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了电影《驴得水》。原以为是部喜剧电影,可前半部演员表演的似乎颇为生涩,似乎与电影本身这种形式都不那么合适,于是在心里有了些轻视,思考着毕竟是戏剧演员,毕竟是“新人”吧。但其实话剧才是真正的精装铜版纸艺术,这些演话剧的演员来拍这片可不是盖的。影片演绎了前半部后,才开始从一个生涩的“喜剧”翻转成一个意蕴深刻的电影。或许前面的不那么合适,也是为了体现某种与现实的不和洽吧。
影片背景设立于民国抗战年间(也只好设立在那个时候),几位因职业而怀抱教育理想的人在西北缺水的偏远山村办学。初始条件甘苦,但大家都其乐融融,彼此经常”打打气”,共同谋划着这片土地的教育未来。为了从远方运水以用,他们养了头驴并将驴虚报成一位教师以领取公饷。后来教育部派人来调查,他们情急之下让一位铜匠冒名顶替成了“吕得水”老师。而事件的演绎则不为人所控制,人愈想控制愈无法控制,最终每个人都淋漓尽致展现了其最不堪的一面。
片中的校长是学校的发起人,怀抱理想带着女儿扎根在偏远乡村,为了实现他的教育理想“成大事不拘小节”。以驴冒领公饷是他发起,为了圆好这个谎言各种左支右绌。最后骑虎难下,几乎毁了女儿的幸福。校长代表着中国的一类人,那种为了自己简单卑微的理想努力奋斗,但最终被现实和权力的黑暗所淹没和碾压。他们无可奈何,只有一声叹息,因不断的妥协而与初衷越走越远,甚至丧失了人格。
片中的教员裴魁山尤具代表性。最初在平淡的生活中他的手也和其他教员的手搭在一起,为中国的乡村教育“打打气”。他在追求和有机会获得女教员张一曼的身体时是那么的赞美她,说张一曼不是浪,是纯粹、美好。这是一种知识分子的理性认知。张一曼确实是惊世骇俗的,她把性看得很淡,她认为那是人性快乐的一部分,充分做主自己的身体和灵魂。相比之下裴魁山看得很重,有着浓烈的封建思想,当他看见张一曼和铜匠交合在一起的时候,他内心开始了对自己的撕裂。他怪罪校长,说:你们是故意的。这个“你们”无疑是包含了张一曼的。裴魁山的恶开始溢出他的内心,他甚至立马就改了行头,原来一直中山装的他居然套了件貂皮大衣出来。这隐喻着裴魁山与其他人的决裂。东方学者萨义德说:人有两个自我。无疑这个时候裴魁山露出了他的另一个卑狭的“我”。他一步步的释放他的恶。他对教育部的特派员卑躬屈漆,对张一曼的极其龌龊的辱骂,最后抢夺美国人的捐款逃窜。但他最后居然也安然无恙。
看到裴魁山时很容易想起中国的某一类人,这类人或许穷困潦倒,或许略有所成,但他们远非金字塔顶的那部分人。在风平浪静与己无关的情况下他们歌颂美好,貌似热情正直。而一旦有损自己利益或者有机会获取更多利益,他们立马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并且根本没有底线。
张一曼窈窕美貌,心地善良。她因为“浪”而不由外边的世界所容忍,她认为来到这个偏远的山村最大的好处就是没人管她了。她生机勃勃的参与着这山村教育的一切。为了学校,她和铁男、校长都愿意捐出自己的薪水,为了“吕得水”老师的配合,也为了快乐,她“睡服”了那个铜匠。她纯粹的就象开在那偏远山区的一朵百合花。在电影的前半部,她是笑得最多的,那种很开心很美好的笑。她热爱生活,善良待人,无所顾忌,即便面对铜匠老婆的刁难,她也是“要打架到这边来打”。可就是这么一朵美好的百合,也同样被现实和权力的黑暗所摧毁。作为一个女性的她承担的甚至更具毁灭性。后来她装疯、听见校长的哀嚎时她对自己说“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管。”最后,她用拣来的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与这个荒诞无耻的世界做了彻底的了断。美好和纯粹似乎始终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即便她没有损害到任何人。
铜匠就是“吕得水”老师。命运让文盲一个的他做了“教育家”,让他享受到了张一曼的身体。张一曼为了让他不致于和老婆决裂而说他只是一头“牲口”的时他黯然离去。但当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冒牌身份有着巨大的价值时他杀了回来。这个时候没有文化缺乏教化的他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极端愤恨张一曼,疯狂要求特派员折磨张一曼。而当他听美国人说可以被带去美国的时候,装死的他居然一把“复活”。中国传统的话语体系总是把落后贫穷的农民说得品德高尚,善良,进步,但实质上品德高尚根本与贫穷无关,甚至成反比。贫穷更易不仁。无知而不仁,天下祸乱。
还具有代表意义的是铁男。铁男无疑是代表着广大的青年知识分子。青年时期的他们是热血的,努力维护着这个世界的正义和良知。铁男无惧权贵,敢于打系主任,敢于大骂特派员甚至以身相博。但当警察的一颗子弹从他脸旁擦过,便把他的勇气也彻底的擦去。从鬼门关走回来的他在特派员的威逼下叩头如捣蒜,一把鼻涕一把泪,从此完全变了个人,唯唯诺诺,也开始阿谀奉承,胆小如鼠,甚至看见张一曼要被强奸时也做着缩头乌龟。死亡的恐惧让他的另一个我破壳而出,而他渐渐的习惯。他无疑代表着所有被权力阉割的知识分子。
片中的特派员代表着体制、权力,他践踏了一切。但他并不是主角,主角是这个学校的五位老师(包含“吕得水”),他们的存在,呈现了片中美国人罗斯所说的“不可思议的中国”。而中国的今天似乎这几位主角仍未缺席,他们在各处以一个“我”生活着,一不小心,另一个“我”就将破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