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是个吉利的日子。去年的这一天,一个叫看房网的中介平台在深圳成立了。
这几年的中介市场,战斗的硝烟逐渐散去,贝壳已成为最大的玩家,一个小新兵蛋子的闯入,市场甚至连瞄它一眼的机会都没给。
你不在意它,不等于它没有故事。
虽然看房网这个名字冒着生生的油漆味,但创始人梁文华在业内却是无人不知。他的名号有一长串:变革家、预言家、搅局者、食利者……
经过对欧美的一番考察后,在2014年,梁文华决心顺应互联网时代对中介行业的需求,将自己成立了十几年的世华地产,一夜之间改名为Q房网,来打造业内首家O2O平台。
半年后,链家左晖也跟进了这一步骤。
与链家当时搭建体系内平台的做法不一样,Q房网一上来就是行业大平台的架构目标。梁文华提倡独立经纪人制度,推行无底薪和最高达85%的提成,以此来吸引经纪人加入平台。
彼时,在高额提成诱惑下,疯狂了的经纪人纷纷“飞单” 。行业内瞬间大乱,导致以中原为首的六大中介不得不联手抵制Q房网。
尼采说,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以为那些跳舞的人疯了。
二十年来一直暧昧制衡的中介格局,就这样在一夜之间,被听到音乐的梁文华摧毁了。
命运是一种冥冥中自带GPS的东西。
就在梁文华点火同行的当年,一家名叫国创高新的上市公司因为信披违规,公司董事长高庆寿、总经理高涛、总会计师等一众高管,被当地证监局强令进入深交所培训班回炉再造。
这家名字看着很唬人的上市公司,其实是纯粹的民营公司,当时的主业是造沥青和卖沥青,实控人是高庆寿兄弟俩。
国创高新自打2010年上市起,就在关联交易的泥沼里左突右冲寻找生机,从而成为经常被监管机构问候的常客。
不过,2014年那会儿,梁文华还在为自己的梦想窒息,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两年后会联手高氏兄弟一起搞钱。
不得不说的是,梁文华的眼光还是有独到之处的。当年,他的很多预判都得到了验证,包括互联网平台时代到来、数字化运营、中介大整合,以及从布局金融获利等等,还有对提升经纪人收入和社会地位、加强职业沉淀等等的期许,这些都和后来左晖的观点不谋而合。
经纪人出身的梁文华,从一线视野树立公司战略,切中了互联网时代的行业先机,但还是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绕开了对平台对经纪人的强力监管。
梁文华曾经表示,自己对中介行业的各种不规范十分头疼,不想参与到这些纠纷里面去,所以要把Q房网做一个纯粹的平台。
在这样的理念指导下,加入Q房网的经纪人做业务,如果使用了欺诈、吃差价、房租押金不退还等等违规手段,平台进行主动约束管理的动机并不强烈。
在中介行业里,平台战略的核心之一,便是对强管控或弱管控的模式选择。在实际运行中,交易型平台大多选择强管控,信息平台都是弱管控,后者如安居客、房天下等。
贝壳选择的是标准化强管控,它用失掉一定份额为代价来赢得平台信誉的方式,最终构建了一个良性循环运营体系。Q房网作为交易平台,一开始选择的就是弱管控,着意市场份额的攫取,代价就是慢慢失掉了平台信任。
Q房网有一个很大特征,就是女性经纪人非常少,在这个充斥着太多男性经纪人的平台上,据说存在大量私单交易,还有乱挖公司墙角等等乱象。在这个最不会性别歧视的行业,Q房网——
执行了“自然淘汰法”。
本来,梁文华还寄希望于平台模式带来的金融红利,而2015年P2P泡沫破灭带来的监管寒冬,让这一盘算也落空了。
Q房网带着与生俱来的缺陷,一直深陷亏损泥潭,刚起步没几年就露出了江河日下的颓势。
与链家利用大资本和股权并购进行扩张不同,Q房网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大资本的青睐。梁文华称,自己卖掉了几十亿物业投入到Q房网里,如果平台模式走不通就回归传统模式。
事实上,这条路最终通向了资本市场。将Q房网变现给“韭菜们”,成了梁文华遇到高氏兄弟后的一场好运。
2017年,国创高新以38 亿元收购了Q房网100%股权,溢价1326.66%,公司主业也由此变成了房产经纪。在上市17年后,国创高新终于摆脱了小打小闹的“腾挪”,干脆地——
玩了一把大的。
收购完成后,梁文华个人可以控制17%的股份。
高潮在三年后。2020年10月,此次并购限售股期满解禁。截至去年上半年,国创高新大股东已经通过减持累计回收了至少3.5亿的资金。
这可能并不是故事的全部。
去年,私募基金经理叶飞通过自爆黑幕,揭开了上市公司大股东勾结基金和机构操纵股价的盖子。
具体过程是,上市公司如果想要市值管理(拉升股价),或是大股东减持股票,便会寻找公募基金、私募基金等机构来做高股价,上市公司会在关键时刻放出消息配合机构。这其中,如果资金紧张,还要需求寻找公募、券商资管等机构配合锁仓。
这是一条成熟默契的“割韭菜”产业链。在大股东减持方面,一些流动性不好的股票如果直接在二级市场减持,股价将无法支撑出局,有的上市公司大股东便通过大宗交易,将股票低价出让给做盘方,再释放消息配合后者拉升股价,最后获利后二者再按协议分成。
2021年1月28日,梁文华通过大宗交易将高达占公司7.8%的股份,一口气出让给了一家叫深圳茂源的公司。
巧合的是,这个交易仅隔一天,在1月30日,公司便迫不及待地公布了商誉和无形资产减值30亿的大利空。随后,国创高新便立即暴跌至了2.9元的历史次低价。
这等于说,梁文华专门选中底部减持,故意让深圳茂源抄到了一个大底。这雷锋当的,中国好股东非梁莫属了。
这次30亿的商誉和无形资产减值,完全出乎市场意料。一般来说,监管机构最关注两种商誉减值方式:一种是从来不减值,另一种是一次性全减完。
国创高新在2017年以38亿并购Q房网,形成了高达32亿的商誉。从2017-2019年,Q房网完美完成了三年对赌。业绩承诺期刚过,在Q房网还在盈利的前提下,公司便一次性计提了30亿减值。这样的操作,怎么看都像在洗一场“财务大澡”。
图片来源于公司2020年年报
那些拿着廉价筹码的机构们,估计晚上做梦都会笑出声来了吧。
在梁文华悉心对接资本市场的同时,Q房网却日渐声名狼藉。
在消费者服务平台黑猫投诉网上,可以看到2019年3月以来,市场对Q房网的投诉高达数十条,主要包括:介绍问题房源、承诺买新房返佣金未返、恶意抬高价格赚差价、员工骗佣金、房租押金不退还、私自挂售居民住房、篡改购房协议等等。
这几年,Q房网不断受到主管部门严厉处罚。在大本营深圳,对Q房网的投诉持续高发,被投诉率高达9.3‰,是全市中介行业平均投诉率的近三倍。去年,公司一度被主管机构停止深圳二手房网签资格。
近期,Q房网撤出了上海市场,这丝毫没有出乎行业意料。
Q房网从一颗行业明星,到今天坠落成梁文华的弃子,反映了行业大变局下一个失败者的典型境遇。
而在资本市场上,演员可能正在后台备场待发。所有成功都不是发生在直线上,这句话放在资本市场好像尤为贴切。