桂军了,他们丢弃的军衣、铁帽和枪支等,到处可见。人们躲避日本鬼子容易,躲避桂军却很难,他们往往趁乱打劫,因此带着东西行走非常危险。这时我的堂外甥从后面来了,他带着妇孺,哭丧着脸。据他说:“三日夜间,走到一个山岭,忽然岭上有人大声喝令熄灯,并且连打了几枪。大家吓得连忙熄灯,都丢了行李,躲到山场里去。直到天快亮时大家才敢出来点灯笼、找东西,可是好东西都不见了。原来是被岭上的桂军趁着黑夜抢劫去了。路上看见几个夫子和难民的死尸,大概是混乱中被打死的。走了上十里路,才听到人说,有个做了几任县长的人,现在调回‘立煌’。他假公济私,拉了百十名夫子,挑着宦囊缓缓地走,挑子重,夫子又饿,昨天夜里碰上了我们,同阵而行。桂军某部打听清楚,要发他的财,所以黑夜下山抢劫。没想到我们却受了‘池鱼之殃’。”说罢流泪不止。

某班长的牢骚话

在水晶庵,我与友人出外散步,遇到几个同乡的保安队士兵,彼此叙叙乡情。年长的一个班长对我说:“先生:你们最好不要在此处住了,一有风吹草动,你的东西就没有了。桂军骄横自大,个个都抱着升官发财的思想,他们是绝对不会打日本鬼子的。我们保安队不少,枪又坏,待遇又薄,谁肯为他们拼命?他们调我们来,是准备敌人追来时叫我们挡炮子,他们好跑。他们的轿子、夫子都准备好了。现在他们昼夜不停地挖坑,将大炮、子弹统统埋起来。先生你想想看,他们在打算干什么?他们口头上是说打日本鬼子,可是一昕说哪里有鬼子,他们就远远地避开了。这是抗战吗?”他接着又很感慨地说:“现在官富到极点,民穷到点,兵苦到极点,有机会谁不想弄几文花花?”我和友人听了,相对惘然。

敌寇孤军长驱直入

我们在苏家埠住了两日,转到霍山,遇见了一个军界朋友他是随同军政机关向北路退霍邱的,因为对政府失望,想不干了,经由霍山回家。晚间无事,几个人围炉闲话,他所见所闻,可以补我之所不知,因录其谈话四节于后。

日寇出兵攻陷英山、太湖、潜山等县,并进攻麻城县的滕家堡。滕家堡守军刘某(原注:指刘和鼎,时任三十三集团军副总司令兼三十九军军长。)以二万众对日寇二千,心中怯战,迭电告急。时李某(原注:指李品仙。)“赴觐”未归,其副张某与参谋长陆某不洽,互相牵制,对刘告急电置之不理。对于“立煌”边境的要隘,仅以未经训练之保安队负责守卫,桂军悉躲往“立煌”附近深山中。日寇以一部攻滕家堡,另派三百人、伪军五百人,由广西降将张谅等数人为向导,进攻“立煌”,并有常住“立煌”的汉奸欧阳某等数十人组织放火队为内应〔附修正查:张谅应为张亮。张亮,广东人,原在大别山任第五战区干训分团总务处长,因亏空公款,逃出大别山,投降日寇,任汪伪军委会中将委员。日寇扫荡大别山时,张亮曾随同日寇前来。所谓“汉奸欧阳某”,这个人名叫欧阳长松,湖南人,系哥老会的小头目。一九四〇年,随李品仙来大别山,任安徽省府参议。曾因一件烟土案子,和李品仙发生冲突,对李品仙深为不满。张亮和欧阳长松常有往来,“立煌”沦陷时,欧阳没有跑。张亮同日寇到“立煌”,曾和欧阳见过面。但在日寇离开“立煌”的前一天夜里,日寇把欧阳长松杀了。 〕。张谅引导日军由僧塔寺前进,守将保安团长为李之外甥,不战而退。敌人误认山路,未直攻“立煌”,反走至深沟铺。四十八军军部驻在该铺,有兵数团,闻警皆遁入大山。所有军用物资,令附近民众搬至山谷中,堆积薪草,准备焚毁。敌人来,未及举火,皆逃,敌人大笑,付之一炬。元旦前一日夜,西敌至丁家埠,距“立煌”三十里,南敌由深沟铺至茅坪,距“立煌”四十里,各处防军皆惶恐避匿,不但不敢鸣枪,甚至不敢以电话通知后方,故后方仍歌舞升平,禁止人民迁移。

杨家滩敌机大轰炸

二日晨,敌机来了,在东路麻埠绕了两个圈子,直飞往北路。路上,往霍邱去的军政大员不少,带着卫士和“太太”“小姐”“少爷”们走了一夜,胸背相贴,你推我拥,一分钟走不了三步,路又窄,时时还要让路给士兵走。“安徽王后”(原注:指李品仙之妻。)乘着四人肩舆,前呼后拥的在窄路上慢步缓行,又加上烟土、票子、古童、玩具等一百七八十副挑子跟着,饶你逃难的人心急如火,也不能走快。到了下半夜,有许多心急的莽汉,不顾“王后”平日的威严,边走边骂:“平日只晓得吹牛、刮地皮,欺负老百姓,敌人来了,一枪不放,只管跑,还摆什么臭架子!”大家在窄路上一声喊,从后往前拥,冷不妨将轿夫挤倒,“王后”从轿中跌出。卫士一面呼喝,一面扯枪,逃难的老百姓与军官也不理他们,从“王后”头上跳了过去。有经验的军官晓得天亮后不得了,一排一连的都从小路躲入大山内去了。约七、八时,到了杨家滩,文武官员,男女老少,都是又困又饥,都在河滩上休息。敌机到了,有力气的人拆命飞跑,无力气的睡在沙滩上,听天由命。桂军擎着枪,不准人飞跑,人们大骂:“不准跑,挤在一块,岂不都要被炸死了吗?”说着只管跑。桂军此时居然有勇气开枪,打死打伤好几个人,却还是不能制止。顷刻间,敌机到了头顶上,不准人跑的士兵,却跑的比他人还快,大约是平常练就了腿劲,转眼间都钻入草木丛中去了。敌机看准目标,铁弹就同冰雹一般往下落,轰轰的声音震动山谷,衬着妇孺的哭喊声,真凄惨极了。这次轰炸,军民、官吏、夫役及老弱妇孺,被炸死五六百人,伤者亦相等,血肉狼藉,令人目不忍睹。一班“洪福”如天的大官都没有被炸死,只损失了一点东西,到处找夫子,夫子跑了,就扯无势力的人所雇的夫子去挑东西,争嚷吵闹,痛恨咒骂之声,交织成一片。最突出的是堂堂省府,把一切重要公文物件都丢了,却挑了数十担烟土上路,到这时,被挑跑的不算,还扔下四五担没人挑。“安徽王后”急的了不得,说“这几个担子非挑走不可,不然,主席(原注:指李品仙。)回来吃什么!”警备司令丘某(原注:指丘清英。)亦因有需要,强迫几个士兵分挑着走了。

援军怯敌,避入大山

沿途迎着救援“立煌”的队伍,确实不少,天真的人,以为队伍迎头赶去了,必定挡住日寇,可以慢慢地走。头脑比较清楚的人,都知道桂系军官是见民如虎,见敌如鼠,除了一张牛皮咀,两条飞毛腿,三只弄钱手之外,别无本领,都急急地跑,却得了便宜。天真的人,都吃了大亏,有许多人丧失了性命。日寇行军,确实厉害,飞机之后,不到二小时,几十匹马队就沿路追来了。可是鬼子厉害,桂军“更厉害”,凭着两条飞毛腿,敌来我走,一个也没碰着。由固始来援救“立煌”的桂军,沿途耀武扬威,向老百姓要米、要菜、要钱、要衣服,凶得了不得,听说前进路上有敌人,都藏到山里去了。有一部分穷公务员,带着家眷慢慢地走,虽避过了杨家滩轰炸的大难,却被日军追上了。他们只好爬上大山,大山上全是桂军。有的公务员就说:“你们在这高山上,敌人在山下面,又上不来,你们把手榴弹扔下去,不就把这些鬼子都打死了吗?”士兵们连连摇手,说:“动不得!动不得!”有的军官说:“我们没有奉到上级作战的命令,不能打。”有的公务员又说:“援救‘立煌’,就是要打鬼子,有这样好的机会,为什么你们不打呢?”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桂军把他们恨得不得了;无奈鬼子在山下,不敢发作。待鬼子走远了,才骂这几个公务员:“你们懂得什么!胡说乱道的,打伤了那个抬!你们这些人都是汉奸!”一面骂,一面就要检查;却好第二批鬼子又来了,他们这才连忙走开。后走的一个中级军官说:“你们不懂军事,不要随便乱说,今天的事,你们要对人说,我非枪毙你们不可。”几个公务员气也不敢出,候鬼子和桂军都去了,才慢慢地溜到霍丘。

日寇蹂躏固始

〔附修正 据王孝楚订正材料说:这一节“和事实不符。日寇于一月五日清早,由叶集出发直奔固始。我于这一天傍晚,也跑到固始,鬼子在我后面只有十华里路程。这一天,固始被炸三次,西门和北门都被炸,死伤一一百多人。我到固始时,县长是个姓王的,已在中午逃出。大街小巷都关门闭户。这天夜里,鬼子在固始飞机场宿营,第二天拂晓,向息县出发,据说取道信阳,乘车回汉口。鬼子在固始经过的时间,只有一夜,而且都在城郊。这一夜一点枪声没有听到。所谓‘冒充广西军,闯进县政府,和死伤了二三千人’,想系出于传闻,根本没有这回事。”〕

到了四日,日寇分三路退兵:一路由“立煌”走叶合路至叶集;一路至商城;一路跟踪省府至叶集,直取固始。固始城中正在遍贴标语,宣传胜利。突然来了几十个冒充广西人的官兵,至商会要夫子,并且要见会长。会长诧异说:“要夫子需要找县政府,商会只管发钱、发粮,不管夫子。”这时适有几个真广西军官在商会要粮,也觉得诧异,同会长一阵出来,发觉这些广西官兵是假的,知道不好,拔腿就跑,假广西官兵就开枪,结果真广西军官都跑掉了,只苦了会长,身上连中几枪。假广西官兵捉了几个公役,逼着他们领路到县政府。这时,县长已听到枪声,正在查问,有人说:“‘立煌’消息不好!”县长大骂他造谣,话音未落,传达进来说:“门外有几十个广西官兵要见县长,要夫子。”县长一面骂,一面出来会客。传达不敢说什么,就对国民兵团副团长说:“来的人神气有点不对。”副团长连忙请县长回来,告诉他传达的话,说:“我去会他们。”县长嘴硬胆小,也就止了步。副团长提着匣子枪到前面来。假广西官兵等的不耐烦,已经到了二堂,一见副团长就开枪,副团长一面向后转,一面还枪,县长闻到枪声,就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原来这些广西官兵是日本鬼子冒充的。顿时他们在城内动手烧杀抢掠,老百姓逃走也来不及了。好在鬼子急急退去,时间不长;只可怜固始老百姓无辜死伤了二三千人。鬼子以先头部队扫清前进道路,大队才随着缓缓地走,拉的民夫约二万多人,挑着胜利品,唱着“凯歌”,回到潢川。他们并且对夫子们说:“以后再进大别山,不必如此费事了,枪炮很重,以后只要带几根打狗棍就行了。从前听他们宣传,以为桂军怎样厉害,所以来了八百人;那知他们都是纸糊的人。你们回去带个信给他们,说我们很佩服他们,不是佩服别的,是佩服他们的好腿劲呢!”

“立煌”收复,百姓叫苦连天

鬼子走了,老百姓心里很高兴,以为收复“立煌”,大家可以重整家业了。哪知到家一看,混身冷了半截。原来日寇来时,桂军同保安队都躲进附近山里,听说日本人走了,都争先出山,见着东西就抢,见着妇女就奸。抢了之后,还加上一把火。这许多军队,把城里城外地下埋藏的物资抢光挖光之后,才拍电报向伪中央政府告捷,并且出壁报,庆祝“胜利”。省政府大小文武官员回到“立煌”,第一件事就是挖窖藏,正象俗话说的:“家猪不见,捉了野猪来还愿。”官员的窖藏被鬼子和桂军挖去了,

他们就挖老百姓的窖藏来赔偿。老百姓叫苦连天。结果挖自己的窖藏亦犯了法,被捕送官及因挖窖被拘留的人,只警备司令部一个机关就有一千多人,直至副长官兼主席李某回来后才释放。可怜几千老百姓,无罪坐牢,向何处叫苦?还有官家在杨家滩丢下的烟土,被一些穷苦的百姓拾去了,后经查出,有些人被弄得倾家荡产,有些人则被枪毙了。此次损失,除老百姓私人财产以外,仅公家即约在百亿元以上;而不少有枪杆的人则发了意外之财。

“主席”的“训话”与民众的标语

省主席李某得悉日寇已退出大别山,才由后方从容不迫地回来。到了安徽境内,每到一处,都要召集民众训话。在霍丘训话时,他说:“你们一向有淮上健儿之称,这一次鬼子来,你们怎么不打?”有的老百姓就说:“枪都被官兵缴了,拿什么打?”某主席回答说:“没有枪,铁锹锄头亦能打,拳头亦能打,十个拆一个,亦不该叫鬼子得了便宜去。”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就说:“你们抬着机枪大炮往山里逃,却叫我们空手打鬼子!”卫士大怒,说冲撞主席还了得,抓住要枪毙。某主席假作宽大,说:“愚民无知,不要理他。”后来有人传说,主席去后,这些冲撞主席的人被乡保长捉了七个,三个被活埋,两个被枪毙,两个倾家,云云。主席走进“立煌”境内,城内外全是破壁颓垣,有些墙壁上的标语颇耐人寻味。例如,某政治部的标语是:“谁烧杀大别山?此仇非报不可。”有人就在“谁”字下面添上“让他”二字,又将“不可”的“可”字改成“信”字。结果成了“谁让他烧杀大别山?此仇非报不信”。又有:“鬼子凶老广的腿更凶,鬼子大炮厉害也打不动老广的脸皮。”“你刮的地皮呢?鬼子笑纳了,不要紧,不要紧,安徽政权还在你们手里呢!”诸如此类的标语,到处都是。某主席实在不好意思,连忙招呼人把这些标语除掉。

谁尸其咎?不了了之!

某主席回来后,召开军事会议。陆参谋长主张扩大重建“立煌”。司令长官部建筑区域,周围有百十里,并禁止人民耕种居住。某民政厅长(注:指韦永成。)主张扩大市区,令人民重建砖瓦洋式楼房。你一句,我一句,兴高采烈,空话连篇。有士绅说:“人民无此力量。建而不守,不如不建。”某主席与一些高级官都不以为然,说:“我们打的如此激烈怎能说不守!”最后有人主张对外要尽量宣传战事如何激烈,打死多少鬼子;对内就说我军未遇着敌人,不是不打,因为没碰着,怎么打呢?一方面把头陷“立煌”的罪,都加在刘和鼎头上,说他拥兵不战,以致敌寇深入。当时某主席不同意这计划,还将他骂了一顿;后来想想无法,只好依他。所以当时外面报纸把“立煌”战事哄传得异常热闹,在“立煌”的人看了,只好鼻子里笑,肚子里气。一班桂系大小官员逢人就说:“桂军不是不打,是因为没有遇着敌人。”大家听了,谁敢说半个不字。有几个人背地说闲话:“鬼子在‘立煌”住了四五天,杀人放火,为甚么桂军躲在山中不打?路上遇着鬼子,为什么你们就避开了?”据说这几个人后来撤差的撤差,失踪的失踪。究竟还是某主席比别人“高明”些,把掘窖的一二千“罪人”释放了;被烧的居民,每家给四十几元滕济费;又尊重多数士绅的意见,因陋就简地重建大别山;刘和鼎的罪加不上,就不洲了,全部加到警备司令丘清英头上。后来某主席因为怕丘到“中央”说出真情,所以“中央”屡次叫丘某去重庆,某主席都不叫他去。

新桂系内部矛盾重重

某主席因舆论交责,自己的珍玩又大都损失了,烟土也丢了二十余担,十分冒火,便借口某科长不搬移卷宗,将他看管起来。又将刘和鼎召至“立煌”,要加他的罪。刘的老表张某(原注:据说刘和鼎和张义纯是中表弟兄。),以副总司令的名义向伪中央报告,也将失陷“立煌”的罪全推到刘的身上。刘至“立煌”,某主席责备他不听调遣,刘亦不示弱,当面质问:“‘立煌’的伤兵有多少?在什么地方?滕家堡求救电如雪片,何以不复?敌人分兵进犯‘立煌’,有电报通知,何以不堵截?”他也要向“中央”报告打官司。李某只得罢了。但他的老表张某却非常恨他,打了多少电报到“中央”告状。结果,“中央”反把张某撤差;老广又对张某暗中踢了两脚,说他“处理无方”。至于保安副司令陈某(原注:指陈维沂,安徽人。),因是某副总长(原注:指白崇禧。)的党羽,平日假清高,“立煌”失守,当然要负相当责任。某主席一派官话,责了刘、张,自非责陈不可。这位陈副司令来头大,后台硬,不但不认罪,反说:“保安队都是新兵,没有训练,下级军官都是广西人,言语不通,虐待新兵,听说敌人来了,这些军官首先逃跑。尽管如此,保安队守的地方,毕竟还放过几枪,打伤过几个鬼子。可是桂军一遇着敌人就藏到大山里去,不但不打,还奸抢焚杀……”某主席大怒,说:“你的话有证据吗?你如此侮辱本军名誉,这还了得。”陈副司令也不甘示弱地说:“奸掳焚杀是事实,事实就是证据。当时没跑的老百姓谁敢说话?又没有照相机,就有,谁又敢照他们?我希望主席不要护短!”某主席无言以对,只好不了了之。

劫后贪污公开,变本加厉

某主席接受了一些人的意见,叫各县征工征料,重建“立煌”。于是省里规定要一个,昙里就要十个,区乡就要一百个,从上到下,层层加码,层层剥削,搞得鬼哭神嚎。军事部门凭省武力一面直接向区乡要人要料,同时又向县里要工料。虽然盖的是草房,却互相竞赛,式样翻新。文武官员经过这次变乱,无不感觉到金钱和性命最宝贵,一心图享受。加之某些掌权大员倡导说:“桂人万里从军,离家年久,财色方面不能不予以通融,希望安徽人原谅!”又说:“不为功名金钱,人家来安徽干什么!”这些话,在桂系中被奉为“至理名言”。从此以后,他们在安徽的贪污、掠夺,就更公然不讳了。

资料来源:

《安徽文史资料》第一辑(1979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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